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魂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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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問機一邊翻動冊子,一邊狀似閑聊地試探:“我聽說咱們鎮子有十幾個李娘呢,我要是跑到大街上扯著嗓子喊,你們怎么分清我叫的是誰呢?” “叫職位就行了呀?!崩钅锢硭鶓數鼗卮?,“要找我的話就叫祭仙團李娘,找其他人就叫成衣店李娘、廚師李娘……諸如此類?!?/br> “這么麻煩?為什么不直接叫名字呢?” 空氣安靜一瞬,像是某種不好笑的冷笑話砸在了地上,偏偏魚問機讀不懂氣氛,還在繼續追問。 “話說回來,李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別問了,快按手??!”李娘有些緊張地催促,“按了手印……我們就是祭仙團的一家人了?!?/br> 紙頁嘩啦翻動的聲音瞬間停止,魚問機不善地瞇起了眼睛。 崔停棹直覺李娘的遣詞造句不對勁,抓著魚問機的手捏了一下,偏頭試探著叫她: “卿卿?” 魚問機回過神來,笑道:“啊,李娘說得對,我也迫不及待想要加入了呢。” 她將拇指在血紅的印泥上蹭滿顏色,然后按在“魚娘”二字旁用力下壓。 一層微乎其微的靈氣在指腹匯聚,然后空氣中滋的一聲升騰起一股煙味,魚問機的手指竟然直接穿透了整本冊子,砰地一聲用力戳在木桌上,留下一個黑乎乎的燒糊小圓洞。 “天吶!”魚問機瞪大眼睛夸張地表演驚訝,“李娘你這本子也太脆了,怎么按個手印就爛了?!?/br> 李娘眼睛一瞪,“你……!” “抱歉。”崔停棹伸手將魚問機擋在身后,冷然道,“她不是有意的,她只是……天生神力?!?/br> 為著祭仙的大局,李娘深吸了口氣,壓抑怒火說:“算了,情人本是一體,崔郎你來按手印也是一樣的——這次可別用力按穿了。” 當著李娘的面,魚問機沒辦法直說自己方才的發現,瞧見崔停棹面不改色地從李娘手中接過報名冊,被崔停棹牽住的手瘋狂捏他暗示。 干燥的大拇指指腹抵在魚問機掌心,帶著安撫意味地徐徐來回摩挲兩下,撓出一點溫和的癢意。 崔停棹看不見冊子上的內容,但好在足夠了解魚問機,早就從后者不配合的態度里感受到某種蹊蹺。于是他在冊子上按下手印時,手指微微左右轉動,在紙上蹭成一團模糊的紅印,讓人根本無法辨認。 將冊子遞回給李娘,崔停棹聽見對方呼吸急促了一瞬,淡淡解釋道,“我眼盲,下意識多摸了兩下。” 要說沒守規矩,可二人都老老實實地按下了手?。灰f守規矩,二人留下的手印卻又都不具備任何效力。 被二人謹慎地胡攪蠻纏糊弄過去了,李娘雖然不滿,卻也找不到由頭發火。她引導新人注冊留名的工作完成,只能留在原地,目送二人手牽著手,推開祭仙團的大門。 黑壓壓的院落與整個溫馨的情人鎮都格格不入,觸目所及之處沒有一絲生氣,就連樹干都是枯死的,黑黢黢地虬結在角落里,像是一條黏膩的蛇。 崔停棹落后魚問機半步,寬大后背擋住李娘灼灼的眼神,低聲詢問道: “冊子有問題?” 魚問機嗯了一聲,“這上面記錄的所有人都沒有名字,我懷疑他們全都被同化了。你方才要是老老實實按手印,說不定我們就出不去了?!?/br> 終于探到溫馨表象下暗涌的危機,二人離成功近了一步,也離死亡近了一步。他們沒有立刻急著去找所謂的王娘,反而駐足在院落中,在開啟下一段任務之前先總結一番方才的收獲。 崔停棹聽魚問機轉述冊子上的吊詭之處,沉吟了片刻,道:“拘魂。” 人、妖兩組共同生存的大陸之上,稱為生界;他們死后第七天,靈魂沉入地底,進入死界。 而遠古之前就誕生了一類法器,開辟出一則小天地,幫助靈魂抵抗死界的召喚,將其強留在生界之中,此行得名為“拘魂”。 靈魂脫離rou體久了,又入不了死界、歸不了混沌,得不到靈氣滋養,最終會渾渾噩噩喪失自我——正是情人鎮中諸位原住民的狀態。 拘魂法器有違天罡,在禁法之亂中一并被銷毀了許多,魚問機此前沒聽說過,反倒是博覽群書的崔停棹替她彌補了知識上的缺漏。 魚問機敲著下巴忖了半晌,問:“如此說來,這個鎮子里是不是不止有仙人本就放在法器之中的器人……還有跟我們一樣進入小洞天之中,卻被強行拘魂,最終留在了此處的前輩?” 剛進入此處時,二人瞧見過熙熙攘攘的大街,原本以為往來的只是被溫馨地捏造出來熱鬧的器人,沒想到在二人無知無覺間,竟然已經擦肩而過無數座移動的墓碑。 思及此處,連照射在身上的暖陽都隱隱地泛起了陰冷。 崔停棹斟酌道:“多半不少?!?/br> “若能喚醒其中某個,是不是能從曾經被同化的他們的口中得到更多線索?” “或許。” “那應當如何區分?” “……難?!?/br> 都是人類模樣,生魂與器人也都缺損了某些認知,從表面上看實在很難分辨。 唯一的方法,就是將他們殺死。 生魂受創會神魂俱滅,而小洞天里的器人則會再次出現,只要法器不損壞,就能無限次數地再生。若一旦失手,就會背負上殘害同族的罪孽。 魚問機或許不在乎,崔停棹卻不希望看著她手中染血。 說到此處,院落里的門嘎吱一聲自己打開了,從里走出一個身姿綽約的女人。 “魚娘、崔郎,你二人都已經到了院門口,為何不直接進來尋我?搞得我在里面等了許久,還以為你們迷路了。” 魚問機轉了轉眼睛,突然放開了一直牽著崔停棹的手,朝王娘走去。 “抱歉啊王娘,同我郎君多講了幾句話,一時忘記了正事?!?/br> 她一邊笑瞇瞇地說,背在身后的手悄無聲息摸上腰上纏繞的皮帶,轉瞬之間,兩柄小刀突然出現在了魚問機手指間,被她蓄勢待發地夾住。 話趕話聊到最后,就算崔停棹不說,她也能猜出來辨別的辦法。 她決定自己來親自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