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16節
難道那對主仆沒走,還在保定府? 她拿起玉簪仔細再看,只見玉簪的一端刻著一個小小的篆字,馮! 第27章 兩位老夫人 小院子里,汪安像活見鬼似的看著父親。 從不晚走后,汪海泉便一直在笑,無聲的笑,笑得詭異莫名。 汪安要去叫阿娘和哥哥,汪海泉一把拽住他,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汪安的嘴角,把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他雖然不能發聲,但是這聲“噓”卻是清晰可辨,汪安總算是明白父親要說什么了。 就是讓他不要聲張,連阿娘和哥哥也不要告訴。 直到次日,汪海泉終于能張口說話,他摸摸自己的喉嚨,又摸摸腮幫子,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但這安魂香和緘言香的妙處,汪海泉是領略到了,尤其是緘言香,汪海泉已經想出了幾種用法。 過了晌午,汪海泉便迫不及待地帶著汪平出了保定府,父子倆向清苑而去。 汪海泉前腳剛走,不遲就來了,送上一只青花小壇。 汪真人打開壇子,壇子里裝的是香丸,汪真人松了香灰,夾了一塊燒紅的炭放進去,將香灰堆起來,在最頂處用香針通出一個孔來,再取一張銀片放在上面,夾了一顆香丸放在銀片上,隔火熏烤。 稍頃,淡淡的香氣緩緩飄散,幽香中透著涼意,似美人于百花叢中輕舒羅袖,帶起漫天花雨。 不知不覺,汪真人已是熱淚盈眶…… 保定城外二十里,有一座慧真觀。這座道觀香火不旺,鮮見香客,可卻是遠近聞名。 慧真觀之所以出名,并非是這里有妙法無雙的仙道,而是因為這里住著的兩位老夫人。 她們是江貴妃的兩位姑母。 先帝年間的甲子案,江貴妃與先太子被誣陷以巫蠱之術害死皇太后,江貴妃被賜毒酒,先太子顧璟自盡。 江家為太子外家,甲子案中受到牽連,江家十三歲以上的男丁發配三千里,女眷或自盡,或為官奴。 當時,江貴妃的兩位姑母,大江氏是廣元伯世子夫人,小江氏則是太常寺少卿史聞的弟媳。 律法有禍不延出嫁女,但是大江氏和小江氏,還是被夫家舍棄了。 廣元伯世子一紙休書,休了大江氏,史家是讀書人,多多少少還要顧及臉面,便以小江氏有病為由,將小江氏送去莊子,只等著小江氏在莊子里熬不下去,自行了斷。 大江氏被休之后,夫家沒了,娘家也沒有了,又因為是被休的,她連嫁妝也拿不回來,都被廣元伯府扣住,大江氏無奈之下,幾番周折后,在保定城外二十里的延壽觀棲身。 而史家一直想等小江氏的死訊,可小江氏卻頑強地活了下來,她從莊子里逃走,在江家老奴的幫助下,找到大江氏,姐妹倆在道觀里茍且偷生。 三年之后,甲子案真相大白,先太子和江貴妃平反昭雪,江家也回到京城,只是走時二十多人,回來時卻只有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先帝悔不當初,便越發憤恨害死皇太后,陷害太子的三皇子和三皇子的生母高淑妃。 且在這當口,又查出高淑妃的娘家意圖謀反。 先帝龍顏大怒,就連一向循規蹈矩的童皇后也以后宮不查之責被廢。 先帝選了沒有子嗣的孫氏為后,孫氏將表妹路嬪的兒子六皇子養在膝下。 六皇子便是當今天子。 先帝對江家那唯一的后人恩寵倍至,廣元伯府和史家聞訊后找到道觀,要接大江氏和小江氏回府。 大江氏和小江氏心意已決,二人讓自己的侄孫,也就是江家唯一的后人江潮,代她們上書先帝,她們一心向道,不愿再回塵世。 先帝一心修仙,看到折子之后,自是龍顏大悅,追封已逝的江貴妃為慧真仙君,將延壽觀改名慧真觀,專僻一殿供奉慧真仙君像。 大江氏和小江氏并未正式出家,她們享一品誥命的奉祿,在觀中侍奉慧真仙君。 保定府離京城不遠,先帝在時,時常有官眷來慧真觀,祭拜江貴妃,新帝登基后,慧真觀的香火才漸漸少了。 汪真人一乘小轎來到慧真觀,求見兩位江老夫人。 她奉上一枚玉牌,片刻之后,便有小道姑陪著一名三十出頭的女冠出來,笑容滿面地引了汪真人進去。 汪真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兩位傳聞中的江老夫人,她執以道門之禮,兩位江老夫人卻只是怔怔地看著她。 帶路來的女冠悄悄退出去,并向屋門掩上。 大江氏請汪真人落座,她拿起那枚玉牌,徐徐問道:“……真人名喚妙清,請問俗家的名字里,可是也有一個清字,澄波澹將夕,清月皓方閑的清?” 汪真人緩緩點頭:“老夫人所言俱是。” 大江氏側臉與小江氏對視,姐妹二人一同起身,俯身跪下…… 汪真人微笑受禮,雙手將大江氏扶起:“兩位老夫人請起,此地乃慧真觀,我也只是汪妙清。” 大江氏和小江氏重又坐下,汪真人將帶來的青花小壇,對兩人說道:“兩位夫人,這是小徒親手制的幾顆香丸,貧道想請二位品評。” 大江氏心頭微動,汪真人專程送香丸的? 小江氏也是心有疑惑,剛剛小道姑送來那枚玉牌,她和jiejie俱是一驚,萬萬沒想到,隔了這么多年,她們竟然還能再次看到這枚玉牌。 原本還在思量這位為何而來,卻沒想到,只是讓她們品評香丸。 二人不敢怠慢,將香丸灸于香灰之上,片刻之后,香氣便在室中彌漫開來。 小江氏的修為比大江氏要淺,聞到香氣時,便已淚盈于睫,大江氏深吸口氣,強做鎮定,看向汪真人:“真人的徒兒……” 汪真人微笑:“保定府西城明家嫡女,明卉,年方十二。” 大江氏有些疑惑,遲疑地問道:“那這香丸……我是說,這么小的孩子,竟能制出此香……” 汪真人會心一笑:“我有這個方子,這是我教她的。” 大江氏和小江氏互視一眼,兩人齊齊說道:“原來如此,這味道竟和昔日,昔日文繡宮里的一般無二。” 文繡宮,是昔年江貴妃所居,先太子亦是在文繡宮中出生。 汪真人觀察二人神色,這時心里便有了成算,她說道:“兩位老夫人,貧道今日前來,一是請二位品評小徒所制的香丸,二來還有一個不情之情。” “真人請講。”大江氏說道。 “實不相瞞,小徒乃是明老太爺的老來女,明老太爺在云夢山修行十五載,直到他仙去之后,小徒方才回到明家……” 第28章 明大老爺的怒火 “明大小姐孝心可嘉,既然想為父祈福,那自是來我們慧真觀最是合適”,大江氏連連點頭,眼角余光看到meimei小江氏眼中的遲疑,大江氏話鋒一頓,問道,“明大小姐可是要跟著汪真人一起修行?” 汪真人微笑:“貧道自有去處,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大江氏和小江氏嘴里說著“哪里麻煩了”,暗地里卻是齊齊松了口氣,神情更加恭敬,笑容更加殷勤。 汪真人回到城里,便修書一封,送去了西城明家。 這封信是從正門送進去的,直接送去了明卉那里,待到大太太聽說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次日,明卉便去見了明大老爺。 聽說明卉要搬去道觀,明大老爺沉默了,以前他忙著應酬,忙著庶務,對后宅的事情沒有上心,可現在他守孝,整日都在府里,有的事情想不知道都難。 比如明卉住進來的第一天,大太太就從莊子里叫來一個有狐臭的婆子去侍候,再比如明卉給吳麗珠的那一巴掌,就連前陣子大太太是在裝病,他也心知肚明。 只是,身為家主,他不可能每件事都要糾著不放,論出對錯。 以前沒有分家的時候,三個房頭住在一起,小磨擦從未斷過,后來分家單過了,大家偶爾聚一聚,反倒比以前親厚許多。 明大老爺尋思著,明卉是定親的人了,三年孝期滿了,她也及笄,到了要出嫁的年紀,前前后后能在家里住的時間,也不過只有三四年而已。 大太太也好,明卉也罷,只要不在明面上針鋒相對就不會有什么大事,再說,有他這個大哥在呢,明卉也不會受委屈,何況,他家的小妹,也不是會受委屈的人。 三四年而已,和稀泥一眨眼也就過去了。 可是明大老爺萬萬沒有想到,明卉竟然想要離開明家,搬進道觀,這當然不行,父親泉下有知,也不會答應。 明卉回到明家,一是為了守孝,二來也是要待嫁的,總不能到了及笄的時候,還要從道觀里把人接回來吧。 明大老爺越想越覺得不行,他連連搖頭:“小妹,你若是想為父親大人祈福,讓你大嫂……讓你二嫂陪著你去道觀里小住幾日,明雅也一起去,你看如何?” 在來之前,明卉便猜到明大老爺不會同意,畢竟,讓未嫁的女兒常年住在道觀里,即使是為父祈福,傳出去也會落人話柄。 明卉不緊不慢地說道:“大哥,您也知道,我是不想嫁給霍譽的。” 此言一出,明大老爺怔了怔,不是在說搬去道觀的事嗎,怎么就又說起霍譽來了? 明大老爺對霍譽無甚好感,一來他覺得霍譽配不上自家小妹,明家雖非大富大貴,但卻是書香門第,霍譽只是一個無家無族的人,又是被世人唾棄的飛魚衛,以霍譽的出身,娶個小戶女才是應該,與明家,這是高攀了。 二來,霍譽態度傲慢,還沒成親,就沒有把岳家的人放在眼里,這樣的人,當然不是良配。 明大老爺在腦海里把那夜的事飛快地回憶了一遍,這霍譽,除了有一副好皮囊以外一無是處。 而這偏偏是最不重要的。 男人只要五官端正,四肢健全,不會耽誤科舉和選官也就行了,長得好又不能當飯吃。 這樣一想,明大老爺越發覺得這門親事實該退掉,父親一定是修仙修得糊涂了,才會把女兒許配給這樣一個人。 “嗯,小妹莫急,過個一年半載,大哥修書一封,給你退了這門親事。”明大老爺說道。 果然還和前世一樣,明大老爺把這件事想得過于簡單了,以為只要他親自出面,這個親就能退了。 對于退親這件事,明卉早就知道自己那日是魯莽了。 那日在破廟里,她太沖動了,不該直接了當向霍譽提出退親,而是應該從長計議。 但是說了就說了,也不用后悔,明卉早就想開了。 她道:“大哥,那天在破廟里您也看到聽到了,霍譽擺明是不會輕易同意退親的,他不是非與明家結親不可,他之所以不肯答應,有一半的原因不想丟了面子。 所以我才想住進道觀,一是為父親祈福,二來也讓他知道,我一心向道,過一兩年,大哥便可以為由向他提出退親,到那時,他的氣也早就消了,與其娶個道姑回去,還不如退親后另娶淑女,大哥,您說呢?” 明大老爺不以為然:“他是飛魚衛,飛魚衛有什么事是做不出來的,你就不怕他把那道觀攪個雞犬不寧,再說,即使你與他退了親,你一直住在道觀里,外人怎么說?誰還敢上門提親?總不能為了一個霍譽,你就終身不嫁吧?” 明卉心想,我還真想終身不嫁,可她自是不能說出來,就連身為出家人的師傅都不答應,更不要說明大老爺了。 “大哥,這一點您大可放心,師傅與慧真觀的兩位老夫人有些交情,若是有師傅出面,我能住進慧真觀,霍譽難道還能去慧真觀里搗亂嗎?他就不怕兩位老夫人一紙狀書把他告到御前嗎?再說,我也并非一直住在道觀里,待到出了孝期,我自是會搬回府里,大哥,我今年十二歲,再過三年也才十五。您與其cao心我的親事,不如多為明達和明雅想一想。” 明達十六,明雅十四,本來正是該議親的時候,可是即使明年他們孝滿,明大老爺和大太太卻仍在孝期內,還是不能為他們正式訂親。 明大老爺當然知道這些,大太太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