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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明月別枝在線閱讀 - 明月別枝 第99節

明月別枝 第99節

    她不確定?姑母現在是醒著?還?是睡著?,萬一是醒著?,若是看見她這副模樣,必然會問追問于她。

    許明舒心口像是盛滿水的木桶,稍一顛簸就有流淌的可能。

    她輕手輕腳地離開寢宮,方才?一只腳邁入自己房間內,像是全?身被抽光了?力氣靠在門上,任由自己滑下去。

    姑母宸貴妃許昱晴外柔內剛,善良心軟,她天性里帶著?母親侯夫人顧氏的慈悲,她珍愛家人,與人為善。

    早在同沈世子成親前她便知曉皇子蕭鑒晟對她的愛慕,可她同沈世子情投意合,二人彼此眼中只有彼此,容不下別?人。

    許昱晴曾在大婚前明確拒絕過?蕭鑒晟,她以為他們之間不會再有其他交集,沒成想,婚后不久沈屹和沈國公父子二人雙雙戰死沙場。

    在寺廟帶發修行的那幾年,蕭鑒晟時常過?來看她。

    知曉她不愿被人打擾,每次來只是站在遠處從未靠前,獨自安靜地來安靜地走。

    有一個人能在經年歲月里,一如既往地對她心懷愛意,許昱晴的那顆平靜的心逐漸起?了?些波瀾。

    再后來,懷著?感?激和忐忑,她便這樣入宮做了?昭華宮里的宸貴妃。

    這些年,許昱晴雖是逐漸看清了?帝王內在的敏感?多疑,看清了?光承帝對她和靖安侯府的忌憚和猜疑,但?她從來沒想過?沈屹的死能和光承帝有關。

    許明舒蹲在門前,捂著?嘴無聲?哭泣。

    外面?的錦衣衛都是耳目清明之人,她不能被人察覺出端倪。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讓沈屹的秘密就這么一直埋藏下去,不叫她姑母知曉。

    興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天晚上,許明舒夢見自己小時候被抱去沈國公府的情景。

    姑母牽著?她的手行至國公府演武場,長廊下一個白衣青年正在擦著?頭頂細密的汗珠。

    見她們過?來,青年轉身招了?招手。

    夢境中的許明舒歡快地喊了?一聲?,“小姑父!”她松開姑母的手,跌跌撞撞地朝那人跑過?去,撲進他懷里。

    彼時沈屹與許昱晴尚未成婚,她這一聲?喊出來,倒是惹得她姑母羞紅了?臉。

    沈屹倒是不以為然,他一手握著?銀槍一手抱著?她笑得燦爛,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塊糖遞給許明舒,笑道:“來,姑父獎勵你的!”

    許明舒伸手接過?了?糖,撕開上面?彩色的包裝紙,甜甜地看著?沈屹笑。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夢境中艷陽高照的天逐漸暗了?下來,似有大雪伴著?冷風襲來,烏云遮天蔽日。

    許明舒在風雪中費力地睜開眼,見銀槍槍尖閃過?一絲光亮,她抬眼尋著?光亮看過?去,隨即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沈屹站在尸山血海中,身上的盔甲被污血浸染。

    血跡順著?銀槍槍身流淌下來,不知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許明舒顫抖著?喚了?他一聲?,沈屹緩緩轉過?身,她這才?發現他胸前已經被七八個箭矢刺穿。

    未能等到她開口,她發現他的臉,他身上的衣服一點點發生變化。

    分明還?是熟悉的亮銀槍,面?前的人卻不是沈屹,而是鄧硯塵。

    頃刻間,天地仿佛失了?顏色。

    許明舒猛地從床上彈坐而起?,額間滲滿細密的冷汗,卡在喉間的驚恐被咽了?回去,化作?唇邊一聲?呢喃,“鄧硯塵......”

    窗外的天將亮未亮,許明舒心口還?在劇烈地跳動著?,已然沒了?睡意,索性起?身出門。

    別?苑的宮人見她起?得這么早,感?到有些驚奇。

    許明舒顧不上解釋直奔門前看向值勤的錦衣衛問道:“北境,今日可有軍報傳回來?”

    錦衣衛小旗搖了?搖頭。

    許明舒按住胸口,努力想使跳動地過?于強烈的心平復下來。

    她安慰自己不過?是一場夢罷了?,分明前幾天還?接到鄧硯塵的家書,說北境一切安好。

    她同錦衣衛小旗道了?謝,轉身正欲離開時,似是被門栓勾了?一下,不過?片刻手腕上朱砂手串散落了?一地。

    珠子落在地上,像是一滴滴鮮紅的血跡。

    許明舒盯著?那段斷裂的朱砂手串,心中的不安再次升起?。

    第90章

    十月底的北境, 放眼望去一片蕭瑟之景。

    臨近入冬,天氣陰郁著似有風雪將至。

    鄧硯塵立在城樓之上,帶著血跡和塵土的披風拂過青石墻面。

    在他身后, 玄甲軍的一眾將士們?三?五成群靠在墻邊休息。

    他們?方才經歷一場拉鋸戰不久, 如今一眾將士們?身上帶著大大小小的傷都疲乏至極,趁著這段空閑來?恢復體力。

    連日的苦戰使得鄧硯塵雙目布滿猩紅的血絲, 裸露在盔甲外?的皮膚沒一處完好無損的地?方。

    彼時已經日落, 遠處蒼穹一片昏暗,那無邊的黑里像是隱藏著猛虎兇獸, 隨時準備撲出來?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身后馬蹄聲傳來?,鄧硯塵微微側首,看見長青翻身下馬, 神色中露出一點希冀。

    長青脖頸間被箭矢劃傷, 此刻正?纏著厚重?的繃帶。

    他朝鄧硯塵緩步而來?, 神色依舊低沉。

    鄧硯塵看著他,心中的期望一點點落下來?,“還是沒有援軍的消息嗎?”

    長青搖了搖頭,“從打了第一場敗仗折損些弟兄開始, 我便一直向京城遞信過去, 直至今日仍舊毫無音訊?!?/br>
    長青心中甚是失望, 他有些氣憤地?咬牙道:“我如今甚至懷疑, 我的這些信是不是根本就?沒送達京城。”

    鄧硯塵回首朝營帳方向看了一眼, “監軍太監呢?”

    “都是酒囊飯袋,他們?才不管前線將士的死活, 若是防線破了第一個跑的就?是他們??!?/br>
    鄧硯塵沒有應聲, 他得到了許明舒回的家書,說明他的信可以抵達京城, 只不過有關軍報的事?都被攔在了御前。

    他突然想起離京之前,裴譽對?自己?說的話一語成讖。

    若是事?發?突然,送信官或許并不可靠。

    冷風呼嘯而來?,宛如刀鋒劃過皮膚,帶起一陣尖銳的疼。

    長青張了張口,猶豫道:“烏木赫的人?馬遠在我們?之上,如今堅守至此已是不易,這樣下去怕是難擋后續的攻擊?!?/br>
    鄧硯塵抬首看向頭頂的軍旗,嘆了口氣,澀聲道:“我來?想辦法......”

    長青上前半步,本想反駁他事?到如今還有什么辦法,邁出去的腳還是收了回來?。

    他沒有多言,轉身朝營帳走去。

    北境開闊的土地?一眼望不到盡頭,這一夜鄧硯塵沒有睡,他抱著自己?的長槍立在城墻上抬眼望向頭頂的星空。

    夜里值勤將士換班時,見鄧硯塵還站在城樓上沒有離開的意思?,剛想去勸他休息,便見他從懷里掏出一只信鴿,在nongnong的夜色中放飛。

    次日天剛亮,長青在一陣驚呼聲中被喚醒。

    他微微瞇起眼睛,快速披上衣服朝營帳外?走去。

    方才一掀簾,眼前之景驚地?他頓在原地?。

    紛飛的雪花洋洋灑灑地?落下,北境迎來?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這對?他們?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他側首看向身邊值勤的將士,有些著急道:“鄧將軍呢?”

    “將軍一早出去巡視,尚未回來??!?/br>
    長青抬眼看向陰郁著的天,不過一會兒雪下得愈發?大了起來?。

    他當即披上盔甲,吩咐道:“備馬!帶上一隊人?馬,隨我出去?!?/br>
    嶺蒼山山腳下,烏木赫晃悠著手里的韁繩,氣定神閑地?策馬前行,□□的馬在雪地?里留下一排排規整的腳印。

    烏恩跟在他身后,伸手接到了幾片雪花,看著它在手里一點點融化,露出一抹笑意。

    “今年的雪比往年下的早了許多,雪地?作戰一向是我們?的強項。長生天眷顧我們?,此戰必會大獲全勝?!?/br>
    烏木赫朝紛飛的雪望過去,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烏恩策馬上前,同他并肩而行。

    “你在擔心什么?”

    “我原以為這個鄧姓少年比起靖安侯或者黎瑄,行事?該當激進一些才對?,”烏木赫嘆了口氣,“沒想到也是個善于防守的人?。”

    一連兩個月,打了大大小小的仗。

    除了第一次他們?偽裝成敗退,鄧硯塵帶著玄甲軍乘勝追擊落入他們?的圈套之外?,就?像是牢記了當初的教訓,每每戰事?情形處于下風,鄧硯塵沒有任何猶豫,當即下令撤退。

    這個年輕人?,遠比他們?想象的要沉穩。

    “即便他再怎么嚴防死守,也能尋見突破口,”烏恩指了指頭頂的天道:“當下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br>
    “只要今日我們?捉了姓鄧的,其余的玄甲軍便會不攻自破。”

    烏木赫同他相視一笑,“你說得對?,在北境這片土地?,沒人?比我們?更懂得利用地?形調整作戰方式?!?/br>
    云層遮天蔽日,風雪短短幾瞬變得愈發?大了起來?。

    烏木赫拍了拍□□的馬,前行幾步道:“走吧,我們?該收網了?!?/br>
    ......

    許明舒這幾日時刻留意著北境的消息,反常的是,兵部給的回應都是一切安穩。

    入了夜窗外?的冷風呼嘯著,今早起床時,沁竹怕她冷還往她手里塞了個暖爐。

    許明舒站起身,看向隨風搖曳的樹枝。

    北境不比京城,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天寒地?凍,許多牲畜都會被凍死在寒冬中,人?也不例外?。

    正?神游天外?時,許明舒隱隱約約看見面前的那棵樹晃動的幅度大了許多,看著有些不尋常。

    她探頭細看,只見窗前人?影晃動,隨即有人?叩響了她的窗。

    許明舒心口一驚,忙壓低聲音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