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始皇一起造反 第31節
趙不息無辜地眨眨眼,對著范增揚起一個在范增眼中宛如小惡魔一樣的笑容。 “先生放心,我會給你養老送終的。” 合著這是打算把他軟禁到死啊?范增氣笑了。 他此時才正視起趙不息來,認真的打量著趙不息。 有的人就是這樣,會因為各種原因輕視別人,直到有朝一日自己滿盤皆輸、無路可走才能學會正視他人。 “黑石子年紀雖小,卻有雄主之氣。”范增看著趙不息感慨道。 他本來以為趙不息是春申君那等沽名釣譽之輩,現在看趙不息可比春申君果斷多了。 “只是,您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呢?只是關著我,難保我日后逃脫再投他人。”范增遲疑片刻,問道。 趙不息古怪的看著范增。主動問敵人為什么不殺了自己的人,她還真是第一次見…… “你已經逃出去了?” “沒有。” “你對我造成損害了?” “沒有。” 趙不息白了范增一眼,聳聳肩:“那我為什么要殺了你。” 范增怔然的看著趙不息。 趙不息不閃不避的任他打量。 她和范增又沒什么不可調和的矛盾,不過就是范增一心想要投靠項梁,而她和項羽有不可調和的矛盾罷了。只要范增無法去投靠項羽,她給范增養老又能如何呢。 劉邦入關之后都敢留秦世子嬰一命,難道她的胸襟還比不上劉邦嗎?還是說一個懷才不遇的范增比有著秦數代積累、極有可能卷土重來的秦世威脅更大呢? 要是她連劉邦都比不上,那她還造反自己做皇帝干什么,還不如直接去投靠劉邦得了。 久久,范增長嘆了口氣,莊重地站起來對趙不息一拜。 “請您原諒我先前對您的無禮,是我老眼昏花,不識英雄就在我眼前啊。” 這下倒是輪到趙不息警覺了,她警告道:“你別以為說兩句好話我就能放了你,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俘虜了。除非你效忠我,要不然別想讓我放你出去。” 這老頭,怎么會突然轉了性子,前兩天對她還用下巴看人,今天就忽然懂禮節了? 陰謀,肯定是有陰謀。這可是鴻門宴的主謀,糟老頭子良心大大的壞。 范增撫摸著胡須,“黑石子未來的成就絕對不會只在這小小的懷縣……您的志向是什么呢?” 哼,老家伙想套我話。 趙不息挑眉,慢吞吞道:“當然是忠君報國,學成文武藝,報于帝王家嘛,上為君王,下安黔首,為萬世開太平。” 就是她忠的這個君王是她自己罷了。 “糊涂啊!實在糊涂!”范增痛心疾首地搖著頭。 “秦王無道,殘暴不仁,你有這樣的才華為何要效忠于他呢?” 好家伙,這是讓她又遇上真六國余孽了啊。 趙不息反問:“你說始皇帝無道,那昔日的楚王呢?” 范增譏諷道:“楚王昏庸,亦不堪為主也。” 唉?趙不息來了興趣,她本來以為范增又是一個一心想要復國的六國余孽來著,沒想到這老頭既看不上始皇帝,也看不上楚王。 趙不息把胳膊往桌面上一撐,將上半身往前探。 “那先生認為誰可為帝?” 她現在倒是有興趣和范增再談一談天下大勢了。 范增語塞,他就只是覺得自己有國相之才罷了,誰是皇帝他其實不太在意…… 項燕?范增都沒辦法騙自己他能當皇帝,項燕為人的確令他欽佩,可項燕實在太死腦筋,抗秦失敗自刎于陣前,這等人為將可以,為王實在不行。 項梁?范增雖然打算投奔他,也覺得此人非凡人,可也知項梁性情好大喜功…… 至于項羽,年紀尚小,還不在范增的考慮范圍內。 本來范增覺得項梁雖然有些自傲,可也不算是大問題。一個君王不必毫無缺點,只要有足夠多的優點就行。 可是……范增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一眼趙不息。 他眼前有更好的人。賢德的名聲在外,胸襟寬廣,已經掌控了一縣之地,更重要的是,年紀還輕,未來不可限量。 范增嘆息一聲,不禁想,既然趙不息不想造反,那為何要讓自己遇見她呢? “你,我覺得你有為帝的潛力。” 潛力和本事是不一樣的,現在天下間沒有誰做皇帝能比得上始皇帝,可未來不一定沒有。項羽現在不過是個跟隨叔父到處逃難的半大少年,劉邦是個名聲不太好的小亭長,誰能想到十年之后會是他們在爭奪這天下呢。 趙不息頭頂冒出一個問號,她狐疑地回憶,自己什么時候和別人說過自己的志向嗎?還是她遮掩的本事太過低劣,在范增這等智者面前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想法? 怎么有人會懷疑一個十歲的小孩會有造反的心思呢?她也沒說過什么“取而代之”“大丈夫當如是”之類的話啊。難道是范增也學過相面覺得自己有帝王之相,這也不對啊,他要是學過相面為何不從一開始就跟隨劉邦呢,而且相面也不能是什么誰都能學的吧。 趙不息心里雖然覺得范增有眼光,但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始皇帝一掃六合,四海歸一,我豈能和他相比?” 卻避而不談自己是否有為帝的潛力。 范增聞言露出失望之色,不愿再和趙不息說話。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的志向是輔佐一位雄主登基為帝,他方能成為比肩姜尚的名相,名流千古,趙不息既然沒有反抗暴秦的心思,多說無益。 臨走之時,趙不息認真對范增道:“你可以在侍衛的跟隨下到艾老那里求醫,艾老會治好你背上的毒瘡的。” 范增愣在了原地。他并未答應做這位黑石子的門客啊。 “艾公從不拒絕找上門求醫的人,并不會因為我的原因而拒絕您,您可以懷疑我的誠心,但千萬不要懷疑一位醫者的仁心。” 趙不息平靜的重復了一遍她日前說過的話。 那日她說完這句話之后,范增憤怒地大發雷霆,認為趙不息是在拿他的舊疾威脅他,并且賭咒說絕對不會屈從趙不息。 而這次范增羞愧地低下了頭。! 第42章 秋風瑟瑟,一入九月天氣越發的冷起來。 墨家弟子已經將懷縣內需要挖掘的水渠規劃好了,朝廷拔下用來以工代賑的糧食也已經運到了懷縣。 只是數量似乎多了一些,趙不息打聽了一下周遭的幾個同樣受災的縣,發現不知為何朝廷撥給懷縣的糧食要比其他縣多出一倍。 陳長似乎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趙不息詢問他的時候他只是捋著胡須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不肯說。 黑石內,范增正在涂藥,他背上的背瘡原本因為瘙癢被他撓破了許多,他向艾老求醫的時候艾老給了他一罐藥膏,讓他先抹在撓破的傷口上,等到傷口結疤以后再去找他根治。 看守著范增的是一個少年,約莫十七八歲,每日十分盡職盡責的盯著范增,連如廁的時候都要守在門外。 這種沒有練過武的少年,范增就算手中沒有劍也一個能打十個,可他打倒了這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整個黑石都是趙不息的耳目。 也許趙不息就是算準了范增不會逃跑,所以連派來看首他的人都只是隨便找了一個。 今日背上先前撓破的傷口都已經結疤了,可以去找艾老根治這困擾了他許久的背瘡了。范增苦中作樂的想,自己雖然被囚禁在此處,但是好歹因禍得福治好了每到秋冬就讓他瘙癢的難以忍受的背瘡。 除了自由,自己也沒有失去什么。 范增慢悠悠地邁入艾老的小院,艾老正坐在桌后筆走龍蛇的開著藥方,兩個半大的小姑娘拿著藥方滿院子地竄來竄去找藥。 這兩個小姑娘是學堂里的學生,沒有父母,沒有課的時候就到艾老這里幫忙,換點錢勉強能養活自己。 范增對那個黑石學堂很感興趣,但是他現在能活動的地方只有自己的院子和艾老的院子,其他地方都還去不了。 天氣涼了以后來找艾老看病的人越來越多,艾老的脾氣也越發火爆了,整日罵罵咧咧,有時候遇到帶著老人孩子來看病的黔首就會將他們痛罵一頓。 罵他們是豎子,竟然讓婦孺老幼喝沒燒開的熱水,罵他們是朽木,胳膊斷了怎么不早來幾天看…… 范增近來的最大樂趣就是聽艾老罵人。 看到范增過來,艾老慢吞吞地從桌子下面掏出來一個陶罐。 “每日就寢前涂抹,一日一次,沒七日來找老夫入針。”艾老將陶罐放在桌子上。 范增一邊點頭一邊伸手欲拿,艾老卻緊緊攥著陶罐不撒手。 “我看你也不像是沒錢的黔首……診金共三千錢,拿錢來吧。”艾老瞥了一眼范增。 三千錢對普通黔首來說絕對是個天文數字,但是對范增來說的確不值一提。這個時候想要培養才華是很燒錢的,讀書很貴,練武想要練好也不便宜,范增家中就是楚國傳了數十代的貴族之家,家中牛馬數十,良田數千頃,若是在楚地,三千錢不過是他一日的飯錢罷了。 可他是被趙不息強行綁來的,身上一文錢都沒帶,哪來的錢付診金? “咳咳……”范增看了一眼身后緊跟著他的侍衛,示意他開口解釋。 范增是要臉的人,他自己沒那個臉皮開口說自己是被趙不息綁來的。 這個侍衛名叫召夫,召夫看到了范增遞給他的眼神,連忙主動開口道:“艾公放心,此人雖然現在沒錢,但是日后努力勞作必然能將三千錢補上,請您先將藥賒給他吧。” 范增:“?” 努力勞作? 他怎么忽然聽不懂了召夫的話了呢。 直到召夫抱著藥罐帶著范增走會范增現在居住的院子,范增還是沒想明白為何他要“努力勞作”。 “老夫為何要努力勞作將診金補上啊?”范增忍不住開口詢問。 召夫認真的看著范增道:“你當然要勞作啊,不勞作哪來的飯吃呢?黑石子好心先賒給你秋冬兩季的糧食,等明年入春的時候你就要種地,然后秋日收獲后再將黑石子賒給你的糧食和欠的診金都補上。” 范增低著頭,努力的梳理召夫說的這番話。 許久,他才緩緩抬起頭,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老夫需要種地還錢?現在老夫吃的這些東西日后都要還回去?” 召平理所應當地點點頭。 “趙不息說她要替老夫養老送終的!為何還要老夫自己種地?”范增急得連詛咒自己的話都說出來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失去了自由已經很慘了,難道還有更慘的事情再后面等他嗎? 召夫瞇著雙眼,“那肯定是你聽錯了,黑石子昨天還告訴我黑石不養閑人,讓我好好給你記著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