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事結束的時候，初秋的另一場細雨到來了。窗外響起噼里啪啦的落雨聲，空氣頓時變得微涼，兩個人抱在一起，穿著薄薄的單衣，也抵御不了寒冷。

    季汐穿好綢裙，想從地上起來，銀星卻抬起手，勾住她的小拇指，好似在挽留。他那張漂亮出塵、輪廓深邃的面容因欲望未消而變得魅惑人心，讓她差點把持不住躺回他懷里。

    王女陛下搖搖頭，緩緩將手抽出。

    但眼下還是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那個看不見的人，到底是什么？她必須得搞清楚。而且他雖然已經從她身邊消失，但那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還在，他肯定還在書房里沒有離開。

    季汐終于還是起身，扯了件椅子上的毛毯披在身上，在書架上找著那本阿麗麥坎的百科全書。她依稀對這種東西有印象，只是在看的時候沒怎么在意，此時竟很難再想起來了。

    不一會兒，那本百科全書便找到了。她照著目錄翻閱了幾頁，果然看到了幾行

    【城堡里有游蕩的鬼魂】

    【同阿麗麥坎一樣古老的城堡，數不清有多少年了。風雨沒有侵蝕其堅硬的城墻，只有歲月能給它平添幾分風情。而鬼魂，也逃脫了時間的法則之外，不知何時出現在城堡中，也不知它的行蹤。想看到它，請喊出它的名字。】

    “亞瑟。”

    清脆的語句從少女口中喊出，下一秒，房間另一扇窗戶的窗簾動了動，一束溫柔的淡黃色金光亮起，隱隱浮現出一個透明的高挑的身影。

    那是一個身穿銀色鎧甲的騎士，他胸口插著一把長劍，卻沒有鮮血滲出來。金發藍眸的面容如同希臘雕塑般英俊，卻浮動著幾分輕佻的神色。

    他看著一身白裙的王女陛下，勾了勾唇角，似乎在向她發出邀請。

    “陛下！”

    方才還躺在地上的銀星突然起身，眼神一凜，披上衣服便擋在了她面前。雖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少年整個人如同蓄勢捕獵的野獸一般，渾身的肌rou都緊繃起來。

    亞瑟神色不變，抬步朝二人走來。不，那不是在走，他在飄動，騎士膝蓋以下的地方是一團淡藍色的煙霧，隨風飄散。

    他飄到了二人面前，死氣沉沉的眼珠一眨不眨地貼著銀星看，仿佛充滿了好奇。沒過一會兒，他便喪失興趣，飄到了季汐身側。

    銀星下意識轉過身想要護住陛下，可手卻直接穿透了亞瑟的身子，只感受到徹骨的涼意。季汐搖搖頭，示意他不要慌張，神色淡然地和那鬼魂對視著。

    如此近的距離，兩個人幾乎是面貼著面，季汐依舊察覺出他身上古怪的地方——比如他雖然是笑著的，卻十分僵硬，感覺好似被凍住的笑容。皮膚慘白，泛著不健康的青色，眼珠也微微凸起沒有活氣。

    自己方才就是和這個鬼魂做了嗎？

    她下意識看了眼他的唇，那張毫無血色的薄唇有些干癟，不用想便知道是冰冷的、沒有活人體溫的。看著看著，他突然俯下身，湊過來吻住了她。

    果然是冰冰的。

    接吻像是在親吻一面冰，沒有糾纏的呼吸，只有僵硬的觸感。他的舌似乎還想探進來，但是季汐已經遍體生寒，冷得想要發抖。她不由得后退一步，踉蹌著跌入銀星懷中。

    少年攬住了她的身子，清澈的聲音第一次染上憤怒：“你到底是誰？”

    話音落地，亞瑟抬起手，指了指他。

    “你將不日后迎來結局，死亡的女神與你隨行。”

    說罷這句話，他機械地笑了笑，唇角幾乎咧到耳朵根，膝蓋下方的霧氣驀地升騰而起，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住。季汐暗呼不好，立刻急聲道：“等一下！”可惜已經太遲，亞瑟一下子便消散不見。

    屋內一陣冷風吹過，迅速流竄到窗外，“啪嗒”一聲合上了玻璃窗。

    “他走了……”

    王女陛下看起來憂心忡忡，她看了銀星一眼，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銀星安撫道：“陛下，不要怕，只是一句氣話。”

    “不，不是那樣的。”少女折身找到那本書，捧起來迅速讀著：“亞瑟不會說話，他是軀體早已腐爛的亡靈。但是如果一旦開口，便是一句預言。他預言的事情，毫無例外地都會發生。”

    光榮的騎士，胸前卻插著恥辱的長劍，意味著他生前是被人所害。本該是神圣高潔、只為服務雇主和女士的職位，卻行為放蕩，不僅膽大包天與王女陛下交茍，還在現身后親吻她的嘴唇……

    重重的矛盾點和疑團圍繞在他身上，季汐心中不詳的預感愈發濃烈。她反反復復地閱讀那幾行短短的文字，可是再怎么看也看不出花來。書中關于他的信息實在是少之又少。

    但他預言了銀星的死亡。

    而且比起預言，那更像是一個詛咒。

    不行，她必須得再見他一次。

    ……

    但是自從那日亞瑟消失后，季汐再也沒有感覺到他。

    畢竟是一個亡靈，天地之間都來往自由，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季汐在此之前也從未有過被窺視的感覺，唯有在書房里那一回，實在是太湊巧。

    說不定那日亞瑟也是偶爾路過，平日里根本不在這個皇宮里呢？

    焦慮感隨著時間的推移與日俱增。她總是掛念著銀星的一舉一動。那個不日后究竟是多久，她也不清楚，只能緊緊地看著他，讓他不要輕易離開自己的視線。

    銀星對此倒是十分豁達，他認為那個亡靈只不過是在嚇唬人，如果是個鬼魂都能言靈輕而易舉地奪人性命，那英格蘭的女王也不必四處殖民斂財，用以制造大船大炮了。

    “可萬一是真的呢？”王女陛下憂慮道：“書中記載的東西，應該是有些依據的。不會無緣無故地給誰開這個金手指吧？”

    少年看著她擔憂的神色，心潮澎湃，大有即使現在去死也毫無怨言的沖動。他伸出手，指了指王女陛下的心口。

    “如果我真的死亡，我們之間的標記便不復存在，您胸前的狼牙紋案也會一同消失。”

    仿佛是呼應一般，話音落地的瞬間，季汐的胸前突然如火燎般熾熱。她掀開衣領，往里面看了一眼，熟悉的狼牙紋案散發出赤紅的光，沖她一閃一閃，好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