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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滬上煙火在線閱讀 - 滬上煙火 第16節(jié)

滬上煙火 第16節(jié)

    玉寶察覺到了,道聲再會,繼續(xù)往前走。小桃等在門洞,看到人來,連忙奔上樓通風(fēng)報(bào)信。玉寶和逸青走進(jìn)房,薛金花,玉鳳、黃勝利、玉卿全部到齊,出來迎接。薛金花沉臉說,姑爺呢,為啥不來。玉寶說,早上準(zhǔn)備一道來的,突然接電話,市里領(lǐng)導(dǎo)到工地視察,點(diǎn)名要逸年陪同,結(jié)束后,再趕過來,先讓小叔子,幫忙提禮品過來,我一個人,拿不動。薛金花說,哦,這樣講,還情由可原。

    逸青將禮品擺放墻角,再向所有人問好,薛金花怔怔說,是親家小兒子逸青吧。逸青說,沒錯,是我。薛金花說,來坐,坐沙發(fā)。逸青笑著落座。薛金花叫玉鳳倒茶,玉卿說,我來削蘋果。話一出,頓時氣氛微妙,薛金花說,逸青歡喜吃蘋果吧。逸青笑說,歡喜的。玉卿說,我們阿弟,也歡喜吃蘋果。薛金花,玉鳳姊妹幾個,頓時觸景傷情,眼眶發(fā)紅。黃勝利出去抽香煙。逸青說,要不要摸我的眼睛。薛金花怔怔說,這樣也可以。逸青說,沒關(guān)系。薛金花伸手撫兩遍,掉了眼淚水。玉鳳玉卿沒有出手。

    逸青吃完茶和蘋果,閑聊片刻,開口告辭。薛金花極力挽留說,急啥,吃好中飯?jiān)僮撸瑲g喜吃啥,盡管講,我來燒。逸青笑說,我學(xué)校里還有課,必須趕回去。下趟我再來。薛金花說,一定來啊,不要忘記。送走逸青,玉寶讓小桃后面跟著。

    薛金花蹲地上,開始拆禮品,除名煙好酒、上等茶葉及水果外,另有活雞一只,叫黃勝利,拎到弄堂里宰殺,燉雞湯吃。黃魚鲞兩條,叫玉鳳,倒吊陽臺上吹風(fēng)。還有兩匹織錦緞子,兩盒人參,兩袋藥材。薛金花霞?xì)鉂M意。

    玉寶說,孫大師被警察銬走了。玉鳳說,聽講這位孫大師,利用封建迷信、招搖撞騙,數(shù)額巨大;還玩弄女性,不止兩三個。玉寶說,確實(shí)價(jià)鈿不便宜,五塊錢,只夠聽一曲彈琵琶。三十塊一簽。還要再細(xì)算,一百塊也敢開。薛金花說,宰沖頭。玉寶說,聽講現(xiàn)在嚴(yán)打違法亂紀(jì),一經(jīng)查實(shí),從重處理。大家還是太平點(diǎn)。玉鳳說,馬主任天天貼布告欄,舉報(bào)有獎。

    玉卿說,王雙飛新婦如何。玉鳳說,蠻好,勤快,每天一大早,買小菜、倒馬桶、升煤爐、燒泡飯,汰衣裳,就是不愛講話。薛金花說,還不是王雙飛娘教的,嫌鄙蘇北口音。玉卿低聲說,其實(shí)我們天天,不也這樣過么。一時眾人沉默,無語反駁。

    玉寶在灶披間幫忙時,小桃偷偷說,小姨叔經(jīng)過老虎灶,碰到阿桂嫂,倆人講了會話,才分開。玉寶沒響。

    小桃趴陽臺上,看到姨父在弄堂里走,手拿皮包,西裝外套搭在臂上,雪白襯衫,風(fēng)吹的顫動,小桃招手高喊,姨父,姨父。潘逸年抬起頭,眉目如漆,笑容溫煦。小桃心怦怦跳,跑到廳內(nèi)報(bào)告,姨父要上來了。玉寶看表,一點(diǎn)了。一桌小菜,玉鳳擺碗筷,玉卿盛飯,黃勝利倒酒,薛金花臉色好點(diǎn)。

    潘逸年進(jìn)門,小桃拿拖鞋,潘逸年笑說,謝謝。換好拖鞋,玉寶拉他到陽臺,面盆里加好溫水,遞毛巾揩面汰手。玉寶輕聲說,還以為不來了。潘逸年笑說,不來不像樣。玉寶說,謝謝逸年能來。潘逸年說,啥。玉寶說,爺娘親眷面前,我希望我們好好的。潘逸年皺眉說,啥意思。小桃探頭喊,姨父快來。玉寶說,沒啥。接過毛巾,搓兩把,擰干晾起。

    潘逸年坐到黃勝利旁邊,小桃跑到風(fēng)扇跟前,往姨父方向移。眾人儕笑,黃勝利說,我也一身汗,這小囡白養(yǎng)了。

    潘逸年從手包里,拿出個文具盒,笑說,送給小桃。小桃接過,不是平常鐵制文具盒,摸上去,滑滑軟軟,文化商店見過,營業(yè)員介紹說,表面一層塑料,內(nèi)里一層海綿。深藍(lán)天空色,小河、荷花、青蛙,岸邊臥著小花貓,眼珠子可以動。打開雙層,鉛筆、原子筆、橡皮、尺子、卷筆刀一應(yīng)齊全。

    玉卿說,姐夫有心了。玉鳳推黃勝利一記說,難怪小桃要對姨父好。笑著說,小桃想要新的文具盒,我一直沒舍得,打算等生日再講。玉卿說,小桃的文具盒,早該調(diào)一只,顏色褪光,盒蓋老是落下來。黃勝利不搭腔,小桃呆呆地沒響,玉鳳戳戳小桃額頭說,沒禮貌,謝謝姨父,也不會得講。

    小桃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撲到潘逸年懷里,驚天動地。玉鳳連忙把小桃拉走,去陽臺揩面。薛金花皺眉說,好好的回門席,哭扯嗚哇的,晦氣吧。潘逸年微笑說,沒關(guān)系。黃勝利端起酒杯說,我敬妹夫一杯,收買人心有一套。潘逸年吃酒,笑而不語。

    第六十七章 微伏

    吃過中飯,潘逸年又坐片刻,無奈呼機(jī)頻響,只得起身告辭。

    在門口,薛金花說,我要囑咐姑爺兩句。潘逸年說,嗯。玉寶心一提。薛金花說,我們玉寶,嬌滴滴養(yǎng)大,外柔內(nèi)剛,脾氣雖犟,但心眼不壞,對玉寶好百倍,會得千倍萬倍回報(bào)。潘逸年說,記牢了。薛金花說,我們玉寶,在新疆吃了不少苦,要對玉寶好一點(diǎn)。潘逸年說,會的。薛金花說,我們玉寶,胸挺屁股翹,一定能給姑爺生兒子。玉寶說,姆媽。薛金花說,做啥啦。玉寶說,越講越不對了。潘逸年只是笑。

    玉寶上前,拉住潘逸年胳臂,悶頭下樓,經(jīng)過灶披間,玉卿在汰碗,望過來,微笑說,要走了。玉寶說,逸年先走,我再等等。玉卿說,姐夫,再會。潘逸年說,再會。

    倆人走出門洞,陽光斜照進(jìn)弄堂,透過竹竿晾曬的衣物,斑駁晃了一地。花盆里開著蟹爪菊,孤零零招搖,玉寶說,怎么想起買文具盒。潘逸年說,小桃的文具盒太舊了。玉寶說,謝謝。潘逸年說,謝啥。玉寶說,一切。潘逸年沒響,快出弄堂口說,接下來,工程太緊,我要住在工地辦公室,玉寶有事體,可以呼我,或打辦公室電話。玉寶說,好。路邊停輛出租車,潘逸年直接坐進(jìn)去,玉寶目送車子駛遠(yuǎn),直到?jīng)]了蹤影,才轉(zhuǎn)過身,露出淺淺笑容。

    玉寶幫忙刷鍋,玉卿突然說,二姐幸福吧。玉寶說,哪能講。玉卿說,一看就看出來了,氣色好,愈發(fā)的漂亮。玉寶笑笑。玉卿說,二姐夫自帶一股傲氣,但修養(yǎng)好、大度,不和黃勝利計(jì)較。黃勝利講的話,實(shí)在是。玉寶說,玉卿過的可好。玉卿平靜說,老樣子,半死不活的過。玉寶說,身體呢,去醫(yī)院檢查沒有。玉卿說,不用檢查,我自己身體,我最清楚。就是下鄉(xiāng)落下的病根,這輩子好不了了。以后死也死在這方面。玉寶說,不要悲觀,醫(yī)學(xué)在進(jìn)步,總會有辦法的。玉卿說,二姐,其實(shí)我。玉寶說,啥。玉卿說,沒啥。玉寶說,一定有事體。玉卿笑說,我做的文胸哪能,姐夫歡喜吧。玉寶紅臉說,霞?xì)鈿g喜。

    我聽到啦。玉卿玉寶聞聲望去,趙曉蘋拍著手,從樓梯間下來說,我做的文胸哪能,姐夫歡喜吧。霞?xì)鈿g喜。玉卿說,要命,不僅偷聽,還是個大喇叭。趙曉蘋說,要我閉嘴可以,玉卿也給我做一件。玉卿說,穿給啥人看。玉寶說,四環(huán)素牙。趙曉蘋說,瞎講有啥講頭。玉寶說,我沒瞎講,人家儕看到了,大清早,弄堂里,那姆媽,還有四環(huán)素牙,一人抓床單一頭,擰麻花。在這樣下去,曉蘋不嫁也得嫁了。趙曉蘋說,要死,我真不曉得,我在困懶覺。

    玉寶解下圍裙,把趙曉蘋拉到旁邊,壓低聲說,我小叔子逸青。趙曉蘋說,啥。玉寶說,十年前,我阿弟去世后,眼角膜移植給了逸青。趙曉蘋驚奇說,還有這種事體。玉寶說,所以逸青,不止是我小叔子,還是我阿弟。趙曉蘋說,明白了。

    玉寶說,今早,阿桂嫂遇到逸青后,同曉蘋講了啥。趙曉蘋說,講啥。再看玉寶臉色,突然明白過來,笑說,我還稀里糊涂。想啥呢,阿桂嫂,有丈夫哩,而且,年齡差太多,阿桂嫂那樣女人,歡喜的,也是潘老大這樣成熟男人,才不歡喜潘小四,童子雞。玉寶說,不一定。趙曉蘋說,不信就罷,阿桂嫂啥也沒講。玉寶說,反正以后,只要看到,阿桂嫂和逸青在一起,立刻、馬上打電話給我。趙曉蘋說,曉得啦。不過我還是要講,玉寶想太多,潘小四住上只角,天天在學(xué)校,兩個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玉寶說,話是這樣沒錯,但我心里莫名發(fā)慌。趙曉蘋說,太閑的緣故,工作尋的哪能了。玉寶笑說,還在看。

    復(fù)興坊居委會吳主任,胖呼呼,一臉笑瞇瞇,潘家媽打過招呼,吳主任也熱情,帶著玉寶,先去里弄生產(chǎn)組參觀,介紹說,居委接到新通知,工作分配安排,主要偏重返城知青一批。里弄有四家生產(chǎn)組,一家食堂。玉寶去食堂看過,還蠻清爽,但人員已經(jīng)飽和。

    一家生產(chǎn)組,做出口洋娃娃,七八個人,埋頭往娃娃肚里填刨花。二家生產(chǎn)組,剝蝦仁,還未進(jìn)門,腥臭味撲面。三家生產(chǎn)組,釘鈕扣和拆紗頭。四家生產(chǎn)組,印刷龍虎人丹外包裝。

    吳主任介紹待遇,八角一天,做六休一,做滿八個鐘頭。算下來,每月工資廿塊,但可以去食堂,吃一頓免費(fèi)中飯,不吃也可以,補(bǔ)發(fā)糧票。玉寶說,大概要等多久。吳主任歉然說,現(xiàn)在的情況,實(shí)屬僧多粥少,但能理解,那急迫需要工作的心情。我們會盡最大努力,如果旁的街道工廠需要人手,也會進(jìn)行調(diào)劑。

    玉寶聽得明白,還是要等,至于等多久,沒人講得清楚。走出居委會,玉寶的心沉甸甸,漫無目的在街道走,不曉走了多久,走到襄陽公園。坐在長椅上歇息,風(fēng)有些冷,落了一地黃金葉,卻不是真黃金。走來一對男女,坐到對面,玉寶瞧著熟悉,再細(xì)看,竟然是張維民和孔雪,一嚇,站起落荒而逃。

    張維民和孔雪收回視線,孔雪冷笑說,像看到洪水猛獸,我倆又不吃人。張維民忍不住笑。孔雪說,笑啥。張維民說,不要以為所有女人,儕像孔總這樣。孔雪說,哪樣。張維民說,講太清爽,就不美麗了。孔雪哼一聲,想想說,潘總最近好吧。張維民說,還可以。孔雪說,啥意思。張維民說,鴛鴦樓工期太緊,婚假沒休,蜜月也沒過,白天黑夜、蹲在工地現(xiàn)場。孔雪沉默片刻說,不會感情出問題了。張維民說,難講。孔雪說,剛剛,這潘太太是不是在哭。張維民說,真的假的。孔雪說,我了解女人,沒心事,不會得一個人,坐在公園哭。張維民說,我不懂。孔雪站起,精神抖擻說,走了。張維民笑著搖頭。

    潘逸年來到綠波廊餐廳,走進(jìn)包房,在廣州認(rèn)得的嘉豐地產(chǎn)雷總、新村開發(fā)宋總、澳門地產(chǎn)商馮總,還有香港李先生,孔雪、張維民,已經(jīng)全部到齊。潘逸年脫掉風(fēng)衣,落座,笑著說,實(shí)在抱歉,我來晚了。

    第六十八章 規(guī)劃

    李先生說,要表誠意,罰酒三杯。潘逸年沒有猶豫,端起一飲而盡。李先生說,還得罰酒三杯。潘逸年擦拭嘴角酒液,笑說,為啥,給個理由先。李先生說,結(jié)婚也沒通知我們,該不該罰。雷總附和說,聽到有傳,還以為假新聞,竟然是真的。宋總、馮總也說,是要罰。

    潘逸年沒多辯,連吃三杯。李先生說,還得罰酒三杯。孔雪說,好哩,意思意思可以了。李先生說,孔小姐倒是一如既往。眾人心照不宣笑。孔雪說,不要瞎講,鴛鴦樓項(xiàng)目,潘總和我再次達(dá)成合作。我不偏向潘總,難道偏向李先生不成。馮總說,李先生,暗示夠明白了。李先生說,我是個笨人,暗示聽不懂。孔雪將潘逸年的三杯酒,倒進(jìn)碗里,端起說,李先生,為我倆今后的合作,我先干為凈。宋總贊說,巾幗不讓須眉。雷總說,有來有往真君子。李先生哈哈大笑,而不動。馮總說,回一杯,總要回一杯。李先生說,下次吧。孔雪瞟了瞟潘逸年,潘逸年只笑著看戲,不幫腔。孔雪失望說,算罷。仰頸將酒吃光。

    飯局吃到尾聲,雷總、宋總和馮總,由張維民陪同,去逛城隍廟。孔雪有些醉,躺到旁邊沙發(fā)上。

    李先生說,鴛鴦樓打算何時竣工。潘逸年說,十二月初竣工,清理干凈,十二月底前驗(yàn)收完成。二月初,會有一百多對夫妻入住。李先生說,工期太緊張了,能如期交房嘛。潘逸年說,還好。李先生說,什么叫還好。潘逸年苦笑說,我天天在現(xiàn)場蹲,不如期交房,我對不起自己。

    李先生明白意思,大笑,好奇說,聽聞潘太太年輕貌美,照片可有,讓我一睹芳容。潘逸年笑而不應(yīng)。李先生說,小氣。想想又說,鴛鴦樓結(jié)束后,離開中海,還是決定留下來。潘逸年說,離開。李先生說,想自己開公司。潘逸年說,想肯定想,但目前政策難判,形勢不明,還要慎重考慮。李先生說,不懂,還要考慮什么。

    潘逸年笑笑說,我要開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最需要是啥。李先生說,當(dāng)然是人。潘逸年說,沒錯。現(xiàn)在中央文件規(guī)定,個體經(jīng)營戶,雇工一律不許超過八個。李先生說,這是為什么。潘逸年說,八人以下叫請幫手,八人以上叫雇工,雇工成為雇傭關(guān)系,產(chǎn)生剩余價(jià)值,形成剝削。李先生恍然明白,皺眉說,我們搞建筑的,這點(diǎn)人遠(yuǎn)遠(yuǎn)不夠啊。潘逸年說,上面雖也有“三不”原則,持觀望態(tài)度,保險(xiǎn)起見,我打算邊干邊等。李先生說,邊干邊等,干什么,等什么。

    潘逸年說,干工程,等時機(jī)。中友集團(tuán),聽說過么。李先生點(diǎn)頭說,當(dāng)然,我和蘇總打過幾次交道,不是一般人物。潘逸年說,中友集團(tuán)的本質(zhì),是市住宅辦公室和房地產(chǎn)管理局合并,建立的住宅基地開發(fā)公司,性質(zhì)國企,我以分公司形式加入,至少人數(shù)不成問題了,我和中友也談好,實(shí)行承包責(zé)任制度。李先生一拍大腿,笑說,真是高明,潘總竟然能找到這條路子。這叫什么,曲線救國。

    潘逸年說,我之前和中海談過,但中海盤大人雜,顧慮太多,可以理解。中友成立不過一年左右,各方面相對簡單,蘇總一門心思搞住宅開發(fā),要解決市民居住問題。和我不謀而合。蘇總也是個爽快人,談過兩次,就達(dá)成了合作。李先生說,潘總在地產(chǎn)圈,有名氣,口碑好,能力強(qiáng),蘇總當(dāng)然求之不得。潘逸年笑說,是各有所需。

    李先生說,我有個項(xiàng)目,正和市政在談,在南京西路,建五星級酒店,項(xiàng)目若談成功,潘總要不要做,給別人,我不放心。潘逸年不置可否說,等李先生項(xiàng)目落地后,我們再談吧。潘逸年結(jié)完帳,孔雪醉勁過去三分,李先生回酒店,潘逸年打了輛出租車,先送孔雪回家,再回工地。

    禮拜天,大清早,玉寶去看韓紅霞,呂強(qiáng)正站在門口燒泡飯,連忙打招呼。玉寶把禮品擺臺子上,笑說,紅霞在吧。呂強(qiáng)剛要開口,就聽門板撲通巨響,重重關(guān)上,緊接插銷聲。呂強(qiáng)上前拍門,大聲說,有話好好講,這又做啥。難得來趟,甩臉子,有意思吧。玉寶心里難過,強(qiáng)裝歡顏說,我來的不是時機(jī),我下趟再來。呂強(qiáng)說,吃過早飯?jiān)僮摺S駥氄f,不用了。轉(zhuǎn)身要離開,呂強(qiáng)說,我送送玉寶。

    兩人一路無聲,走出棚戶區(qū),往蘇州河方向走,呂強(qiáng)說,紅霞是為小葉的事體,心里頭過不去。恨自己同時,連帶把玉寶也恨上了。玉寶黯然說,是怪我不好,我要不提小葉的舊事,也不會鬧到這種地步。呂強(qiáng)說,不要自責(zé)。就算玉寶不說,紙包不住火,總會東窗事發(fā)。大家想把事體講清楚、辨明白。但小葉不想,有錯嘛,站在各自立場出發(fā),儕沒錯。錯的是做惡事的惡人,但現(xiàn)在,玉寶、紅霞、小葉,還有劉文鵬,卻在替惡人承擔(dān)錯誤,值當(dāng)嘛,一點(diǎn)都不值當(dāng)。玉寶沒響。

    呂強(qiáng)說,玉寶不要放心上,我會做紅霞的思想工作,辰光一長,慢慢就好了。玉寶說,我和紅霞,一起在新疆,同甘共苦,是最要好的姊妹,一想到因?yàn)樾∪~,我倆從此拗?jǐn)唷⒉辉賮硗揖拖細(xì)怆y過。呂強(qiáng)勸慰說,不會的,會好的。呂強(qiáng)說,潘先生對玉寶好吧。玉寶低聲說,不錯的。

    蘇州河到了,鼻息間一股酸臭味,駁船轟鳴著從橋底經(jīng)過,白浪劈開水面,波紋晃蕩,漂浮的垃圾散開,又聚攏,幾個穿喇叭褲的青年,靠著橋墩,抽煙說,昨天看到?jīng)],有個男人,跳河了。有人說,看到了,撲騰好幾下,才沉下去。有人說,我懷疑,蘇州河底有水鬼,每年都要死幾個。有人說,嚇人倒怪。眾人笑起來。

    這天黃昏時分,只有玉寶、潘家媽和吳媽,坐在一起吃夜飯。潘家媽說,大概四點(diǎn)鐘快,逸年打電話回來,讓送換洗的衣物、到工地辦公室。玉寶臉一紅說,我現(xiàn)在就去。潘家媽笑說,不急,飯吃完再去不遲。我讓吳媽燉了鴿子湯,玉寶也一道帶去。逸年在工地搞建筑,沒日沒夜,也是辛苦活計(jì),玉寶多體量。玉寶說,嗯。潘家媽點(diǎn)到為止,不再多話。

    玉寶拎著手提袋,倒了三部巨龍公交車,才找到鴛鴦樓工地,工人們圍坐著吃飯,看到玉寶,齊刷刷望過來。張維民恰巧也在,連忙過來打招呼,玉寶先沒認(rèn)出來,張維民脫掉安全帽,才恍然說,張先生,我給逸年送衣物過來。張維民指向一排藍(lán)白工棚,笑說,潘總住在兩樓 206 房。如果沒人,就在一樓辦公室。

    注:房地產(chǎn)一塊參考激蕩三十年及百度。

    第六十九章 相會

    玉寶走到辦公室,燈光從窗戶透出,叩叩門,潘逸年說,進(jìn)來。玉寶推門欲入。

    潘逸年和蘇燁,坐在椅上聊天,一齊望過去,盯著玉寶,儕是氣宇軒昂的人物,玉寶有些局促。潘逸年摁熄煙頭,笑說,我老婆。蘇燁說,從哪里撿到的寶,我也天天去蹲守。潘逸年笑而不語,倆人站起身,走到玉寶面前,潘逸年說,這是我朋友,蘇先生。玉寶說,蘇先生好。蘇燁點(diǎn)頭,笑笑說,我還有事體,先走一步,再會。出去不忘帶上門。

    一時空氣安靜。玉寶先說,我送干凈衣裳來。潘逸年聽著、沒響。玉寶說,我還帶了鴿子湯,補(bǔ)身體。潘逸年仍舊沒響。玉寶不曉男人啥態(tài)度,索性遞上手提袋說,沒事體,我就回去了。潘逸年接過袋子,順勢握住玉寶手腕。玉寶發(fā)慌說,做啥。潘逸年袋子一擱,二話不說,抱住玉寶抵到墻面,低首吻唇,吮咬舌尖,嘖嘖作響。

    玉寶怕有人進(jìn)來,先還推拒,潘逸年啞聲說,玉寶,乖點(diǎn)。玉寶不再掙扎,抬手摟住潘逸年脖頸,軟媚奉迎,一通激吻后,玉寶偎進(jìn)潘逸年懷里,恍神氣喘,潘逸年意猶未盡,有下沒下親吻額面,竟有些纏綿悱惻的味道。

    潘逸年聽到窸窣聲,瞟見張維民,門開進(jìn)半只腿,頓住縮回半只腿,門又闔上。潘逸年知此地不便,拿起袋子,拉玉寶的手,上二樓房間。房間霞?xì)夂唵危粡垎稳四景宕玻k公桌,桌面堆滿圖紙。兩把椅子,臉盆架,搭著毛巾、香皂盒和臉盆。墻角三只塑料熱水瓶、兩只行李箱。

    潘逸年移開圖紙,騰出地,放保溫桶,拿過碗筷調(diào)羹,玉寶盛湯挾rou,滿滿一碗,香氣撲鼻。潘逸年吃口湯說,吳媽燉的。玉寶說,是。潘逸年說,吳媽歡喜放枸杞紅棗。玉寶說,這樣營養(yǎng)好。潘逸年說,是嘛。腳尖勾住另把椅子,拽到身邊說,坐下來。玉寶坐定,潘逸年挾來鴿子腿,玉寶說,我不吃。潘逸年說,為啥。玉寶說,專門燉給逸年補(bǔ)營養(yǎng)。潘逸年說,營養(yǎng)在湯里,這點(diǎn)rou不夠塞牙縫。玉寶想想倒是,從沒吃過鴿子,心底也好奇,不過腿rou太少,吃到肚里,沒啥感覺,潘逸年遞過胸脯rou,玉寶說,不能再吃了。潘逸年說,吃吧。近一腔和姆媽相處還好。玉寶吃著rou,點(diǎn)頭說,好的。潘逸年說,逸文逸青呢。玉寶說,也好的。潘逸年說,工作呢。玉寶有些敏感,悶聲不響。潘逸年斟酌說,如果我。玉寶說,鴿子rou比雞rou細(xì)嫩些。潘逸年想一下說,是吧,再嘗嘗翅膀。

    倆人吃完,大部份鴿子進(jìn)玉寶肚里。有人上來喊,潘總,電話。潘逸年下樓去了,玉寶汰好碗筷調(diào)羹,又收拾行李箱,整理好后,臟衣裳丟進(jìn)腳盆,帶上洗衣粉,去了水房,時有工人進(jìn)出,多靦腆。張維民也跑來說,阿嫂辛苦。玉寶說,張先生有要汰的衣裳沒,拿來我一道汰。張維民說,不敢,不敢。玉寶說,沒關(guān)系的。張維民說,潘總幸福啊。玉寶笑而不語。

    潘逸年回到房間,玉寶扯了條繩子,掛衣裳,腳盆擱底下接水滴,玉寶說,現(xiàn)在天黑,只好將就晾著,明天出太陽,記得曬到外面去。潘逸年說,好。玉寶說,沒啥事體,我就回去了。潘逸年說,我送送玉寶。玉寶說,不用,我認(rèn)得路。潘逸年皺眉說,走吧。玉寶沒響。倆人下樓,碰到張維民,張維民說,阿嫂走了,有空再來。玉寶笑著點(diǎn)頭。張維民說,十點(diǎn)有個會,潘總不要忘記。潘逸年看看手表說,會議推遲吧,明早七點(diǎn)鐘開。張維民呆住說,為啥。潘逸年說,我明早回來。不再多講,拉著玉寶,往馬路上走。

    玉寶一直無話,到公交車站,見潘逸年不停步,趕緊說,我到了。潘逸年說,還沒到。玉寶說,難道前面還有公交車。潘逸年說,走就是了。玉寶忍耐說,我要調(diào)三部公交車,萬一乘錯一部,老麻煩的。潘逸年說,不會的。玉寶只好往前走,走有十分鐘,看到一家旅館,潘逸年往里走,玉寶明白過來,顧不得羞恥,拉住潘逸年手臂說,不要進(jìn)去了。潘逸年說,為啥。玉寶臉紅說,沒帶結(jié)婚證。潘逸年笑說,我?guī)Я恕?/br>
    結(jié)婚證就是免死金牌,倆人順利進(jìn)入房間,簡單整潔,一張雪白大床,還籠著蚊帳。潘逸年脫掉西裝,從玉寶手提袋里,取出牙刷牙膏杯子毛巾,小房間里有兩只熱水瓶,一壺冷水。潘逸年說,玉寶先去。玉寶沒想到牙刷之類,何時裝進(jìn)袋子里,聽到問,想也不想,接過火燒屁股去了。

    潘逸年輕笑,玉寶汰完,潘逸年進(jìn)去,再出來,玉寶已經(jīng)躲進(jìn)被子里,偷看潘逸年僅穿短褲,襯衫隨便套上,未扣紐扣,露出健壯胸膛。面孔發(fā)燙,似要燒起來。潘逸年未客氣,伸手剝粽子,待皮剝的溜干二凈,欺身壓下,玉寶抓緊床單說,關(guān)燈吧,我不歡喜開燈。潘逸年哄說,我歡喜看著玉寶做。

    日光燈亮堂堂,把人照得一清二楚。玉寶害羞,用手捂臉。潘逸年笑說,姑妄言看過吧。玉寶說,是啥。潘逸年說,類似金瓶梅。玉寶說,破四舊辰光,全部燒光。潘逸年說,我在香港看的,里面有兩句詞,用在此處可謂貼切。玉寶說,啥。潘逸年說,竹絲席上,橫堆著一段羊脂白玉,冰紗帳里,煙籠著一簇芍藥嬌花。

    玉寶聽得愈發(fā)羞臊,索性主動摟緊潘逸年脖頸,吻住嘴唇,潘逸年自然不會錯過,果然是小別勝新婚,又因才嘗男女之鮮,正是興濃欲深檔口,百般解鎖,樂此不疲。這一弄濕騰騰至夜半,彼此緊摟密抱,死去方活轉(zhuǎn)來時,聽到咚咚敲門聲。

    玉寶嚇的滿臉濕紅、褪透蒼白,驚慌說,不會是警察查房吧。潘逸年說,不怕,我們有結(jié)婚證。翻身而下,丟條毛巾給玉寶,自己迅速穿衣,玉寶定定神,也開始動作。

    聲響愈發(fā)猛烈,潘逸年走到門口說,啥人。外面人說,警察,查房。潘逸年說,我們是夫妻。外面人說,是不是夫妻,查了便知。潘逸年見玉寶穿戴差不多,這才把門打開。來有三人,穿制服,戴大沿帽,亮出證件。走進(jìn)房中,看場面也心知肚明,玉寶腿有些打顫,走去開窗透氣。

    潘逸年遞上結(jié)婚證,周姓警官看看說,戶口薄。潘逸年沒響,玉寶紅臉說,我沒帶。周警官說,單位介紹信。潘逸年說,我在志丹路造鴛鴦樓,離的不遠(yuǎn)。周警官看看兩人說,意思是,單位介紹信沒有。潘逸年說,沒有。周警官說,兩個上海人,一對夫妻,有家不回,要來開旅館,不符合正常人邏輯,是吧。另兩個警察笑笑,不語。潘逸年說,我在志丹路搞建筑,難得回家,我老婆從復(fù)興坊來看我,倆人開旅館困覺,太正常了。周警官說,那入住手續(xù)不全。陸警官,帶女的去一邊問話。潘逸年將玉寶一把攬?jiān)谏砗螅渎曊f,不用問了,再問也是夫妻,我要請問警官,既然結(jié)婚證不頂用,如何才能自證,我倆是夫妻。

    周警官說,單位介紹信,戶口薄。潘逸年說,我來解決。打電話可以吧。周警官說,可以。潘逸年低聲說,玉寶,戶口薄在啥地方。玉寶說,姆媽收著。潘逸年說,玉寶等這里,我去打電話,沒事體,不要嚇。玉寶說,好,快去快回。

    一個鐘頭后,逸文和張維民相繼趕到,這場鬧劇,在倆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塵埃落定。

    第七十章 浮生

    凌晨五點(diǎn)鐘,四個人站在旅館門口,逸文說,我老早提醒阿哥,現(xiàn)在嚴(yán)打,各方面查的緊,還非要往槍口上撞。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張維民給個大拇哥,贊嘆說,有才。玉寶面孔鮮艷欲滴,潘逸年笑聽不語。

    逸文說,接下來哪能辦,阿嫂同我回去。張維民說,打車是個問題,此地太偏僻了。逸文說,要么去工地,將就歇息。潘逸年說,那有困意嘛。逸文說,精神吊足。張維民說,看我眼睛,炯炯有神。玉寶說,我也不困。

    潘逸年說,前面是玉佛禪寺,過去天也亮了,不妨去拜個佛,吃好素齋,再回各處。張維民說,好是好,但走過去,雙腳廢掉。潘逸年指指對面醫(yī)院門口,笑說,有烏龜車。四人走過去,先填單子,五角起步費(fèi),兩角一公里,潘逸年付了兩元錢,潘逸年和玉寶一輛,逸文和張維民一輛,駕駛員坐前面,呯呯呯開起來,柴油味熏眼睛。雖然是鐵皮殼,帆布頂篷,但風(fēng)呼呼地灌,潘逸年握住玉寶手,感覺冰涼,脫下西服,替玉寶披在肩膀上。

    天蒙蒙發(fā)亮,到處皆是農(nóng)田,潘逸年湊近玉寶說,疲乏吧。玉寶說,涼風(fēng)一激,更精神了。潘逸年微笑說,玉寶。玉寶說,做啥。歪過臉來,潘逸年吻住玉寶的嘴唇。

    四人在玉佛禪寺下車,看著兩輛烏龜車、前后遠(yuǎn)去,張維民說,現(xiàn)在這種車子,越來越少。上海牌出租車,愈發(fā)地多。逸文說,感覺再過三五年,烏龜車要淘汰了。張維民說,烏龜車也有好處,小巧靈活,可以穿弄堂、過輪渡,價(jià)鈿也能承受。

    說著話走到寺門前,兩個小和尚在灑掃,看到幾人進(jìn)去,也沒阻攔。一路經(jīng)過照壁、天王殿,大雄寶殿,到玉佛樓。和尚在殿內(nèi),敲木魚唱經(jīng),和尚在殿外,供香添燭火,潘逸年幾人,除逸文外,同和尚請了香,舉過頭頂拜四方。玉寶看著釋迦牟尼臥佛,在裊裊清煙中,自有一種安詳超脫姿態(tài)。殿內(nèi)和尚唱好經(jīng),魚貫而出,其中一位,看見潘逸年,雙手合十,笑笑,并未停步。

    玉寶說,是舊識吧。潘逸年點(diǎn)頭說,一位自小認(rèn)得的朋友,父母儕是教授,滿腹詩書才華,在我之上。不過后來,遭逢大難,繼而看破出塵,在此地落發(fā)出家。玉寶說,法名呢。潘逸年說,道遠(yuǎn)。逸文恍然說,我想起了,可惜。潘逸年說,十年前,家中欠下巨債,我不知所為時,是道遠(yuǎn)為我指了明路。逸文說,當(dāng)時,阿哥要去香港,我們儕感意外。玉寶算了算,十年前,自己剛下火車,看到茫茫無邊的戈壁灘,心涼半截。潘逸年沒響。

    四人去了素齋部,吃過早飯,天已大亮,雀鳥啁啾,走出寺門,香客漸多,出租車也有了。招手?jǐn)r住一輛,先送潘逸年、張維民回工地,逸文和玉寶剛到家,潘家媽坐在臺前吃泡飯,只說,疲乏了吧,快去補(bǔ)個覺。逸文打個呵欠,往臥室走。玉寶把戶口簿交還,潘家媽說,玉寶先收著,再用方便。玉寶說,不會再用了。放到桌上,紅著面孔回房,吳媽過來說,年紀(jì)輕,又剛結(jié)婚,一見面就不管不顧了。潘家媽笑說,老大難得不理智,我心底反倒高興。吳媽說,為啥。潘家媽沒響,只是嘆口氣,繼續(xù)吃泡飯。

    轉(zhuǎn)眼近至春節(jié)。潘家年貨采購,主要由潘家媽和玉寶負(fù)責(zé)。吃過午飯,收拾好臺面,潘家媽打開餅干盒,將糧票、油票、rou票、蛋票等票證,還有春節(jié)供應(yīng)券,分門別類歸整齊,笑說,玉寶嫁進(jìn)來,多個人,我們成大戶了,春節(jié)可以多買些種類。

    玉寶看新民晚報(bào)說,春節(jié)定量供應(yīng)主副食商品,有二十種。附了詳細(xì)名單。潘家媽說,有啥。玉寶說,雞每戶一只。潘家媽說,就一只,不分大小戶么。玉寶說,不分。大概今年雞少。要嘛,要我記下來。潘家媽說,肯定要。魚呢。玉寶說,魚每人一斤。我們可以買五斤。潘家媽說,記下來。鴨子呢。玉寶說,鴨子也每戶一只。潘家媽說,逸年歡喜吃鴨子。玉寶說,那我記下來。潘家媽說,還有豬rou。玉寶說,每人兩斤,可以買十斤。吳媽說,豬rou要派大用場,rou圓、蛋餃、香腸、咸rou、醬油rou,包餛飩,各種來一點(diǎn),還不夠。潘家媽說,記了吧。玉寶說,記了。本子漸寫滿當(dāng)。潘家媽說,小年夜咯好鬧鐘,半夜四點(diǎn)鐘去排隊(duì),逸年逸文逸青發(fā)動起來,一人一塊磚頭一個籃頭,一道去買年貨。玉寶和吳媽笑起來,潘家媽說,舊年子,吳媽曉得呀,血淋淋教訓(xùn),去晚了,待排到面前,全部搶光。玉寶笑說,我們?nèi)ゾ蘼孤沸〔藞鲑I吧。我打過招呼了,儕愿意幫忙留一份。潘家媽驚喜說,啊呀,這趟多虧玉寶,我們要有口福了。

    潘逸年和逸文單位發(fā)放年貨,逸青放寒假,沒事體做,被叫去搬年貨,全部擺在客廳,玉寶正清點(diǎn),潘逸年來電話說,我那份年貨,玉寶帶回娘家去吧。玉寶心底發(fā)暖,低聲說,這樣好么。潘逸年說,有啥不好。玉寶說,謝謝。潘逸年沒響。玉寶說,啥辰光回來呢。潘逸年說,想我了。玉寶不搭腔,潘逸年并未追問,笑笑說,過年前肯定回來。玉寶似乎聽見女人笑,略一遲疑間,潘逸年笑說,沒事體,我掛了。玉寶說,好。話筒里咯噔一乍響,沒了聲音。

    潘逸年的年貨有,食用油、富強(qiáng)粉、黃豆、雞蛋,一只雞,一大盒點(diǎn)心,內(nèi)有油京果、江米條、桃酥綠豆糕各類點(diǎn)心。潘家媽覺著禮不厚,從逸文的年貨里,拿出一條大黃魚。玉寶特意訂一輛烏龜車上門,大包小包裝上車,用繩子綁好,再坐上去,一路顛簸到同福里,駛進(jìn)弄堂里。

    和一個阿飛騎自行車、迎面相遇,后座阿飛手拎三洋雙卡四喇叭,一锨按鍵,溫婉女聲流瀉,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fēng)里/開在春風(fēng)里。

    兩個戴紅袖章的老太,高聲說,停下來,叫啥名字,家庭住址,聽這種靡靡之音,要坐牢的,曉得吧。阿飛騎的飛快,另個阿飛罵說,老太婆,老古板,管得寬哩。但沒人管玉寶的烏龜車,一直開到 38 號門洞口,穩(wěn)穩(wěn)停住。

    第七十一章 生活

    薛金花說,大黃魚好,有鈔票買不到。加雪菜一道蒸,再用黃酒一噴,鮮的眉毛落下來。小桃說,我要吃油京果。薛金花說,吃只屁。玉鳳說,姆媽。薛金花說,現(xiàn)在吃,過年來客吃啥,吃西北風(fēng)。玉鳳削著鉛筆說,小囡吃一兩塊,解解饞,又不會得吃光。薛金花說,饞蟲吊出來,就不是一兩塊事體。有本事啊,讓黃勝利去買,愛吃多少買多少,看我管不管。

    玉鳳不快說,老早一口一口姑爺,現(xiàn)在不對了。薛金花說,哪里不對。玉鳳說,連名道姓的叫。薛金花說,我姑爺多了。玉鳳說,姆媽拍拍胸脯講,這些年,黃勝利對姆媽哪能。薛金花瞪眼說,我又對黃姑爺差啦。玉鳳嘀咕說,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薛金花冷笑說,沒辦法,黃姑爺?shù)哪曦洠抑两裎匆姡吹故桥斯脿敚瑢?shí)打?qū)嵲谖沂掷铩N疫@嫌貧愛富的性格喲,也許多年數(shù)了,林玉鳳才曉得呀。

    玉鳳氣得咬牙。小桃說,我不吃油京果了。眼淚直打轉(zhuǎn)。薛金花嚴(yán)厲說,大過年的,不許哭。玉寶口袋里有水果糖,全部掏出來,給了小桃說,大人講話,小人不要聽,做功課去。小桃說,謝謝二姨。接過玉鳳手里鉛筆,噔噔噔上閣樓,木板蕩下一縷塵灰。

    玉寶說,吵啥啦,大過年的,隔壁鄰居聽了笑話。玉鳳不響,薛金花說,莫名其妙沖我發(fā)脾氣,撞見鬼了。玉寶說,我在弄堂里,看到錢阿姨、唐家阿嫂,戴著紅袖章,一臉神氣。玉鳳馬上說,嚴(yán)打呀,居委會新招的治保委員。復(fù)興坊應(yīng)該也有。玉寶說,有。各區(qū)統(tǒng)一配置。玉鳳說,當(dāng)治保委員,有補(bǔ)貼的。讓姆媽去,死活不肯。薛金花說,不是啥鈔票儕好賺,啥事體儕好做。我一個普通小老百姓,不去害人,不被人害,就可以了。玉鳳沒響。

    玉寶去陽臺收衣裳,往下俯看,黃勝利和阿桂嫂,站在弄堂口,面對面,笑著說話。玉寶往樓下走,走到灶披間,黃勝利正好進(jìn)來,四目相碰,黃勝利說,是玉寶啊。玉寶笑說,聽姆媽講,年貨還沒準(zhǔn)備起來,姐夫要抓緊了。黃勝利說,沒辦法,扎緊褲腰帶過年節(jié)。玉寶說,啥意思。黃勝利說,口袋空空。玉寶不解說,掙的錢呢。

    黃勝利看看四周,示意玉寶站到墻角,壓低聲說,我把鈔票給阿桂嫂了。玉寶說,奇怪了,這是為啥。黃勝利說,阿桂嫂的愛人是海員,跑的還是國際航線。在日本,用折合人民幣八百塊的日幣,買只索尼牌攝像機(jī),帶回來轉(zhuǎn)身一倒,曉得多少吧。玉寶說,不曉得。黃勝利說,猜一猜。玉寶說,猜不出來。黃勝利說,三千八百塊。玉寶一嚇說,真的假的。黃勝利說,華僑商店標(biāo)價(jià)四千五百塊。五百塊菲利普彩電,九成新,能賣三四千。雅馬哈 80 摩托車,全新,四千塊,轉(zhuǎn)手賣到上萬。玉寶說,賺發(fā)了。黃勝利說,是呀,愛人是國際海員,條件得天獨(dú)厚,阿桂嫂不發(fā),還有啥人發(fā)。

    玉寶恍然說,姐夫不會是。黃勝利說,沒錯,我豁出去了。我纏了阿桂嫂大半年,被我煩不過,才答應(yīng)給我,帶三只索尼牌攝像機(jī),十條萬寶路,十條良友,五瓶白蘭地。玉寶說,統(tǒng)共多少錢。黃勝利說,三千塊,我全部家當(dāng)。一倒手,一萬三四千塊,劃算吧。

    玉寶說,是貨到付款么。黃勝利搖頭說,阿桂嫂唯一要求,先交錢,要全額,否則不要談。玉寶說,三千塊不是小數(shù)目,太過冒險(xiǎn)了。老老實(shí)實(shí)開出租,不好,非要搗騰這個。黃勝利笑說,玉寶不懂了,不冒險(xiǎn),哪能發(fā)大財(cái)。放心,阿桂嫂的人品,多年交道打下來,還算靠得住,又是隔壁鄰居,沒必要坑我。玉寶說,不管哪能講,投機(jī)倒把,總是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屬于違法行為。萬一遇到事體,也不受法律保護(hù)。黃勝利笑說,南方的倒樁模子,北方的倒?fàn)敗姼傻娘L(fēng)聲水起,大把大把鈔票賺進(jìn),我這點(diǎn)毛毛雨,現(xiàn)在的世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玉寶說,阿桂嫂的愛人,啥辰光回來。黃勝利說,過完年,開春就回來。玉寶說,姆媽和阿姐,曉得吧。黃勝利說,沒講,講了,這年過不好了。玉寶說,我也不懂,但莫名的心慌,姐夫三思而后行。黃勝利說,開弓已沒回頭箭。玉寶無語,黃勝利笑說,放一百二十個心。不過,暫時替我保守秘密,勿要講出來。哼著歌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