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可不能什么都信 第4節
◎保守秘密◎ “真的,人隨即就到。” 話剛出口,人已經進了膳廳,沈云簌攥緊了手里的帕子,朝著門口看了一眼。 今日魏臨一身玄青色常服,青色玉簪束起烏發,他大步流星的進入膳廳,與眾人行禮問安。 魏老夫人甚是高興:“好,來了就好。” 待到魏臨給長輩行禮后,便是年歲小的問候他了,魏瑤起身道:“四哥好。” 魏臨點頭示意,眼睛掃視周圍幾個人后,看向魏惜,魏惜尷尬一笑,學著魏瑤的樣子,給行禮魏臨問安,魏臨朝著她微微扯了扯嘴角,似乎不太滿意的樣子。 只要他不計較之前的事,魏惜倒是不會這般躲著她,可來京都這么些天了,沒見他找上門訓斥自己,想來已經不會怪她了。 魏老夫人朝著沈云簌招手示意,沈云簌來到老人家旁邊。 “這是你四表哥,你們還未正式見面,今日正好是個機會。”魏老夫人又看向魏臨:“這是你榮姑母的女兒,我們都叫她阿簌,乖巧懂事,你往后可要照拂她。” 沈云簌朝魏臨行禮致意,柔柔喊了一句:“四表哥。” “嗯。” 魏臨神情依舊,沒有半分欣喜的樣子,這番表現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表姑娘若是想攀附世子,怕是不能如愿了。 魏老夫人瞧了兩人,一個無任何情緒反應,另一個低頭不語,怕是自己之前的算盤打錯了,她明白姻緣不可勉強,世家大族聯姻最注重身份、地為、和利益,而魏家人成婚,最看重的是品行,在兒孫們的婚事上,她只看人品,比起其他望族,姻親的門檻已經足夠低了,奈何魏臨還是獨身一人。 同時也知曉,勉強在一起的兩個人痛苦過日子,倒也不如讓彼此如了愿,事已至此,魏老夫人也不便說什么,讓大家各自落座。 坐在魏老夫人身旁的二房孫媳姜氏要給魏臨讓座,同時鄧氏和曹氏也起身相邀,推辭間,魏臨跨步來到席末,在沈云簌對面坐下來。 這席位上只多出一張椅子來,而這張椅子正好在沈云簌的對面。 每逢家宴,他也常因來得遲坐在席末,從不在意主次,這倒也符合魏臨的行事風格,大家也無做猜想。 用膳時,沈云簌不敢抬眼看,只默默的夾著盤子里的菜肴。 春羅能覺察到自家姑娘和平日里不同,反觀一旁的七姑娘,也是一句話都不說,想來是因為這個不怒而威的世子,于是小心翼翼的幫自家姑娘添菜加湯。 從來沒吃過這般尷尬的午膳,席間,魏老夫人評論起一道菜時,她才抬頭,將目光投向魏老夫人。 眼睛收回時,余光中瞥了魏臨一眼,但見他整個人木著一張臉,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大著膽子看了一眼魏臨,或許面前的魏臨和他遇到的狂徒是兩個人呢,從眉眼到薄唇仔細分辨,結果就是連頭發絲都一模一樣,他的心徹底掉進了冰窟窿里,此時魏臨的眼神投過來,眼神相撞,她莫名緊張起來,低頭夾菜,掩飾慌張。 “阿簌表姐,你的臉上怎么出汗了,今日也不熱呀。”魏惜小聲問。 沈云簌拿起春羅遞過來的帕子擦拭一下額頭,小聲回:“或是喝了湯緣故,發汗而已。” 終于熬到宴席結束,沈云簌辭別了魏老夫人和各位長輩,出了福安堂,但見魏臨和魏源在長廊里談話,除了長廊還有一條窄小的青石小道可離開,若是她走青石小道,似乎有些太刻意了。 于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走至跟前行禮:“二表哥,四表哥。” 魏源回應道:“今早聽你嫂嫂說起,說你烹的茶可賽過茶坊里的茶娘,得空可去長安居,多教教你嫂嫂如此。” 前些日子姜氏得了好茶,邀請府里的姑娘去她那品茶,為了感謝款待,她當眾露了一手,沒想到傳到了魏源的耳朵里。 “倒也沒嫂嫂說的那般好,是二嫂嫂謬贊了,若嫂嫂有空,隨時都可喚我過去,我先回了。” 沈云簌抬腳離開,出了福安堂心里也輕松了不少,若是這般也好,裝作之前不認識,沒那檔子事。 春羅拿出帕子,給沈云簌擦拭額頭:“姑娘,怎得又出汗。” “我無礙,我們趕緊回吧。” 可剛要出長廊時,聽一道微涼的聲音響起:“阿簌表妹,你我第一次見面,還沒說上兩句話,何故走的這般著急。” 沈云簌身體僵住,若她沒聽錯,這是魏臨的聲音,她緩緩轉身,眼睛望向身后之人。 廊下的男子負手而立,涼風穿過長廊,吹的他墨發微揚,他身姿挺拔,貴氣中透著文雅,若不是這張臉,實在難以想象他是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狂徒。 沈云簌小心翼翼的問:“四表哥……有事嗎?” 魏臨走至沈云簌面前,聲線放緩:“這里說話似乎不太合適,你去北院等我。” 不等她回話去或是不去,魏臨抬腳離去了,方才說話的口吻,也是命令式的。 北院是魏臨的住處,位置在鎮北侯府最北的位置,她上次路過的位置是北院的側門。 不難猜測,魏臨定為船上的事尋她,難道說尋她是因為她看到了船上所發生的一切。 她曾在話本子上看到過,有些人為了隱藏秘密,不惜做出不擇手段之事,有了魏老夫人這層關系,想來不會做出為難自己的事。 可她的母親與魏家毫無血親,想他這般兇狠之人,什么事都做的出來,想到此處,沈云簌又忍不住嘆息。 春羅亦步亦趨跟著自家姑娘,看著她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皺,也不知因何事困住了心神,心里也跟著擔憂起來,她不說,也不好多問。 到了北院內,春羅被擋了回去,只讓沈云簌一個人過去。 不遠處,北院有一顆高大的銀杏樹,銀杏樹的葉子已經泛黃,風一吹,金黃的葉子翩然而落。 樹下有一八角涼亭,一身短衣打扮的男子引她走至涼亭內,亭內的石桌上有套煮茶的茶具。 沈云簌四處望了一眼,沒有看到魏臨的身影。 “表姑娘,我叫長易,是世子的近侍,世子說了,您可以先在這里煎茶解悶,等他忙完,立刻就過來。” 她哪里有心情煎茶,可在這里無事可做,于是將陶壺擱置小火爐上烘烤預熱,又將茶葉撥入茶壺中繼續烘烤。 等一杯茶水煎好,聽到身后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沈云簌回身望去,見魏臨緩步走來,他腳下一地金黃的銀杏葉,許是午后陽光晃了眼睛,只覺得魏臨眼下的做派宛如謙謙君子,與那日手執長劍的男子似乎不是同一個人。 這時候不能怠慢眼前的人,她忙起身下了三層臺階,走至銀杏樹下,緩緩行禮道:“世子……” 魏臨輕笑一聲:“方才還喚我四表哥,這會子變成了世子,才一會的功夫,怎么和表妹你又生分了?” 沈云簌還是覺得叫世子最為合適,見他反駁自己,又改口道:“表哥喚我過來何事?” 魏臨星眸在沈云簌臉上流轉,小臉泛著紅暈,如三月桃花,說話也慢聲細語的,這么溫吞性子的人,想來那天晚上把她嚇得夠嗆。 “表妹莫不是把我忘了,尋陽江上,河燈璀璨,你落入水中,我奮力救了你,可你卻當不認識我,意欲何為?” 沈云簌心口一滯,手指緊握,是救了她沒錯,可也是他把自己帶入河中的,從那么高的船上掉下來,回想一下她的腳都發軟,她原本想自己躲起來,且不說這些,那晚衣衫浸濕,被他粗魯的拖到岸上,回客棧亦是警告她不能離開,每句話都能讓她噩夢好幾宿,時至今日,想到那些景象她都無法平息心緒,心里的畏懼早就大過了救命之恩,她只想離魏臨遠一些,越遠越好。 可如今她寄人籬下,住在人府上,萬萬不能得罪了他,沈云簌低頭小聲說:“阿簌眼拙,之前沒能瞧出來那人原來是表哥你,今日在膳桌上,才辨別出來。” 若是在船上印象模糊就罷了,可他親自把人帶到客棧歇息,彼此都看的真切,世上竟有如此迷糊之人,好在,沒有把他真的忘了。 見魏臨不語,沈云簌接著說道:“希望表哥替我保守秘密,這件事我不想讓父親知道,免得他為我擔心,另外……” 沈云簌頓住,抬眼看了一眼魏臨,接下來的話不知道說出來是否合適。 “另外什么?” “還望表哥念及兩家交情,顧惜我名節,我一定會感謝表哥的。” 他當然明白其中的厲害關系,名節對一個女子而言至關重要,即便她不提醒,他也無心告訴任何人,但也不想就這么過去了,那日他舍身救了她,一句話都沒有,還消失的徹底,顯然是把自己當做了壞人。 早已習以為常被人誤解,可偏偏這會心里有一種為自己澄清的沖動,他得讓她知道,他不是壞人,是個好人。 “那你怎么感謝我?” 怎么感謝?沈云簌腦子嗡嗡作響,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或者說還沒想好怎么感謝。 這四周沒有旁人,魏臨毫無顧忌的盯著眼前的小姑娘,她很是局促,好像他故意來刁難似的,至今記得,她面紗掉落后梨花帶雨的模樣,惹人疼惜,亦如現在。 一陣風吹來,銀杏樹的葉子紛紛落下,沈云簌轉移視線,以此掩飾自己的不安,可魏臨還在盯著她看,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沈云簌想到話本子里一些江湖義士的一些話,于是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若有來世,阿簌愿意執鞭墜鐙……” “呵……”魏臨笑了一聲,忽然又收起笑容:“我最不喜空話,還是實在一些,你回去好好想想。” 沈云簌點了點頭,剛想福身退離,卻見魏臨走近一步說道:“那日抓獲之人都是朝廷要犯,表哥只是秉公辦事,表妹勿要因上次之事誤會了,落水一事,我自然會替你保密。” 若不是他,怎得會落水,沈云簌忍不住問道:“那日,表哥定是事出有因,可不必將我帶入河水里,為何非要那樣做不可?” “這些都是公務上的事,知道太多了反而不好,我若留下你,你一個若弱女子搞不好落入牢里,那牢房里的獄卒可都不全是好人,你如此柔弱,被他們欺負了可怎么辦?”點到為止,魏臨也不再多說。 沈云簌全然明白,想要行個謝禮,卻被魏臨托住了手腕,一片微微泛黃的銀杏也恰好落在兩人手上。 第5章 第5章 ◎劫后余生◎ 沈云簌慌忙把手收了回去,那片銀杏葉也落到了魏臨的手心里。 兩人無話,只有風吹落葉的聲響。 魏臨打破了一時的沉默:“今日相見,真乃三生有幸,阿簌表妹,你覺得呢?” 哪里是三生有幸,是她三生不幸還差不多,魏臨的脾性一點也讓人猜不透,就連他扯著嘴角笑,也透著說不清的古怪。 這禮節還是要有的,她忙后退一步,向魏臨行了個大禮:“四表哥的好,阿簌將寧記在心,若無它事,阿簌……可否回去?” 魏臨挪動腳步,轉至一側,示意她離開,小姑娘邁著步子,越走越快,可見她不愿呆在這里。 魏臨注意到冒著熱氣的茶水,走近亭子里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水,細細品了一口,不禁皺起了眉頭。 茶葉似乎烤糊了,有一股子焦味在里面,這茶葉是難得的佳品,委實糟蹋了。 先前在福安堂,魏源說她煎茶的手藝了得,他還信以為真了。 他感覺得到,沈云簌在他面前十分拘謹,對于這個表妹,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他努力回想兒時的記憶,榮姑母成婚后來鎮北侯府次數屈指可數,記憶中,似乎有那么一次,因沈弘之調任離開京都,一家人來和祖母道別。 粉雕玉琢的小丫頭,見了太多生人有些膽怯,躲在沈弘之身后,不愿與人玩耍。 想到此處,魏臨失笑一聲。 尋陽那晚,手下探得消息,他們追尋的盜匪在客船上準備一場交易,他和手下埋伏在大船的周圍,待所有人上船,準備一網打盡,就在行動之前,一抹紅色的身影手提花燈上了船。 夜色中,就數她最晃眼。 與盜匪交鋒之時,她成了人質,救下她,帶她離船,所做的一切如鬼使神差一般,事后想想,自己都說不清為何這么做。 他救了她,可她卻逃了,逃的無影無蹤,也有些懷疑她是不是跟那幫人有牽連,他讓手下人對城里搜尋幾次,可尋不到一點線索。 如今人竟然在自家府上,本以為緣分淺薄,偏偏命運就是這般奇妙,至今為止,他也越發對她好奇。 變天了,淅淅瀝瀝的雨下了一天一夜,天氣又涼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