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差 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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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分鐘,女孩的情緒終于緩和了。她淚眼婆娑地抬起頭,說道:“對不起,我實在是……” “沒事。”戴瑤安慰道,“她的死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是我覺得哭出來也挺好的,情緒不要憋在心里。” 女孩點了點頭。 “和我們說說,她都遇到過什么威脅或者sao擾。” “上周四。”女孩說道,“我們租的房子被堵鎖眼了。” “你們有沒有找物業,或者報案?”戴瑤問道。 “我們住的老破小,沒有物業。”女孩委屈地說道,“我找了中介管家,他說我們沒有監控攝像,就算報案也沒用。” “除了堵鎖眼,還有沒有別的事情?威脅、sao擾之類的。” “她說過有個面包車跟蹤她,想把她劫走。這些她都不讓我告訴宋總。”女孩下意識看了一眼窗外。 “為什么?” “因為有人來給我們公司送過死貓,就是沖她來的。你們知道了吧?”女孩見戴瑤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還有個流氓來鬧事,被警察帶走了。反正宋總就不想讓她寫了。他們關系那么鐵,還因為這個事吵過架呢。” “吵架?什么時候?” “就……上周日。” “林瓏怎么說的?” “就說什么你不讓我寫我就不寫了,誰也攔不住我,我就是死也要把他們全曝光之類的,還說不用宋總管,說他多管閑事。”女孩搖了搖頭,“其實宋總特別喜歡她,把她當女兒那種。她自己也知道,吵完架之后她也很難受。” “面包車是怎么回事?”戴瑤繼續問道。 “她說有天晚上回來,有輛面包車在后面跟著她。她感覺不對勁,就忽然朝著反方向跑。” “然后呢?” “她說面包車停下來了,因為她聽到了開門的聲音,但她沒敢看。”女孩好像不敢描述那個可怕的情景,隔了一會才說道,“她跑進了便利店,那輛面包車就開走了。” 戴瑤點了點頭,說道:“遇到這種情況朝反方向跑,面包沒法調頭追她。這個方法挺機智。” “是嗎?”女孩睜大了眼睛問道。 戴瑤看著女孩,莫名想起了中午救起的那個女人。于是她對女孩說道:“小meimei,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一幫王八蛋。所以你記住,如果你晚上一個人走,看到有車緩慢跟著你,你要調頭往回跑,往人多明亮的地方跑。還有你現在就下單買個帶攝像頭的電子門鈴,讓中介幫你裝上。以后再有人到你家門口,攝像頭就會把他拍下來。有人敲你家門,你就能從手機上看到門外是誰。” 女孩懵懂地看了看戴瑤,又看了看祁亮。 “這不是危言聳聽。”祁亮第一次開口,接著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祁亮接通電話,然后立刻看向戴瑤。 “好的,紅小姐,謝謝你,我同事馬上過去。”祁亮說道。 第10章 女人走進咖啡廳,四下環顧了一圈,然后朝這邊走過來。 她年輕時肯定非常美麗,現在也能看出輪廓和五官的美感。她穿著一件駝色的長款風衣,頸上扎著絲巾,風衣下面是rou色絲襪和黑色高跟鞋,把小腿襯托得纖細修長。她戴著手套,右手挎著老花桶包,左手搭在右手上,舉手投足間都在維持著莊重的儀態。 瘦高帥氣的服務生跟著過來,幫她拉開椅子,又接過她的風衣和包,掛在身后的衣架上。她坐下來,點了一壺紅茶。 “你怎么知道我的?”女人開口道。 “我有朋友是刑律,他給我提供了一些信息。介意我錄像嗎?” “錄吧。”女人看向窗外。 畫面一陣晃動,再次清晰后,畫面從正對著女人的角度變成了側面對著女人和林瓏的角度。 “就像電話里咱們溝通的那樣,我是個記者,現在正在做一個叫隱情的系列報道。我收集了一些案例,從法律層面看,這些案子的判決都挑不出毛病,但它卻都是另有隱情的。說句不正確的話,這里面是有冤屈的。” 林瓏開門見山地說了這番話,然后停頓了片刻,等女人把視線從窗外移到自己身上,才繼續說道:“就比如你兒子陳冕的案子。” 女人絲毫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地問道:“你寫這個,能發出去嗎?” “能。”林瓏果斷地點頭。 “能?”女人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林瓏,“我上下奔走了這么多年,都還沒有動靜。你一個小丫頭就能攪起來浪來?” 林瓏笑了一下,說道:“獨木不成林。一個案子再大也不過是個案子,十個案子再小,匯在一起也會變成社情了。” 聽到林瓏這么說,女人有些驚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覺得我年紀小不靠譜,那你怎么不想想我為什么會有刑律朋友呢?”林瓏笑著說道,“你也是見過世面的,應該知道普通人眼里的一座山在有些人眼里不過是一粒沙。所以第二點,你辦不了的事,別人就可能很輕松。” 女人的臉色立刻變得鐵青,但她并沒有發作。因為她還沒摸清楚這個穿著打扮都很普通的小女孩是不是真有那么大的能量。 “唉……”林瓏無奈地笑了笑,“這就是裝神弄鬼的見多了,見著真神也不信了。行,那就別耽誤彼此的時間了。” 說完林瓏開始收拾包。女人終于開口了:“你把話說清楚,你是從哪兒知道我手機號的?我問過我的律師,他說沒和任何人說過。” “你的律師……”林瓏笑著搖了搖頭,“你知道嗎,你和你兒子現在成了整個司法界的笑柄了,都是你的律師……” 說到這里,林瓏做了個大嘴巴的手勢。 “你什么意思?”女人質問道。 “本來就三五年,結果判七年,這對任何律師都是奇恥大辱。所以他見著人就祥林嫂,說都是你不讓孩子認罪,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每年過來給我爸拜年都得念叨一遍。”林瓏把筆記本塞進包里,抓起華夫餅啃了一口,然后朝服務員招手。 “大姐,我看你可憐,跟你說句真話,像你這種拿個破簽到本四處找人背書聲援的做法早就落伍了。另外你找那些人沒一個是管用的,他們就是看在陳冕他爹的面上糊弄一下,要么就是另有所圖。長點心,啊,大姐。”林瓏掏出手機,起身準備結賬。 “等一下。”女人攔住服務生,“你先下去,一會我找你。” 等服務生走開,女人低聲問道:“你知道陳冕父親的事?” “唉!”林瓏搖了搖頭,“你這些年跟竇娥似的四處嚷嚷,誰不知道?再說你沒想想他為什么不管自己兒子?還登報斷絕父子關系?你說親爹都不管,其他人誰敢伸手?不都瞧著你們母子倆的笑話嗎?” “這也是你爸說的?你爸是誰?”女人盯著林瓏問道。 “話都跟你說成這樣了,你覺得我還會告訴你嗎?”林瓏不屑一笑。 女人深呼吸了一口氣,問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是我的事。但我正在做的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法律不應該帶著偏見,更不應該成為陰謀詭計的幫兇。”林瓏說道,“你也深有體會吧。” 女人不說話了。這時服務員端來紅茶,女人親自給林瓏倒了一杯。 祁亮按下暫停鍵,畫面定格在陳雪梅躬身把茶杯端到林瓏面前。 一個小時前,紅楊送來了林瓏存在她那邊的 u 盤,里面有她所有的采訪資料和報道稿件。這個林瓏采訪陳雪梅的視頻就是牛敦在采訪資料里找到的。 “這姑娘有點東西啊。”戴瑤感嘆道。 祁亮看向牛敦:“后來陳雪梅知道自己被騙了什么反應?” “和林瓏連線狂罵一個小時,最后把自己罵崩潰了。”牛敦說道,“因為她越罵林瓏就越高興,林瓏越高興她就越生氣,罵得就越狠。而且林瓏把所有視頻和語音通話都原封不動錄下來了。雖然這么說不太好,但發網上會火。” “林瓏就是打算讓她們母子社死。”戴瑤說道,“恰恰陳雪梅最在意的就是這個東西。她離婚后自己帶兒子,前夫又立刻組建新家庭,還有了新小孩。所以她咽不下這口氣,一定要讓自己兒子比那個孩子強。” “她兒子名牌大學畢業。”牛敦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紙,遞到戴瑤面前,“工作也很厲害,普通人根本進不去的超級獨角獸公司,但是入職七年沒升職。同事證詞是當晚去夜總會慶祝另一個同事升職,他情緒低落,一直在喝悶酒。” “自己受了氣,就把氣撒到更弱小的人身上。”祁亮說道,“遷怒于一個無辜的服務員。” “但是陳雪梅可不是這樣想的,她覺得自己寶貝兒子被人做局陷害了。可就算是被陷害的,她也應該去找做局的人報仇,到最后還是拿受害者撒氣。這還真是一家人。”戴瑤起身走到白板面前,把陳雪梅的照片貼到白板上。 “陳雪梅不想讓報道發布,和她這些年四處為兒子翻案是一樣的,那就是不想承認兒子有罪,否則就等于承認她自己不行,以及她前夫離開她組建新家庭是英明的決定。”戴瑤敲著照片,“而且她也絕對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被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這么狠耍了一把。” “沒錯。”牛敦說道,“她和林瓏的聊天記錄里,有好幾十條威脅林瓏把這段視頻刪掉的信息。” 戴瑤看了看墻上的電子鐘,已經快到五點了。 “陳雪梅必須得阻止報道發布,這就是她的嫌疑。”戴瑤拿起外套,“她的住址找到了吧。” “她有好幾個住址。”牛敦拿起另外一張紙,“咱們去哪個?” “她在兒子監獄登記的那個。” 強光一閃,接著響起了閃光燈回電時尖銳的鳴叫。 祁亮打開手機,現在是 17:55,他已經忘了中午吃的是什么了。對,吃的是豆花莊。戴瑤說豆花莊的宮保雞丁是四川省外最好吃的,他倒沒覺得,但是涼面真好吃。戴瑤還說晚上請他們吃聚寶源,看來沒戲了。 祁亮習慣在犯罪現場想一些和案子無關的東西。一來能避免帶入情感,這是他的個性缺陷,他的同情心和同理心很強。換言之他比別人感性,而感性的人并不適合這份工作。 二來能緩解面對同類尸體時的恐懼,這是人類的共性缺陷,并不是男人或者警察就會膽大一點,也不是看多了尸體和犯罪現場就能大膽一點。只不過他們學會了如何掩飾。 鳴叫聲剛消失,咔嚓一聲,又閃起了強光。祁亮終于明白為什么今天的閃光燈格外刺眼,因為那面鏡子。 鏡子里的女人坐在椅子上,雙手縛在背后,雙腳捆住,頭發搭在臉前,所以看不到她眼睛和舌頭突出的可怕樣子。 她是被勒死的,準確地說是面對鏡子,看著自己被勒死的。 “確認是陳雪梅。”戴瑤對著手機說道,“就在她公司附近的巷子里。我們這就去落實,好的領導。” 祁亮看向四周,這里是一條五十米長的巷子。說是巷子,其實就是一條四米寬的消防通道,東側是財富中心外墻,西側是酒吧街的后墻。 巷子里沒有路燈,在傍晚的光線下能從里面看清外面的街道,但是從外面看進來只是一堆亂糟糟的垃圾桶。 除了垃圾桶,這里還有一些破爛沙發和兩張臺球案子,一個釘在墻上的球筐和一個用于 bbq 或者烤白薯的大鐵桶。到了夜里,這里應該還挺熱鬧。 祁亮找到了和陳雪梅坐著的一樣的椅子,看來是就地取材,所以提取到有用證物的幾率是非常渺茫了。 這是個理想的作案地點,問題是陳雪梅為什么會走進來。 “陳總下午四點左右接到一個電話……”助理慌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聽她稱呼對方警官,聽起來像是她兒子……陳冕在監獄里出了什么事。然后她就很慌張地離開了。” 她說完就一個勁點頭,好像在核實自己說的每一個信息是否都是正確的。 “非常好。”戴瑤鼓勵道,“那你記得她是怎么走的嗎?開車,打車?” “都不是!”助理立刻回答道,“我還特意問了她要不要叫司機,她說坐警察的車去,警察就在樓下等她。” 祁亮和戴瑤對視一眼,兩人從彼此的臉上讀到了困惑:一個命案嫌疑人被殺了。 “你在想什么?”戴瑤先開口。 “我在想韋麗莎。”祁亮回答道。 牛敦坐在沙發上。小狗趴在他腿上,盯著面前茶幾上的卡式爐,爐子上架著一鍋噗噗冒泡的蘿卜燉牛腩。 祁亮和戴瑤站在白板前,白板上貼著林瓏和韋麗莎的照片,祁亮在韋麗莎的旁邊貼上陳雪梅的照片。 “第一。”祁亮一邊在白板上寫一邊說道,“兇手知道陳雪梅的一切,甚至知道用怎樣的辦法能勾引陳雪梅出來。我忽然想到一個事情。” “韋麗莎也是打著電話跑出小區的。”戴瑤接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