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壤之別 第15節
正當他為一件衣服思緒亂飛時,只聽殷盛說道:“你的馬術得到了單導的認可,等回來之后,你直接去找常奕簽合同吧。” “常制片?” “嗯,他也是《燕歌行》的制片,我讓他負責和你交接。” 鄭斯瀾心怦怦跳,依舊不敢相信,問道:“直接簽合同,不用試鏡嗎?” “我都親自向單導開口了,哪里還需要你過試鏡那一關?”殷盛輕哼一聲,很快補充道:“別再跟我說謝謝,你該得的。” 鄭斯瀾只好重重地點了點頭。 登機時間很快就到,他們優先登上飛機。鄭斯瀾在殷盛的示意之下,靠著窗邊的位置坐下。 飛機起飛,離開地面,與地球山川河流的距離越來越遠,穩穩地航行著。 鄭斯瀾到底是人生第一次身處萬米高空之中,掩飾不住一臉的興奮。之前,他從未搭過飛機,原因無他,機票太貴,舍不得買。 坐在寬敞而舒適的座椅上,他靠著打開的一扇舷窗,興致勃勃地望著清晨的無邊云海,即便望了大半個小時,眼睛也一眨不眨,不僅驚呼出聲,還拿出手機狂拍。 在他前面位置的保鏢曹烈可不像他這樣稀奇外面的風景,都放平座椅,張羅毯子蓋上,安睡了。殷盛合上筆記本電腦,扭過頭,隔著過道看見他們二人截然不同的反應,不禁覺得頗有意思。望著晨曦斜映在鄭斯瀾的側臉上,他不禁想起外甥的那幅畫,心神一動,終于低聲問道:“眼睛不累嗎?” 鄭斯瀾小聲回道:“天上看日出,感覺好神奇,好美!”說完,他覺得自己現在特別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不好意思地說道:“讓您見笑了。” “我年輕的時候也像你這樣。”殷盛一臉正經,語氣如常,“何況,大自然本是最偉大的藝術家,人類永遠也無法企及,感到驚奇是正常的表現。” 鄭斯瀾卻笑了出來,“殷先生,您現在不也年輕著嗎?” 殷盛怔了一怔,是啊,他的母親鄒鳶六七十歲的人都不服老呢。只是,他在眼前這個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面前,總是不由自主地覺得自己年紀大了。他突然起身,走到鄭斯瀾的位置那里,將身子一傾,也朝窗口望去,只見外面光線漸足,白云翻涌,不由說道:“云海確實很壯觀。” 鄭斯瀾沒想到殷盛不打個招呼就過來,下意識地想躲,但身子根本沒聽使喚。感覺對方的氣息都輕輕拂到了臉上,有些癢癢的,臉頰忍不住微微發燙起來,他含糊地“嗯”了一聲。 殷盛視線挪過,注意到他的臉似是染上霞光,一片暈紅,長睫微顫,唇色鮮潤,心里突然想到這雙不點而朱的唇將來不知道會去吻哪個女孩,竟感到有一些遺憾。 他深深吸一口氣,及時收住莫名其妙的想法,“你繼續看吧,我先睡了。” 第21章 合影 飛機抵達倫敦的機場時,時間雖是當地的上午十點多,但下過一場雨,空氣涼颼颼的。短衣短褲的鄭斯瀾剛走出廊橋沒兩步,就被這猝不及防的涼意刺激得猛打了兩個噴嚏。 走在前面的殷盛注意到,當即回過身,將登機時就隨身攜帶并一路當成小被子的長款薄風衣披掛到他身上。 肩頭驟然一重,鄭斯瀾抬起臉,驚訝道:“殷先生,不用的,我外套在行李里,待會就能拿到。” “先披著吧,別著涼了。” “那您呢?” “我頂得住。” 鄭斯瀾瞧了瞧對方的長衣長褲,最后安然接受了,畢竟,只是暫時的。 他們拿到行李,剛走到出站口,隱隱聽到一個人的大喊:“舅舅!斯瀾!我在這!” 兩人循聲望去,很快找到一個長發垂肩,揮舞手臂的年輕人。一走過去,對方馬上興奮地依次來了個虎撲和熊抱,“我想死你們了!” 鄭斯瀾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笑著拍拍林莫默的背,示意對方放開自己。兩個月沒見,他注意到林莫默原本黑色的頭發里竟然雜著一些淺綠色,實在是新潮又惹眼,對比之下,自己簡直顯得樸素而寡淡。 “david,”殷盛在旁問道:“你頭發怎么回事?顏料沾上去洗不掉嗎?” “舅舅,這叫挑染,最近很流行。”林莫默無語地解釋了一句,又扭過頭,問他的同齡人,“怎么樣,斯瀾,好看嗎?” 鄭斯瀾笑了笑,說道:“挺有意思的。” 殷盛難以理解現在年輕人的風尚,倒是沒說什么,他和外甥的審美觀念不同,只要不出格,向來也不隨意干涉。 三人同行,林莫默手臂隨意地搭上鄭斯瀾的肩膀,語氣輕快地說道:“明天,你一定要好好看看我畢業畫展上的那幅畫。” 鄭斯瀾下意識地問:“畫了我的嗎?” “啊?你怎么一猜就準?”林莫默有些失落,“本來還想給你個驚喜的。” 鄭斯瀾無奈笑道:“莫默,你的提示明明很刻意好嗎?” 不過,第二天上午,當真正站在半人高的畫作前時,鄭斯瀾饒是心里早有準備,仍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一種被震撼到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藝術本身就帶有感染人的魅力吧。 這幅名叫《友情》的畫,畫的正是那日在永藍島的一幕。畫面背景是一片滄茫大海,直擊觀者眼球的便是那縱身一躍的身影。被拋飛于半空的白色衛衣和散落于地的球鞋,海浪中掙扎揚起的黑色頭顱和手臂,都在昭示著當時的情況緊急,更襯托出跳海救人者的義無反顧。 雖然已經知道畫里的主角正是自己,鄭斯瀾卻感到極為不好意思,耳根無法控制地紅了起來。其實,當時救林莫默的場景細節,他已經記不太清了,甚至那份毫不猶豫,在現在看來也是不可思議得很。存在記憶里印象深刻的,只有嗆水后的恐慌無助,以及…… 想到這,鄭斯瀾忍不住偷偷地往身旁同樣看畫的人瞄過去一眼。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日殷盛當著眾人的面橫抱著他,走了好長好長一段沙子路。現在回想起來,他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對殷盛是感激多一點,還是羞窘更多一些。 “鄭先生,這畫還不錯吧?”殷柔在陪同觀看的行列之中,面帶欣賞地望著兒子的畫作,笑著說道:“david畫它,花了整整二十天呢,期間連家門都沒出過,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畫畫。” 鄭斯瀾不懂繪畫藝術,說不出什么品評的話語,只能靦腆一笑,并且點了點頭。 林莫默的父親林晉也笑吟吟,語氣中帶著一絲隱隱的驕傲:“前幾天,有位收藏家來學院看展覽,看上了這幅畫,想出高價購買,david還不讓呢。” “當然不能賣了,這是我最滿意的作品!”林莫默穿著一身端正的學士服,高興地拉過鄭斯瀾,要在畫作前合影。 殷柔笑瞇瞇地幫他們拍了一張后,沖著自己的弟弟問道:“阿盛,你要不要也過去,跟他們合拍一張?” 殷盛目光移向笑容溫柔卻似有深意的大姐,儼然猶豫了。 “舅舅,來嘛!來嘛!”林莫默大聲嚷道:“你難得來一趟,就別舍不得你的臉了!” 殷盛向來不喜歡拍照,就連出席活動時,這一項都是能免則免,免不了合影時,更是事后交代不許將有他的照片清晰地流傳出去。但現在是外甥的畢業典禮,留影本就頗有紀念意義,他不再遲疑,直接抬起長腿,走到兩個年輕男孩的中間。 林晉看著鄭斯瀾和妻弟中間刻意隔開差不多一個拳頭的位置,顯得非常突兀,幫著妻子指揮道:“鄭先生,請往中間挪一挪。” 鄭斯瀾只好往殷盛身旁靠得更近,甚至不小心貼上了人家的衣袖。 就在那一瞬,他發現對方一下子將手從褲兜中抽出來,心不由一緊,懊惱這樣的接近冒犯了人家。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只有力的手臂竟然突然從他后背往前一環,將他整個人攏在臂彎之下。 自己的一邊身子緊緊貼著對方,甚至能感覺到殷盛的體溫,鄭斯瀾頓時僵住了。 “鄭先生,”殷柔舉著相機,笑道:“來看鏡頭,笑一笑呀。” 鄭斯瀾勉強地露出笑容,直到完成合影后,身側之人松手,心跳和呼吸才稍微恢復正常。 · 畢業典禮圓滿落幕,鄭斯瀾在林莫默家額外住多了兩晚。 期間,林莫默抽出空閑,特意帶著他去附近著名的景點逛了大半天,感受異域風情。出國一趟不容易,若不是時間有限,鄭斯瀾倒想多待幾天,畢竟下一次出國,不知道會是什么時候。 “舅舅,你們真的不能再留幾天嗎?” 林莫默接了畫約,且暫時沒有回國發展的打算,只好在機場里送別。他攀著鄭斯瀾的肩膀,依依不舍道:“斯瀾還有好多地方沒去逛過呢。” 殷盛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外甥那只抬起來搭在人身上的手臂,回道:“他要挑大梁演男主,是時候進劇組準備了。” 鄭斯瀾適時地解釋:“我演的角色,有很多動作戲,我得回去參加武術培訓,提前練練身手。” “好吧。等我有機會了,回中國找你們。”林莫默其實私底下是替朋友高興的,畢竟能出演舅舅投資項目里的男主,意味著鄭斯瀾有機會在他那個圈子里嶄露頭角,不再默默無聞。 登機時間已到,林莫默再不舍也只能揮揮手,說道:“舅舅,斯瀾,祝你們一路平安!” 坐在返程的飛機上,鄭斯瀾已然沒有來時的分外激動,卻也沒有一心奔著睡覺,而是劃拉著手機相冊,整理這三天待在英國時拍下來的照片,該刪除的刪除,該保留的保留,畢竟他的手機是便宜貨,存儲空間實在不大。 屏幕頁面正好停留在林莫默傳給他的那張合影上,只見殷盛個子高大,站在中間,笑意明顯地攬著他和林莫默,那動作看上去是如此的親密無間。 鄭斯瀾心里有幾分難以言表的雀躍,忍不住扭過臉,偷偷覷了殷盛一眼。 這一回,他們一起坐在了頭等艙中間的位置。不得不說,相鄰的兩個座椅放平之后,幾乎就是一張雙人床。兩側的艙門都已經關上,艙室形成了一個小房間,將兩人圍在一起。鄭斯瀾遲鈍地發現,這樣的情況有些微妙的尷尬,就好像是,他和殷盛在同床共枕。 中間的隔斷,殷盛不知道是不是忘記了,入睡前沒有放下,此時,鄭斯瀾也不好意思再去放下。只能寬慰自己,這其實沒什么,不說他從小到大和弟弟睡著同一張床,就連以前拍戲的時候,也跟別人擠在一起將就過夜無數次,反正都是男的,有什么關系? 鄭斯瀾不由自主悄悄地打量起身旁的人,毫無疑問,即便殷盛此時熟睡著,戴著黑色眼罩和降噪耳機,斂去了那種長年身居上位而常有的威嚴凌厲,面容依舊十分帥氣。不過,他的帥氣中沒有娛樂圈大多男星慣有的膚淺與脂膩,而是獨具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 鄭斯瀾感到此刻自己的心為之異常跳動起來,覺得很是不對勁。他不得不按捺住躁動的心思,認真地審視自己的這一份莫名的奇怪情緒。 也許,這是他對殷盛的仰慕吧? 畢竟,人都有慕強的心理,何況,他是這么普通而卑微的一個人,而人家資產豐厚,事業成功,還長得高大英俊,做人樣樣天花板,的確令人不得不仰望艷羨,自己會不由自主地心生敬佩實屬正常吧? 然而,腦海里卻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微弱地提醒著他:難道真的僅僅是這樣而已嗎? 作者有話說: 嘻嘻,林莫默一家子助攻可還行? 第22章 入組 回到h市后,鄭斯瀾倒好時差,堪堪過了一日,便按照殷盛的指示,到達影視城附近的工作室與制片人常奕見面。對方一見到他,面帶笑容,熱情十分地伸出手來,“小鄭,真有緣份吶!咱們這么快就第二次合作了。” 這讓鄭斯瀾有些受寵若驚,他忙上前回握,“常叔,真有幸繼續接受您的指導!” 兩人寒暄完畢,實干派講效率的常奕直奔主題,將一份紙質合同拿了出來,客氣道:“你看一下上面的內容,有什么意見,可以馬上提出來,我們現場修改。” 常奕作為制片人這幾年來多次與殷盛合作,非常清楚這個投資人是什么風格,對方財大氣粗,給的資金向來充裕,卻一點也不愿意把經費花在什么明星大腕流量擔當上,反而支持劇組在劇本打磨、服化道、拍攝設備、后期等方面砸錢,所以,即便是支付給主演的片酬,也一向不太高。鑒于鄭斯瀾實在毫無名氣,沒有咖位,常奕與劇組其他人進行商討,最后還是決定按照以往的慣例,給鄭斯瀾定下一個與頂流一線動輒千萬過億的天價薪酬相比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報價。 不過,當鄭斯瀾認真地將合同逐字看過,看到最重點的片酬時,仍實打實地大吃一驚。粗略地算了算,他最終能拿到手的錢竟然超過一百萬!有了這筆錢,加上之前存的存款,應該足夠在s市的近郊交首付買套小戶型公寓了吧?光是想一想他就心情激蕩。這就是當男一號的好處,比起當配角,光是勞務費就差了不止一大截。 常奕見鄭斯瀾神情有異,想到對方與殷盛的交情,出聲道:“小鄭啊,給你的報價算是正常的情況,當然,如果你真有什么想法,其實有商量的余地,這也是殷總那邊交代的。” 聽到殷盛的名號,鄭斯瀾驟然冷靜下來,他想到自從那次去海邊游玩以來,無論住院療傷,還是學習馬術,甚至去參加林莫默畢業典禮的跨國來回機票,都是對方出的錢,他怎么好意思全都安然受之?何況,他都拿到一個難得的男主資源了。他一直都想把錢還給殷盛,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而眼前正是時機,斟酌半晌,他向常奕提出將自己的片酬減去二十萬。 “啊?” 常奕聽完,簡直驚呆了。若不是動起手來很奇怪,他倒想去摸摸對方的腦門,看看這個外表不錯的年輕人是不是發高燒了。畢竟,別的演員也好,經紀人也罷,都恨不得把出演價格翻了十倍地提,而他最常做的事情便是跟人在片酬上進行拉鋸戰。 “小鄭,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常叔,我是認真的,能出演男一,已經是我莫大的榮幸。” “……” 這種情況,常奕還是第一次遇到,他瞬間不知道該怎么處理,找了個由頭去外面打電話。當然,他就是打給殷盛的,而對方聽完后,笑著說了一聲“由著他吧”。常奕便回來,親自修改了合同,再次遞給鄭斯瀾。 “小鄭,你真的不重新再考慮考慮?”二十萬塊錢之于大投資人和劇組的確不是什么大費用,但對于一個沒有半點名氣的演員來說,可謂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之前在《南北》劇組里時,常奕就已經知道鄭斯瀾是一個經濟條件很差的藝人。 “不用的。”鄭斯瀾直接拿起筆,在合同的最后頁工工整整地寫下自己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