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魚 第68節(jié)
這些以姻親結(jié)成的網(wǎng)形成的勢力看似牢不可破,但秦魚手里有個可以攪動這張網(wǎng)的利器:花露。 一瓶花露三千黃金的誘惑啊,他就不信,他以花露作為利劍,不能斬除一些鋌而走險的禍患。 既然暫時沒有人跳出來,秦魚就暫且將之放一放,重新將眼光放在左右公室這一邊。 左工室這邊,玫瑰花早就謝了,花露蒸餾暫時告一段落,但整套青銅打造的蒸餾釜并沒有空閑下來。 螺絲的應(yīng)用將蒸餾釜的密封性進一步提高,輪已經(jīng)開始嘗試蒸餾高濃度烈酒了。 具體多少度秦魚沒法估算,但現(xiàn)在的烈酒已經(jīng)到了一口放倒一個壯漢的程度,這濃度,想來應(yīng)該是很高了。 酒精蒸餾,同樣是避著人的,明面上知道的只有秦魚和輪兩個人,只有有沒有秦王的暗線或者太后的暗線知道,秦魚就不清楚了。 但到目前為止,輪蒸餾出來的酒精,一點都沒少,倒是真的。 當然,若是輪自己監(jiān)守自盜,秦魚就 得自認倒霉了。 左工室這邊,除了輪忙活著改進蒸餾釜,爭取蒸餾出更高濃度的酒精之外,張史更是忙的腳不沾地。 無他,左工室偶然出了一窯瓷器。 自從焦炭問世之后,櫟陽的左右工室就全都改用焦炭燒窯冶煉。 左右工室的分工,大體是左工室燒制一些陶器、瓷磚、一些青銅鐵的鍋碗瓢盆之類的日常用具,而右工室那邊,則是刀槍箭矢等軍工用品。 左右工室一輕一重,分工相當明確。 等到燒煤煉焦弄出來之后,左右工室的大匠令聯(lián)手來稟告秦魚,希望能在左右工室之外,另辟一個煤工室,右大匠令毛遂自薦為這個煤工室的總負責(zé)人,至于右工室的新任大匠令,請秦魚重新任命。 秦魚對兩位工室大拿的建議充分采納,并投桃報李,請原右工室大匠令推薦一個新人作為右工室新的大匠令。 果然,這位有德有品有才的大匠令,推舉了自己的弟子作為新的右工室大匠令。 秦魚同意了。誰說舉人不能惟親的?只要這個新的大匠令跟他的師父一樣的有德有品又有才,秦魚不僅能重用他,還能推薦他去咸陽大王私府里去做官呢。 秦皇統(tǒng)一天下之后為秦王室工作的機構(gòu)叫做少府,現(xiàn)在與少府職能相同的機構(gòu)還不叫少府,叫做私府,與周天子的天府相對應(yīng)。 但私府里面的職能和職位,已經(jīng)很完善了。這里是墨家和農(nóng)家等雜家的天下,也是眾多在工室里做工的工匠官吏們的奮斗目標所在。 秦魚將自己對新右工室大匠令的期許說給他聽,他想,這個年輕人,應(yīng)該明白他話里的未盡之意。 他若是不能讓秦魚滿意,墮了他師父的名頭和苦心栽培,秦魚并不介意換下他。 煤令(煤工室大匠令)對自家手下燒出來的焦炭,是按照用量申請給做審批的,右工室要打鐵煉鋼,用到的焦炭是海量的,但左工室同樣不少要,因為左工室要為秦魚燒制一大批的陶器,其中陶缸和陶壺是大頭。 櫟陽今年秋收上來的所有果實幾乎都被秦魚包圓了,他甚至還讓商人從其他地方給他收購柿子,就是為了大批量的釀造柿子醋。 要釀柿子醋,自然少不了大陶缸和小陶壺了。大陶 缸釀醋,小陶壺裝醋,沒毛病。 也不知道左工室負責(zé)燒陶的小吏和工匠是怎么cao作的,總之,在有一次開窯的時候,燒出來的陶缸帶著微微的反光,尤其是一把小陶壺,那顏色,那質(zhì)感,摸著就跟圭玉一般圓滑。 燒出這樣新奇的陶器,自然是要進獻給他們的最高長官縣令大人了。 秦魚在看到這個陶壺的時候,簡直眼睛都要放光了。 瓷器啊,這可是瓷器啊,這到底是怎么燒出來的? 一問三不知。 秦魚也知道一般都是巧合出名品的道理,讓這次燒窯的全部小吏和工匠將手頭燒陶的活計交給其他人,他們則是盡可能的復(fù)原這一爐窯的始末,然后積累如何重新燒出瓷器的經(jīng)驗。 秦魚沒有給他們時限,但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功成名立就在眼前了。 因為,他們的縣令,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準備進獻給大王的新年禮物了。 若是這個就連縣令大人都說好的“瓷器”被獻上去,那么他們這些燒制瓷器的人,最低也會分得不少的財物回家過一個好年,若是鴻運當頭,或許他們也會從左工室里獨立出去,單獨建造一個屬于“瓷”的工室?若真是這樣的話,他們這些掌握了燒瓷技術(shù)的工匠們,也可以做一下成為令史的夢了。 畢竟,他們的縣令大人,對待“人才”,可是非常慷慨的。 雖然但是,能在左工室里做活的工匠,誰手里沒有一兩個絕活呢?這些人走了狗屎運,燒出了那個叫“瓷”的寶貝,沒道理他們自己也燒不出來?畢竟燒的都是同一個窯,那些人能燒,他們自然也能燒。 工室里沒有那么多的窯,他們可以回家自己燒嘛。燒窯而已,又占不了多少地方,所需的不過是焦炭,去跟大匠令申請一下,大匠令為了能在縣令面前做出成績,肯定會批給他們的。 于是,左工室一時間興起了燒窯的熱潮。無論是在工室里燒公窯的,還是在自己家里燒私窯的,只要每一窯上交足夠量的陶器,其他的任由他們自己發(fā)揮。 不得不說,左工室的大匠令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壓右工室一頭的。 右工室仍舊在一門心思的煉鋼,他們倒是做出了堅韌的鐵餅(榨油的),也做出了螺旋細紋的鐵環(huán)( 螺絲),但仍舊沒有做出縣令要求的,能薄如蟬翼、韌而不斷,吹毛斷發(fā)的神兵利器來。 秦魚知道,煉鋼的竅門,是掌握好含碳量,但這個含碳量到底怎么掌握,他是真的不知道,只能讓右工室的鐵匠們自己去琢磨。 去看過最新燒出來的一批陶與瓷相間的陶器之后,秦魚抬腳進了處于左右工室上游的煤工室那邊。 煤工室建在離沮水支流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之所以選在這里,自然是因為此處用水方便了。 一個小型的水車建在溪流里,有兩頭牛正被套了繩索圍著一個齒輪轉(zhuǎn)圈,齒輪被畜力拉著不斷轉(zhuǎn)動,帶動另一個齒輪轉(zhuǎn)動,然后一個齒輪套齒輪的將力不斷擴大,最終帶動水車將溪流里的水引到架在高空的水槽里。 這是墨家子弟新造出來的第三代水車,能夠在水流平緩水力不足的地方用畜力帶動取水。 架在高空中的水槽傾斜而下,不停的灑在一筐筐的原煤上,裝載原煤的框子是被一組滑輪吊在半空中的,等洗煤工將它們清洗干凈之后,滑輪吊桿會將它們運走,然后運來新的原煤,進行下一輪的清洗。 清洗原煤的筐子下方,是一個大水池,這樣的大水池這一塊地上足足建了幾十個,每天用來輪流洗煤。 白天洗完原煤,大水池靜置放上一晚上,沉積在池子底部的,就是從原煤上洗下來的煤渣,將上層的水放出,將煤渣微微晾干,然后混合黃泥,就可以燒制煤球了。 混合了不同比例的黃泥,煤球的質(zhì)量也不同。秦魚今日過來煤工室,是因為煤令跟他說,他已經(jīng)做出燒起來既沒有濃煙,火苗也足夠旺的煤球來了,請秦魚過來一觀,看看可還能用? 秦魚在煤令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一個鐵爐子面前。 鐵爐子造的非常粗獷,就只圓圓的一個筒,里面放著燒著的煤球,上面是一個鐵蓋,蓋住爐子口,也不怕隔絕氧氣把火苗給悶死了? 秦魚仔細觀察一番,發(fā)現(xiàn)鐵蓋并不是平整的,鐵蓋上面有一個環(huán),用鐵鉤子勾著環(huán)拉起鐵蓋,鐵蓋內(nèi)部是凹凸不平的鑄文,秦魚看了一下,大體是敬告上天火神,保佑他們用火平安的意思。 這些鑄文,隔在爐子和鐵蓋之間,既能往外散發(fā)熱量,也能為爐子內(nèi)部輸送空氣, 很巧妙的構(gòu)思。 秦魚看著燒的紅彤彤的煤球,感受著上方熱辣辣的熱量,笑道:“大匠辛苦了。” 煤令長舒一口氣,露出大大的笑容:“為大王做事,何言辛苦?” 秦魚笑道:“正所謂好的珍珠要裝在珍貴的盒子里。煤球是做好了,咱們也該將這爐子做的好看一些......” 秦魚給他描述了一下記憶中的各種爐子的造型,讓煤令繼續(xù)發(fā)揮他的聰明才智,然后下令將現(xiàn)有的所有煤渣全部做成煤球,等過幾天,一起送去咸陽獻給大王。 等秦魚巡視完工室,調(diào)整完新的發(fā)展策略,又回自家老宅看了一下修整進度,查看了果樹苗的栽種成活率之后,時間也進入了九月末,還有半個月,就是正月新年了。 秦國使用顓頊歷,每年的十月,就是正月新年。 這日,秦魚正坐在官署里翻看最近這一個多月縣署里的物資出納和采進用度,就聽有小吏來報,說是東鄉(xiāng)嗇夫求見。 秦魚納悶,每月一次的例會才結(jié)束了有三四天吧?東鄉(xiāng)嗇夫有什么樣的事情,特地來找他? 秦魚讓人請這位東鄉(xiāng)的一把手進來。 東鄉(xiāng)嗇夫是個頗為年輕的青年,將將而立,正是大有可為的年紀。 秦魚笑道:“湯君何事找我?”東鄉(xiāng)嗇夫姓湯,名榆,沒有氏。 于字與秦魚的“魚”字同音。秦魚沒來的時候,同僚親屬們都叫他榆,等秦魚做了櫟陽令之后,大家就都叫他湯,或者湯君了。 湯先跟秦魚見禮,才道:“公子,今日一早,下臣接到一起首告,覺著甚為蹊蹺,便特來稟報公子。” 秦魚好奇:“是關(guān)于什么的?” 湯回道:“是關(guān)于沮水里的大木的。” 秦魚皺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從北山上砍伐下來的大木,進行初步的去枝加工之后,會從山坡上滾下,然后丟入沮水里順流而下,然后在從離官署儲藏木材最近的河岸進行打撈,這是最省力也是最安全的運輸方式,怎么,出現(xiàn)什么問題了嗎? 湯將他一早接到的首告案子娓娓道來,聽的秦魚直呼:群眾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還有,隱在暗中不懷好意的人,終于開始露出爪牙了。! 第78章 楠 楠是東鄉(xiāng)的一名黔首,父母年邁,兄嫂生活拮據(jù),等他傅籍分家的時候,竟然分得了一頃田地。 不是少,是太多了。 田地多,交的稅就多啊! 家中原本是沒有這么多田的,但是,楠的仲兄,死在了戰(zhàn)場上,雖然沒有軍功爵,但有賞賜,足足有一頃還要多的田地呢。 仲兄沒有娶妻,更沒有孩子,所有的賞賜,就都給了他們家。 可是,父母年邁,身體早就被日復(fù)一日的勞作給拖垮,已經(jīng)種不了地了,兄嫂能力有限,生活拮據(jù)到已經(jīng)溺死了兩個孩子了,他們只能養(yǎng)的活一個孩子! 溺死第三個孩子的時候,丘嫂的眼睛哭瞎了,這下連布也織不了了,更別提下地種田了。 所以,楠傅籍的時候,父母的田加上兄長們的田,以及官署分給傅籍男子的田,加起來,也足足有一頃。 一頃,就是一百畝地,實在是太多了,楠一個人,即便加上妻子,他們兩個大人,也根本就種不了這么多地。 而且,東鄉(xiāng)多澇,他們每年實際上耕種的田地,只有二十畝左右。 如果楠跟妻子勉強能耕種二十畝地的話,那么壓在他們兩人頭頂上的賦稅,簡直是一座不見天日的大山! 秦國稅制十稅一,東鄉(xiāng)情況特殊,每年會有賦稅上的政策傾斜,也就是說,給東鄉(xiāng)的田地取程的時候,會相應(yīng)的減少一些。 但這“一些”,也只是杯水車薪。 因為,楠家的十稅一,是在一百畝田的基礎(chǔ)上稅一,也就是說,楠每年光田租稅,就要上交十畝田地的出產(chǎn),再加上他跟妻子、兒子的人頭稅、布帛稅、芻稿稅...... 可以說,楠跟妻子不吃不喝全力耕種這二十畝地,到頭來,也不一定能交齊所有的賦稅。 更何況,楠這個壯勞力,每年還要定期服一個月的勞役,遇到戰(zhàn)事或者挖渠修城墻的時候,楠還要被征調(diào)去服軍役、服苦役。 楠不在家的時候,家中重擔就全部壓在妻子的身上,可妻子,還要懷孕生產(chǎn)撫育幼兒。這是他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妻子,平日里寶貝的不得了,哪里舍得讓她懷著娃娃的時候還要下田耕種呢? 于是,楠過上了 借高利貸的日子。 楠服勞役的口糧,可以向官署借貸,但他每年交不上的各種稅,就要想法子從其他地方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