清穿之順治的寵后日常 第55節
這么想著,她竭力就和他,他的手握在她腹上不得閑兒,她戀戀不舍松了唇,苦笑著掀了衣裳,露出渾身的春光,送到他眼前。 可他看她就是一副怪模樣,要哭不哭的臉,似笑非笑的眼,迫于帝勢才袒露的身子,分明不想給卻又不得不送上前的委屈求全。 她什么意思。從頭至尾都是他遷就她,起頭的不愿意,眼下的不產育,他能順著她的樣樣順著她,她還要怎么樣。 心里正不爽快,倏然想起袖口里還有他給她預備的金剛鉆。南方的真臘進貢來的,他專門命造辦處征了能工重新打磨鑲嵌,因皇后曾提到湯若旺,他特意瞞著皇后出宮去訪了一次湯若望,征詢他嵌造的主意,后來又調了兩回款,讓工匠返了幾回工,終于造好了,他趕在三阿哥過“百歲”前送來給她,選就近的“大日子”就能戴起來,配她的朝服正好,冬季的朝服隆重,是要這樣的大粒首飾才好看。 可嘆,這么多心思,敵不過她那些“不情愿”。 他坐直了,拽過一幅錦被扔在她身上,拉了兩下幫她蓋嚴了,又從袖口里掏出個泛著藍光的絲絨盒子,往她身邊一擲,“哼”一句:“過會兒慈寧宮見吧,朕去景仁宮瞧瞧三阿哥。”起身撣了撣衣襟,拉好裈褲,轉身走了。 她拾起盒子,“噗”拔開,古樸的指環,嵌著一顆光彩奪目的大鉆,眼核那么大的金剛鉆。上輩子她父親豪富,祖母給的最大的鉆也不過三克拉,這顆多大,她看不出來,只曉得好大,寶光燦爛,耀眼。 她合上蓋子,抬眼只夠看他衣角從寢殿閃走。剛肚子被他外袍大帶硌了的疼才一點一點侵上來,她苦得心里透不上氣,藏頭在剛剛福臨覆在她身上的被子里輕輕哭。 寶音見皇帝悻悻而去,忙進寢殿來看皇后,輕手輕腳掀開錦被,她正哭得滿臉淚,衣衫也不齊整。忙拉拉衣裳,找帕子給她揩淚,輕輕嘆氣:“娘娘,有孕是脾氣嬌貴,想哭就哭也不用憋著?!?/br> “姑姑,萬歲擠了它一下。”金花收住淚露出小腹,拉著寶音的手摸上去,“現在‘砰砰’跳,姑姑?!彼龓е鴿庵氐目耷粚χ鴮氁簦掷镞€攥著那個裝戒指的寶藍色錦盒。終究放不下,想得再瀟灑,動了情豈是那么容易就撇開手的?彗星。彗星不光有繞著地化為灰燼的,還有撞了地球的。 她,她又不是福臨,大婚夜也能撣撣前襟,瀟灑離了坤寧宮。 福臨出門被風一吹,縮著脖子,悔了。他剛耍什么脾氣,跟嫌棄似的,把戒指盒子扔在她身畔。花了那么多心思,他不給她戴上,她肯定不戴。也不知道她最近富態,指圈戴著還合適?金剛鉆太大,生怕一甩手先拋出去,特意囑咐工匠根據皇后的尺寸緊緊造的。 而且剛就哭,還沒哄好,他一甩手走了,難說還要哭多久才能住。一直病歪歪的,好容易今日有心緒在耳房看布匹,起頭兩人還對著笑,是怎么的,他就被氣激了,末了竟是氣哼哼的走了。 撣前襟的這個動作也如此熟悉。 是了,大婚夜也是這么走的。他一直覺得她不樂意的原因吊詭,后宮嬪妃人人對他逢迎,偏她一見面先蓄一眶淚,幾次在他身下歪著臉哭。 嫁了他,一輩子就注定了,即使失了他的雨露,也不過當個無寵的宮妃,謹貴人那樣;或者靜妃的樣子,廢后封妃,百無聊賴在宮里過一生。 她已經嫁他為后,儀式簡慢了些,也是領了皇后金冊,如何能那么正的主意,極力拒他?他猜了許多次,揣摩來揣摩去,多半因她不是一張白紙,心里有別人罷了。所以她坦白要跟他當假夫妻那回,他把她摁在胸上,生怕她說出他不想聽的名字,或是令他顏面掃地的緣故。 即使后來她樂意,他心里仍存著疑。兩人好時不顯,他太鐘愛她,無論如何撒不開手,他不信他要了她的人,把她從個小姑娘變成個女人,她還能有心思念著別人。只是兩人一時不睦,那點疑心就噬得他心疼,“她不是全心全意愛他”,這念頭不啻往他心窩上捅,比鈍刀子剌rou更傷人。 自從寶音進宮,她對他的態度反反復復,“血崩”早止了,還是推推搡搡不肯跟他合帳,幾次鬧了他個沒趣兒;今兒倒是主動,那一臉委屈相,仍像是他強她。 他忍不住又疑心,是寶音帶了那人的消息來?那她也嫁皇帝了,是大清的皇后,生是愛新覺羅的人,死是愛新覺羅的鬼。再跟別人山盟海誓,也是??菔癄€不得如愿。 斗篷也沒系好就往外頭走,心里又涼,風一吹,他先打了兩個噴嚏。 這兩個噴嚏迅速傳到太后耳朵里,太后吩咐:“蘇墨爾,給皇后傳個話,今兒一定來請安,另外,把那人也悄悄兒運進宮罷。” 作者有話說: 不喜歡訂閱率標識! 第110章 壹壹零 福臨說著要去景仁宮, 走出坤寧宮又不提,自顧自去御花園走了一遭。 冬深了,還沒落雪, 御花園也是一片凋敝荒蕪,枯萎的景致倒跟他的心境莫名契合。剛興沖沖去坤寧宮時心里還一片繁花似錦, 眼下氣咻咻,就像霜打的茄子, 心里涼, 身上涼,精氣神兒也萎頓。 等他打了兩個噴嚏,才回過味兒來,就算跟皇后不對付, 也不能去景仁宮氣她。他曾應許她, 以后都只在她身上用心, 只對她一人好, 剛竟說出要去景仁宮的渾話。瓜田李下,就算真的去看三阿哥也得帝后夫婦一同去,要不他孤身謁宮,指不定傳出他寵哪個嬪妃的糟心話,再遇上什么糟心事:寧妃和謹貴人下藥的事兒還歷歷在目,他腹瀉了幾日,將將好些。 心里想著, 不知不覺又踱回坤寧宮,他抬頭見“坤寧宮”三個大字,心里一陣安寧, 絲毫不猶豫, 擺著長腿邁進去。 及到殿里才發現她不在, 常見的伺候的人也都不在,一個臉生的小太監搶上來稟:“萬歲爺,娘娘已經往慈寧宮去了。” 他“嗯”一聲,繼續悶頭往殿里走,她的胖貓兒臥在炭盆旁的錦窩上,梳子擱在梳妝匣子旁,剛梳頭的桂花油的氣息彌漫在空氣里,她身上的甜香味兒,幽幽暗暗……她大約剛走,他軀著小太監還能趕上她。 往妝臺上細看,他剛擲下的藍絨盒子靜靜擱在梳妝匣子旁。伸著細白纖長的手指,“噗”撥開,里頭的大金剛鉆光彩奪目,她果然沒戴,如此輕巧地撇在此處。這么想又心里窩憋,她要是自己戴了,得意地笑著在他面前晃就好了,這場鬧就算完了;沒戴,剛鬧了那一場說不定她往心里去了。小兩口都委委屈屈的。 他忍不住卸了勁,嘆口氣,把盒子蓋蓋好,重重頓在桌上,轉身往宮外走,一邊說:“慈寧宮,麻溜兒的?!?/br> 果不出所料,金花正在慈寧宮門口等他。一扭頭看到他,露出一個說不上是哭還是笑的笑,懷著心事,輕邁了兩步走到輿旁,等著他落地。 “怎么穿這么少?”他看她斗篷頸下沒有毛峰,鑲邊也不是皮子,猜是夾棉的。剛還氣她,一看她臉被十一月底的風吹得蒼白,忍不住脫口而出問一句,又伸手去拉她的手。 她從斗篷下送出一只手,接住他的,說:“我不冷。剛皇額娘遣人叫我,著急,抓了件衣裳就出來了?!庇窒屏讼贫放?,露出老紫色的絲綿袍子,是她病中常穿的,“貼身的衣裳也沒換。”她調皮搖了搖頭,“一會兒皇額娘嫌我穿得隨意,表舅舅幫我說兩句,擋一擋。” 看她一張笑臉在眼前晃,他心情又好了些,窩憋氣消去一點兒,可是剛剛對著她使過厲害,還捏著天子的架兒,一時半會兒放不下來,剛問她穿得少已經嫌自己嘴快,不便馬上腆著臉應她,只含混地抓緊她柔軟的小手,拉著她往屋里走。 帝后邁進慈寧宮殿門,蘇墨爾磕個頭,邁出殿去傳話“叫散”:“太后不舒坦,嬪妃不必進來,散了罷?!苯鸹S身的宮女太監只跟進來一個寶音,其余的烏蘭等人都被攔在宮外了。 福臨頓了頓,扭著身子朝金花那側,往外看,蘇墨爾正指揮小宮女關門。福臨看金花,她也正微微仰著頭看他,黑白分明的眸,隨著小宮女關門一縷一絲暗下來,清澈如水的。他天子的架子全然落地,拉著她說:“走?!?/br> 等進殿,太后穿著朝服端坐在上首的寶座上,皇帝清了清嗓子,說:“聽說皇額娘有恙?身子不適,穿得這么沉重。”皇后磕過頭,爬起來定睛細看,太后穿了朝袍、朝褂、朝珠、披肩,輝煌隆重。朝服穿起來里三層外三層,分量不輕,而且不舒服,胳膊都彎不動。若不是宮中有儀式,平日里誰也不穿它。太后今日穿成這樣…… 金花正想著,聽太后說:“今日有事,是該穿得隆重些?!彼毧催^太后的朝服,不敢再抬眼,垂頭垂手恭敬立在殿下,心想什么事兒?剛蘇墨爾去坤寧宮傳話只說皇后務必快快來,結果來了皇帝卻沒到,她只得在寒風里等他。 她日子淺,不怎么吐,但是天天不舒服,腰酸。今兒福臨跟她揉搓半天,又摸又硌的,她尤其難受,站著就覺得肚子往下墜。多虧冬天穿著斗篷,她雙手藏在斗篷里,一手扶著腰,一手捧著肚子,倚著寶音站著。 所以等福臨到了,她松口氣,看他的神情就難描難畫:高興他終于來了,再多一會兒她立不住了;身上不好受,那笑就勉強;再想到烏云珠,他剛破天荒對她使氣性,撣著衣襟走了,多半是因為他的那位襄親王福晉的弟妹,她心里有點芥蒂嫌隙。 等到他說她穿得少,她忙遞一只手過去。天曉得他還會關心她多久,但是有一日,她先受著一日,沒有的那一時再說那一時的話,她有這心胸。 正在心里雜七雜八想著,聽太后喚福臨:“皇帝,來予身邊坐?!彼臎鍪謶賾俨簧崴砷_她溫熱的手,她垂著眼睛看他的袍子角越走越遠,終于從視線里消失了,還不敢抬頭,恭敬站在殿下。 太后威儀的聲音呵斥一句 :“皇后,知罪???” 一句把金花問懵了。抬頭看太后,太后一臉胸有成竹,話是對著自己說,眼睛卻盯著皇帝。太后問的是哪樣罪?若是問肚兒里這塊rou……她輕慢地摸了摸肚子,再看太后,太后的神情沒變,皇后猜太后說的不是孕事,這時她才忍不住得意,孕事瞞了個鐵桶一般,除了她和寶音,沒人知道。 伸手去找寶音,一邊扶著寶音的手借力緩緩跪下去,說:“兒臣不知,求皇額娘明示。”眼睛就去求福臨救她,冰涼如鏡的地,寒冬臘月的,她跪不住。 皇帝還沒張口,就聽太后說:“蘇墨爾,把人帶上來吧?!?/br> 殿上一陣冷風,蘇墨爾領進來一個人,比福臨更高的個兒,穿著皮袍子,黝黑的臉上血污點點,頭臉不知多少時候沒洗過,頭發沾著血粘成一大片一大片,身上一股牛馬糞的味道,熏得殿上人都忍不住屏息掩了掩鼻子。 金花先是一愣,等看清來人的臉,阿拉坦琪琪格從地上彈起來,顧不得他一身腌臜,一下撲到來人的懷里,蒙語朗聲喚一句:“阿桂!” 作者有話說: 離完結越來越近。 第111章 壹壹壹 被喚做“阿桂”的那人身上的味道一沖, 金花心思晃悠,無數的念頭在心里噴涌,阿拉坦琪琪格深埋心底的往事沉渣泛起, 她像是剛穿越來時一樣,腦仁兒疼。 無數的畫面在眼前飛馳, 她一會兒看到福臨的臉,一會兒又仿佛是阿桂, 都是寬肩膀, 高高的個兒,喁喁的蒙語,她羞澀地頭抵在“他”胸上,溫厚、瓷實, “他”給她無限的愛護、憐惜?!八备f:“吐了吧?!贝┰絹頃r聽的第一句話。 腳軟得像是在馬上顛, 站不住, 搖搖欲墜, 回頭看,她也分不清幫她勒著韁繩的是福臨還是阿桂,大約兩人都有,他們都同她騎過同一匹馬。她突然悟了追青不愿意給福臨騎,大約因它認舊主,阿拉坦琪琪格和阿桂是它的舊主。 金花讀到阿拉坦琪琪格剛抵京時郁郁寡歡的那一段思緒,呵, 原來如此,是一呼一吸間忍不住的心疼、懊悔。阿桂觸手可及的好,原本已經攥在手心兒里, 又被阿拉坦琪琪格糊里糊涂地一片天真地推了, 等她回過神兒來, 已經遙不可及。過后每每想起來,都是喘不過氣兒的難受。只得不再想。 所以金花從來沒從阿拉坦琪琪格的回憶里讀到他。只影影綽綽的,是阿桂跟阿拉坦琪琪格一起馴服了追青,也是阿桂同阿拉坦琪琪格一起在草原上騎著馬飛馳。只是那時候他倆都還小,一人一張曬得紅黑的臉,日日夜夜,坐臥行走一處。仍都是孩子,不通人事,什么都沒說?;蛘甙⒐鹫f了,阿拉坦琪琪格沒聽懂。等她終于想明白,她人已經遠遠離了蒙古,囿在京城,高高的宮墻,圍出四角的天。宮中嬤嬤天天耳提命面,教她學規矩,她郁郁寡歡。遲了。一切都遲了。她養得白胖,心卻枯瘦。 死了。行尸走rou。 剛看到阿桂,阿拉坦琪琪格重活過來,以往遲了的,她又有了補救的機會。金花頭疼,手卻不自覺揪住那領臟污的皮袍子不放。扭頭看福臨,他正陰沉著臉盯著她。 炯炯的丹鳳眼,閃爍不定的光,高鼻梁,薄嘴唇,下巴隱約的胡茬,描著他的頜線……從小到大,活了兩輩子,父親之外,對她最好的男人。她忍不住苦笑。那么多男人,只他沒辜負過她,不管以后如何,烏云珠、第一子……到此時此刻,他沒辜負過她。下午使了性子走了,一見她還是要握她的手,問她穿得暖不暖。 還有這個肚兒。眼睛從他臉上挪到自己身上,又暖又軟的絲綿袍子下,藏著他的娃娃。終究還是遲了,金花做主,從身到心都給了福臨,再沒有另一個身子,另一顆心,哪怕另一個念頭容阿拉坦琪琪格給阿桂。 金花松了拽著阿桂袍子的手,剛從地上彈起來那一下使盡了渾身的力,現在渾身綿綿的,沒勁兒,要是福臨來接著她就好了,她想窩在他懷里??稍倏此?,他的臉比先前更陰沉,陰得像裹著疾雨暴風的云……她柔柔笑一下,摜倒在地,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捂著胸口,芯兒是金花,身子卻是阿拉坦琪琪格,如今金花占了,可這芯兒和身子都被阿拉坦琪琪格的遺憾折磨,心里揪著疼,一下喘不上氣來。 耳朵里像灌了水,嗡嗡地響,所有的人聲都從十萬八千里外傳過來,輕飄飄的。寶音拉著她喊:“娘娘。”她顧不上,使勁抬頭看福臨,殷殷的眼神碰上他冷冰冰的利刀子似的眼風。她忙著捧著胸口喘口氣,終于沒等到他的反應,垂下頭,兩手撐在冰冷的地上,她才穩著沒伏下去,她要等著聽太后治她的罪。 沒想到太后幽幽的聲音說:“底下何人?” 阿桂帶著全身的牛馬糞氣味撲倒跪下,用蒙語說:“稟太后……” 剛起了個頭兒,太后端著蓋碗茶撇了撇沫兒,漫不經心地說:“皇帝還在殿上坐著,稟給大清的皇帝吧。”眼見著兒子氣得臉色鐵青,皇后歪在地上他也不理不睬,她硬摁下臉上的笑,遮掩地飲一口茶。 “稟皇帝和太后,奴才阿桂,是親王的家奴,自小,自小跟阿拉坦琪琪格一起長大。” “繼續說。”太后又飲口茶,撂了茶碗。殿里靜悄悄,僅余的幾個人見皇帝面色不豫,連大氣兒都不敢出,只有太后存著心“哐啷”一聲把蓋碗兒輕巧地擲在桌上。 “阿拉坦琪琪格不是親王的女兒,親王欺君?!卑⒐鸱诘厣?,從牙縫里硬擠出這一句。 金花聽完,伸手去揪阿桂的袖子,喃喃說:“阿桂,你說的,當真?” 先是震驚。不是父親的女兒,那她是誰,從何處來?顧不上想自己的身世,她竟然先忍不住笑,彎彎的眉眼,紅艷艷的唇幾乎咧到耳朵上,寶石核一樣眼睛,晶晶亮閃著光去看福臨。不是父親的女兒,不姓博爾濟吉特,福臨就不是她表舅舅?往上數五六七八代,他們沒有同一個祖宗。不是親戚,也就沒有血緣關系……他十八,她十六,雖說比現代人早育,在古代也算不得多不成熟的硬生。她火速在心里盤算定了,伸手把虛撐著的袍子摁實了,兩個多月鼓一個這樣可觀的肚兒,伊多半在她腹中好好的。 “萬歲,我有……”“喜”字弱弱地送出口,正巧太后怒斥一聲:“放肆!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阿桂,你繼續說,把你知道的都說給皇帝聽?!蹦莻€“喜”字連金花自己都沒聽清,福臨還是一張烏云密布的臉,坐在上首垂著頭不動。他大約也沒聽清,甚至沒瞧見她壓著舌尖念出的那個“喜”。 不等阿桂再開口,先聽到福臨深沉的聲線,聽不出情緒的,幽幽說:“皇后,松手?!闭f完這四個毫無氣勢的字兒,他趕緊閉上嘴,胃里一陣一陣往上翻涌,喉頭布滿了咸腥氣,他怕自己再張嘴先吐一地??墒腔屎蠊S尖樣兒細嫩的手指正抓著那人的袖口,他不能不管……長吸一口氣屏一屏,她常這么抓著他的袖管,求他、撒嬌,春花樣的臉,葇荑般的手,抓著他搖一搖。眼下她竟抓著別的男人的袖口,那人還是跟她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太后帶來個不知道哪里來的野人,金花竟然想也不想一下撲到他懷里,他簡直疑心他眼睛壞了。那真是他的小媳婦兒?最近兩月身子不爽利,動輒病歪歪的,他穿身沾了點兒香的衣裳,湊近了聞才覺得出的,她都嫌棄得吐,推著他去沐浴換衣裳,結果他傷了風,咳咳喘喘,鼻涕噴嚏泗流;反觀她對來人,想也不想就撲上去,手抓著他的臟袍子,臉貼在他身上,那味道,一丈遠也聞得到,是漚了些日子的牛馬羊糞。 心里先怒到暴跳。只是他是太后教導長大的,輕易不展露情緒和心思,他只攥著拳,垂著頭坐著不動,一抬頭就見她拽著臭奴才的衣領,又用那雙溫柔的桃花眼看自己。像春水,微微的水波,含著隱約的瀲滟,有時映著夕陽,有時照著燈,多數時候都投著他的臉,一雙眼睛里只有他,蜜糖那樣甜地凝視著他。每次看都心動不已,恨不得把世間所有的好都給她,予取予求。 可她那雙小手……他的眼神重變得像刀子,鋒利地掃過她。 等聽到臭奴才說她不是親王的女兒。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動聲色的臉上忍不住擰了擰眉。太后千挑萬選,選中她,相貌人品學識都不論,只因她是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兒。選定了就急吼吼把她宣進京,在紫禁城住了大半年,找了幾個老嬤嬤教她,規矩倒在其次,主要是教她學著取悅他。 太后的算盤,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子做正宮娘娘,以后生了嫡子女,仍由蒙古血脈的人繼承大統。結果,她不是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兒? 福臨原想跟她做假夫妻,亦是因她是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子。母親母族的女子,年紀相仿,可跟他終究差著輩兒,原該喊他一聲“表舅舅”,他深受中原儒家漢人文化影響,總覺得娶自己的表外甥女兒別扭,“一表三千里”又如何,背德。 可等他大婚那會兒見了她,總也把持不住,一顆心專意在她身上,身子也不聽使喚,英明神武的少年天子,連脾性都改了,癡漢似的,搖擺不定間皆是往她身旁湊……早知道她不是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子,他從起頭就寵她,蒙古、滿清、血脈的憂慮都是杞人憂天,庸人自擾,從根兒上沒影兒。 不過,金花不是博爾濟吉特氏,太后會不會逼他廢后?重新選個“真”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子,再一次逼著他娶旁人,然后催著舊帝新后生育子女?想到這兒,他心里說不出來的高興還是失落。他答應金花不產育,大約也有跟太后別苗頭的意味,順水推舟,偏不讓太后如愿,不生育博爾濟吉特和愛新覺羅血脈的小娃娃。可是撇開姓氏,只要她愿意她敢,他想生她和他的小娃娃,就像她說過的,“不要三阿哥的塌鼻梁”,可真是塌鼻梁他也不嫌棄,她生的。 她雙手撐住坐在地上,撫著胸口猛喘氣,她又不舒坦?他心里刺喇喇地難受,想去扶她,捧著,賜座,或者自己摟在懷里。可太后還在繼續問阿桂,底牌沒亮全,他只能低著頭不看她,聽阿桂還能說出什么來。 她喚他,有氣無力的柔聲,她說了什么?他抬頭看她,她竟沒被阿桂的話嚇到,滿臉喜色望著自己,小圓臉因為笑都紅潤了,含情脈脈的??伤谷贿€繼續扯著阿桂的袖口?! 他為何沒發覺她終于放心,松了口氣,一手捂在小腹上,老紫色的袍子貼著身子,袍子下那個輕緩的突越發明顯。 作者有話說: 終于碼了一章,睡一覺繼續寫! 第112章 壹壹貳 寶音趕上來扶住皇后, 把拽著阿桂袖管的那只柔軟的手拉回來,扶她跪正,揉揉她的背, 像是安慰又像是提醒地尊稱一聲:“娘娘?!痹俟蛳?,把皇后跟阿桂隔開, 生怕這對被拆散的“青梅竹馬”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再闖下禍。 她最知道阿拉坦琪琪格跟阿桂的那一段情。 小時候是貓嫌狗也嫌的兩個孩子,阿拉坦琪琪格念書, 阿桂就在外頭追狗攆雞, 等師傅放學,帶著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來逗她樂,兩個小人兒在草地上一處滾。 等長大一點,阿桂看阿拉坦琪琪格的眼神先欲語還休, 可阿拉坦琪琪格還跟個孩子似的, 黑紅的臉上一雙眼睛閃閃亮, 捧著臉湊到寶音跟前, 說:“姑姑,我生的好看嗎?”不等她答,又翻身躺在炕上,手攥著自己的大辮子,用辮子梢兒掃著臉,若有所思地說,“阿桂說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