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夜熙攘之前 第7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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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斂著長睫看著她,沒有說話,但是眼神熾熱又guntang,還染著灼灼的亮光,令人目眩神迷。 沒有人提他們在牽手這回事,也沒有人松開手。寧歲的手指沒一點兒力氣,耳尖燙燙的,抬眸望著他。 “寧椰子。” 謝屹忱忽然懶懶地開口,“問你個問題。” “嗯?” 他笑了下,眼神仍guntang地、定定地看著她:“你還記得我的手機鎖屏密碼是什么日子嗎?” 12月9號。那天晚上他騎車載她環海的時候給她說過。 寧歲往下壓了壓腦袋,凍得有些發紅的鼻尖埋進了圍巾里:“你的生日。” “不是。” “嗯?” 謝屹忱不答反問:“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心口處的躍動忽然跳得很快,倏忽冒出一個很直白的答案。 “你還記得?”寧歲驀地抬眸。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記得很清楚。” 謝屹忱微俯下身,低緩地與她平視,“后來,我們在樓梯上說話,是12月12日。” 寧歲的睫毛情不自禁地顫了顫。 有時候覺得這一切都很神奇,人和人的際遇往往來得無法預料,譬如她和謝屹忱,其實正是因為數學才能認識彼此,像是某種難以言喻的緣分。 第一次見面是12月9號,真正產生交集是12月12號。 那些細節塵封進心底深處,原本她以為,是自己一個人妥貼珍藏的秘密。 ——也一度覺得,往后不會再有把它翻閱出來的時刻。 卻沒想到,有人以這樣一種溫柔的方式,讓它窺見天光。 “做不出來不就是因為不夠努力,你跟我講這些有什么用?是還嫌我不夠焦頭爛額嗎?!” “能有多難啊,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就是沒有天賦,就是廢物,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送你去學數學,浪費這么多時間這么多錢!” 電話里夏芳卉的責罵尖刻而又銳利。 那個幽暗而又狹窄的樓梯間里,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單膝蹲下來問她:“哭什么。” 寧歲淚眼朦朧地接過那包紙巾:“好難。我解不出來。” 生活亂成一團糟,全是無解題。 寧歲的后頸有一塊疤,那是夏芳卉控制不住自己時用書砸的,當時出了不少血,但幸好被頭發掩蓋住,所以幾乎沒有人知道。 寧歲抱緊雙膝,目光凝滯地哽咽道:“也許……我是真的沒有天賦。” 謝屹忱過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就在寧歲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他在她身邊的樓梯坎坐下,打開手電筒的光,放輕語氣:“哪題不會?我一道道跟你講。” 樓道里,少年講題的嗓音低沉動聽,如和緩水流,慢慢傾覆在她的心口,安撫了那陣脆弱不安。 寧歲怔怔地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暗昧的光將他的眉眼映照得這樣俊挺好看。 寧歲微啞著嗓子問問題,謝屹忱耐心解答,有時候要重復兩遍,她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寧歲的睫毛委屈地耷拉下來,抽著鼻子問:“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那時候謝屹忱轉過臉,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不覺得你笨,相反,我認為你很聰明,一點就通。很多時候都想到了解題的方法,只是不敢嘗試去深入探索。有時再往前邁一步,就能夠柳暗花明。” “其實那些題,有時候我剛拿到也想不出來,但是靜下心,慢慢就可以剝絲抽繭。” 寧歲埋下頭,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好久才悶聲嗯了一句。 她是被什么東西困住了。 謝屹忱靜靜凝視著她瑟縮的雙肩,片晌,卷起了自己的袖口,露出手臂內側略顯縱深猙獰的疤痕。 “這東西我十三歲的時候就有了,很丑對不對?” 周遭很暗,他的眼睛卻很亮,“我用了很多方法想要去掉它,最后還是讓它留在了自己身上。” “你也一樣。”他說,“你要學著跟自己和解。” 后來回賓館,仍舊是一前一后,隔著幾米的距離。 寧歲裹著棉衣往路燈下挨,嗓音細細的:“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少年回眸,似笑非笑地勾唇:“是我的錯了?” 寧歲沒出聲。 “這么怕黑啊。” 她仍舊沒說話,白皙的臉頰都有點凍紅了,他放輕了嗓音:“行,那我走慢點兒。” “they're my past.everybody's haunted by their past.”《美麗心靈》的電影中,納什這樣說道。 其實每個人都會被他們的過去所困擾。 但是沒關系,現在的寧歲已經慢慢學會該怎么和自己和解了。 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這里是近郊,他們在空曠開闊的馬路旁邊,地上還有昨夜剛下過的、沒有融化的點點白雪。 寧歲定定地抬起眼,烏眸也被某種不知名的光渲染得很亮。 片刻,她輕聲問:“謝屹忱,其實你就是nathan吧?” ——那個未曾謀面,卻交流深刻的筆友。 【因為你以后不只會去菜市場買菜,你可能還會在海濱坐摩天輪,會穿禮服去聽古典音樂會,會想知道晚霞為什么這么漂亮,星星和太陽之間的距離有多遠。人類的先輩創造了很多種存在于這世界的精彩方法,我們雖然還不知道宇宙有多大,但是仍然希望能夠用自己的雙手去丈量它。】 這句他用來安慰她的話,一直被寧歲深深記在腦海里。 眼前的人并沒有流露出意外的神情,只挽了下唇,低聲回:“怎么猜到的。” 太多蛛絲馬跡了。 寧歲隨便舉了幾個例子:“你知道我喝酒不過敏,說歐拉定理不只有一種證明方法,包括在青果上的昵稱,是anathaniel,里面就夾著nathan這個詞。” 寧歲覺得,這些都是他留給她的線索。 因為知道她是回避型依戀,所以慢慢地、耐心地,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嘗試走近她。 從高中一直到現在,這么長的時間,他始終陪伴在她身邊。 仿佛坐實了她的猜想,謝屹忱點了點頭:“嗯,是我。” “陪你在雪夜走路的是我。你的筆友nathan也是我。” 他一字一句咬低嗓音,稍頓片刻,篤定道,“現在,和你一起站在這里即將要迎接新年的還是我。” 不遠處仿佛還有音樂節的歌聲在朦朧地響著,含混呼嘯而過的晚風好似也被皎潔的月光繾綣,依稀能夠分辨出歌詞。 寧歲抬頭,只看到謝屹忱望向她的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 歌聲沸騰,連同著她心也重重地敲響,一角柔軟嘆息地塌陷下去,怦然不停。 這樣熱烈溫柔,又熠熠生輝的少年啊。 “十、九、八……” 零點的鐘聲即將敲響,大家一起在數倒計時。遠處人潮歡騰,仿佛永遠不知停歇。 寧歲仰著腦袋望著他,眼神熱乎乎的,心里也是。 好像——不管她主觀上如何告誡自己,他依舊像一個特別甜蜜的陷阱,吸引著她不斷靠近。 任何需要他的時刻,謝屹忱總是能夠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塞到她掌心里,并且真誠尊重地看著她的眼睛,告訴她這不是一時興起。 也許從前不知該怎么和旁人親近,但是此時,卻想和他更加親密一點。 比牽手還要親密。 “寧歲。”這時候謝屹忱在叫她的名字。 “三、二、一……” “——新年快樂!” 遠處巨大的歡呼聲落進寧歲耳畔,淺藏著少年意氣的眉眼驟然拉近,那一刻全世界聲音都消弭,是他偏頭在她溫軟臉頰上淺淺親了一下。 “我好喜歡你。” 第53章 暖爐 人潮還在不斷翻涌、熙攘,屬于他們的新年在這一刻如約而至。 似乎還可以遙遙看到遠處舞臺大屏上打出來的“新年快樂”幾個大字,漫天的禮花和彩帶在空中飄揚。 然而某條僻靜道路邊上,路燈下少年少女近距離挨在一起的兩道影子,顯得格外親昵,卻又隱秘而不為人知。 剛才發生的一切如電光火石,寧歲耳尖本來就有點紅了,頰側被粉色的毛毛領柔軟地蹭到,這下臉蛋也不自覺跟著爆紅。 她遲鈍地呆滯了片晌,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臉上剛被親到的地方。 ——仿佛燒起來了一樣。 只有短短的一瞬,卻好像烙印下一個親密的勛章。 感覺從半空墜落,又再度拋上云端。 “嗯。”她好似神魂游離、慢吞吞地應了一聲。 謝屹忱站在原地,手剛被她輕輕掙開,掌心流失了些微溫度,但胸腔里的心跳卻比瘋狂更甚,仿佛洶涌的浪潮要將他席卷。 ——其實剛才動作比大腦更快一步。 看到她站在面前,秀氣挺俏的鼻尖埋在圍巾里,但臉頰不僅溫軟還粉撲撲,一雙眼濕漉漉的,像某種小動物,可愛得要命,謝屹忱想都沒想,心里產生了念頭,就下意識那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