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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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音未落,水榭里已安靜得能聽到樓板下水流的潺潺聲。 元允中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很確定。不知道是嫡親的姐夫,還是只是同姓,攀的姐夫。這個我得寫信回去問問我大哥。” “要寫,要寫!”大老爺看元允中,仿佛看著個閃閃發光的金娃娃,“你安心住下來。曾家要是敢來搗亂,不要說我了,就是在坐的族老們,也不會答應的!” 元允中無所謂地喝了口清水。 小廝端了冰鎮的蓮子羹進來。 只是那小廝端了菜之后,就悄悄地站在了落地罩那里沒有走。 之前端菜的也都是小廝,卻都是上了菜就走的。 突然來了個不走的,元允中不由看那小廝一眼。 那小廝看著很規矩的,眼觀鼻,鼻觀心的,盡量地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事出反常即為妖。 元允中望著像根木頭樁子般站在屋檐下的鄭全,元允中心中微動,拿著手中的酒盅細細地把玩起來。 他這才發現他們用的是一套礬紅蓮紋團花的瓷器。 宮中的御宴也不過是這樣的瓷器。 元允中挑了挑眉,猶豫著對宋大良道:“可曾家畢竟是……” 宋大良“呸”了一聲,道:“他們家就是想占我們家的便宜。” 摔盆的事他當然不能說,他就說了件從前的舊事:“那時候我爹剛去世,我們兄弟三個都還小,我舅舅家也是開窯廠的,我娘就把窯廠交給我舅舅打理。這下好了,我們家年年都虧,虧到最后恨不能把窯廠賣了。我舅舅家倒是日子一年比一年紅火,比我們家還有錢,還想拿錢買了我們家的窯廠。” 宋九太爺覺得這是家丑,不禁瞪了宋大良一眼,換了副溫和的面容,這才對元允中道:“你是擔心到時候說不清楚?那你是什么意思?想讓老二家的大姑娘熱孝的時候嫁過去嗎?” 宋大良一聽,沒等元允中說話,已急急地道:“這也未嘗不可。那曾家不也說了,嫁過去了,照樣可以守孝。” 元允中斜睨了宋大良一眼,對宋九太爺道:“我想把這婚書拿去衙門里造個冊。” 這樣一來,這門親事就鐵板釘釘了,比什么熱孝里出嫁都要體面,還保險。 原本宋九太爺對元允中是否認識李大人還心有存疑,這一下子完全沒有了。 如果不是家里有當官的長輩,誰愿意往衙門里跑。 他不由擊掌道:“好!這是最好不過的了。以后再有誰敢跳出來冒認婚事,就可以把他送到衙門里去。” 元允中翹了翹嘴角。 * 曾氏院子里的小茶房里,宋積云也在吃飯。 大家“食不語,寢不言”分長幼坐著,偶爾有瓷器相撞的聲音會打破室內的寧靜,卻也讓小茶房顯得更靜謐了。 有小丫鬟快步走了進來,在宋積云的耳邊低語數聲。 宋積云放下手中的筷子,毫不避諱地道:“不是說侍疾嗎?端了飯菜進去算是怎么一回事。你去跟她說,等祖母要醒了,會有人去換她吃飯的,讓她好好的照顧祖母。” 恐怕不是宋三良夫妻餓了,而是她祖母餓了吧! 眾人抬頭望她,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小丫鬟應諾。 鄭嬤嬤站在簾子外面,朝著宋積云使了個眼色。 宋積云放下手中的湯匙,伸了伸手,立刻有丫鬟遞了濕帕子過去。 她擦著手站了起來,道:“我出去看看有什么事?” 錢氏點頭。 宋桃的目光隨著她追了出去。 隔著細細的竹簾,宋積云和鄭嬤嬤站院子的玉簪花旁說著話。 潔白如玉的玉簪花開了滿樹,在燈光下如一簇簇的雪花。 卻看不清宋積云和鄭嬤嬤的表情。 “她想干什么?”宋積云低聲道。 鄭嬤嬤顯得有些疲憊,道:“不知道!丁香找到廖婆子,說是好奇元公子是個什么樣的人,讓廖婆子想辦法幫著打探打探。廖婆子不敢自作主張,特意來找我拿主意。” 宋積云“哦”了一聲,涼涼地道:“那就幫她打聽打聽!” “我也是這么想的。”鄭嬤嬤應道,“怕打草驚蛇,已經交待下去了,阿全那里也會幫著盯著的。” 宋積云頷首,在花樹旁站了一會兒才回小茶房。 有小丫鬟正在和王氏說話:“三太太說,老太太有些不好,她心里有點慌。您年紀比她長,經歷的事也比她多,讓您趕緊過去幫著瞧瞧。” 王氏一聽,丟下碗筷就站了起來。 宋桃一把拽住了母親,對那小丫鬟道:“你去回了三太太,黃大夫在抱廈里候著。要是黃大夫都看不好,我母親一個既不懂醫術,也不懂藥理的,就更不敢幫著瞧瞧了。” 她還道:“三太太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去請九太爺。他老人家可是秀才,比我們這些深宅內院的婦人有主見多了。” 那小丫鬟強忍著笑意躬身應“是”,退了下去。 宋桃就朝著宋積云笑,眉宇間流露著揚眉吐氣般的暢快,和她打招呼:“云meimei,回來了。鄭嬤嬤找你有什么要緊的事嗎?” 宋積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玉色蟲草花紗褙子,月白色杭絹挑線單拖裙,烏黑的青絲用根白玉簪子綰著,插了一小排茉莉花,耳朵墜著的珍珠耳墜發出瑩潤的光澤。淡雅又不失小姑娘家的活潑。 和平時并無二樣。 那是哪里有了變化呢? 她淡然地道:“沒什么要緊的事,說了說明天的安排。” 第23章 宋桃不相信宋積云的話。可平時她們的關系就一般,更何況這個特殊時期? 最主要的還是她此刻太高興了。 兩世為人,她第一次這樣懟人,太痛快! 難怪前世宋積云對不喜歡的人說話那么刻薄了。 她笑盈盈地重新落座,直到她們吃完了晚飯,丫鬟們上了茶,丁香找過來,她的心情還非常的愉悅。 “打聽到什么了?”宋桃和丁香在玉簪花旁說話。 丁香低聲道:“那位元公子自幼隨家人在江南生活。那年李大人調任蘇州府同知,二老爺去拜訪李大人,認識了元公子的父親。二老爺見元公子聰明伶俐,就把大小姐許配給了元公子。” 宋桃算了算時間,對得上。 “只不過他家的祖業在京城,他們家的人就陸陸續續去了京城,”丁香道,“兩家這才漸漸斷了聯系。” 宋桃道:“那他沒有說他們家是做什么營生的?” 丁香道:“沒說。不過,元公子說,他們兄弟四人,除了他二哥在他父親身邊服侍,其他都子承父業了。” 子承父業的多了。做生意可以子承父業,拉坯的也可以子承父業。 若這行當好,有什么不可對人說的? 宋桃皺眉,道:“元公子可帶了隨從或小廝?” 爛船也有三斤釘。從京城到這里千里迢迢的,孤身出門是很危險的,就算是家里再落魄,也應該買個人跑腿、做伴。 丁香搖頭:“沒有,元公子是一個人來的。” “知道他都帶了些什么東西嗎?”宋桃問。 或者能從他帶的東西看出點什么來? 丁香道:“只帶了一個包袱。去拜見二太太的時候還拎在手上,來老太太屋里就沒看見了。應該放在了二太太那里。” 說了等于沒說。 宋桃捏了簇玉簪花,舉在鼻下細細地聞著。 她越想越覺得宋積云冒出來的這個未婚夫有蹊蹺。 不僅是因為前世的記憶,更多的,還是因為宋積云的性格。 宋積云這個時候還名聲不顯,大家都不怎么知道她。 但在前世,她是出了名的詭計多端,膽大妄為,做過太多離經叛道的事。 一般女人視為性命的名聲、閨譽,對她來說仿佛不值一提。 但她又偏偏做出了連男子都做不到的事,讓那些男人在她面前都束手無策,敬而遠之。 就像現在。別人遇到這樣的事,通常都會驚慌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可宋積云不同,她一定不會認輸,而且還會用大家都想不到的辦法去解決這件事。 宋桃聽了丁香的話,懷疑元允中就算不是騙子,也是宋積云請來演戲的人。 只是不知道宋積云從哪里請的他?他原本是做什么的? 甚至她還猜測,說不定這個元允中原本就是個騙子,不曾想騙到了從不按理出牌的宋積云手里,反而被宋積云給利用了。 如果是這樣,那就有趣了! 宋桃心里蠢蠢欲動。 如果她能弄清楚這個人的來歷,可以策反這個人,也可以揭穿這個婚約,她可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宋桃咬了半天的指甲,最終神色一肅,把玉簪花丟在了地上,用腳碾了碾,沉聲對丁香道:“趁著那邊的酒席沒散,我們去看看元公子去。” 丁香嚇得臉色都變了,忙道:“不可呀!這里是二房,要是被人發現了怎么辦?” 宋桃心里頓時涌起一股煩悶。 這個時候宋積云還只是個二房剛剛冒頭的小姑娘,大家就已經知道她的厲害了嗎? 宋桃很不服氣。 前世,她一心一意的信任、依靠她父親,才沒反抗,隨波逐浪的。這一世,她有了前世的經歷和教訓,有心算計無心,難道還斗不過一個什么也不知道的宋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