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別枝 第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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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承帝這一夜睡得不安穩,一直處于半夢半醒地狀態。 四更時分,守夜的內侍接連聽見寢殿內幾聲?悶咳,連忙上前遞上溫水。 光承帝面?色沉沉,眼底的一抹青暈顯得人格外憔悴。 內侍宮女們察言觀色,伺候地更為小心了些。 更衣洗漱完畢后,離上早朝尚有一段時間,高公公聽著皇帝聲?音有些沙啞,命人送了碗牛乳銀耳羹來潤潤嗓子。 光承帝端著碗沿喝了幾口,覺得喉嚨間的不適緩解了些,揉了揉有些困乏的眼,嘆息道:“朕近來總覺得自己身體不大好,夜里夢多睡不安穩。” 高公公忙寬慰道:“國事繁忙,太子殿下又?走得突然?,陛下這段時間精神一直繃著,奴婢今日就叫太醫院給陛下開?些安神的藥來。” 光承帝聽他提起?太子,眉頭微蹙:“皇后近來還是閉門?不出嗎?” 高公公神情緊張,“娘娘勞心費神,應當還在宮中休養。” 光承帝淡淡地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良久后,他揮手示意身邊眾人退出去,房門?關緊后,他詢問?道:“戶部的事進展的如何了?” 高公公躬身上前,思索著該如何回應皇帝的話。 圣意難測,光承帝喜怒無常,即便他跟在皇帝身邊侍奉了這么多年,許多事還是不能把握好皇帝的心思。 他額角漸生冷汗,如今太子不在,滿宮里屬四皇子蕭瑜最為得寵,將來儲君之位極有可能落在四皇子頭上。 若是如此,四皇子背后的戶部尚書劉玄江,即使真的行貪污之舉,也斷然?不會出什么大風浪。 高公公含糊道:“戶部的事原本是太子殿下和七皇子殿下在查,如今...七皇子也一蹶不振,光憑都察院應當進展不大......” 光承帝神色閃過一抹不悅,靜默半晌道,“朕記得先前,蕭珩向皇后提起?有意求娶靖安侯嫡女為妻。” 高公公想了想,“是有這事兒,皇后娘娘當初也提過,想來是因為后來宮中事務繁多給耽擱了。” 光承帝語氣微涼,“朕的這幾個孩子都到了適婚的年紀,他既有心想娶,便叫禮部草擬連同著蕭瑜的婚事也一起?訂了吧。” 聞言,高公公周身一顫,如臨大敵。 咸福宮一早就看?中了內閣首輔的愛女,不過是礙于戶部尚書這段時間深陷貪污受賄的泥潭中,沒?敢在此時提及此事罷了。 劉貴妃一向眼高于頂,給四皇子蕭瑜物色的正?妃人選無一不是京中位高權重的人家。 可再怎么,放眼整個京城有哪家能和靖安侯府相提并論。 許家姑娘身份尊貴,那是天上的月亮,皇帝有意讓七皇子蕭珩迎娶,擺明了是想扶持七皇子。 高公公痛苦地皺了下眉,他怎么把這一茬給忘了。 光承帝從前就看?中七皇子的野心,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提起?過皇子中唯有蕭珩同他最是相像。 甚至想讓他認宸貴妃為母就是為了給這個歌妓生出的兒子鋪一條平路,讓他能有同一眾皇子相爭的機會。 高公公腦中轉得飛快,佯裝遺憾道:“別人好說,許姑娘應當是不行了。” 光承帝看?向他:“怎么?” “陛下有所不知,靖安侯已經把女兒許配給別人了,三媒六聘已過就差個拜堂成親了。” “許家給女兒定了親?朕怎么不知道,定得是哪家權貴?” 高公公搖搖頭,道:“不是世家中人,是黎將軍的養子,陛下先前還封賞過他,叫鄧硯塵。” 皇帝不語。 半晌后,他冷笑道:“靖安侯竟舍得將女兒嫁給這樣的人。” 高公公道:“奴婢聽說這小鄧公子同許姑娘自幼相識,情投意合,想來應當是許姑娘的意愿。” 光承帝冷哼一聲?,“你不懂,看?來這靖安侯是和朕想到一塊去了。” 高公公沒?敢接話,只?道:“奴婢愚鈍,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朝中缺少武將,朕一直想培養個能為自己所用之人,靖安侯也是一樣。” 光承帝抬眼看?向層層宮闕,“靖安侯府子嗣單薄,到了許昱朗這一代,又?出了幾個文人,且他老來得子襁褓之嬰根本指望不上,他也需要?有人能代管他的家業,繼承他的長槍。” 他難得發現了一個好苗子,沒?成想竟還是成了靖安侯府的人 。 聞言,高公公賠笑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靖安侯也是想培養這個女婿來替他掌管玄甲軍。” 光承帝將碗重重地放在桌案上,沉聲?道:“既是沒?成親,萬事就還有轉機。今日下朝之后朕要?去坤寧宮,你著人去準備吧。” 高公公應聲?,默默地退了出去。 寢殿的房門?被關上后,高公公站在石階上抬手給自己擦了擦冷汗。 七皇子的生母程貴人是他親自帶人處置的,還叫返回的蕭珩看?得一清二楚。 蕭珩要?是一個跟在太子身邊,安分守己的草包皇子也就罷了。 可現如今皇帝還是有意培養,他們父子之間的恩怨怎么化?解不重要?,這禍端不能牽連到他頭上來。 倘若叫蕭珩得了勢,日后報復于他,他就是有幾條命也不夠未來儲君折騰的。 高公公捏著手心里的拂塵,暗自下決心,這事兒不能成! 絕對不能讓七皇子同靖安侯府搭上關系,有能同四皇子一較高下的能力。 第80章 自重月樓回來以后, 蕭珩獨自在府中望著頭頂的明月站了一夜。 這段時間?變故頻發,多日來的勞心費神終究還是使?他病倒了,次日一早發起高熱, 數日不退。 太醫院的人忙前忙后, 為他開方子診脈,全都被他毫不留情地趕了出去。 他拒絕服藥, 發熱引起的昏睡會使他一直處于斷斷續續地睡夢中, 不斷夢見前世的點?點?滴滴。 他迫切地想知道從前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叫許明舒如此抗拒他, 甚至對他恨之入骨。 半夢半醒的這段時間?,他夢見了許多前世的人和事,有的是他從未想起過的場面。 蕭珩在那些夢境中拼拼湊湊, 一些事逐漸在他腦海中清清晰起來。 前世, 他入主東宮后不久光承帝病重, 這也使?得在奪嫡之爭中落敗的蕭瑜看見了轉機。 蕭瑜身后有著?劉玄江多年來花費極大人力物力財力為他培養的私兵,各個訓練有素,忠心耿耿。 蕭珩雖是靖安侯府的女婿,但許侯爺這個人一向不涉足黨爭, 更?是對他處處提防。 他手上一無兵權二?無號令一方的兵符, 倘若蕭瑜孤注一擲, 他這個太子隨時都有被推翻的危險。 幾?經?猶豫下, 他聽從身邊謀士的建議, 在許侯爺返程的途中行刺。 原本他只是想要許侯爺像黎瑄將軍一樣,受些傷, 一段時間?不能騎馬御敵。 未曾想, 親衛帶回來的卻是靖安侯的死訊。 他的那個皇帝父親,一生都在忌憚著?靖安侯府功高蓋主, 看出?他心中的想法與擔憂,借他之手處置了靖安侯。 心心念念已久的兵符落在蕭珩手中,他卻沒有想象的那般高興。 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在不斷提醒著?他,他完了,許明舒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他了。 戶部的案子是由他一手徹查,多年來戶部尚書劉玄江貪贓枉法,導致國庫空虛,百姓飽受饑寒之苦。 蕭珩怒不可?遏,責令錦衣衛將一眾涉事官員全部抓入詔獄審問,證據確鑿后抄家流放無一幸免。 其中,便包含著?許明舒的四叔許昱康。 許昱康任職戶部期間?,從最?開始的一無所知到察覺自己深陷泥潭后,安于現狀麻木不仁,多年來經?他之手的假賬不計其數。 他是一國儲君,剛代行監國之任沒多久,朝野上下無數雙眼睛盯著?,他不能因為許明舒而徇私。 蕭珩還記得,許家抄家的那日許明舒跪在他面前哀求著?他放過她四叔,語氣是從未有過的低微。 從小就有人告訴他,滿京城最?尊貴的姑娘不是皇城里的公?主,而是靖安侯的嫡女,許明舒。 她生得好,家世出?身樣樣都好,就像那天上的月亮,皎潔明艷,遙不可?及。 后來,那月光朝他而來,心甘情愿地去溫暖他,照亮他前行的路。 他抬手將那明月摘了下來,卻也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點?點?暗淡,被凡塵是非遮蔽。 蕭珩看著?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心口?一陣緊縮。 良久后他強穩住心神,平靜地道:“你四叔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 話音剛落,他看見許明舒面色慘白,眼里的最?后一點?光亮也逐漸泯滅了。 那日之后,許明舒每日將自己悶在房間?里不出?來,坐在窗前神情呆滯地朝外?面看。 她整日整日的不開口?,旁人同她說話她也聽不進去。 蕭珩怕她悶出?病來,除了上早朝外?一直待在東宮里陪她,連同政務都搬回來處理。 夜里,他從背后擁著?她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入眠。 這般安穩的日子使?得蕭珩產生一種錯覺,他不禁開始幻想,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也很好。 然而打破這份平靜的,是許明舒得知鄧硯塵從北境趕回來的消息。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了命地想要借助鄧硯塵之手從自己身邊離開。 鄧硯塵更?是為了她一次又一次地闖入東宮,不顧一切的同他作對。 縱使?鄧硯塵武藝高強,終究雙拳難敵四手,裴譽帶著?錦衣衛將東宮守得水泄不通, 幾?次出?逃未果后,許明舒似乎逐漸放棄了掙扎。 得到一點?希望又看著?它?迅速破滅的滋味,蕭珩實在是太能感同身受了。 可?他低估了鄧硯塵那個人的韌性?,他冷眼看著?鄧硯塵接連著?的被擊倒,再一次又一次的爬起來,像一塊狗皮膏藥一般怎么也甩不掉。 青年眼中的那團火經?久不滅,那時的蕭珩尚且不明白能支撐鄧硯塵孤身一人同他,同整個朝廷對抗的信念究竟是什么。 時至今日,他想清楚了,是愛而不得。 就像現在的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