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見明月 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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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賀震一人三套,賀震經常穿,他一次也沒有穿過,在箱底積壓著,不想竟被她翻了出來。 “不冷。”他不想與賀震穿一樣的衣裳,每每見到這衣裳,就想到陸鳶當初待他的敷衍。 陸鳶也沒深究他的心思,想到每次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總像有一團火,暖融融的,大約真是不怕冷,便沒堅持,仍舊拿了尋常的厚袍子備下,又說:“往年家里的衣裳都是在尚繡坊裁制的,但今年尚繡坊被毀的厲害,閉門歇業,我就在陸家繡莊裁制了。” 她將他袍子平平整整疊好之后,拿了賬目給他看,說:“阿鷺雖說不要錢,但我覺得不合適,那畢竟是她的嫁妝,就核算了一下,只把繡娘的工錢給她,這是賬目,你看看。” 褚昉沒有接,“這事你做主就好。” 想了下,補充:“按正常價錢來吧,別讓阿鷺吃虧。” 又說,“畢竟是長久的生意,還是按規矩來。” 陸鳶看看他,“等尚繡坊整修好了,家里的衣裳還是在那裁制吧。” 褚昉微微一頓,想起自己之前多番避嫌陸家生意,陸鳶雖不曾抱怨過,但心里定是介懷的。 現在她掌家,偶爾一次在陸家繡莊裁衣,價錢還便宜,以后就算查賬,沒有人會說她中飽私囊,但若長久與陸家繡莊合作,價錢卻并不便宜多少的話,難免讓人議論陸鳶從中謀取私利、貼補娘家。 她大概也是顧慮這點,加上他之前的態度,才不想陸家繡莊接褚家的生意。 如今他雖有改觀,她卻還是守著界線,盡量避開可能產生的麻煩。 褚昉微微低了頭,勾著食指輕輕刮了刮鼻子,余光瞥見陸鳶面色坦然地收起賬簿,吩咐人擺飯。 席間,陸鳶沒再問其他,褚昉一直等著她開口問周玘的事,但她好像渾不在意似的,竟一個字都沒提。 難道是他想多了,陸鳶要與他說的就是裁衣之事,無關周玘? “其實,與其和別人互惠互利,不如讓阿鷺賺這個錢。”褚昉斟酌幾次后,狀似隨口提了句。 陸鳶抬眼看看他,見他垂著眼,面無表情,好似就是閑話一句,收回目光,辭道:“咱們的衣裳一直在尚繡坊裁制,還是別換來換去了。” 褚昉沉默,臉色也跟著沉了幾分,頓了會兒,才接著說:“你若怕人說閑話……” “是怕的。”陸鳶看向褚昉,“若只關系你我,我自然怎么方便怎么來,定就在陸家繡莊裁了,但還關系著其他族人,我,我不想背負這個議論。” 她深知人言可畏,積毀銷骨,所以才更感激褚昉不懼朝臣詬病堅持守護著她的生意,但她不想他在外要擔同僚的詬病,回到家中還要背負族人的猜疑。 她能為他做的不多,朝中事幫不上忙,只能盼著家中事不讓他陷于兩難的麻煩之中。 “以后我的衣裳,都在陸家繡莊裁吧。” 既然她要避嫌,不想接整個褚家的生意,那便只接他們小家的生意。 陸鳶嗯了聲。 褚昉接著道:“給我縫制幾身新的裘衣。” “嗯?”之前給他買的三身裘衣,他一次未穿過,都還是新的,怎么又要新裘衣? 再說他不是不怕冷么? “那幾身我不喜歡。”褚昉終于說出憋了將近三年的話。 “不喜歡?”怎么不早點說呢。 他早點說不喜,還可以拿到成衣行調換。 陸鳶只是呢喃了句,并沒深問,點頭答應,“這次等繡娘確定了款樣,我拿來給你看看。” 陸鳶知道褚昉是挺講究衣著的一個人,但沒想到講究到如此地步,成衣行的裘衣是單調了些,但款式大方,穿著也不至于失了身份,不成想褚昉這般嫌棄。 “不必,你定就好。”褚昉說。 陸鳶笑了笑,“那三身裘衣也是我挑的,不是不合你的意么?” 褚昉摸摸鼻子,“不一樣。” 陸鳶看他神色有些奇怪,沒再多說,仍是打算等款樣畫出來,先叫他瞧一瞧,卻又聽褚昉說:“這次,應該是給我一個人的吧?” 不是他和賀震都有的吧? 陸鳶微微一愣,詫異地看著他。 “我不喜和別人穿一樣的。” 陸鳶恍然大悟,訕笑:“自然是你一個人的。” 第二日,陸鳶打算再去繡莊交待裘衣的事,在前院碰見長銳召集了數十個家兵,都穿著統一的碎鱗甲衣,腰間掛著安國公府的牌子。 這些家兵平素是不穿甲衣的,也不會佩戴腰牌,只在府里有盛大宴席、需要宿衛時才會如此裝扮,陸鳶不禁生疑,隨口問長銳:“這是要做什么事?” “回夫人,主君叫我派些人到您和康家諸公子的鋪子里守著,以防人搗亂。” 陸鳶沒想到褚昉竟連她諸位康姓表哥都慮想在內了,表哥們深目高鼻,胡貌更甚于她,面對的仇視一定更甚,就算有商隊護衛在,若與平頭百姓動起手,傷了人,仍是難逃律法處置,可若有安國公府的家兵鎮守,那些搗亂之人定會有所忌憚。 “也好,我帶你們去鋪子里。”陸鳶想表哥們的鋪子褚昉不一定知曉。 長銳卻道:“夫人不必辛勞,主君已經交待過鋪子所在,他們自去便可。” 陸鳶呆呆站了片刻后,點點頭。 “夫人,是要出門么,主君交待,要我和止戈跟著你。” 陸鳶嗯了聲,出門去乘馬車。 她沒有開口與褚昉說過難處,更沒有請他幫忙,可是不消她說,他已然安排的妥妥當當、周周到到,不僅顧著她,還顧著她作為商隊少主應盡的責任。 去到繡莊,陸鳶先和掌柜說了裘衣的要求,怕褚昉嫌單調,特意囑咐在袖口、衣襟和衣擺上裝飾他慣喜的紋樣,而后又要繡娘教她做福囊。 “大小姐,您何必親自動手,交給我就成了。”繡娘爽快說道。 “這些日子閑的很,順便做些女紅,解解悶兒。”陸鳶笑道。 福囊雖小,但要以精致紋繡撐起門面,很是費勁,尤其考驗女紅功底,這也是陸鳶不敢自己繡的原因,怕褚昉嫌棄笑話她。 她別的都不怕,唯女紅一事上,繡活兒實在拿不出手。 ··· 悠閑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轉眼便到了除夕,陸鳶仍是沒能在新年元日親手繡出一個福囊,只好先將從繡娘處定的福囊作為新年禮物送給了褚昉。 正旦日,褚昉照舊一早要去參加朝會,陸鳶幫他穿戴妥當朝服,見他又要往腰間系那已經有些舊了的平安符,伸手擋下,“新歲當佩新囊。” 她拿出福囊往褚昉的鑲玉腰帶上系,被他抬手截了去。 褚昉仔細端量半晌,將福囊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紋樣別致,繡工精巧,一看就很用心。 “你繡的?”褚昉詫異的目光中隱隱帶著喜色。 他覺得陸鳶好像沒這么好的繡工,但又迫切地想要相信她用心為他繡了一個福囊。 看著他期待的目光,陸鳶眼睛眨了眨,肯定地嗯了聲。 褚昉審視地看陸鳶片刻,收起福囊,“我自己戴,你別管了。” 而后,他攥著平安符和福囊出去了,跨過房門的門檻時,竟然輕快地躍了下,像褚六郎每每從陸鳶這里得了飴糖蜜餞,出門時總是歡呼著蹦過那門檻。 作者有話說: 知道真相后的狗子:老婆又騙我。 阿鳶:這次真的是情話…… 第85章 亦當自誡 ◇ ◎今后我亦當自誡,以定她心◎ 褚昉回至家中時, 腰間已換上了新的福囊,福囊里不知裝了什么東西,圓鼓鼓的, 趁得那連璧紋越發圓滿。 庭院中紅梅熾灼, 爆竹聲聲,淡淡的清香夾雜著喜慶的煙火味,蔓延在這修葺一新的府邸。 新歲新氣象,這其中大半是陸鳶的功勞,他忙朝事, 無暇顧及家中破敗, 是她耐著性子與工匠多方溝通,給了族人一個更舒適的居所。 路過前院,團郎穿著一身紅袍,晃蕩著脖子上的長命鎖,搖搖擺擺朝他走來, 將到他跟前, 撲通跌了一跤,正要咧嘴哭,聽褚昉道:“團郎這么小就知道給伯父拜年了,走,找伯娘要紅封。” 團郎聽個半懂, 但見褚昉神色愉快,便也忘了摔跤的疼痛,喜笑顏開, 雖口齒不清卻興奮地喊著:“伯娘伯娘, 紅封紅封!” “三哥, 嫂嫂給過紅封了。”褚暄官階低, 不用參加正旦朝會,一早帶著團郎去給陸鳶拜年,已收過一個紅封,他替兒子看了看,竟是一片嬰兒巴掌大小的金葉子。 褚昉沒理褚暄,像沒聽見他的話,抱著團郎仍舊往蘭頤院去。 “誒,三哥,別叫團郎尿你身上。” 若非褚昉是自己親兄長,褚暄真要覺得他要搶自己兒子,小跑幾步追上,把兒子奪回來抱著,“三哥,團郎還沒吃早飯呢,我得帶他回去吃飯。” 褚暄才抱過兒子,見什么東西一閃掉了下去,欲彎腰撿,褚昉已先一步撿了起來,原是團郎佩戴的小福囊。 福囊上繡著一只花花綠綠的虎頭,生氣勃勃,活潑可愛,褚昉捏了捏,里頭好像裝著東西。 “這是九娘繡的,我和團郎的一模一樣,一大一小,你看。” 褚暄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托著腰間福囊給褚昉看,神色很是得意。 褚昉眉眼動了下,狀似無意地扶了扶腰間玉帶,手恰巧放在自己的福囊上。 “咦?三哥,你也帶這東西?”褚暄之前沒有留意褚昉佩過平安符,印象里,兄長的腰帶上只有玉佩這等高雅之物,是不會出現香囊福囊這類女兒家送的絹緞之物的。 “這是嫂嫂繡的嗎?” 褚昉稀松平常地嗯了聲,好像陸鳶經常給他繡福囊,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這里面裝的什么,圓鼓鼓的,也是嫂嫂給你寫的福箋嗎?” “福箋?”褚昉眉梢一挑,頭一次聽說還有這東西。 “是啊,就是一些吉祥祝語,我的是……你看團郎的吧。”褚暄握了握自己的福囊,想到妻子寫給他的話,不好與兄長看,遂指指褚昉手中的小福囊,讓他自己拆開看。 褚昉打開福囊,里面裝著幾個寫著“長命康健”“歲歲平安”的花錢,還有一張精致的橢圓桃木箋,上面刻著一行小字,“無災無難到公卿”,應就是褚暄口中的福箋了。 原來福囊還要配福箋?是他早上走得急,陸鳶沒來得及放進去? 褚昉給侄子系上福囊,快步回了蘭頤院,才進院門就聽見一陣婦人的笑聲,隱約可辨在說什么贏錢。 竟是在打葉子牌。 元日拜過年,并無他事,陸鳶往年會和妯娌們去廟會逛逛,但今年廟會不甚熱鬧,大家便聚在一起聊天打牌。 諸婦玩的興起,丫鬟們站在各家主子身后看得津津有味,都沒有留意褚昉進了房門。 褚昉自己坐去茶案旁,倒了杯茶,輕輕咳了兩聲,沒有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