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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薄情( 雙重生 ) 第26節(jié)

    他眉目間的驕意已蕩然無存,只有平靜,當(dāng)面對姨母的問詢時,他仍舊笑,還說自己斬殺了多少狄羌人,立了多大的軍功。仿若他樂意建功立業(yè)。

    曦珠卻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些愁悶來。

    他并不高興。

    夜間園子,衛(wèi)陵對她說:“我以為自己什么都不怕,可真到戰(zhàn)場上,見到幾千個人朝這邊砍殺過來,我卻像木雞還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殺回去,若非大哥護著,我說不定就交代在那里了。”

    他仰頭看向晦暗的天際,自嘲:“我比不上爹和大哥,我竟然會怕死,怕回不來京城。”

    曦珠看著他,心上涌出心疼,道:“那也只是第一回 ,后來你不是也殺了很多敵人嗎?誰說上了戰(zhàn)場就不能害怕,就不能怕死。”

    她說了許多安慰的話,他的神色始終低落,卻還是笑著朝她道了謝,又像是回過神來,不明白自己偶遇她,為何會對她說這些。

    曦珠卻記在心里,她去法興寺給他求了平安符,說只要帶在身上,一定會平安回來。

    后來他果真不再害怕了。

    在大表哥和鎮(zhèn)國公接連逝去后,他整個人全然大變,守衛(wèi)北疆再難回京。

    曦珠和他僅有的幾次見面,他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冰冷,與曾經(jīng)桀驁風(fēng)流相比,成了鷹視狼顧之相。

    她聽說那場讓衛(wèi)陵一戰(zhàn)成名的戰(zhàn)爭,他率軍晝夜奔襲,斬首六千人,遺骸亙野,萬里腥膻,把狄羌人的尸首封土,堆成了京觀威懾。

    仇恨讓他變得殘酷不忍,有時候曦珠遇到他,被他的眼睛盯著時,能感受到無形而強烈的壓迫,那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曦珠已經(jīng)忘記了平安符,直到在刑部牢獄中,她被那些慘叫哀嚎折磨地幾欲瘋掉時,那個平安符被送到她手中。

    已經(jīng)破舊不堪,被噴濺的血浸透殷紅,上面遺留被貫穿的箭洞。

    他一直把它放在心口護心鏡的位置。

    曦珠攥緊平安符,失聲痛哭起來。

    那時她去法興寺求符,是要求得衛(wèi)陵平安,最后卻是那樣的結(jié)果。

    他的尸骸被運回京城時,早丟失不全,拼湊不出完整。

    分明他是被害死的,那些人卻大義凜然地說看在他誓死護衛(wèi)疆土,來不及等待援軍就戰(zhàn)死捐軀,允準(zhǔn)有人替他收斂尸骨。

    鎮(zhèn)國公府衛(wèi)家被禁,誰都不得外出,是洛平將他葬到了衛(wèi)氏族陵。

    上輩子重返京城后,曦珠去看過他。

    漸興的秋風(fēng)里,她看了許久,一句話沒有說,一滴淚也沒有流。

    陣陣梵唄低聲從偏堂傳來。

    曦珠抬起頭,站起身走上前去,將香插.入上方的香爐。

    既重新來過,她不會再把將來寄托在神佛上。

    曦珠走出了佛殿。

    外頭人群攘攘,繚繞的香霧幾乎淹沒這座寺廟。

    她一個人走下石階,沿著青磚鋪成的窄道走到一棵菩提樹下,那濃密樹蔭下有雕花石欄圍成的放生池。

    現(xiàn)下里面盛開白蓮,似乎因生于寺廟,都要比尋常地的更加潔凈。

    微風(fēng)驟起,蓮花輕動搖撞,一片花瓣就輕飄飄地旋下了,從碧葉的邊緣滑落,墜浮水面之上。

    池里放生了魚,都是些名貴品種,顏色各異,游將過來,搖曳的尾將水晃出一圈圈漣漪。

    曦珠看得久了些,又忍不住朝前,要再走一步,探頭去望。

    并沒有留意到有人已經(jīng)來到了她身后。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迅疾伸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回來。

    甚至不及眨眼間,曦珠就撞入了他的懷里。

    力道過大,他衣裳前襟的繡紋磨過她的面頰,鼻尖也有些酸疼。與此同時,一股熾熱烈香涌入。

    是麝香檀的香氣。

    曦珠愣住。

    她抬起頭,卻只能看到他緊繃硬直的下顎。

    “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險,要是掉下去怎么辦!”

    曦珠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聽到落于耳畔的厲聲。

    他好似生氣了。

    第19章 透心涼

    衛(wèi)陵這日一早原本要外出尋好友,上回在公府的小道因怒氣撂下那么多人,自己倒先離開,說到底是他沒招待周到。

    但等他收拾妥當(dāng),又遲遲沒有動身出府,只不斷朝窗外看,并沒有母親身邊的人過來問他是否要去法興寺。

    一個時辰過去,院外的天光更盛,熱氣逼近室內(nèi)。

    衛(wèi)陵心中的焦躁翻滾,終還是棄了去找好友,也沒讓阿墨跟著拖后腿,去馬廄牽了馬,就去追趕已走多時的眾人。

    他不知到底想做些什么。

    很亂,毫無厘頭。

    但有一件事衛(wèi)陵很清楚,那就是現(xiàn)今自己的異狀,都和表妹有關(guān)。

    他想見她,弄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策馬去法興寺的路上,衛(wèi)陵一直在想這件事,可接著又是雜亂難理的思緒,要怎么說,就因為幾個夢?

    也是此時,他終于看到了府上的馬車。

    從中間那輛的車窗,顯然地露出一張面龐。

    自上回溫滔的事后,衛(wèi)陵沒再見到她。即便他真的不常回府,可分明兩人住在一個府邸,還是見不了幾面。

    而表妹。

    她像是刻意避著他。

    衛(wèi)陵想及此處,攬住韁繩的手不由收緊了,朝那輛馬車奔去時,探見她隨風(fēng)緩吹的幾縷發(fā),但就在快到旁側(cè)時,那方煙紅云紋帷裳垂落,遮去了她。

    也將他隔絕在外。

    大抵是湊巧。衛(wèi)陵心想。

    等到了法興寺,他與母親說話時,分出心神注意著表妹那邊。因此當(dāng)她看過來時,他一下子就發(fā)覺了,回望過去,僅一眼,她很快地低下了頭。

    這回衛(wèi)陵是真的確信表妹在躲避他。

    這樣的想法無疑讓他心生疑惑,更多的是燥意。

    置身滿是香火氣息的寺廟中,衛(wèi)陵眼前恍若出現(xiàn)夢中的場景。

    她能為了救他不顧自己的性命,現(xiàn)今卻連一眼都不愿再看了嗎?

    荒謬的念頭。

    他竟然將幻夢與真實混作一談。

    但衛(wèi)陵由著這個念頭,想到這段時日的心神不寧,難道自己對表妹……

    他愣住。

    衛(wèi)陵忍不住又朝表妹看去,她還是一眼都沒看他。

    晌午的陽照地他愈加煩,不想跟去佛殿。

    衛(wèi)陵一個人在寺廟中隨處游逛。他從前跟母親來過,知曉有幾處地方可去。今日因節(jié)來上香祭祀和祈簽的香客許多,到處是紛鬧的人群。

    他是喜歡熱鬧的,但這回聽到那些聲音,卻感到浮悶非常。

    找個清靜地,沒有人打擾,還是沒能靜下心。他索性放空腦子,順著腳步,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佛殿前。

    還未明白怎么就回來了,一抹素白身影就躍入眼簾。

    她正朝池子里看,微彎著腰身,鬢邊的碎發(fā)也輕落在頰側(cè)。

    剎那,衛(wèi)陵眼前又出現(xiàn)夢中那幕。

    “嗵”的一聲。

    她跌入湖水之中。

    在他尚且恍惚時,已疾步奔過去,抓住她的手腕,想要將她從危險的境地拉回來。

    也將她拉入他懷里。

    衛(wèi)陵只感到一團綿軟撲到他胸膛上,隨風(fēng)攜來清香。低眼間,是她如云的烏發(fā),挽了兩個逆旋的團髻,只簪了素釵。

    上面的流蘇穗子還在搖晃。

    眼前夢景被晃碎,漸漸遠去。

    衛(wèi)陵心里隨之而來的是說不上的怒意,那句微帶斥責(zé)的話脫口而出后,就見懷里的人退開一步抬頭看向他,面上是詫異,眨了下眼,不過一瞬,就又低下頭去。

    他才回神,自己的語氣實在很不好,想要再說些什么,緊握的那截纖弱手腕就要掙脫出去。

    他下意識竟握緊些。

    “三表哥。”

    曦珠覺得疼了,沒忍住叫了他一聲。她厭惡這樣制著的舉止。

    握著她手腕的那只手寬而大,掌心也是灼熱的。愈加不自在起來,本跳快幾分的心逐漸冷卻,曦珠垂眸道:“我只是想看魚,也小心的,不會掉下去。”

    這還是衛(wèi)陵第一次聽表妹說話,聲音就如夢里那般,只是此刻有些清冷了。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就松開了。

    衛(wèi)陵有些懊惱。

    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當(dāng)然知道不能將夢境的事告訴表妹,說自己這段時日不僅夢到她,還總是想她。方才是想起那個怪異的夢了,才要拉住她?

    這話若是說出,怕會覺得他腦子有些問題。

    衛(wèi)陵皺眉想地很快,道:“今日是中元節(jié),別離寺廟的池子太近,怕里頭有鬼拖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