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夜半鶴知 第64節
林鶴知:再來一把? timothy l:抱歉啊,我一會兒有事,先下了。 林鶴知回了一個“好”。 一輛加長版limo開上環山小路,在郁郁蔥蔥的山林間穿梭,最后在一座極簡現代風格的宴會廳前停下,落地窗前是山間一片湖泊。 寧港市市中心核心地帶最后一塊商業地產開拍,原本中標候選有三個,分別是山岳地產,李氏翡翠城,以及隆業集團。原本,在山岳與隆業這兩家寧港市地產龍頭面前,后起之秀翡翠城是最不可能中標的。可秦山岳與平安會一事鬧得滿城風雨,在那些“聚會”的調查過程中,還抖出了秦遠洲聯合山岳地產與隆業集團圍標,私下串通,壓低投標報價,惡意排擠其他競爭者一案。 于是,寧港市中心最值錢的一塊地,最后落進了李氏翡翠城手里。 今日,李總在山悅居大擺慶功宴,一家明爭暗斗的親戚們也團聚一堂。 李庭玉按掉手機,重新調整了一下領帶的位置,抬起頭,對身前的五叔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李庭玉心情似乎不錯,畢竟,他這個不被待見的旁支親戚,第一次參加家族宴會,可李五的心情著實不怎么樣。 所謂風水輪流轉—— 大半年前,李總嫡子李墨華大力投資的宏彬智能,突然爆出安全系統大bug,那些錢全都打了水漂。還好李庭玉對ai領域有些研究,在眾多項目里提前看中一家人工智能公司,給李五牽線,最后坐上了虎鯨電動車這條快車。 也正是這個原因,李五現在上哪兒都帶著李庭玉,總算是在家族里揚眉吐氣一回。 可現在,翡翠城項目到手,李總白撿一個大便宜,卻和他完全沒有關系,根本分不到羹;而另一方面,他單獨負責李氏一條高端珠寶定制的產品線,合作伙伴都是秦山岳那些高端度假村酒店,這段時間,現金流受到了平安會一事的重大沖擊,新能源汽車的投資也不可能短期內回本,眼下有那么點捉襟見肘的意思。 李庭玉也聽說了平安會一案,勸五叔還是盡早和秦山岳之流切割得好。李五聽得吹胡子瞪眼,大罵李庭玉的想法太幼稚:“商場上只講利益。” “他們濫用的,是孩子對他們的無條件信任,”李庭玉皺起眉頭,毫不掩飾臉上大寫的“惡心”,“這種人是沒有底線的。我是不太懂商業,但我只知道,和沒有底線的人合作,一定沒有好事。” “喲,你道德感倒還挺強,”五叔冷笑一聲,“你也不想想,你那邊的父母是怎么把你拉扯大的!” 李庭玉聞言,面色“唰”地一下黑了:“我爸媽在中國城開了一家中餐館,然后生意做大,又開了一家超市!他們是辛苦工作把我拉扯大的!” 回國后,李庭玉自然也聽說了家族中的一些流言蜚語。比如,有人說,李庭玉的父親,當年在國內做的都是一些黃|賭|毒的勾當,最后那一伙人被抓的被抓,槍斃的槍斃,倒是他爸從金三角逃到國外去了。 “好了好了,”李五露出一臉哄小孩的模樣,下車摟住李庭玉的肩膀,“五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以后人工智能的事,五叔可得倚仗你。他們看不起你,五叔可拿你當寶貝呢。” 李總本人與李墨華并肩,親自站在宴會廳門口迎客,身邊圍滿了道喜的人。 “你說說,”五叔湊到李庭玉耳邊,小聲問道,“秦山岳這次出事,背后會不會就是二哥出的手,嗯?” 這么想的,還真不止李五一個人。 * “說真的,就差那個寄信的人沒找到了。” “可多虧了那封信。” 寧港市公墓。 段夏、單瀮、林鶴知與葉飛人手拿了瓶啤酒,圍坐在段重明墓前。墓碑前,擺著一大束鮮花,厚厚一疊案件檔案,以及一瓶白酒。 這是段重明死后,林鶴知第一次來這里。 一開始,他還有點繃著,生怕看到齊刷刷的警服一塊兒敬禮。起初,是單瀮帶頭說了一句:“在段隊面前,我不是你們的副支隊長。” 隨后,段夏也說:“別都喪著臉了,平安會的案子破了,爸爸知道了,可是會很高興的。” 年輕人也不忌諱,就這樣圍著墓碑,你一嘴我一嘴,喝著啤酒聊案子。 葉飛吹著泡泡糖,拍了拍段重明的墓碑:“我當時都懷疑,是段隊在天之靈寄的。” 林鶴知面無表情:“我懷疑我那只蛙。” “這得是個了解內情的人,”段夏瞇起眼,又喝了一口酒,“但這個人,一定不在我們審過的那些平安會高層里,要不然早說出來‘抵過’了。” “安琳達有一個問題,倒還真問到點子上了——”單瀮說道,“既然ta有這封信,為什么不在三年前劉平易剛死的時候曝光?為什么不是兩年前?而是現在?挺趕巧,這么大一個項目直接被翡翠城吃了。” 葉飛:“安琳達自己都說不知道是誰,但網偵仔細檢查了她的電腦,發現平安會的數據庫經常被攻擊。” “之前還真沒懷疑這個,最近兩天,我也在想這個事,”說著,林鶴知從自己手機相冊里翻出幾張照片,遞給大家看,“我是第一個抵達采萍兒尸體現場的人,這些事最早的照片。” “那會兒我滿腦子都想著,死者是誰啊,死者是怎么死的,壓根就沒想過這個骨頭是怎么‘漏’出來的,”林鶴知伸手指了指一條裂縫,“現在仔細一看,倒是發現一些端倪。你們看,這些才是由于地鐵活動導致的裂縫,這部分是被狗刨過的,但這里的斷裂口其實很不自然,特別是這一塊,像是鏟的。” 單瀮立刻反應過來:“你的意思,就連這個尸體都是被人一鏟子挖出來的?” 林鶴知點了點頭:“的確不是偶然。” “嘖。” 葉飛喝得有點多了,直接罵道:“那我看這個李氏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明明早知道這里埋著尸體,當年和秦家一塊兒賺錢就瞞著,這會兒爭肥rou了才曝光,利用公權力打擊競爭對手!” 單瀮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小聲點:“沒有證據,別亂說。” “現場的確沒有發現其他人的生物痕跡,”段夏說道,“除了那個偷狗賊馮濤和林老師。” 單瀮側頭瞥了林鶴知一眼:“你也注意點行不?還法醫呢,在現場留下痕跡。” “我當時下去,哪能知道那就是現場啊?”林鶴知替自己辯解,“而且我已經戴手套和腳套了,我很注意了。” 段夏笑嘻嘻地補了一句:“沒戴頭套!” “我當時又不是出現場,怎么會隨身攜帶頭套!” 葉飛補刀:“掉發啊,林老師。” 林鶴知:“…………” 眼看著天色漸晚,四個玻璃瓶在空中清脆地碰杯,各自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單瀮擰開茅臺,把整個案件的檔案袋都澆透了,在墓碑前一把火點燃。 更新了的案卷卷宗在火光中迅速化作灰燼,隨著風緩緩盤旋上升。guntang的空氣鋪面而來,燒得林鶴知臉頰發燙,眼角刺痛。段重明無數個身影在自己眼前走過,那個為了安置雙胞胎而來回忙碌的年輕警察,那個在哥哥走了以后安慰陪伴他的叔叔,那個在他長大后時不時送他案卷“玩”的刑偵副支隊長…… 最后,畫面定格于那個幾乎是烙進了掌心的“8”字。 林鶴知閉上眼,內心卻是平靜的,且充滿力量。 我終于,有資格站在這里—— 和你說一聲,再見了,段叔叔。 第73章 二次死亡 李氏翡翠城項目, 工地開工前。 百子炮放得震天響,大地微微顫抖,工地上煙霧彌漫,紅色的炮仗屑漫天飛舞。 在古時候, 有一種說法——工程會破壞當地風水, 觸怒地下的神靈, 因此,每次大工程前都需要祭祀。當然,把活人扔下去“打生樁”這種封建糟粕, 現代社會早已摒棄,但耐不住工程隊迷信, 開工前少不了燒香、放炮、殺豬宰雞, 把生血撒進工地里,以求工程平安。 臨時搭建的祭臺上鋪滿紅紙,整齊擺放著水果,烤乳豬,與香爐。祭臺兩側,頭戴橙色安全帽的工人們站成兩排, 李總西裝革履, 帶著幾名高管親自出席了翡翠城項目的開工儀式。 李氏拿到了這份寸土寸金的商業地產項目, 對于李總李涌進來說,完全是天降鴻運, 可他也說不上來為什么,心中一直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李涌進從道士手里借了火,將金紅相間、手指粗的香點燃。煙霧裊裊而起, 他看著香頭緩緩變成灰色,將三炷香握于胸前, 對著祭臺虔誠地拜了三拜。可就在李涌進最后一鞠躬時,工地里吹來一陣陰風,祭臺上的紅紙獵獵作響,手里那三炷香齊刷刷地斷了! 香頭砸在地上,碎成無數細小的顆粒,李涌進心里也跟著“咯噔”一下。 * 寧港市局,法醫鑒定實驗室。 沖水池“嘩啦啦”響個不停,技術員小羅一邊清洗著解剖器具,一邊和同事聊著閑天:“收工收工,最近治安也忒好了,一起兇殺都沒有。” 宮建宇笑了笑:“這不是好事嗎?說明人民生活變好了,咱們治安有方啊。” 林鶴知拿抹布擦著解剖臺,語氣不耐:“一天天的,都是司法鑒定,來來回回就那么些事,缺點提神醒腦的。” “鶴知,你這話就不對了,”宮建宇嚴肅道,“司法鑒定是一項非常神圣、且重要的工作,這些工作是法庭保障證據真實性、科學性的基礎——” 林鶴知懶得聽他念經。 就在這時,解剖室外傳來“哆哆哆”三聲,林鶴知抬頭一看,只見玻璃門磨砂帶上露出單瀮的腦袋。 “喲,提神醒腦的來了。” 林鶴知終于提起了點興致,上前給人開了門:“有現場?” “不用出現場,人已經送過來了,”單瀮搖搖頭,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死者男,86歲,各種基礎疾病,死在護理院里的,醫生和轄區民警都認為是自然死亡,但家屬鬧著呢,要求做尸檢。” 林鶴知一聽沒有現場,翻了翻眼睛,直接把手套扔進了生化垃圾桶:“懷疑是護理院救治不當的話,讓醫院出具報告,家屬申請司法鑒定,七個工作日內給結果。我們最近好多醫療事故的鑒定,都在排隊呢。” 單瀮上前一步,擋在門口:“能不能快點?” 林鶴知納悶:“你也懷疑是兇殺?” “不,死者中風二十年得過癌癥患有冠心病糖尿病帕金森病活到86歲死在了病床上我不認為有什么不妥。” 林鶴知:“……” “是這樣,”單瀮看起來也很痛苦,“這個死者呢,叫趙建城,曾經是寧港市檢察院的老干部——” 聽到這個名字,宮建宇在屋子里喊了一聲:“哎喲,老趙啊,我聽說過名字!” 單瀮和人遞了一個“對吧你也認識”的眼神,繼續說道:“總之,這人生前在市里很有人脈,和我們公安也算有些關系。這些家屬一直鬧呢,賴市局不讓走——” “把人給慣的,”林鶴知冷笑,“如果他們覺得是醫療事故,就去司法鑒定排隊。老干部生前喜歡插隊,但對不起,死了上我這兒就得排隊。” “不是,他們不是懷疑醫療事故,”單瀮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家屬一定要說是兇殺,警方不第一時間做尸檢,可能會錯過重要信息。主要是他們已經這么說了,萬一真的有問題,我們是要擔責任的。” 林鶴知:“……” 他著實有些不解:“都病成這樣了,死病床上為什么還要懷疑是兇殺?” “家里人說是和護工有矛盾,”單瀮搖搖頭,“但醫生說是病死的,說實話,我認為兇殺的概率微乎其微。其實也不需要法醫做太多,就看一眼,咱們先給家屬一個交代,好吧?你們今晚誰有空加班?” 一聽到“加班”,大家就開始裝聾作啞,收拾完實驗室就開始往外走。 “宮主任!”林鶴知急忙喊道,“你不是認識那個姓趙的嗎?這項神圣的、重要的、保障法庭證據真實性和科學性的任務——” “不熟,不熟,我和他不熟,”宮建宇一只手重重搭在林鶴知肩上,語重心長,“鶴知啊,加班這種需要體力的勞動就留給你們年輕人吧,我女兒今晚要去看話劇,我說好了要回去幫她照顧外孫女兒哇!” 林鶴知:“……” 林鶴知:“……我回去也有小貔貅需要照顧。” 宮建宇依然語重心長:“那是蛙,不是娃。” “得,”林鶴知回頭看了一眼墻上的鐘,還是應了下來,“我中午到現在,一口氣剖了五個,快餓死了。我先去吃個飯,回來就給你看,行吧?” 單瀮一時間很難把“剖了五個”和“快餓死了”聯系在一起,但他還是露出一臉“respect”的神情,拍了拍林鶴知肩膀:“挺好的,第六個,六六大順。” * “見鬼,我剛在門口見到死者家屬了,”小羅推著死者走進解剖實驗室,“且不說他們老爹到底是不是兇殺,這幾個孩子吵的,恐怕都能鬧出一樁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