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別枝 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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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年?少無知,只覺得立業大于成家,她離開了我?不必受奔波貧困之苦,如今年?過古稀方?知世間?一切功名利祿,都比不過愛人溫暖的手??!?/br> 講到這里,老人方?才清明的眼神再次變得混沌,意識也逐漸不清晰起來。 鄧硯塵接連同他講了好幾句話,他都好似聽不進去那般,依舊重復著撿起地上的山茶花,嘴中還是念叨著方?才那兩?句話,“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br> 無奈,鄧硯塵站起身同老人告別。 他將自己身上的錢袋放在老人身后的竹籃子里,正欲轉身離開時,又?聽見老人道:“年?輕人,有想做的事就放心大膽的去做,不要像我?一般在悔恨中度過一生。” 鄧硯塵扭頭看他,卻見老人還是保持著方?才的那副神情,就仿佛剛才說話的人并?不是他。 一陣風從遠處的山坡上吹下?來,門前的山茶花樹隨風晃動了幾下?,啪得一聲,一朵火紅的山茶花墜在鄧硯塵腳下?。 他彎腰,將那朵花撿起來,拂去上面沾著的泥土看了許久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揣入自己懷中,邁步離開了這里。 當天?夜里,鄧硯塵仰面躺在客棧的硬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他宿著的地方?位于頂樓,透過敞開的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夜空里的月亮。 白日里撿到的那朵山茶花被他捏在指尖,隱隱約約間?還能聞得到淡淡的花香,就像那個姑娘曾經靠近他一樣。 老人的話在他腦海中一遍又?一遍重復著,他沉思了許久,最終從床榻上起身走到窗邊。 深邃的蒼穹上萬里無云,無邊的黑夜襯托著那輪月格外皎潔明亮。 他想,這樣美的月亮,他似乎并?不舍得交到旁人手?上。 第35章 夜里, 空曠的山谷內響起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一行十幾人的隊伍策馬而來,逐漸朝遂城縣逼近。 靠近城門前最后一個驛站時, 為首的那人抬手示意, 身后所有人勒馬而止,紛紛下馬簇擁著其中一個身形挺拔高挑的黑衣人走進驛站。 驛站的大門被緊緊關上, 方才?那十幾匹健碩的良駒看不清被牽往何處, 周圍再次恢復一片平靜,像是從未有人深夜到訪。 樓上等候的人聽見動靜后, 忙下來迎接,朝為首的黑衣人行禮道:“下官左副都?御史崔弘章參見七皇子殿下?!?/br> 驛站大堂里的燭火被熄了幾盞,昏暗的燈光下那黑衣男子緩緩摘下斗笠, 露出一張極其年輕俊朗的臉, 眼角帶著凜冽的寒意。 他銳利的眼神自面前人身上掃過, 淡淡開?口道:“免禮?!?/br> 身著官袍的中年男子站起身,將?文書遞給一旁候著的侍衛檢驗,躬身作揖道:“來之前太子殿下已經同下官囑咐過,此?番到達遂城縣后一切聽從七皇子殿下調令, 不知殿下打算是先前往府衙見過當?地?官員, 還是到達案發地?進?行查驗?” 蕭珩抬眸, 沉聲道:“不急?!?/br> 崔御史有些愣神, 不明白面前這位年輕的皇子口中的不急是什么意思。 蕭珩道:“明日御史大人可拿著文書先行進?城, 就說是朝廷下派的欽差大臣依著皇命前來查驗杜吳知縣遇襲一事,按照流程正常行事便可, 我?在此?靜候大人佳音。” 崔御史一驚, 他本以為太子向皇帝請命選了個得?力的皇子來監督欽差辦案,未曾想也是個懶散躲清閑的草包。 他面上神色凍結, 礙于禮數還是應道:“下官遵旨。” “若是有人問?起,”蕭珩繼續道:“有人問?起就說七皇子尚未抵達遂城縣,在路上游山玩水耽擱了?!?/br> 崔御史思考片刻,恍然間明白面前這位七皇子殿下的用意。 遂城縣雖小但地?勢復雜,且地?方官員仗著天高皇帝遠,做些掩人耳目的事也極少?被人發現。 此?地?接連葬送了四?位朝廷命官,可謂是水深不可測。 此?番朝廷派遣欽差下訪一事早已經傳開?,遂城縣官興許早就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倘若單刀直入,恐陷入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困境。 如此?他同七皇子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兩廂配合興許效果頗佳。 幾經猶豫后,崔御史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道:“下官奉皇命前來,不愁性命之憂??傻钕码[姓埋名在暗處,若是遭遇什么不測,下官難同太子殿下交代?。 ?/br> 蕭珩神色淡漠,開?口道:“我?身邊有東宮親衛,大人不必擔心?!?/br> 見他堅持,崔御史點點頭沒在多說什么。 ... 次日一早,崔御史同蕭珩作別。 他們二人兵分兩路,崔御史先行前往進?城尋去遂城縣縣衙,而蕭珩則是奔赴吳知縣遇襲的事發地?前去查驗。 事發已經過去多日,官道案發地?上吳知縣生前留下的痕跡所剩無幾。 親衛仔細搜索了一整日,在周圍找到了些車輪印和樹木刀痕,可以看得?出這里的確是發生過一場打斗。 但至于是不是當?地?官員口中遭遇山匪一事,還有待考究。 蕭珩叫身邊人換了一身麻衣素服,前去尋當?地?百姓打探周邊山匪一事。 夜里,崔御史派人偷偷送信過來。 信中將?他這幾日在縣衙同當?地?官員接觸,以及查驗吳知縣尸身一應細則交代完善。 經仵作檢驗,吳知縣身上被刀器劃傷,數十道傷口深淺不一,致命傷在脖頸處失血過多而死。 吳知縣被人發現時周身污穢,身上以及行囊里的貴重物品被拿走,指甲縫中滿是干涸的泥水。 若是有人想行刺取吳知縣性命,合該一刀致命,不給他留有掙扎的余地?。 如此?若是說山匪謀財,倒也說得?通。 崔御史在提起當?地?官員以及知府錢大人時,語氣中帶著疑慮,只在信中交代了“天衣無縫”四?個字。 蕭珩看完了那封信,隨手放在一旁燭火上看著紙張焚燒殆盡。 到達遂城地?界已有近十日,案情沒有半分進?展。 當?地?官員預料到朝廷會派欽差過來查案,樁樁件件預備妥當?。不僅門戶大開?接受朝廷調查,更?是聲淚俱下對吳知縣去世感到惋惜。 如此?一來,不僅借朝廷之手洗脫了嫌疑,更?是在百姓心中樹立好父母官的模樣,將?先前幾位知縣的死因歸結于人鬼怪力身上。 燭火映照著蕭珩深邃的面容,他眉間的溝壑皺得?更?深了幾分。 來之前皇兄蕭瑯再三囑咐,遂城縣水深不可測難以應對。 當?時蕭珩不以為意,此?番身處其地?方知事情沒他想象的那般容易。 驛站外傳來一陣馬蹄聲,幾個身形高大,穿著素衣的男人利落地?從馬背上下來,徑直走進?房間內。 門前的守衛聽見動?靜,走進?來稟報道:“七殿下,去打探情報的人回來了?!?/br> 蕭珩抬起頭,揮了揮手示意屋內閑雜人等退出去。 為首的素衣男子先行上前行禮道:“殿下,這幾日我?們偽裝成百姓混在城區里,打探到遂城周圍的確常有山匪出沒,且有百姓當?時從案發地?經過,可以確信是山匪所為?!?/br> 房間內一片死寂,蕭珩面色暗沉,沉默了許久后方才?開?口道:“其余的呢?” 他聲音有些冷,在這寂靜的夜里像是滲著寒意。 親衛低下了頭腦中一陣飛速思考,良久后道:“百姓中有人說起,遂城周圍的山匪富裕,每日歌舞酒rou不斷,按理說不會為了這點錢財殺人害命......” 蕭珩眸光一閃,這么多天終于找到了些像樣子的線索。 吳知縣是朝廷的新科進?士,方才?及第?不久尚無俸祿積蓄,且他出身寒門家徒四?壁,隨身攜帶的行囊內也斷然不會有什么太值錢的東西?。 此?地?山匪雖猖獗,但犯不上去打劫一個窮官員的道理。 他們盤踞在此?多年,必然明白劫殺官員,弊遠大于利,沒道理給自己找麻煩。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借他們之手,殺人害命。 “還有一事......” 親衛打斷蕭珩思路道:“七殿下,屬下覺得?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了,此?地?不宜久留?!?/br> 蕭珩凝神,聽見那親衛繼續道, “屬下打探山匪和吳知縣的消息時,那百姓曾對屬下說,近來城里來了許多陌生面孔,前幾天也曾有一位青年詢問?他有關山匪的消息。” 聞言,蕭珩微微皺眉。 朝中除了他沒有再派遣其他人前往遂城,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當?務之急是盡快轉移至其他地?方,一刻都?不能久留! 他站起身,正欲開?口,有箭矢劃破風聲筆直地?朝他所在的窗□□進?來,釘在了一旁的床榻上。 房間內的人皆是一驚,紛紛拔刀喝道:“保護殿下!” 話音未落,數千只箭矢自無邊的黑夜中襲來,刀刃同箭身碰撞的聲音不絕于耳。 蕭珩握著手中的刀,擋住了十幾只射向自己的箭后,在親衛的掩護下從驛站后門退了出去。 外面候著的親衛一早牽好了馬,蕭珩沒有猶豫翻身上馬,帶著一行人朝遠處奔去。 出人預料的是,方才?那些射箭的人并?沒有追上來。 蕭珩一行人跑遠了幾里后,他緩緩放慢速度,此?時此?刻方才?明白過來那些人像是故意逼著他們往這里跑。 如果沒有猜錯,他們已經落入賊人的包圍之中。 思緒尚未收回,周圍頓時火光沖天。 兩側的山谷中跑下來近百個帶著兵刃的山匪,擋住了他們進?退之路。 為首的人在一眾山匪的簇擁下緩步上前,這人生得?粗獷魁梧,手中抱著一把鬼頭刀,似有幾十斤重。 身邊小山匪盯著蕭珩打量了一番,走到這人面前道:“大當?家的,就是他!” 被喚作大當?家的的人順著小山匪指的方向看向蕭珩,雜亂的眉毛挑動?了下,眼角帶著輕視的笑,并?不將?這個模樣年輕的人放在眼里。 蕭珩面色平靜,手中勒緊韁繩道:“閣下攔路,意欲何為?” 大當?家的爽朗地?笑了幾聲,像是聽見了什么不得?了的玩笑話,隨即道:“你不是一早就打聽到我?們是這里的山匪了嗎,山匪還能做什么,自然是劫財??!” 蕭珩語氣毫無波瀾,“恐怕不只是劫財那么簡單?!?/br> “你說得?對!”男人道:“看在你就快死了的份上,我?不妨告訴你,有人出高價買你的性命,我?自然是愿意賺這份快錢。” 蕭珩面上陰郁更?盛,雙眸死死盯著他問?道:“誰派你來的?” 男人沒有答他的話,他拎起手中的鬼頭刀道:“這個,你就自己下去問?閻王爺吧!” 夜色如墨,數百名山匪在男人的一聲令下朝著蕭珩一行人所在的地?方飛奔而來。 蕭珩身后十幾名親衛迅速下馬,刀刃碰撞廝殺之聲響徹整個山谷。 男人拎著鬼頭刀無視身邊眾人,徑直朝蕭珩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