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秋水 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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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靖王點撥,管事此刻才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轉念,不禁又想起一事。 “可那周少爺方才口口聲聲說要替父報仇,若王爺當真遂了他的愿,難不成還要講周澄交去他手中處置?” “那周澄雖說心狠手辣了些,可現如今也替王爺做著不少事。” “若是驟然……小的怕底下人不清楚的,萬一寒了心,可不大好。” 似是料到他心中所想,靖王懶懶起身,不在意地將先前那支狼毫丟進筆洗之中。 “本王要他做事,自然要拿東西釣著才行。” “周家是他遞來的投名狀,片功未建,便想從本王這里討好處,算盤未免也太精了些?!?/br> “有周澄在本王手里頭攥著,不怕周瀲辦事不精心?!?/br> “西郊碼頭那件事,你先交代給他,瞧瞧他做得如何。” “若來日里,他真能對本王成事有所助益,周澄那條性命,賞給他也未嘗不可。” “是?!?/br> 管事不再說別的,低低應下,停了片刻,又問道,“那今日周瀲來此之事,可要叫周澄那邊知曉?” 他自持摸透了靖王心中所想,建議道,“他兄弟二人如今勢同水火?!?/br> “若要叫周澄知曉周瀲也投來王爺麾下,為得王爺看中,往后再替您做事,興許也更盡心些?” 靖王沉吟片刻,摸了摸下巴,搖搖頭道。 “周澄此人城府頗深,連生身父親都下得去狠手。若知此事,難保不會心生怨懟?!?/br> “此刻正是起事關鍵之機,容不得閃失?!?/br> “先不必知會于他?!?/br> *** 空雨閣。 周瀲才在內室換下外衫,方掀開門簾出去,正撞上謝執從門檻踏進來,發上凌霄花簪微顫,對上他的視線,一雙眼很輕地眨了眨。 “如何?”他上下打量一眼周瀲換過的外衫,眉尖微挑,“看來今日替少爺涂的胡蔥派上了用場?!?/br> “嘖,眼都紅了一圈?!?/br> 他倚在門邊,眼底笑影一掠而過。 “當真是我見猶憐?!?/br> “看來往后,還是叫少爺多哭幾回得好?!?/br> 周瀲笑著,伸指在他鼻尖上點了一點。 “不及阿執梨花帶雨時來得好看?!?/br> “少爺記錯了?!?/br> 眼前人云一般地從周瀲身側掠過,若無其事地抬了抬下巴,妄圖蒙混過關。 “我從不在人前哭?!?/br> “烤栗子那一回?”周瀲翻舊帳。 “叫炭灰迷了眼而已?!?/br> 謝執在桌旁坐了,從攢盒里拈了枚糖蓮子吃。 “少爺那時非要賴?!?/br> “謝執不好拂了少爺面子,只好假裝那么一回?!?/br> 周瀲:“……” 怎么聽這人語氣,倒還做了件好事一般? 帶著些懲戒意味地,他俯下/身,順勢咬住那人剛送去唇邊的糖蓮子,輕輕巧巧地奪走,兩口吞下了肚。 蓮心里填的蜜汁淌出來,那一縷甜一路順著,流到了心尖兒上。 謝執瞪他,賭氣伸手,拿糖蓮子塞了他滿嘴,兩腮鼓起來,冬日儲糧的松鼠一般。 周瀲笑著,好容易口中騰出空當,又將腰間荷包里新買的桂子糖遞去,才當是賠了罪。 “少爺今日見了靖王,他態度如何?” 周瀲手指動作微頓,隨即微微一笑,“同先前沒什么兩樣,不見怠慢。” “一番說辭下來,他面上不顯,心中也不知信了幾分。” “總歸是下餌,不急于一時?!?/br> 謝執捏著荷包的束穗,在指尖上轉了一圈,垂著眼,停了片刻,忽而低聲道,“總不見得非要如此?!?/br> “興許還有他法……” 后面的話被周瀲攔了。 “別的法子太過耗時?!彼痖_荷包,將滾圓的糖粒擱去謝執掌心,神色平靜道,“你我不是沒有商議過?!?/br> 當日周牘身故后,他提出這般以身作餌,引蛇出洞的法子,謝執原是不同意的。 最后卻沒拗過他。 “況且,”周瀲話音微微一頓,若無其事地笑了下,道,“在儋州地界,周家總還是有些本事的。” “靖王總不能拿我如何。” 謝執抿了抿唇,糖粒yingying地硌在掌中,他總覺得一顆心跳得不安穩。 兵行險著,他是刀尖上打過滾的人,自然清楚此計為佳。 可……周瀲是不同的。 “不說這些,”周瀲假作沒瞧見謝執蹙緊的眉,捏著他的指尖,替他將糖粒送進口中,微微笑著,岔開話道。 “今日在府中怎樣,可還無聊?” “沒什么不好,”謝執咯吱咯吱咬了一顆,眨了眨眼道,“如今府中人人當我是未過門的家主夫人,捧著敬著,唯恐怠慢分毫?!?/br> “只今日半晌,就送來兩簍鮮果子,還有各色干果蜜餞,說是莊子上送來頭一份的?!?/br> “托少爺的福,謝執也有吃頭一份的時候。” 周瀲叫他說的不由得低笑一聲,拿了一旁的小銀鉗子來,替他剝榛子仁。 “你若喜歡,往后叫他們仍這般送就是?!?/br> “嗯?”他笑著,聲音低低,往人耳廓里鉆,故意逗著似的,重復謝執的話,“家主夫人?” “如此,” 謝執掀了掀長睫,一雙水墨似的眉眼漣漪微起,聲音里含了點促狹的笑。 “多謝相公?!?/br> 指間的榛子仁掉在桌面上,骨碌碌滾出老遠。 謝執捏起,覷著對面人乍紅的耳根,心滿意足地丟進了口中。 第104章 玉竹宣 靖王多疑,周瀲那日遞了叩門磚,并未再有旁的舉動,只安靜居于府中,同謝執閑散度日,仿若無事一般。 果真,三日后,紅螺巷便遞了信進來。 信上只說,西郊碼頭次夜子時會到一批貨。屆時叫周瀲著人手從船上卸了,運去城外周家的一處莊子上暫存。 至于那貨物為何,接洽之人又為誰,信上一句未提。只叫他將貨物妥善安置,待時候到了,自會有人去取。 信由清松取回,送信人戴了斗笠遮面,刻意模糊了語調,匆匆一眼,并未叫人看分明。 “老狐貍?!?/br> “到了此刻,還不忘防著人?!?/br> 謝執看罷,將信紙輕飄飄撂去桌角,撇了撇嘴,嗤笑一聲。 “從來都只仗著這三分鬼腸子,雕蟲小技,上不得臺面。” “虧得當日這皇帝沒叫他來做,否則用不得幾日,祖宗基業就都叫他敗完了?!?/br> 周瀲微微一笑,隨手接過信紙,對著窗外的光影映著瞧了瞧。 “這信紙,似乎與旁的不同?” 謝執挑一挑眉,語氣微訝,“少爺看得出來?” 周瀲細細端詳著其上紋路,“外祖名下原有間書齋?!?/br> “幼時我常去那處頑。瞧見里頭的師傅做花箋,樣子好看,便跟著學了幾回。” “算是略知一二?!?/br> 他說著,拿指輕撣了撣。 “紙質素白輕透,隱有蘭香,同市面上例紙并不仿佛?!?/br> “似乎并未流通過。” 謝執聽他講起,眉梢輕動,驀地又想起一事,“那,少爺可能將這信紙仿制出來?” “許久不碰,手有些生。” 周瀲沉吟片刻,微微點了點頭,“不過大約不難?!?/br> “只是耗些日子。” “待我試一試,若成了,再拿來你瞧?!?/br> “有勞少爺。” 謝執抿唇,很輕一笑,伸手點了點他手中的信紙,托腮繼續同他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