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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堂入室 第193節(jié)

    她知道萬公公在宮里的后臺,也知道萬公公的秘密。

    洪熙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態(tài)度輕佻而又帶著幾分譏諷,道:“宋三小姐,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出過景德鎮(zhèn)?錦衣衛(wèi)辦事,你覺得是萬曉泉一個閹人能阻止的嗎?”

    這樣尖酸刻薄的洪熙,又是宋桃從未曾見過的。

    她一愣。

    洪熙已不屑地睇著她道:“你不會以為你送了萬曉泉幾兩銀子,萬曉泉就會撈你吧?你與其指望他,還不如想想你手里還有多少銀子,等會怎么打點錦衣衛(wèi)的人!”

    宋桃當(dāng)然也想過。但她知道,她一個女人家,露了富,不被那些錦衣衛(wèi)當(dāng)成替罪羊冤枉都是好的,想逃出生天,是決不可能的。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宋桃盡量做出一副冰冷的樣子看著洪熙,道,“萬公公在宮里的時候有個對食,他出宮后,他那個對食跟另一太監(jiān),那個太監(jiān)現(xiàn)在是南京守備。”

    洪熙難掩驚訝,望著宋桃的目光漸漸變得鄭重起來。

    宋桃笑了起來。

    就應(yīng)該這樣。

    前世是宋積云,今生是她。

    洪熙就應(yīng)該為她所用才是。

    “我知道怎么打動萬公公。”她壓低了聲音,“但我沒有人手。若是你愿意和我共進退,我愿意把辦法告訴你。”

    洪熙聽了,半晌沒有吭聲,突兀地嗤笑了一聲,道:“你就這么信得過我?你就不怕我把你給賣了?”

    宋桃學(xué)著前世已大權(quán)在握的宋積云的樣子,輕輕理了理衣袖,淡然地道:“我既然有辦法請你幫忙,自然有辦法讓你帶我走。”

    實際上,她心里一片茫然。

    但她要是不這么虛張聲勢,洪熙肯定不會管她死活。

    第276章

    洪熙聞言,看宋桃的目光頓時深重起來。

    她頓時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地拉了拉衣袖,強撐著滿臉的高深莫測道:“洪公子這是信不過我嗎?”

    洪熙突地一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覺得你們宋家,還真是女人比男人強。”

    他這是在夸宋積云嗎?

    宋積云這輩子和他都沒有說過幾句話,還莫名其妙地冒出了個未婚夫,他心里卻始終惦記著宋積云?

    難道人和人有沒有緣分是天生的?

    宋桃心頭大恨,卻不敢表露。

    她怕引起洪熙的不滿,洪熙會不管不顧地丟下她不管。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重生,可既然能重活一世,她可不想自己什么都沒有干就這樣丟了性命。

    “哪里!”她一副無奈的樣子,道,“不過是宋家的人都有些燒瓷的天賦,沒辦法,只好用它討生活罷了。”

    洪熙不置可否,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牢房里響起了洪老太爺?shù)穆曇簦骸鞍⑽酰^來,我有事跟你說。”

    宋桃不由緊緊地抓住了木欄,看著洪熙不急不慢地朝洪老太爺走了過去。

    洪熙,這是不太待見洪老太爺嗎?

    宋桃腦海里猛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就見洪老太爺?shù)吐暡恢栏槲跽f了幾句什么話,洪熙一下子笑了起來,并道:“祖父,你這是老糊涂了嗎?誰都知道寧王不好惹,都知道太祖皇帝曾經(jīng)留下遺言,誰要是敢彈劾他們老朱家的子孫,誰就是挑撥離間,誰就是佞臣。不然寧王怎么敢在其屬地隨意鞭打朝廷命官。那元允中一看就是個聰明人,悄悄地來了江西,又悄悄地查案,甚至都準(zhǔn)備就這樣糊弄過去了。

    “誰知道一夜之間就風(fēng)云變幻,元允中一句話都沒說,就直接抄了寧王心腹的宅第,還把他們?nèi)枷铝霜z。

    “您難道還覺得這是元允中在和寧王置氣,兩人一爭高低嗎?

    “您就沒有想過皇上是什么意思?為何不派個精明老成的大臣過來,卻派了個年紀(jì)輕輕,卻簡在帝心的元允中過來?不就是因為元允中懂得皇上的心思嗎!說不定這就是皇上的意思呢?”

    原本還氣定神閑的洪老太爺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瞬間就臉色蒼白。

    洪熙一副沒有看見的樣子,還在那里繼續(xù)道:“你怕耽誤了二弟的學(xué)業(yè),讓我出面去打點那些錦衣衛(wèi)的人,說家里的事都是我在負責(zé),我同意。可就怕是元允中不同意。”

    他說到這里,頗有些狡黠地看了洪老太爺一眼:“畢竟我就算是要去頂罪,也得讓錦衣衛(wèi)相信才是。我可是五年前才回的洪家,而回了洪家之后,不管是洪家的生意還是人情往來,也都是您點了頭,讓管事陪我去的。這件事,家里的仆從都可以作證,一查一個準(zhǔn)。您到時候準(zhǔn)備怎么跟那些查案的錦衣衛(wèi)說呢?”

    “啊!”宋桃驚呼,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不得了的秘密,瞪大了眼睛,又怕被洪家祖孫察覺,忙捂住了嘴巴。

    但不管是洪老太爺還是洪熙、洪照,都沒人看她一眼。

    “哥!你在說什么呢?”洪照看了看洪老太爺,又看了看洪熙。

    可惜也沒有人理會他。

    “你!”洪老太爺“騰”地站了起來,指著洪熙的手不停地抖著。

    洪熙冷笑,毫不客氣地把洪老太爺指向他的手臂推到了一旁,道:“您可不能只允許州官放火,不允許我這個百姓點燈——您既然能指使那些管事動手腳讓我在一些不明所以的出貨單上簽字,我當(dāng)然也能收買那些管事把出貨單上的名字換成洪照。”

    “你說什么?”洪老太爺目眥盡裂。

    洪熙咧了嘴笑,道:“您要不要看看這幾年的賬目,看看是誰在上面簽的字?”說到這里,他還朝著洪老太爺咧嘴一笑,“當(dāng)然,您現(xiàn)在是看不到的,不過,等到錦衣衛(wèi)的人提審您的時候,您應(yīng)該就能看到了。”

    “你這畜生!”洪老太爺憤怒地揮手朝洪熙扇去。

    洪熙不躲不閃,挨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聲洪亮地響徹在牢房中。

    洪熙臉上很快紅腫了起來。

    “我就知道,歹竹出不了好筍。像你娘那樣人盡可夫的婊、子能養(yǎng)出什么好貨色來。”洪老太爺破口大罵,臟話頻出,不能入耳。

    不要說宋桃了,就是宋照都被嚇到了。

    “祖父,祖父!”他忙攔住洪老太爺,“你別生氣,小心氣壞了身體。哥哥他肯定不是有意的。這其中必有什么誤會,我們坐下來好好說,生氣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他還提醒洪老太爺和洪熙,“我們?nèi)缃穸荚诖罄卫铮懿荒艹鋈ミ€兩說。但我們要是不能同心協(xié)力,肯定是要翻船的。”

    他幫洪老太爺順著氣。

    洪老太爺漸漸地冷靜下來,痛心疾首地對洪照道:“你這孩子,心也太善了。這個時候,你還認這小畜生做什么哥哥。你放心,祖父不會讓你有事的。”他轉(zhuǎn)頭又開始罵洪熙。

    洪熙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洪照苦笑,打斷了洪老太爺?shù)闹淞R,道:“祖父,現(xiàn)在都不是說這些事的時候。”

    他扶著洪老太爺在草垛上坐下,溫聲道:“您能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洪老太爺看了洪熙一眼。

    洪照無奈地道:“祖父,您要是還把我當(dāng)小孩子,什么也不告訴我,等到錦衣衛(wèi)問我話的時候,我什么也說不出來,他們肯定會覺得我在負隅頑抗,我少不了要吃些苦頭……”

    “好孩子!”洪老太爺眼睛濕潤地緊緊握住了洪照的手,后悔不已地道,“都是祖父連累了你。”

    至于發(fā)生了什么事,卻始終沒有個明確的說法。

    洪照急了。

    洪熙譏笑一聲,道:“他怎么好意思跟你說,他在你面前可一直是個慈愛善良的老者。”

    洪照皺眉頭:“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那呀!”洪熙吊兒郎當(dāng)?shù)氐溃澳俏揖烷L話短說。祖父覺得你是個讀書的種子,是洪家的希望,可就算是個縣令,一年的俸祿也就四、五十兩銀子,還要養(yǎng)師爺和仆從,他想你名垂青史,光宗耀祖,不愿意你做官后為錢所困,還盼著能在官場上送你一程,就想辦法搭上了寧王府的人。

    “可寧王是那么好討好的?他就干脆給寧王遞了投名狀,給寧王干臟活。”

    他說到這時,驟然俯身,盯著洪照的臉,輕聲道:“元允中可沒有冤枉我們的祖父,他不僅幫寧王走私,他還幫寧王逼流民為奴。你知道洪家山那些從山東、河北逃難來的難民最后怎么樣了嗎?都被祖父騙去了寧王的私礦,一去無返。”

    “你胡說八道!”洪照不敢相信地喊道。

    洪熙不屑斜睇著他,一言不發(fā),卻更增加了他說的可信度。

    “怎么會這樣?”洪照失魂落魄。

    “洪大公子!洪大公子!”宋桃隔著柵欄惶恐地喊著洪熙,“那,那窯廠……”

    她想到了她簽的那些出貨單,想到了洪家那些原本在窯廠當(dāng)差的管事、伙計的退出。

    洪熙的視線不冷不熱地瞟了過來。

    “這個時候才覺醒,有點晚了。”他無情地道,“你要知道,天下怎么可能有掉餡餅的事呢?你自投羅網(wǎng)的時候就應(yīng)該知道有這一天的。”

    “不,不是的!”宋桃眼睛通紅,辯解道,“我根本不知道老太爺打的是這個主意。”

    “不然呢?你以為你是宋積云嗎?”他冷嘲道,“既能燒瓷,又能應(yīng)付外面的那些紛繁的事務(wù)。像她那樣的女人,一百年景德鎮(zhèn)也出不了一個吧!”

    宋桃愣住。

    第277章

    洪熙卻諷刺宋桃:“你不是說你有辦法讓萬公公幫襯你嗎?那你恐怕還是得多準(zhǔn)備點銀子,看萬公公會不會在這個時候出手了。”

    他說完,還從上到下把她掃視了一眼,道:“不過,你從良玉窯廠私下里撈了多少兩銀子,我給你算了算,有沒有五萬兩?只怕這五萬兩買不足以讓萬公公為你跑一趟南京吧?”

    宋桃頓時毛骨悚然。

    她的確隱瞞了窯廠的收入,而且正如洪熙猜測的那樣,不多不少正好五萬兩。

    洪熙,早就盯上了她嗎?

    她不由得連連后退幾步。

    那邊洪照卻一把拽住了洪熙,道:“哥,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肯定也有出去的辦法。我知道,祖父偏心,你心中有恨。我現(xiàn)在做什么都晚了,說什么也來不及了。我愿意背這個鍋。只求你脫身的時候把祖父也帶上,祖父他老人家年紀(jì)大了,受不得這牢獄之災(zāi)。”

    不過轉(zhuǎn)眼的工夫,他就像長大了似的,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悲痛卻不失沉穩(wěn)地求著洪熙:“我來世做牛做馬地報答你。”

    洪熙嗤笑:“我要你做牛做馬做什么?你是能犁二畝地還是能馱百斤糧?”

    洪照不顧他的嘲諷,真誠地道:“哥,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和祖父對不起你,但父親沒有對不起你。”

    洪熙沉默。

    他父親為了讓他能挺直了脊背長大,一直沒有把他帶回洪家,還讓他跟了母姓,悄悄給他置辦了產(chǎn)業(yè)。要不是他父親突然病故,洪老太爺發(fā)現(xiàn)了他,強行把他帶回了洪家,他早就像洪照一樣,在鶴山書院讀書,參加科舉,走了仕途。

    洪照見他軟了下來,忙道:“祖父留了些錢給我,說是讓我以后讀書用的,存在銀樓。我告訴你怎么取……”

    “阿照!”洪老太爺一聲暴喝,打斷了洪照的話,“那錢是我留給你防身保命的,不能給他。”還道,“你不用和他多說,他就是白眼狼。要不是我,他能有今天嗎?可你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洪照頭痛地喊了聲“祖父”,道:“您就不能聽我一回嗎?”

    洪老太爺氣呼呼地:“除了這件事,我什么都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