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見明月 第1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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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為夫有幾句話要辯解。” 陸鳶點頭,“你說。” “第一,我無心貶損岳丈,也沒有說昭文壞話的意思,他將來要入仕,精明世故沒甚不好。” “第二,讓昭文凡事自己想辦法,恕我不能茍同。” 陸鳶看他,“為何不能茍同?” “圣上治國還要靠滿朝文武襄助,夫人為何要昭文孤軍奮戰?” 陸鳶顰眉,“你別狡辯,我只是不想他依賴別人。” “依賴和借力,夫人難道沒有混為一談?” “昭文對我成見頗深,夫人怎會以為他會依賴我?人有所長,己有所短,能以人之長補己之短固然可喜,但人怎可能事事精通,為何不能借人之長?” “昭文請我幫忙,明明是在借力,夫人何須如此嚴苛?” 他說的頭頭是道,聽上去好像有些道理,陸鳶盯著他看了會兒,暫無辯駁之辭,別過頭不說話了。 但心里認定,他多少有些詭辯嫌疑。 “阿鳶”,褚昉喚了聲,想讓她回頭看自己,等她轉過臉來,才認真說:“周元諾這次出獄,就是真正的自由人了。” 圣上最后拗不過周玘,不舍得殺他,便只能答允他和離之請。他或許會被降職,但以他的才學,圣上遲早會復用他,且經此一事,從今以后再沒有人能輕易拿捏他,不管是圣上還是周家父母,他這次入獄,也是抱著決心抗爭到底,要么死,要么自由。 他成長的雖然晚了些,但羽翼正在漸漸豐滿。 “真正的自由人?”陸鳶明白了褚昉在憂心何事。 “照卿,既然憂心,為何還要幫忙?”陸鳶柔聲問。 褚昉不語,他不幫忙,周玘就出不來么?說到底,周玘出獄是早晚的事,他幫忙,周玘只是早獲自由而已,但陸家小弟會記他這個人情,陸鳶也會感念他用心。 他想要這份感念,她一點一滴的、微不足道的情愫,他都想要。 “我有什么好憂心的,你都答應要給我生個女兒了,還能跑了不成?”褚昉漫不經心哼了聲。 第90章 周玘出獄 ◇ ◎凌兒,我自由了呀◎ 過了初七之后, 還未開朝,褚昉已經開始天天往宮里跑了,上午去宮里, 下午去金吾衛獄, 有時候圣上甚至一道去獄中看望周玘,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因著周玘頭疼的毛病,圣上再去時會帶上御醫,還將獄吏們責問了一番,言他們失職, 沒有早早上報周玘生病的消息。 褚昉見圣上如此憂心態度, 趁機稟道:“陛下宅心仁厚,不如讓周相回家休養?” 圣上想了想,尤是不甘心就這樣放周玘和離,雖同意放他出獄,卻讓穎安郡主來接, 顯然還想做最后掙扎。 穎安郡主自周玘入獄后就一直住在宮里, 沒回過周家,周玘寧愿坐牢也不妥協的態度早就讓她心灰意冷了,但皇兄讓她來接周玘回家,她便也來了。 周玘比之前更顯瘦削單薄,且因頭疼的毛病, 常常徹夜難眠,看上去疲憊頹靡,一雙原本清澈的眼睛也黯淡地失了光彩, 黑漆漆地深陷在眼窩之下。 穎安郡主看見他這模樣, 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兩步, 陌生地看他一會兒, 移開了眼睛。 她印象里,周玘永遠是那等光風霽月,美玉一樣的郎君,雖然不茍言笑,但舉手投足溫潤矜貴,賞心悅目,叫人移不開眼。 哪里想過,有一日,那般熠熠生輝的郎君也會失了光彩。 “郡主。”周玘沖她行臣禮。 穎安郡主淡淡應了聲,“上車吧。” “臣騎馬便可。”周玘說道。 “都行,隨你。”穎安郡主語氣仍然乖巧,卻少了以前與他說話時那遮掩不住的歡喜和仰慕,唯剩最基本的禮貌和教養。 周玘唇角的弧度恬淡釋然,站在馬車旁,作揖道:“郡主先請。” 兩人辭別圣上,一個騎馬,一個坐車,迎著冬日微弱的光輝行遠。 圣上看著馬背上單薄的背影,忽然問身旁的褚昉,“朕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他記得第一次見周玘,訝異于他通身干凈明澈的氣度,交談之后,更歡喜他真知灼見下一顆秉正之心。 從周玘中狀元,至今不過區區三年,那樣難得的一個士子,一個臣子,他的背影隱隱有些模糊了、滄桑了、黯淡了。 可他本意是要為周玘鋪一條更好的路,他將自己脾性最好、最為乖巧的堂妹嫁給他,調他進政事堂,不論妻子還是官位,他給他安排的明明白白,自認給他的都是最好的。 難道他的堂妹,天家女兒,比不過一個一門心思做生意的商戶女? 想到這里,圣上看了看褚昉,再度生疑。 褚昉只當沒有察覺圣上奇怪的眼神,回應圣上略有些自我質疑的惋惜:“陛下熱心腸,該是社稷之幸。” 圣上與褚昉年紀相仿,只長他兩歲而已,聽他說得言不由衷,自嘲地笑了笑,閑話道:“照卿,你瞧著周元諾會回心轉意么?” 褚昉作思量狀。其實圣上問出這句話之前,心里已經有了答案,牢獄之災都沒能改變的事情,難道憑著郡主的懷柔之策就能改變么? 依方才情形看,郡主對周玘并不似他們以為的那般情深。 周玘如今情狀,連圣上看了都唏噓不已,質疑自己當初所作所為是否毀了他,可是郡主眼中卻只有陌生和失望。 仔細想想,郡主認識周玘時,他已是風頭正盛的狀元郎,龍章鳳姿,光鮮明亮,讓郡主心動、甘愿放下身段百般接近的是才情斐然的玉潤郎君。 他們這段姻緣,始于如好好色的人之本性,成于天子威壓,郡主之心悅歡喜來得雖快,但無甚根基,加之始終得不到反饋,自然去得也快。 郡主無心去拉一個跌進泥潭、光華盡失的人。 褚昉忽然想到妻子,她只是聽說周玘受辱就紅了眼眶,若是看見他如此頹喪的模樣,會是怎樣? 他的妻子都沒有為他紅過眼眶,是他不夠可憐? 他那次被她重傷,醒來之后仍舊虛弱,她雖盡心盡責地照顧,也沒見掉過一滴淚。 他迄今為止,只見她哭過一次,還是因為周玘另娶喝醉了酒。 褚昉心口忽然悶悶的。 一時竟忘了圣上還在等著他的回應。 “想什么呢?”圣上沒有等到答復,回頭見褚昉淡著一張臉,望著馬車行遠的方向出神,好奇問了句。 “臣在想,陛下已同意撤去政事堂,等開朝該有的忙了。”褚昉轉移了話題。 撤去政事堂,是廢多相議政的第一步,而后合并中書門下為紫薇省,只設紫薇令、紫薇郎一主一副二人,直接受命于圣上,專掌出納帝令,其他宰相仍稱宰相之名,但回歸本司理政,再無決策駁議之權。 此次改革是相權的集中,更是皇權的集中,無人敢指責非議。周玘在處理這個問題時,顯然已將阻力考慮在內,借皇權收相權,借力打力。 入仕三年,周玘終于摸清了朝堂法則,學會了先謀敗再謀勝。 他之成長,不可謂不快。當初他只有才識,而今有手段、有決心,實已成為一個謀政好手。 褚昉莫名心緒復雜,妻子的嘴是開過光么,說周玘是凌云木,他真就長成了一棵凌云木。 突然有些后悔幫周玘早日出獄了。 褚昉按向腰間福囊,想到妻子的祝語,賢子賢孫,也罷,是他所求。 褚昉想著想著走了神,沒留意圣上已將他打量了一遍,看他按著腰間福囊,玩笑道:“連日進宮議政,沒空陪夫人,這是有想法了?” 褚昉回轉心思,干笑一聲,不動聲色移開手。 “明日就是上元節,周元諾也出獄了,你不必再跑了,好好陪夫人。”圣上笑著說,盯著他面龐看了會兒,忽又問:“你今年得有二十八了吧?” “是,后日生辰,過了生辰,奔二十九了。” 圣上若有所思點點頭,“令夫人還是沒有動靜?” 褚昉神色微微一滯,說句:“讓陛下cao心了。” 圣上擺手,“你為國事辛勞,朕很欣慰,但子嗣也是大事,你上點心。” 又說:“不行,就納個妾室,朕的長子都快與你那內弟一般年紀了。” 褚昉道:“臣不急。” 圣上哈哈一笑,“你倒沉得住氣。” ··· 周家,周夫人一見到周玘就哭了一場,但當著穎安郡主的面,也不敢說“我兒受苦”這類話,怕郡主誤會她在抱怨天家仗勢欺人。 跨火盆,換新衣,周玘很快恢復了往日溫靜模樣,但衣裝可變,通身的風采似仍被牢獄的陰暗晦氣遮蔽著,讓人看著便生壓抑之感。 “郡主,臣之前所言和離之事,您慮的如何?” 周玘收拾妥當之后便邀穎安郡主去了書房,直接說這事。 穎安郡主在宮里的這些日子恨過周玘,也多番打聽,想知道他掛念的那個“凌兒”是何模樣,但最后也沒查出結果,唯一有嫌疑的陸家姐妹都已嫁為人婦,不像會叫他念念不忘的樣子,她本來不甘心,但是今日看到周玘頹喪森郁的模樣,不知為何,那不甘心也散了。 宮里的皇伯母和皇嫂嫂們都勸她放眼量,何苦揪著一個死心眼、一根筋兒的郎君與自己為難,她一直覺得周玘值得,直到今日看見他,她有一瞬真的被嚇住了。 便是現在,她也不敢去看那雙黑漆漆、幾無光彩的眼睛。 “我聽皇兄的。”穎安郡主半低著頭,輕聲說道。 周玘眼角泛上一絲淡笑,“圣上定也要問過郡主的意思才有決斷,郡主不必顧慮,直說便好。” 穎安郡主仍是猶猶豫豫,試探地說:“可是皇兄讓我跟你回家來,我今天再回宮去,怕他說我……” “依臣之見,郡主還是早日棄了這樁惡緣,明日上元節,好好玩樂,郡主不必憂慮,圣上那里,臣自去交待。” 穎安郡主這才松口,應句好,仍是沒有看他,問:“你會娶那位凌兒姑娘嗎?” 周玘不答話,寫和離書去了。 他端端正正坐在書案后,執筆寫字,穎安郡主走近了幾步,問:“你娶了我,那位凌兒姑娘沒有怪你嗎?” 周玘筆下未停,沒有一點兒反應。 “她要是怪你的話,還會愿意嫁給你嗎?”穎安郡主散了不甘心之后,唯剩對故事的好奇。 周玘始終不語,和離書寫定,簽字按印,交給穎安郡主,“愿郡主今后常喜樂,無憂無愁。” 穎安郡主笑了笑,也在和離書上簽字按印,而后收起來,臨出門時回過頭問他:“你寧愿坐牢也要和離,是為了那位凌兒姑娘?” 可他現在這模樣,不知那位凌兒姑娘還會不會喜歡他。 “不是,臣不想再耽誤郡主年華,也不想再壓抑自己。”周玘溫和卻沉重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