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秋水 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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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等車廂中二人反應過來,下一刻,利箭呼嘯著破窗而入,直直朝著謝執所坐之處而去。 第87章 生查子 “小心!” 周瀲瞳孔緊縮,伸臂前攬,將謝執朝自己所處方位拽來。 謝執反應迅速,驟然矮下/身,就勢在車廂中一滾,撞進周瀲懷中,那支羽箭從身側而過,險險地擦過手臂,從車廂壁上直穿而出。 更多zy v:koboyy123 周瀲騰出一只手將人扶住,另一只手撈過蜜餞盒子,借力撥開接連而至的箭簇。 懷中傳來一聲低低的悶哼,他視線挪動不得,聽見動靜,焦急道,“你受傷了?” “沒有。” “撞了一下而已。” 謝執語調冷靜,聽不出什么異樣。話畢,抬手撐在車壁上穩住身形,同周瀲并肩,拉過車廂中矮幾,橫在二人身前。 隨即而至的幾支羽箭被矮幾截住,箭頭入木寸許,停在二人眼前,箭尾猶在微微顫動。 箭頭之上隱隱泛有幽藍之色,顯然是淬了毒。 二人對視一眼,心念電轉,下一刻,足下用勁,連帶著車底一道,直直墜下。 馬車經方才那劇烈一撞,停在了原地,藉著矮幾遮掩,謝執拿余光瞥見身側有幾堆亂石蓬草,拽了周瀲的袖口略一示意,二人順勢一滾,將身形掩去了亂石之后。 巨石掩蔽,埋伏在此地的殺手窺不見二人具體方位,羽箭來勢不似先前密集,謝執倚在石后,方才舒出一口氣。 放箭之人似是有所顧慮,未敢靠近,箭矢遠遠而來,被巨石擋去十之八九。 馬車先時繞著密林兜圈,密林左近便是進城官道,此處動靜頗大,已然引起管道上來往車馬注意。片刻之間,附近響起數聲車馬轆轆,顯是有人意圖靠近察看。 刺殺之人本為出其不意,此時見有人靠近,大約也心生忌憚,一聲長長唿哨過后,先前密集箭矢陡然停了下來,林梢掠過三兩人影,一閃而過,再無蹤跡。 周瀲正欲起身,又被謝執拉住,“不必再追。” 他搖一搖頭,“埋伏之人熟悉此處地形,出手迅疾,一看便知早有預謀。” “是我大意了。” 儋州不似京城,數月風平浪靜下來,竟連他都生出松懈之心,才叫這幫人鉆了空子。 車外光線大亮,周瀲立在一旁,視線一掠,無意間卻瞥見謝執蒼白的面色。 “不舒服么?” 他抬手握住后者手臂,待要相詢,只覺掌下濡濕一片,不由一驚,垂眼細看時,才看清謝執半幅染血的衣袖。 “你受傷了?” 方才車中空間狹小,那一箭,謝執雖盡力閃避,到底還是未躲過去。 當時情勢危急,謝執咬牙不言,再加上他今日著了紅衣,一時竟也沒叫人察覺出來。 此時卻是再撐不住了。 箭身淬了毒,折騰到現在,早已浸入肌理。 臂上疼痛愈發明顯,伴著不容忽視的麻癢之感,謝執只覺頭昏,眼前好似蒙著一層暗影,模模糊糊瞧見周瀲唇齒開合,說了什么,卻是半分都聽不進耳中。 他強撐著,待要開口反駁,說些什么,腳下卻驀地一軟,眼前黑沉一片,驟然失去了意識。 *** 深夜,寒汀閣。 覆了絲帕的手腕從床帳里探出。阿拂面色肅然,掌中握了柄銀質的匕首,拿火折撩過后,雪亮的刃按在掌心處,微微用力,鮮血凝成一線,順著掌紋印記落進了下頭的瓷罐之中。 躺在榻上的人雙目緊閉,面色蒼白,一雙薄唇上不帶半點血色。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仿佛也能察覺到疼痛一般,輕微地蹙起了眉。 霜雪似的頰側不知何時沾上道細細的血痕,大約是躲閃時不留意,周瀲彎下腰去,拿指腹很輕地蹭了蹭,沒擦掉,反而蹭上些細小暗紅的碎屑。 是先前他碰到謝執衣袖之時,掌心沾染上的血跡。 他將人一路抱回來,又著人去尋來大夫,立在榻邊等阿拂診治,一通折騰下來,血跡早已干了,留一片暗紅的痕,泛著很淡的腥氣。 他對著那片暗紅怔了片刻,手指微微顫著,又拿錦帕,很輕地替謝執一點點揩干凈,碰到他蹙緊的眉心,頓了一瞬,輕輕按上去,替他撫平。 這人素來最嬌氣,一點疼都受不住。 可那時在馬車上,血染了半幅衣袖,謝執一句疼都未講。 他其實時常會忘記謝執的真實身份。 忘記他是天子近臣,是安插來儋州的暗樁,忘記他是如何聰明狡獪,身手利落,隔著兩層樓之高,還能將香爐擱在空雨閣窗前。 或許因為這人在他面前從來都只一副模樣。 嗜甜愛嬌,怕苦畏寒,口不對心。 是金玉之家嬌養出來的小公子,如珠似寶,落在他懷里。 像是生來就招人疼的。 哪一個才是真的他呢? 阿拂收了匕首,取過一旁的藥酒,小心翼翼地澆在謝執傷口上。 床榻上的人于昏迷中忍不住發出痛嘶,不安地掙動著,下意識要躲。 周瀲自一旁俯下身,握住他的小臂,拿手掌圈著,禁錮住,壓回在榻上。 “聽話,”他貼近謝執耳邊,溫聲哄著,“阿拂在替你治傷。” “很快就好。” 細膩白凈的額上浮了一層薄汗,謝執無意識地咬著下唇,那一小片皮rou泛白,脫力松開時,留了道很深的血痕。 拿藥酒沖洗干凈傷口,又用干凈紗布包扎好,周瀲匆匆在一旁的盆中凈過手,尋了干凈帕子疊了,墊在謝執唇邊,防止他再咬傷自己。 燭影憧憧,阿拂取了瓷罐,拿去燈下,用針和藥粉細細驗過,再抬起頭時,面色凝重許多。 “是生查子。” 怪道剛才請來的七八名大夫無一人能驗出蹊蹺。 皇室私制的一味毒,毒性劇烈,且從未在民間流傳過。 此毒發作緩慢,中毒之人深受之苦,卻幾無緩解之法。若無特制解藥,便是必死之癥。 “是靖王!”阿拂咬牙道,“他果然察覺到了。” “未必。”立在一旁的林沉突兀地開了口。 謝執受傷事關重大,他在城中活動方便,先前尋大夫時,阿拂便傳信叫他一道相助。 “我手下的人一直守在紅螺巷靖王府邸附近,并未見有異樣。” “況且,此毒太過特殊。以靖王的行事,若此次真是設伏之人,斷不會用此毒暴露身份。” “他若真察覺了公子身份,就不會不清楚公子此行目的。” “小皇帝此刻正愁抓不住他身上的把柄。他還能蠢到自己往上遞?” “不是他,”阿拂喃喃,“那會是誰?” “儋州城中,還有誰能對公子下手?” “幕后之人還要徐徐圖之,可公子所中之毒耽誤不得,”林沉當機立斷道,“既已確定是生查子,解藥只有往京城去尋。” “書信恐有失落。你在府中守著公子,我走水路,即刻出發往京城去,將解藥帶回來。” “不成,”阿拂思索一瞬,皺眉道,“還是我去。” “周少爺出府不便,你是公子布在城中的人手,若靖王那處有何異動,你也好在外同他支應一二。” “至于公子,”她轉過頭,看向周瀲,忽而彎下腰去,深深一福。 “京城路遙,千難萬險,阿拂便將公子托付在少爺手中。” “還望少爺珍之重之,多憐一二。” 周瀲沉默一瞬,還了一禮,低聲道,“但請放心,” “周瀲必以性命護他周全安穩。” 第88章 望海涵 謝執是在次日醒過來的。 遲鈍的觸感里,最先感知到的是臂上火灼似的疼痛。 他輕嘶一聲,勉力睜開眼,伴隨著愈發明晰的痛感,意識一點一滴地回籠。 他同周瀲在城郊遇襲,閃躲過程中,他被帶毒的羽箭傷了手臂。 然后呢? 設伏之人是誰? 他們已經逃出來了嗎? 眼前景象有些模糊,他睜著眼,費力去辨認,依稀瞧出頭頂床帳之上眼熟的流蘇墜子。 已經回到寒汀閣了嗎? 那呆子……倒有幾分本事。 他昏沉沉地想著,心中陡然像是一塊巨石墜了地,又困又乏,再無半點氣力。 耳邊似有人在喚他,聲音聽不分明,謝執的意識稍稍掙扎了一瞬,復又落入一片混沌之中。 再次睜開眼時,已是第二日的黃昏。 周瀲正在外間守著爐子煎藥,驟然聽見里頭一聲悶響,手腕猛地一振,什么都顧不得,拔腿就朝里間去,險些連爐上的藥罐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