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秋水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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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地浮在鼻端,勾人心弦。 “閣中的香爐,是你放在那兒的?”他突然問。 那人微微訝然,旋即收回了手指,“猜得這樣快?” 他歪了歪頭,很輕地笑了一下,半點都沒有被戳破的赧然,“我是哪里露了破綻,叫小少爺瞧出來了?” “香氣,”周瀲微不可察地朝后退了一步,垂著眼道,“你身上的香氣,同閣中一樣。” 那人恍然,手臂微抬,將袖口湊到鼻端。動作間,衣袖被牽著,微微滑下,露出一截凝脂般的手腕來。 他聞罷,抬起頭,朝周瀲眨了眨眼,鴉黑的長睫落下又掀起,“小少爺這樣靈的鼻子,卻來做登徒子,甚是可惜。” 周瀲此刻早已回過神,往日里的口舌功夫也揀了回來。聽他奚落,索性借勢反擊道,“不及姑娘,擅闖他人門戶,難不成是去做梁上君子?” 這話說得狠了些,甫一出口,他便生出些悔意,緊跟著低聲道,“是我唐突,言語無狀了。” “姑娘莫要在意。” “唐突倒不提,”那人很輕地撩了撩眼皮,玲瓏的一雙眼看向人,“只有兩點,小少爺可說錯了。” “其一,小少爺既喚我姑娘,那我自然是當不得君子的。即便是要做,也該是梁上淑女才對。” “其二,”他微微頓了頓,朝著周瀲來時的方向望了一眼,“我往聽雨閣中去時,那里可還空著,半個人影都沒有。” “真要論起來,也是我燃香在前,小少爺入住在后。” 隔著薄紗,他的嘴角微微翹起,聲音里帶了很淺的笑意,“這擅闖二字,我可當不得,還是安到小少爺頭上得好。” 不待周瀲應話,他將目光收回來,重新落到人身上去,聲音輕且軟,像落了云,“小少爺覺得呢?” 明明是問人的,語調偏又纏綿得很,像是要求著人應下。 “是,”周瀲無法,只得道,“姑娘言之有理,是我一時不察,說錯了話,還請見諒。” “只是不知,姑娘身在此處,又為何要在那聽雨閣之上燃香?” 那人大約是站得乏了,返身回了花藤旁坐下,半靠著,歪著頭懶懶道,“你們府上人多,到處吵吵嚷嚷,連叫人安生練琴的地方都尋不著。” “我四下瞧了,只這園子里頭還算清靜些,便抱著琴躲了過來。” 他拈著裙裳邊緣垂下的絲絳,在指間有意無意地纏成一團,“燃香靜心,于琴有益。可我又偏偏不喜歡香爐里那點子灰氣,所以只好尋個高些的地方,遠遠地擱著,叫香氣一點點沉下來,聞著才好受些。” “左右那閣子也未曾住人,空著倒也浪費。” 他說著,抬起眼,虛虛地瞧了周瀲一眼,又落回去,“如今你來了,便不成了。” “也罷,”他隨意地將皺巴巴的絲絳拋去一旁,“稍后我同你去一趟,將香爐收回來便是。” “我并非此意,”周瀲聽罷,心中難免有些抱愧,立時溫聲道,“若姑娘不嫌棄,那香爐,只管擱在聽雨閣就是。” “燃香撫琴,乃是雅事。若是因周瀲之故,擾了興致,實在不妥。” 那人托著腮,手指落在臉側,漫不經心道,“若是這樣,我豈不是欠了你一樁人情?” “那可怎么辦,小少爺,”他彎了彎眼,軟著聲道,“我最不喜歡欠人的。” 周瀲剛待說無妨,那人卻沒等他開口,先自己出了主意,“這樣罷,” “待到下一回,我在這園子里再碰上你,便彈首曲兒給你聽,可好?” 周瀲先是一怔,待反應過來,微微一笑,便也順著道,“多謝姑娘美意,周瀲愧領。” “又是叫人聽不懂的話,”那人斜著身子,靠在花藤上道,“答便答應了,還‘愧’什么,當真奇怪。” 周瀲聽罷,哭笑不得,待要解釋,那人已轉過了話去。 “你叫‘周瀲’,”他問,“哪一個‘瀲’?” “是‘澹瀲結寒姿’那一個?” “正是。”周瀲微訝,這一句并不常見,眼前人竟也能順手拈來。 許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那人輕笑了一聲,懶懶地站起身來,“隨口而已。” “謝靈運的句子,團欒霜質,倒也襯你。” 他走回琴架旁,隨手撥了幾下,弦音宛轉里,他開口,淡淡道,“時辰不早了。” “小少爺,改日再會。” 話中帶了趕人的意思。 “姑娘,”周瀲的氣息微微急促了些,頓了頓,才又接著道,“還未來得及請教姑娘芳名……” “我忘了同你講么?”凌霄花下,那人微微抬起頭,眼波流轉,漾出很淺的笑意來。 “那便下次罷。” “下一回,你我若是再碰見,就告訴你。” 第4章 燈花落 夜里,周園落了場雨。 園子另一頭的寒汀閣上頭,雕花的窗欞開了半扇,盈盈地透出些燭火的光亮來。 謝執在鏡臺前坐著,手中握了把小犀角梳子,并未動,只懶懶地,在指間一下下打著轉兒。 他換了身月白的薄綢寢衣,潑墨似的長發散在身后,白日里的釵環早已卸了,零零散散地丟在桌面上。 蠟燭在手邊擱著,螢火樣的光亮,被裹著雨霧的風一撲,燭影晃了滿室。 梳著雙髻的小丫鬟進了屋子,手里捧了托盤,腳步急著,往旁邊一擱,伸手去合窗扇,“外頭落著雨,公子怎么連窗戶都不關?“ “仔細吹了風,回頭嗓子該啞了。” “啞了不是挺好?”謝執手臂橫著,半枕在鏡臺前,細長的手指捏了一縷發梢,在指上繞了幾圈,漫不經心道,“來日壽筵上,連開嗓都不必了。” “只管抱著琴去,做個啞巴就是。” “還吹風呢,這吹久了,好好的人,都開始說胡話了。”小丫鬟搖了搖頭,將托盤里的碗盞送去謝執跟前,捎帶著解救了那一縷頭發,規規矩矩地依樣捋到身后,拿了犀角梳子,站在那兒一下下地替他篦。 謝執好似沒了骨頭,斜斜靠在桌旁,身子伏著,露出一段脂玉似的脖頸來。 他捏著小銀勺,隨意地在碗中攪了攪,垂下眼去看里頭盛著的湯羹。 下一刻,兩道好看的眉就蹙起來,“又是雪梨銀耳。” “一日三頓都吃這個,吃得絮了。”說著,扁了扁嘴,用手背碰著,將碗遠遠地推出去。 小丫鬟顯然是經得多了,見怪不怪,一只手執著梳子,另一只手空出來,饒有余暇地將湯羹又送回了他面前,“那也沒法子。” “秋日里燥,公子又不愿意喝那苦藥,陳大夫特意叮囑了的,這東西清熱潤肺,合該多喝一些。” 她說著,又嚇唬謝執道,“公子不肯喝,路上就曠了好幾碗,阿拂可都記著呢。” “若真是帶了病,等來日里見著了陳大夫,定要一一數給他聽。” “我治不著,陳大夫可有的是法子治。” 謝執最怕這個,聽見了阿拂這般講,再不情愿,也只得捏著勺,小口小口往嘴里送。 好容易喝完,將碗丟去一旁,阿拂早已將裝蜜餞的攢盒備著,謝執拈了枚糖霜櫻桃含著,神色才略好一些。 阿拂瞧見他這樣,便止不住笑,“日日都要來上這樣一回,公子也不嫌累。” “再有下次,不如公子直接開口定個價,同阿拂講一講,到底多少蜜餞果子才能換您喝一碗銀耳,阿拂也好照做,省得平白多費了口舌,反倒要討公子的嫌。” 甜生虛熱,于脾胃喉嗓皆不利。阿拂得了陳大夫叮囑,這蜜餞之類原也不許謝執多碰的。只是姑娘家到底心軟,每每瞧著這人喝碗銀耳羹都好似試毒一般,蜜餞一類便也實在不忍再禁著他。 糖霜櫻桃早進了肚,謝執歪著頭,伸手從攢盒里又挑了顆漬山楂出來,在口中咬著。他動作大了些,發絲流瀑一樣從頸邊垂落下來,烏發素衣,霜雪一般的眉眼,只唇齒間一點紅綴著,渾像是從畫兒里頭出來的,落在眼底,只叫人驚心。 “干蜜餞果子什么事?”他將最后一點果rou送進口中,神色淡淡道,“不過是擱在一邊,我瞧見,才隨手揀來,壓壓味兒。” “是,”阿拂心知這話半點都做不得真,依舊笑著,哄人一樣地開口,“公子連銀耳都吃得下去,哪里還需要旁的?” “這蜜餞都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兒,自然入不了公子的眼。阿拂曉得了,這就撤下去。” 謝執面上神色微微一滯,只一瞬工夫,又低咳一聲,如常道,“不必了。” “挪來挪去的,反倒麻煩。擱在這里就是。” 阿拂本就是做做樣子,這時聽他說了,免不了抿著嘴笑,也不多話,只伸過手,將碗盞撤去了一旁。 寒汀閣前栽了芭蕉,本是為了乘蔭方便,長葉蔥郁,將朱漆的門扇都掩住了一半。外頭雨聲淅瀝,落在其上,一聲聲緊著,好似不盡一般,攪得人心亂。 “公子今日這樣精神,都這會子了還不困?” 謝執抬起手,攏在肩頭上,透過窗欞往外瞧,“秋雨擾人,吵得很,倒也不想睡了。” 說著,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開口朝阿拂道,“你也該改一改口。” “人后叫‘公子’叫得習慣,來日里到了人前,叫漏了嘴,難免惹禍。” “是,”阿拂點了點頭,唇角微微彎著,叫了他一聲,“姑娘。” 話音落地,止不住抿了抿唇,“改了稱呼,大約是不適應,總覺得怪怪的。” “長久了就好,”謝執捏了捏手腕,回過頭,很隨意地道,“說起來,我今日在園子里撞見了人。” “那人一口一個‘姑娘‘地叫,倒是順口。” “喲,”阿拂打趣道,“誰這樣有眼福,先瞧見了我們姑娘的好相貌?” “沒叫他瞧見,”謝執別過頭去,聲音懶懶的,“我戴了面紗。” “若是真瞧見,只怕那聲‘姑娘’,他就叫不出了。” “那可不見得,“阿拂搖搖頭,笑道,”依我瞧,我們姑娘生得這樣好看,即便是摘了面紗,尋常人看了一眼,也決計不敢看第二眼的。” “穿幫不了。” 是嗎?謝執在腦中過了一遍今日在園子里遇上的人。 沒什么心眼兒的公子哥兒,叫人隨便兩句就唬住,約莫還真瞧不出來。 可惜了。 風從窗縫里裹進來,帶了涼意,好似往人肌骨里鉆。 阿拂忙著將謝執先前卸下的釵環理好,一一收進妝奩里,俯著身,手上動作不停,口中朝著人道,“公子明日還要往園子里頭練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