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見明月 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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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天祠是諸胡集會的地方,漢人不得隨意進入,連圣上進來都要得祠正的允準。 褚昉自然明白此地不宜久留,揪著陸鳶手臂不由分說將她帶了出去。 陸鷺看見jiejie被一個戴面具的人帶走,拔腿要追,被另一個戴面具的人按下。 “放心,將軍會照顧長姐的。” 陸鷺聽出賀震的聲音,揚手要去摘他面具,嗔道:“誰叫你來的?” 賀震按下陸鷺手臂,將人帶去僻靜處,才壓低聲音說:“那狀元郎都要娶別人了,你就別再想他了,我們成親,我會好好待你!” 陸鷺愣住,一雙澄澈如水的眼睛瞪圓了,看著陷在面具下的一雙星目,心口忽撲通撲通急急跳了兩下。 她這段日子忙繡莊生意,無暇他顧,賀震也許久沒來煩她,她還以為賀震早沒耐心哄她了,生了退婚的心思,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成親的話。 陸鷺紅了臉,卻是耍氣質問:“《竹書記》背下了么?能默寫么?” “背下了,隨時能默寫!”賀震朗聲應道。 陸鷺想了下,又甕聲甕氣地問:“你不介意我喜歡過狀元郎么?不怕我以后還記掛他么?” “介意!”賀震干脆地說。 陸鷺氣地擰了他一下,“那你還娶我做什么?” “我有信心能讓你忘了他!” 賀震聲音清朗,擲地有聲,聽來還帶著幾分少年意氣,陸鷺不自覺抿了抿唇,眉梢微微一動,分不清是羞是喜。 賀震見她這模樣,心頭忽軟作一灘水,手臂僵了片刻,緩緩向陸鷺腰間移去,進進退退,猶猶豫豫了片刻后,終于一咬牙,攬住了她腰枝。 纖巧柔軟得像一朵不堪風雨的花兒。 他想把這朵花兒攏在懷中。 陸鷺掙了下,沒有掙開他的控制,倒也沒再動作,只是低著頭,小聲說句:“其實你誤會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元諾哥哥。” “啊?”賀震分不清真假,但仍是心下雀躍,連疑慮的聲音都帶了幾分歡喜,“那你為何總去看他,還那么擔心他?” 陸鷺向他貼近了幾分,仰頭看他,半掀開他的面具,容色認真地說:“我只跟你解釋這一回,你若是信了,我們就成親,以后不準再因這事計較,若是不信,那就一拍兩散,各自婚嫁,再不相干。” 賀震點點頭。 “我從小跟著元諾哥哥玩的,他總是生病,沒有多少朋友,我和jiejie都是他很好的朋友,就是這樣。” 賀震以為會是個很長的故事,卻沒想只有寥寥數語,意猶未盡地說:“就這樣?” “我就知道你不信!” 陸鷺要走,但腰還在賀震手臂上掛著,他直接單臂一鎖,像抱了只輕飄飄的枕頭一般,將人帶去了更為僻靜處,這才低頭伏在她耳邊說:“誰說我不信?” 他聲音低低的,卻又沉澈得像浸了水,如寒夜里輕輕敲擊的石磬。 陸鷺的氣莫名其妙散的無影無蹤。 “阿鷺,我們這個月就完婚吧?” “……不行,太著急了……來不及準備,而且,jiejie近來心情不好,我想多陪陪她。” 賀震:“為甚心情不好?” “你問那么多做什么。” “不問也行……你……” 暗夜里的低語越來越輕,忽聽一陣噼啪聲,潑墨夜空一時璀璨無雙,如碎星隕落。 空曠的敞原除了三四個鐵匠和熊熊燃燒著的熔爐,再無他人。 鐵匠自熔爐中舀出熔漿一般金黃的鐵水,一手四平八穩(wěn)端著坩堝,一手掄錘由下往上重重擊在坩堝底部,鐵水四散,細密如雨絲,璀璨勝星辰。 這便是打鐵花了。 三四個工匠此起彼伏,一時之間原上似有繁花千樹,星落如雨,尚未完全冷卻的鐵花落在放置煙花的架子上,又引燃了煙花一飛沖天,噼噼啪啪,璀璨熱鬧。 這敞原的不遠處是一座佛塔,陸鳶憑欄而立,熱鬧的煙花和鐵樹銀花映著她臉上晦暗不明的冷清。 褚昉負手站在她身旁,也冷靜而淡漠地望著這寒夜里的熱鬧。 他要讓她忘了去歲周家放的那場煙火,記住今歲這瑰麗繁盛。 也記住與這繁盛相伴的、舊日情郎另娶的痛楚,不破不立,這過程必艱難殘酷,但別無他法。 “安國公,你為何說我是紙老虎?”陸鳶好似對這勝景沒什么興趣。 褚昉笑了下,“你砍我一刀的勇氣哪兒去了?這就放棄了?” 陸鳶扭頭審視著他,“看人笑話,很開心么?” “感覺,不是很差。” 褚昉聲音很穩(wěn),容色平靜,看不出明顯的幸災樂禍,但陸鳶聽出來了。 “安國公”,陸鳶指指面前一片墜落的星河,“這是怎么回事?” 褚昉淡然說:“就是你看到的那回事。” “今日我生辰,所以這鐵樹銀花、沖天煙火,都是為我安排的?”陸鳶神情微妙,似笑非笑,這樣問。 褚昉沉默,不否認也不承認。 陸鳶得不到回答,沒有追問,卻忽然咯咯笑了兩聲,如靜夜風鈴。 “安國公,今日我生辰,你可否滿足我一個心愿?” 褚昉沒有遲疑,點頭。 “我有幾句話要說,但,哪兒說哪兒了,過了今日,就當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可好?” 褚昉猶豫了下,仍是點頭。 陸鳶燦然一笑,聲音都清亮了許多,“你我已經和離,你本無須再照應于我,可此去汝州,趙都尉說承你交待,對我多番關照,還有回京時,你我城門偶遇,果真是因你公干碰巧了么?今日這鐵花煙火,佛塔之上,只你我二人,一切都是碰巧么?” 褚昉垂著眼皮,沒有接話。她終于長了眼,能看見他所做的一切了。 “你知道鄒忌么?”陸鳶看著他說:“鄒忌云:‘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安國公為我做這些,當不是畏我、求我,那不會是——” 陸鳶笑了,目似新月:“不會是‘私我’吧?” 她的話不錯,可就是聽著怪怪的,像譏諷?像笑話?像報復? 褚昉眉心緊了緊,肅然看過去,見她頰邊微有霞色,看他的目光也有些輕佻的放肆,俏里帶媚,像三年前勾誘他的那個晚上。 “你喝醉了。”褚昉收回目光,復看向煙花。 陸鳶又笑了下,向他走近兩步,與他衣袍相貼,仰頭望著他,一開口,葡萄酒的香氣打在他微微仰起的下巴上。 “安國公,你是不是后悔與我和離了?你說實話,或許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呢?” 輕飄飄的,像一朵飄忽不定的云,一會兒落在他心尖上,待他伸手想抓住時,又從他指縫里散開,溜得無影無蹤,很放肆,卻也很誘人。 兩人曾是夫妻,比這更親密的事都做了不知多少回,可褚昉還是因她這突如其來的親近僵了一瞬,雙手竟不知何處安放。 定定心神,他肅然道:“那你先說,我與城北徐公,孰美?” 陸鳶避而不答,“你怎么還是這樣霸道?明明是我先問的,該你先答我的問題。” 陸鳶如此抗議,好像十分不滿,褚昉默了會兒,決定先回答她的問題,卻遲遲不開口。 陸鳶也不催促,耐心看著他,眉眼之間似還有鼓勵他實話實說的笑容。 “我一向,有始有終。” 憋了半晌,褚昉終于說了這句。 陸鳶卻顰了下眉,似有些失望,懨懨地說:“只是因為有始有終啊,那沒什么重新開始的必要了。” 她一擺手,似對褚昉的答案很不滿意,不想再待下去浪費時間,轉身便要走。 褚昉扯住她手臂將人捉了回來,逼近兩步,把人抵在了欄桿上。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陸鳶嘆口氣,無可奈何又有些好笑地說:“我沒見過徐公,怎知道你與徐公孰美?” “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很清楚“城北徐公”借指何人,便是到了這個時候,周玘放棄了她,周家算計了她,她還是不愿說那人半分不好! “我不知道!” 不知是不是喝酒的緣故,陸鳶如有神力,一下將褚昉推了出去,臉上那半真半假的笑意消失不見,對他道:“安國公,別總自以為是!” 褚昉眉頭蹙了下。 陸鳶無意再與他糾纏,仍要離去,忽被他攔腰阻下,抵在欄桿上。 “陸鳶,你說的不錯,我關照你,為你放煙花,就是因為,心悅于你,就是,想與你,重新開始!” 一字一沉,重重落下,仿佛要在陸鳶心里砸上一窩小坑,把他的話深深埋進去,生根發(fā)芽,叫她永不能忘。 陸鳶緩緩牽出笑容,像是打賭贏了錢,小有成就一般的笑容,沒有一絲情意。 “這樣啊,那我知道了。”陸鳶輕聲說,像從他心尖拂過去的風,看不見抓不住。 褚昉卻倔犟地想要抓住些什么,道:“給我一次機會。” 陸鳶笑了笑,酒氣愈濃,一時讓人有些意亂神迷:“安國公,你怎么還當真了呀?說好了,我生辰,哪兒說哪兒了,今日言,今日死,不作數。” 說罷這句,陸鳶心神怡然,正應了褚昉那句話:感覺,不是很差。 褚昉目中的光越來越沉,越來越暗,危險似深淵。 她哄他說出那些話,誘他奉上真心,而后棄之如敝屣,還樂在其中? 第50章 幫她搶人 ◇ ◎若不成,我要你,心甘情愿嫁我◎ 褚昉盯著陸鳶的笑容看了半晌, 只看到了不屑一顧的輕蔑和嘲諷。 她在嘲弄他的真心,享受他的求而不得,鄙夷他的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