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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槐樹紀事 第36節

    他?不?管這些,喊南北回家,南北一看他?耳朵夾煙忍不?住哈哈大笑,章望生把煙拿了?下來。

    星光滿天?,天?幕中?橫亙著長長的銀河,地?上的人在走。

    “哎呦,你身上怎么臭臭的?”南北挽住他?胳膊,趴上去嗅。

    章望生抬起?胳膊聞了?聞,一些煙味酒味,確實不?好聞。

    “你喝酒啦?還抽煙吶?”南北捏著鼻子,很?嫌棄他?。

    章望生步履有些輕飄,是喝了?些白酒,太上臉了?,又燒又紅,他?笑笑:“喝酒了?,沒抽煙,你今天?吃飽了?沒有啊?”

    南北扮個鬼臉:“我都快撐噦了?。”

    章望生笑道?:“沒出息。”

    南北說:“我就是頂沒出息的,”她?拽了?拽他?,“三哥,你坐席時跟人聊天?了?沒?”

    章望生曉得她?意思,說:“閑說話,也沒聊其他?。”

    南北很?怕他?再和?人起?沖突,怕他?受傷,她?見他?被叫走時就擔心,一直到他?過來安然無恙,她?才放心。

    到了?家,章望生好好洗漱了?一番,水太涼,必須加點?熱的才敢刷牙洗臉。南北見他?用冷水,問:“你怎么不?加熱水啊?”

    章望生臉頰緋紅,醉眼蒙蒙:“清醒一下。”

    南北挽起?袖口?:“都要睡覺了?,清醒什么呀?”她?跟他?一塊兒洗腳,一個盆里,章望生背靠著泥墻已?經閉目了?,昏昏欲睡,根本沒法?再看書。

    他?的腳又白又窄長,比她?的大許多,南北踩在他?腳背上說:“三哥,我腳比小時候長了?呢。”

    章望生就嗯一聲,眼都沒睜。

    南北又說:“你的腳也比從前大。”

    章望生還是嗯嗯的。

    他?的褲腳挽起?,南北的腳趾頭從他?腳背慢慢往上爬,在小腿肚那?輕輕摩擦,他?閉著眼笑,聲音黏糊:“洗個腳也不?老實,別鬧了?。”

    南北不?聽?,腳趾頭在那?勾啊勾的,也許是酒精作用,也許是忙碌一天?疲憊,章望生什么都思考不?動了?,只剩感覺,也只想沉浸于感覺,他?放任著她?,不?去管了?。

    小腿上搞得濕淋淋的,察覺出她?累了?,要滑落,章望生忽然抓住南北腳踝,他?緩緩睜眼,低頭咬了?下她?腳趾頭,南北猛得攥緊凳沿,格格地?笑起?來。

    章望生不?說話,只是沉沉盯著她?看,又咬了?一下,像是叫什么東西啃噬無比的癢,南北縮著肩膀:“我不?敢啦!”她?都笑得襖掉地?上,還在求饒,章望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站起?來,把她?抱在懷里,他?腳都沒用手巾擦一擦,也沒穿鞋,把南北抱到床上,揭開被子,讓她?躺下去。

    南北有些懵然,本能地?摟住他?脖子,章望生便也傾倒,頭腦昏沉地?看著她?,她?心跳很?響,眼睛不?敢眨,一動不?動地?瞧著他?,章望生伸出手指,在她?光潔的臉蛋上撫摸著,他?迷蒙地?看著,明明記憶中?是個賴巴巴的黃毛小丫頭,怎么會這樣美麗?

    “三哥……”南北輕輕叫他?一聲。

    章望生嗓音非常混沌:“你大了?,不?能這么調皮。”南北往他?懷里鉆,柔軟無比,像朵雨后的花,清新芬芳,呼吸間全是迷人的味道?,她?低聲說,“三哥,咱們還像我小時候那?樣一塊兒睡行不?行?”

    章望生意識快要渙散了?,他?困倦地?拒絕,臉上有種醉酒的脆弱凌亂,南北話卻不?停,“我晚上見到新娘子,她?穿著紅襖,屋里還有紅花明天?得戴上,李崎哥還給她?買了?雙紅皮鞋。”

    他?腦子停滯著,不?曉得怎么回應,又累又困,迷迷糊糊催她?睡覺,他?自己卻離開不?了?,動彈不?得。

    南北爬起?來,見章望生閉著眼,下床取來手巾給他?擦了?腳,又把他?褲子拽下來,她?這才發現?男人的身體真夠重的,費勁挪好,她?微微喘著氣,再次鉆到被窩里。

    因為心跳過快,無法?入眠,南北覺得身體心里都非常躁動,又很?空虛,她?睜大眼睛看著漆黑的窗戶,章望生無意識翻個身,胳膊壓在了?她?胸口?,南北喊了?聲“三哥”,沒人回應,她?便大膽地?捉住那?只手,顫抖著放進秋衣里,緊緊閉了?眼。

    第二天?,章望生比她?醒得晚,有些頭疼,他?胡亂揉了?揉頭發,發覺自己在東間睡的,外褲也叫人脫了?,瞬間清醒。

    “南北,”他?穿好衣裳到院子里,南北在往暖水壺里灌熱水,一回頭,有些心虛,說,“你昨天?睡得跟死豬一樣,我都弄不?動你。”

    章望生話都沒問出口?呢,聽?她?這樣說,便道?:“可能昨晚喝多了?,你怎么不?把我叫起?來去西間睡?”他?想起?些情形,只記得兩人在床上說話,她?后來說的什么,都記不?起?了?。

    南北埋怨道?:“你困得要死,我喊不?醒。”

    章望生便沒再說什么,他?心里很?后怕,唯恐鑄錯,瞥了?她?幾眼覺得一切如常,轉身進屋洗漱,告訴她?自己要先去上禮簿了?。

    見他?夾著個破包匆匆出門,南北進了?東間,怔怔瞧著床鋪出了?好半天?神。

    新娘子果然戴了?紅花,還搽口?紅,一身紅彤彤的,特別喜慶。南北跟人擠在那?看,不?曉得誰趁機摸了?一把她?屁股,她?也沒找到人,在心里破口?大罵。

    這么鬧騰完了?,晌午開席時,章望生跟馬六叔他?們坐一桌,煙霧繚繞的,大伙很?高興。

    馬老六說:“這聽?說還有知青來插隊,三四月報道?,李崎搬出去估計宿舍也不?夠,得再蓋兩間。”

    “怎么又來知青?”一桌的人問。

    馬老六道?:“不?清楚,城里搞什么反|右回潮,估計又出了?什么亂子。”

    章望生這才想起?某天?看的報紙,北京的大學在去年十月成立了?大批判組,批|林批孔,他?當時跟人打架,沒細看。

    北京的風波,本是離月槐樹很?遠很?遠的。起?因很?小,一個海淀區小學生跟班主?任鬧了?點?矛盾,后來事情變大,變成了?全國范圍的批“師道?尊嚴”運動。

    七四年開年對于章望生來說,就極其不?順利。李崎的喜酒剛吃完,學校出了?亂子,學生們不?上課了?,貼大字報,砸課桌椅,其實城里□□大會早就遍地?開花,工廠、學校、到處都是烏泱泱的人參會。公社的運動,也慢慢展開了?。

    公社來了?宣傳團,宣傳一號文件,同時大力批評了?公社存在的問題,農民只顧生產,工分掛帥,對思想斗爭抓得太松了?。公社干部聽?迷糊了?,馬老六出來說句“這農民不?生產,糧食打哪兒來啊”而?被打成反動分子,和?章望生、還有公社家里較富裕的農民一起?被通報。

    一切來得有跡可循,但月槐樹的人,是后知后覺的。

    章望生在學校沒法?呆了?,他?被學生搡上升旗臺,cao場上,坐滿了?幾個公社的中?小學生,聲嘶力竭地?聲討他?,有的小孩子,不?過十一二歲,跳上去,非常兇狠地?逼問他?,章望生神情沉靜,一言不?發。

    南北也在人群里,大家曉得她?是章望生的meimei,同時逼她?表態,跟章望生劃清界限,南北特別迷惘,她?不?曉得為什么這一年運動又突然大興起?來,人又都發了?瘋一樣。

    她?不?肯表態,也被人弄上去,跟章望生一道?脖子上掛牌,章望生因為牽連到她?,沉靜的臉上終于變作極其痛苦的表情。

    人群里,南北看到了?許久不?見的馮長庚,想必他?在城里的書也念不?下去了?,馮長庚充滿同情地?看著她?,南北把臉高高揚起?,瞳仁里燒著火焰。

    晚上,兩人傷身累累地?回到家里,南北再也忍不?住,埋在章望生懷里痛哭:“三哥,到底咱們做錯了?什么……”她?同時想起?當年舉報的事,心中?的懊悔更甚,想起?章望生和?雪蓮姐當年受過的屈辱和?痛苦,她?更加不?能原諒自己。

    章望生摸著她?的頭發,他?平靜的靈魂再次被打到地?獄里,他?自己可以忍受在地?獄,但如今南北跟著自己吃苦,他?太難受了?。

    “沒做錯什么,咱們沒錯,”章望生握住她?肩頭,“你聽?三哥說,寫個材料,我說你寫。”

    南北抹抹眼淚,她?心里只剩悲傷憤怒,少女那?些耳鬢斯磨的心思,隨之幻滅。她?沒書念了?,跟章望生處境又這般,生活一片黑暗。

    章望生剛說幾句,她?意識到什么,丟開筆,緊緊抱住他?:“我不?會跟你劃清界限的,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章望生極盡溫柔地?哄著她?,勸著她?:“你乖,只是暫時的,不?會一直這樣的。”

    南北就是不?肯,她?淚水漣漣去親吻他?,眼淚鼻涕,搞到章望生臉上,到最后,他?也忍不?住流下眼淚:“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屈辱也能受得住,你不?行,你是無辜的,僅僅是因為跟著我,叫你這樣,我受不?了?。”

    “那?就當是我贖罪了?,三哥,”南北伸手擦他?的眼淚,“我以前做過對不?住你的事,叫你傷心,就當我贖罪好不?好?”

    章望生被一種無力感深深擊破,心臟都像被揪爛了?,他?搖著頭:“我不?要你贖罪,這回,你一定聽?我的話。”他?曉得一個人被折辱,精神上那?種創傷是綿延不?絕的,他?知曉她?剛烈,怕她?做出更極端的事情來。

    他?跟南北整整拉扯了?大半夜,最后,幾乎是懇求她?:

    “咱們在外人跟前裝裝樣子而?已?,回到家,我還是你三哥,你要是不?答應我,我真的不?曉得怎么活下去。”

    南北見他?臉上一片絕望悲慟,哭著寫了?材料。

    材料交了?上去,宣傳組叫些社員問話,證實南北身份,便通知學生們不?要再對她?怎么樣。至于章望生,是一如既往的硬骨頭,斗不?出什么,就讓他?勞動改造,天?天?抄文件。

    他?每天?拖著極度疲憊的身體,回到家里,靈魂似乎早已?脫離□□,不?在人世。只有見到南北,他?才知曉自己是活著的,她?給他?做飯,燒熱水,整理繪圖,安安靜靜守著他?,這叫章望生得到許多安慰。

    這天?,他?在清理公社廁所,李大成故意難為他?,推車弄太滿,太重,晃晃悠悠,潑濺了?他?一身的糞水,臭的要命。

    拖拉機在路邊停了?,下來幾個知青,紛紛捂住了?口?鼻。

    其中?一個,跟章望生無意對上了?視線,兩人都認出了?彼此,都非常驚訝,邢夢魚看著狼狽的章望生,傻掉了?。

    第40章

    章望生身上腌臜得要命,太臭了,兩人都沒想過會再見?,更沒想著重逢是?這樣,都對彼此的境遇感到錯愕。

    他跟她打了個招呼,很平靜,拉著糞車走了,如果換作?從前,他這個樣子鐵定要尷尬,現在不了,他整個人在泥潭里生活,已經無所謂任何人怎么看他。邢夢魚依舊是?美麗的?,動人的?,但也僅僅是這么個客觀事實了。

    這會兒是春天,日光明媚,白蝴蝶,黃蝴蝶,從墻頭飛過去,點?了下?籬笆,又?繞到?人身邊,不曉得從哪里來往哪里去,沒人管。南北在院子里晾衣裳,她眼睛追著蝴蝶,心里生出翅膀來,在日光下閃耀翅膀的粉。

    黃昏來了,太陽又走下山。

    “三哥!”南北終于等到?章望生,她迎上去,發現他身上臟得要命,便要扒下?來洗,章望生疲憊地擺手,“我自己來。”

    “我能洗嘛,你?坐歇歇。”南北勸他,章望生死活不愿意,他自己把衣裳泡了,洗衣粉七八分一包,全?倒進去了。

    學校沒復課,南北便在公社蹉跎著,割草,牧羊,在家洗衣做飯,她做著她這個歲數,大部分女孩子做的?事,要不了數載,就可以嫁人生娃娃了。

    章望生在洗衣板上用力搓著衣裳,他憋得臉通紅,也沒在意南北干什么。過了會兒?,他才見?她搖搖晃晃挑著扁擔進了院子,她肩膀嫩,還沒吃過這樣的?苦頭。

    “你?逞什么能呢?”章望生雙手淋漓地走來,接過扁擔,南北人在發抖,她說,“我干習慣就好了,總要學的?。”

    章望生看著她,他內心的?苦悶和躁郁已經很濃很密了,他也不曉得怎么辦了,完全?沒有?出路,他一想到?她念不了書,要嫁人,要被一個陌生的?男人壓在身體?下?面,雙腿張開?,欲望進出,再爬出一個又?一個女嬰,男嬰,那些新的?生命榨取著她,沒完沒了,她最終變成了嫂子,雪蓮姐……這種念頭,足以讓他窒息。

    “三哥?”南北喚他,章望生非常挫敗,他轉過身繼續大力搓洗衣裳,黃昏耗盡了白晝,南北還想湊近跟他說話,他說,“我得洗個澡,別熏著你?了。”

    章望生每天都要洗澡,他覺得到?處都很臟,不洗不行,□□承載著靈魂,至少得是?整潔的?,都已經疲憊成這個樣了,再臟著,太痛苦。只有?夜晚屬于他,他還寫日記,哪怕只有?短短幾?句話。

    “三哥,我曉得你?心情不好。”南北坐他旁邊,低頭給他削鉛筆。

    章望生轉過身,摸她臉蛋,這種親昵的?動作?同時叫兩個人的?心都能安定不少,南北抓住他手,“三哥,不管怎么著,我都跟你?一塊兒?的?。這些天,我在想個事兒?,到?底是?念書的?好,還是?不念的?好,你?看月槐樹的?人不念書,只曉得上工,大伙兒?吃頓好的?就高興了。念了書,就想的?多,想的?多,人就容易覺得痛苦,不想這么著過日子,可又?沒法子,三哥,你?說往后會好嗎?”

    她曉得,三哥沒法給她答案,世上好像有?雙翻云覆雨的?手,遮在頭頂,她想起小時候跟八福看螞蟻搬家,它們忙壞了,運著一個螞蚱的?尸體?,辛辛苦苦,她拿狗尾巴草輕輕一碰,它們就功虧一簣,白忙了。

    章望生低聲說:“還是?念書吧,人活著不能像豬像狗,往后的?事,誰也不敢說,這輩子還很長,不到?最后一刻還是?不要放棄的?好。”他內心十分低迷,但不愿意叫她失去信心。

    春種這樣忙,公社大喇叭每天播放著文件內容,叫人學習,一遍又?一遍。新來的?知青們,對此已經毫無熱情可言,他們來之前,城里早已搞過這些,叫人倦怠。

    邢夢魚完全?不適應這里的?生活,她的?父母,在運動中被整得很慘,下?放到?農場去了。她本人,也被安排到?月槐樹公社插隊。她來到?此地,幾?乎每天都要哭,她睡宿舍靠墻的?一面,那里發了霉,混合著泥草的?味道。飲食上,頓頓窩窩頭,紅薯飯,她吃的?不消化胃里脹滿了氣。

    這還在其次,邢夢魚沒有?干過農活,什么都不會,鬧出好些笑話,她負擔不起任何勞作?,身體?疼痛不堪,這樣的?現實,叫她精神?恍惚,受到?重創。書本上的?那些東西,一下?遠去,她跟師長同學們所討論探索的?一切,是?那樣的?虛幻,遇到?真實的?生活,化作?齏粉。

    她沒辦法接受,整日都想著回城,其他人告訴她,先前來的?知青有?幾?個已經在這里安家,娶的?娶,嫁的?嫁,永遠做一個農村人了。邢夢魚異常恐慌,與章望生乍然重逢的?驚異,也很快拋之腦后,她覺得孤獨極了,可怕極了。

    章望生再次碰到?她,是?在一次集體?勞動中,他跟馬六叔幾?個依舊是?重點?改造對象,活很重。他手上全?是?血泡,肩膀也快斷了,聽見?遠處有?人在哭,社員們說,是?個女知青抬石塊累哭了。他望過去,瞧見?了邢夢魚的?身影,她一邊哭,一邊踉踉蹌蹌往前走,那個表情,竟像個小孩,章望生覺得她很可憐,他再看她,已經完全?變了視角。她在高中念書時,是?天之驕女,她的?父母很寵愛她,給予她最好的?條件,章望生默默凝視著她,心想,她的?父母要是?曉得她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傷心。

    這天下?工很晚,人都走了,邢夢魚還坐坎溝邊的?草叢里,她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也不愿意說話,非常孤僻。章望生跟馬老六幾?個收拾農具,路邊那個人影,一直不動,章望生曉得是?邢夢魚,便沒跟馬老六他們一起走。

    他走到?邢夢魚跟前,提醒她:“天黑了,你?一個人坐這不太安全?。”他是?曉得公社里諸如李大成一類人物的?,好色膽大,沒少干sao擾婦女大姑娘的?事。

    邢夢魚麻木地抬起臉,他拒絕過自己,她惱他,但后來發生那么多事,她都快記不清那種心情了,她不曉得哭過多少次,這顆心早叫淚水泡得發白,無力。

    “我想回家。”她帶著哭腔開?口,非常脆弱,鞋里灌滿了土,也不去弄。

    事到?如今,兩人都再沒當日討論各種學識的?心境了,一樣的?不堪,回首往事便也沒什么意義。

    “先回宿舍吧。”章望生不曉得說什么好。

    邢夢魚沒動,斷斷續續說起自己的?事,一邊說,一邊流著眼淚。章望生大約聽明白來龍去脈,捏著草帽,坐到?她身邊:“我曉得你?心里難受,卻也幫不上什么忙,不過,我希望你?振作?起來,也許有?一天你?能回去找你?爸媽。”

    邢夢魚滿臉是?淚:“振作??你?現在振作?嗎?章望生,我也聽說了些你?的?事,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不必安慰我了,沒用的?。”

    綠緞子似的?麥田,變得烏黑,淹沒了月槐樹,淹沒了整個平原,怎么都看不到?頭,淹沒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