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上海灘 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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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梁小姐,我們還是繼續上課吧。” 梁琇沒理她的請求,神情嚴肅起來—— “你說,你出一趟門,所有人,都會看你么?即便有人真的注意到你,他們都會笑你么?” “……”秦安郡又愣住了,消化了一下話里的意思,隨后微微搖了下頭。 “好,如果真碰到取笑你的,想看你的熱鬧,你就要順他們的心意,讓他們看到你的熱鬧么?” 秦安郡慢慢抬起了頭。 梁琇伸出手,握住小女孩的手,讓她感覺到力量,語氣愈發柔和—— “安郡,在這個世界上,人們大多在忙自己的事。我們其實只在親近的人心中重要,而在別人的眼里,卻都只是面目模糊的過客。就像,你還能記住從小到大在馬路上看過的、公園里遇見的、爬山時碰到的所有人么?” “我們不要在意別人有沒有看自己,或是怎么看自己。那是把自己的幸福和價值,寄托在別人的眼光上。記不記得我前兩天帶你們念的古文?仰無愧于天?” “仰無愧于天,俯無愧于地,行無愧于人,止無愧于心’語出《孟子·盡心上》。?”秦則新見姑姑默不作聲,小聲給說了出來。 秦安郡這次聽著侄子的搶答,并沒有說他。她知道是這一句,就在話到嘴邊的一瞬間,她突然覺出這話里的意思,好像和她是有關聯的,她頓住了。她對這句古文的體會,好像開始更深了。 梁琇微笑著朝秦則新點了點頭,接著道,“我們坦坦蕩蕩的,先把自己做好,之后,就能慢慢生出最堅硬的鎧甲,足夠防御外人的冷言和冷眼。到那時,別人再怎么看我們,又有什么關系呢?” “而且,”梁琇揉了揉秦安郡的手掌,“你可能會驚喜地發現,當我們自己成為明珠的時候,別人自然也會把我們當成寶,甚至我們曾經所受的傷,也會成為被人尊重的一部分。” “所以,安郡你明白了么?如果一定要改變,也是要讓別人的眼光,因我們而改變,而不是我們的心情,隨別人的眼光去浮沉。這里面所有的關鍵,就是……我們,要做好自己。”梁琇輕輕拍了拍女孩的小小肩膀,“何況,我們小安郡都已經做得這么好了,哪還用得著再去在乎別人,是如何想的呢?” 秦安郡的眼睛越發明亮起來。 “安郡,我知道,你的腳上的傷其實比你心里的傷好得快。好山好水好風景在那里,它們不是只歡迎活蹦亂跳的人,它們也在等候哪怕身體受了傷,卻依舊愛學習怕落后,昂首向前,不在乎旁人眼光的——小安郡啊。” 池沐芳本來聽到梁琇開始跟女兒說傷處時,緊張得心都揪到了一處,可整番話聽下來,卻越來越動容,等聽到最后那句話時,她終于把臉轉向了窗外,兩行熱淚滾淌了下來。 梁小姐,的確是安郡的貴人。 第10章 有光亮照了進來 這一天,秦定邦非常忙,跑了幾個地方,上午還回了趟家,等忙完所有事,已經很晚了。 一回到家中,他發現池沐芳還在沙發上坐著,正戴著眼鏡在燈下看報紙。 秦定邦走過去,“母親,我回來了。” 池沐芳看到秦定邦終于到家,心這才放下。她摘下眼鏡,把報紙放在桌角,又拍了拍身邊的沙發,“吃飯了么?” 秦定邦坐到母親身邊,“還沒,回來吃。” 張媽看到秦定邦,說了聲“三少爺回來了”,就去準備飯菜了。秦定邦經常晚歸,但都是忙正經事,一般很少在外面應酬,所以家里總是給他留飯。 秦定邦謙敬地端坐著,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著,這已經是他在至親身邊才有的放松姿態了。 池沐芳看著這個內斂深沉的兒子,俊敏剛毅,耿介自持,真是一等一的人材。這兩年越來越能獨當一面了,幸虧他,秦家的家業才更穩固。在這么一個群狼環伺的環境,能生存已實屬不易,何況還能有所發展、進益不斷。她常覺得,有這么一個優秀的兒子幫著秦世雄,真是秦家的福分。 “我的邦兒受累了。”池沐芳打量著略顯疲憊的秦定邦,“外間的事還順利么?” “順利,母親不用擔心。”秦定邦安慰道。 “你一定要注意按時吃飯,保護好身體。mama又給你準備了些點心,你明天去公司,帶去。一旦餓了,有東西能墊墊肚子。”三兒子一忙起來了就不管不顧,池沐芳不無擔心。 “母親放心。母親給我準備的吃的,辦公室就沒斷過,我餓不著。”秦定邦這話不假,他回家前,也是先吃了一塊糕點。 “倒是母親,要多愛惜身體,報上的字太小了,晚上光線又不好,別傷著眼睛。” 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嘮著最平常的家常。這樣的時刻,讓秦定邦倍感放松和安心。 沒一會兒,張媽就走了過來,“三少爺,您的晚飯備好了。”張媽看到桌角放著的報紙,隨手就收了起來。池沐芳看完的報紙都會放到桌角,張媽會把太太看過的報都保留好。 秦定邦吃完了飯,朝池沐芳問道,“母親,父親休息了么?” 池沐芳向樓上抬了抬下巴,“在書房,等你呢。” 秦定邦上樓敲門進屋,秦世雄正在二樓的書房望向窗外的黑夜。燈光打在父親花白的頭發上,秦定邦心下愀然,低頭看到書桌上正放著幾份文件。他來到桌邊,把秦家這個月經營情況匯集成的一個冊子,放到了桌上。 “父親。” 秦世雄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吧,喝口茶,”說著給秦定邦倒了一杯,“你伍伯伯送的君山銀針。” 秦定邦依言坐了下來,接過茶杯。 秦世雄也坐了下來,一頁一頁翻看,“那位屈先生,又打起我們橡膠廠的主意了?” “是,”秦定邦面無表情道,“他派了說客,想要收購,價格可以談。” “老三,你是什么意思?”秦世雄繼續翻著。 “寧肯拆了,也不給他。” “有這話,就夠了。”秦世雄放下了冊子,“這位屈先生來路看不清楚,全上海的橡膠廠都維持不下去了,為什么他還收購?怎么單單就他能搞到原料而且可以生產?咱們家建橡膠廠的那塊地皮,當年他就看上了,想要截胡。但后來沒征兆地就放棄了。” 秦世雄給自己也續了一杯茶,“沒想到,現在還沒死心,仍然惦記著咱家的廠子。” 他看向秦定邦,“老三你記著,秦家的家業和他這種不知根底、不知來路的人,沒有半分關系。” “父親放心。”秦定邦點頭道。 轉眼就到了六月,天也的確是熱了起來。 周末。 秦家一家陸續坐到餐桌旁開始吃早餐。秦定邦剛拿起一個包子,就看到桌上的兩個孩子沒精打采,像是已經在中午的太陽下曬了一個鐘頭,徹底打起了蔫。 “這是怎么了?”秦定邦不解問道。 “梁小姐今天不來了,請假了。”秦安郡有氣沒力地說。 “我又發現了火車模型的新玩兒法,還想給梁小姐看呢。”秦則新拿著勺子,心不在焉地扒拉著碗里一個剛剝好的雞蛋。 秦定邦其實很少遇到梁琇,最近一次也只是和張直碰到她剛上完課抱著書往外走,互相打個招呼而已。現在看,兩個孩子倒是越來越離不開這位梁小姐了。 秦定邦又想起那天的情景—— 這個有身手的女子,現在讓兩個孩子很喜歡她。 “梁小姐教得確實是好,我都跟著學到了不少東西。哎呀……這姑娘年齡也不大,怎么知道這么多。到底是大教授家的女兒,眼界開闊,”池沐芳不忘安慰兩個孩子,“梁小姐是請假,又不是不來了,不是說這周還來補課么?你們兩個好好吃飯。” “哦,但是今天還是上不了課了。” “是啊,我的火車跑給誰看啊?” 池沐芳無奈,看來安慰不好了。 突然間想起了什么,池沐芳轉向秦定邦,“邦兒,你昨天說今天還要出門辦事?” “嗯是,馮龍淵找我。” “他找你能什么事?”秦世雄放低報紙,抬眼問。 “他說要換一處房子,讓我去幫忙看看。”秦定邦答道。 “好。”秦世雄沒再說別的。 “中午回來吃飯么?”池沐芳總是更關心兒子的吃飯問題。 “不回來吃了,他請。午飯不用等我了。” 早飯吃完,秦定邦難得陪meimei和小侄子玩了一會兒。秦安郡拿著梁琇送的小本子,獻寶一樣地跟秦定邦“傳授新知識”—— “三哥,你知道路漫漫其修遠兮,下一句是啥么?” “三叔我知道!” “別說話!我問三哥呢。” “三哥,”秦安郡清了清嗓子,“你知道達里岡崖牧場在哪里么?” “啊……這個我忘了。”秦則新拍了下腦門。 “哎呀你可算忘了一個了。”秦安郡樂了。 “三哥,你知道‘飛刀箭’,‘飛槍箭’,‘飛燕箭’,還有那個……對,‘火弩流星箭’嗎?” “還有‘四十九矢飛廉箭’!”秦則新又喊,不出所料又被姑姑瞪了一眼。 秦定邦從秦安郡手里拿過那個小本子,越翻看,越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這些都是梁小姐教給你們的?” “是啊,梁小姐說下次來,還給我們講燕云十六州怎么丟的。”秦安郡倚了倚秦定邦的胳膊,“三哥,你這么忙,都沒聽過梁小姐的課,真是遺憾啊。” “遺憾啊!”秦則新高聲附和。 秦定邦看了看侄子,又看了看meimei。 這兩個小人兒,是什么時候開始,像回孩子的? 他驚訝于兩個孩子的變化。幾個月前,他們不是這樣的。那時的小姑侄倆,說話聲音都是低低的,別人問一句答一句。把自己隔絕在各自的小世界里,小小年紀,看起來心事重重,仿佛無所依靠。活像一個暮氣沉沉的小老太太,領了個沒有半點朝氣的小老頭。 但是現在,兩個孩子歡聲笑語的,真的有了孩童的模樣。 秦定邦突然覺得,家里有光亮照了進來。 張直開車載著秦定邦去見馮龍淵的時候,秦定邦還在消化著孩子們的變化。 “三少爺,走乍浦路橋還是外白渡橋?”張直問。 剛才他們順路把池沐芳給秦定邦準備的一些餅干糕點,送到了辦公室,然后從江邊出發。 秦定邦想了想,“外白渡橋吧。” 車很快就開到了橋頭,但卻沒法再開快——橋上從對岸過來了一群孩子,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正半是跑半是走地,迎著大太陽往橋這邊趕來。 張直納悶,“這是什么情況?”秦定邦則皺起了眉。 “在這里,在這里!” 秦定邦聽到車外響起了略帶粗啞的女子喊聲。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子正在揮舞著胳膊召喚這幫孩子。她身邊還有一個女子,正半蹲著在給一個孩子擦臉。 秦定邦明白了,這是又過來了一群難童。 雖然已經民國二十九年公歷1940年。了,依然有難童從北面往南逃。這是不知哪家難童院,又在這里接孩子了。 大人生存已實屬不易,何況這幫無依無靠的幼童。如果無人管,他們很可能就變成小小的餓殍浮尸,一把火一縷煙,不聲不響地,最后就那么散了。仿佛來一遭就是為了經歷人間的苦,又仿佛,壓根就不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