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秋水 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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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松得了這句,心頭才算略放心了些。他到底沒那樣重的心思,停了一會兒,就沒事人一般,同鋪里的小伙計混熟了,往后頭綢緞庫去了。 堂中只剩了周瀲同胡掌柜二人,周瀲不著痕跡地四下看了看,才假作隨意地問道,“近來云絲緞貨可還好?” “聽說城中新興了花樣,也不知素緞如今市價如何?” 胡掌柜連忙道,“您可說對了。” “小的也正怪呢,這城里頭實在稀奇,突然間連繡娘都尋不著半個,素緞更是供不應求,連貨源都尋不著。” “前日里,那邊鋪子里的陳掌柜還同小的打商量,只說素緞難求,奇貨可居,他鋪中囤了一筆,想借咱們的庫房使一使。” “小的當時還在納罕,青樂坊那一帶的鋪面是老爺早些年置辦下的,最是寬敞,怎么會有放不下一說。” “況且這素緞原本攤不上什么價,往年宮中的花紋式樣也是有定式的,左也跑不出旁的樣數來。小的想著,便是再多屯,也不見得能多出什么好來的,實在奇怪。” 周瀲神色一凜,“你可借給他了?” “哪能呢?”胡掌柜忙道,“早些時候,您不是就吩咐過,說咱家的鋪子同老爺那頭的斷不能混到一處去。是以那陳掌柜一提,小的立時就回絕了。” 周瀲聽罷,方才猛地提起的心才將將落了下去。 無怪他多心,貢緞一事早有貓膩,周家在里頭是扯不清了。那陳掌柜口口聲聲道借庫房是為了存素緞,可里頭究竟放的什么,里頭的文章誰也不清楚。 無論如何,葉家不能冒這個險。 胡掌柜見他沒再開口,便繼續道,“還有,原先按著您的吩咐,每季都找人收了上好的毛料皮料,隨船一起送去宣州老太爺那處做節禮的。” “誰知這幾日倒怪,船竟格外難雇些。碼頭日日行船不止,也不知是哪家的大戶雇來用的,半條都不得閑。咱們送年禮,要的船本就多,一時間竟也難以張羅。” “上次小順子還聽行船回來的伙計講起,說那船上都是封了口的布袋,吃水極深,一條條碼好了,運去揚州碼頭的。” “這包船的客商是哪一家,卻是誰也說不準。里頭東西是什么,連船老大都不甚清楚的。不過瞧著市面上這般情形,約莫是誰家屯的素緞子也說不準。” 胡掌柜聽罷,習慣性地抬頭去看周瀲,卻發現后者眼簾低垂,眉心緊蹙,不知在想何事。 他戰戰兢兢地等了半天,方見這人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抬起眼,沉聲朝他道,“胡掌柜。” “我有一事,要托付于你。” 胡掌柜不知所以然,怔怔道,“少爺直說就是。” “你尋幾個機靈些的伙計,將那些毛料皮貨帶上幾箱子,往碼頭上去尋那行船之人。就說我們往揚州送節禮,耽誤不得多給他們些銀子,看能否捎帶一道。” “待上了船后,你叫伙計們多留心些,看能不能尋著機會,去瞧瞧那船上所載的貨物麻袋里,究竟裝了何物。” 胡掌柜從他的華麗隱隱聽出不對來,“您是說,這船上的東西有古怪?” 周瀲輕輕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 “只是……想求個心安。” “你吩咐伙計們,行事一定要小心,切勿被船上之人發覺。” “此時事關重大,除事中之人外,也勿要透漏給旁人,切記。” 胡掌柜心下悚然,一時連話也不敢多問,喏喏地應了,便悄悄地下去著手布置。 周瀲靠在椅背上,將茶盞里余下的冷茶一口飲盡,拿手背掩在額上,半晌,低低地嘆了一聲。 掩人耳目必有古怪。若說儋州城里誰能有手段和財力調動那么多艘行船,除了周牘與靖王,他委實想不到旁人。 最好的結果,那行船里是先前周牘同靖王說好的貢緞。 可若是別的呢? 那些船吃水極深,運送又隱秘,尋常布緞,真的會有那般重嗎? 周瀲心中沉沉的,一時有些恍惚,又不敢細想。 他像是身處在脫韁的馬車之上,有心無力,危險將至,卻偏偏沒有力挽狂瀾的本事,只能清醒著直墜下去,尸骨無存。 心頭諸事壓著,沉沉的,叫人透不過氣來。周瀲心下煩悶得很,待回了府,先遣清松回去空雨閣,自己卻繞了路,兜兜轉轉,在園子里頭逡巡半日,一雙眼虛虛的,掠過園景,說不上落在何處。 正發著呆,卻只聞腳邊一聲細弱的“喵”叫聲,倏忽之間,將神思一并拉回。 橘黃色的毛團子停在他面前,頂著圓圓的一顆腦袋,拿前爪扒拉他的靴面。見他的視線投過來,又不免仰起頭,很帶了些驕矜神色似的,用烏溜溜的眼睛看他。 周瀲近來往寒汀閣去時,除了替謝執帶些蜜餞零嘴,也忘不了它,每次總要捎一兩條小魚干,送去它嘴邊打牙祭。 貓吃得慣了,如今瞧見他,也比從前親熱,心下總以為喵喵叫兩聲,就能討來小魚干吃。 可惜周瀲今日神思恍惚,原未存這樣的心思。現下被它纏住了,卻是身上空空。 周瀲將身上荷包摸了個遍也不見,只得俯下身,朝著貓有些抱歉地笑,“今日沒什么能給你的。” “改日補給你,可好?” 說著,又在它毛絨絨的脊背上輕拂了拂。 貓大約是聽懂了,卷了卷尾巴,一副不怎么開心的模樣,伸爪扒拉開他落在自己身上的手,輕輕巧巧地往旁邊跑了兩步,背過身去,一副不肯理人的模樣。 也不知是隨了誰的性子。 周瀲無奈地笑了笑,正待開口再哄,視野里卻多了一幅雨過天青色的裙裾。 “少爺又慣著它,”謝執的聲音很輕,不似尋常女子柔婉,仿佛溪澗泠泠的碎冰,莫名叫人心神一蕩。 “喂刁了嘴,連阿拂給它備的飯都不肯好好吃了。” 周瀲直起身子,看向來人,眼底不自覺地浮現出笑意,“既然給你帶了零嘴,總不好把它漏過去。” 又道,“阿拂平日里勸你出門都要好一會兒,怎么今日想開了?” 謝執朝著一旁的花架遙遙一指,“許久不曾碰過琴了,手都覺得生。” “今兒日頭好,才尋著這一處清凈地。” 周瀲順著去看,這才瞧見花架下支起的琴臺。 鬼使神差地,他看著謝執,開了口,“現下……能不能彈一曲?” 謝執微微歪頭,“少爺想聽?” “嗯,”周瀲彎了彎唇角,著意逗他,“思之念之,魂牽夢縈。” 謝執抿了抿唇,并未答這一句,只是轉身而行,重新坐回了琴臺之前。素白手指按在弦上,片刻之后,指尖微動,琴音緩起。 是一曲《卜算子》。 凌霄花早已謝了,枝頭干干凈凈,再無半點痕跡。 周瀲心中有許多許多的話,到了嘴邊,卻又收回去。 這一曲《卜算子》,彈的是王觀,還是李之儀? 他猜不透,也不愿再去猜了。 有什么要緊呢? 總歸眼前這人仍舊愿意彈琴給他聽,這便比什么都要緊。 一曲終了,謝執抬起眼,長睫仿佛暮云流轉。 “少爺今日不開心。”他開口道。 周瀲沉默了片刻,苦笑一聲,“抱歉,是我不好,壞了你的興致。” 謝執微微側過身,抱膝坐著,眸光明凈,淡淡道,“無妨。” 周瀲的手指在身側攥緊,片刻后,又無力地垂落下去。 他撩了袍角,在謝執身側并肩坐好,幾經猶豫,最終像是無可奈何一般地,低聲開了口。 “如果,你見著一個人。你知道他做的事是錯的,卻礙于身份現實,卻無可挽回,心下輾轉,該當如何?” 謝執微微垂下眼,“我從來只憑自己心意做事。” “若真要惦記世俗禮法,少爺此刻,本也不該同我講話的。” “人在世只短短一瞬,倏忽幾十載,自然是圖自己快活。自己心中順意才最要緊。” 周瀲頓了片刻,忽地一笑,“話雖如此,能做到者凡幾。” “此一遭,我不如姑娘。” 園子里風很輕,裹著不知名的甜香,謝執從一旁拿了食匣子過來,遞去他面前“喏,馬蹄糕,阿拂先前新做的。” “不必稱謝,借花獻佛而已。” 他說著,自己從匣子里頭揀了顆橘子,慢條斯理地剝。 周瀲瞧見,微微驚奇道,“府中進了這個?” 謝執掰了一瓣丟去口中,“阿拂從外頭買來的。” 周瀲莫名想起清松先前所提,眼前浮現出林沉那一雙狐貍眼,停了下,鬼使神差道,“大約不干凈。” “別著急吃,我下回替你買更好的。” 謝執偏了偏頭,“為何?” 周瀲抿了抿唇,“便當是為了我,不想瞧見你吃這個。” “為了少爺,”謝執掂著橘子在掌中拋了拋,嘴角微微翹起,“少爺是誰呢?” 周瀲突然伸出手,搶先一步接住了那枚橘子,也不開口,只拿一雙眼瞧過去。 謝執同他對視著,半晌,方眨了眨眼,聲音里帶了很輕的一點笑。 “那少爺往寒汀閣去一回吧,整簍子呢,誰也搬不動的。少爺若是成,就全拿去。” “正巧今晚阿拂要做佛跳墻,少爺可要一并嘗嘗?” 貓蹭出來,繞在謝執腳尖前,撒嬌一般地叫,不肯多動。謝執不為所動,拿鞋尖很輕地踢了踢它,“沉得好似面口袋一般,誰抱的動你。” “莫偷懶,你最近也太胖了些,該多動動才是。” 周瀲打量著貓,評價道,“它似乎比旁的貓胖的更快些。” “大約是少爺給的魚干太好吃了些。” “那我往后緩著些喂它就是。” 他想,他不會主動去問。這個人他從心底里喜歡,總歸,她還在他身旁。 這已經是這世間最難得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