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錢,我有刀 第276節
護書團的兵士將車上的三十?五個大木箱抬下來,清掃干凈,排列整齊,何?思山帶著兩位御書使和?花一棠走在第一梯隊,齊慕、白聞走在第二梯隊,兵士抬著書箱走在第三梯隊,齋長元化?帶領三十?五名學子是第四梯隊,林隨安和?方刻兩個閑人走在最后。 一行人浩浩蕩蕩穿過牌樓,跨過一座白石欄橋,橋下是一個圓形的大池塘,右側石碑豎著池名:“萬星海”。再往前,是一座宏大四方的正?堂,四面皆是落地窗,可納天地之氣,牌匾上寫著“明理堂”。 穿過明理堂,是一處較為幽靜的園子,參天古木,青松白雪,偶有石桌、石凳錯落其中,左右兩側各有八角涼亭,懸著遮風簾,還有尚未燃盡的炭盆,想必是平日里學子們聚集辯學之處。再向前,又是一座牌樓,上寫“藏書院”二字,牌樓之后,是一座二層白墻黑檐閣樓,掛著黑色的牌匾,金色的大字:“御書樓”。 樓前早已備好了香案和?祭祀所用的物件,花一楓上前宣讀圣旨,眾人跪拜,再將圣旨供奉與?案上,燃香叩拜,何?思山捧著長長的卷軸誦讀祭文?感謝詞,說了足足一刻鐘,眾人再次跪拜,高聲贊謝圣人贈書。 接下來是交接流程,林隨安本以?為就?是將贈書抬進?御書樓,雙方握個手,蓋個章,合張照便能結束,豈料白汝儀竟然掏出了一個卷軸,唰啦一抖開,足足六尺長,白聞忙跑過去拖住后半截,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不知道多少字,林隨安看一眼?都眼?暈。 白汝儀清了清嗓子,開始一卷一卷誦讀書名,那書名又長又怪,每個字林隨安都能聽懂,連起?來卻是完全不知所云,聽著像是某種催眠的咒語。 別說三禾書院眾人,連花一棠、花一楓,甚至負責護送書籍的兵士都傻了眼?,顯然這個流程他們也不知道。 既然已經開始誦讀,又不能貿然停止,大家只?能硬著頭皮聽著,白汝儀不愧是隴西白氏的最著名的書癡,書名讀得那叫一個抑揚頓挫,聲情并茂,好家伙,三百多卷書籍,一本一本讀下來,又是半個時辰,白汝儀讀得精神奕奕,眾人聽得昏昏欲睡,白聞捧著卷軸腦袋一點一點,方刻索性站著又睡了過去。 林隨安著實羨慕方刻這隨時隨地能睡覺的本事,無奈自己學不來,只?能強打精神四處張望,嘿,這一瞧,還真讓她瞧出了不一樣的東西。 首先?注意到的是元化?和?幾個學子,腦袋湊在一起?,不能說話就?用眼?神交流,這個瞅那個一眼?,那個瞅旁邊一眼?,旁邊瞅側邊兩眼?,達成一致,目光集中射|向了最前方的齊慕,拐了個彎,又轉到了花一楓身上,表情交流十?分激烈。 林隨安:誒? 很快,小學子們的目光又將何?思山納入進?來,眼?神表情皆是閃閃發?光。 林隨安:誒誒?? 最后,學子們的視線又望向了白汝儀,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又是嘆息,神色十?分復雜。 林隨安:誒誒誒??? 終于,白汝儀讀完了書名,慢慢卷起?了卷軸,白聞如夢初醒,恭敬接過卷軸,送到何?思山的手中,護書團二十?名兵士當?機立斷將三十?五箱書籍飛快運送至御書樓中,稱要回東都復旨,連何?思山請吃飯都婉拒了,匆匆告辭。 二位御書使自然還要留幾日,以?接洽后期交接工作細節。 尤其是白汝儀,身為隴西白氏的嫡系子孫,貨真價實的學富五車,其學識淵博之名享譽唐國,白聞拉著白汝儀的手,說無論如何?要請十?三叔為學子們講書十?日,學子們更是興奮,圍著白汝儀紛紛起?哄,白汝儀臉皮薄,只?能堪堪應下。 白汝儀和?花一楓不能走,花一棠等人自然也要留下陪同,距離晚膳尚有些時間,何?思山便盛情邀請眾人游覽赫赫有名的“三禾七絕景”。 * 其實很少人能看到全部的“七絕景”,有的景要看季節,有的景要看機緣。比如“煙雨峰翠”和?“白石清泉”,只?有在四五月份的雨季方能見到。 三禾峰后山有一片廣闊的杏林,有上千株野山杏,三月底四月初,千株杏花競相綻放,蔚為壯觀,有風的時候,杏花零落飄揚,細碎如胭脂雨,令人神馳目眩。“胭巒”故此得名。 “三峰晴雪”須得是冬天,下雪之后,還得是晴天的早上,“絕頂觀星”和?“石橋月夜”自然要在晚上。 算來算去,這個時辰,唯有“云海西照”最是應景。 從藏書院出來,沿著石板路走到書院后門,便是登山的小路,山路不陡,但是比較狹窄,最多只?能雙人并排行走,兩側是繁茂的野花和?雜草,冬日已經枯黃,蓋著厚厚的積雪,像一層棉被。 大約是為了安全,山道兩側都架著竹籬笆,偶爾還能看到修葺過的痕跡。 “入冬之后,天冷路滑,之前曾有學子不慎險些跌落山崖,山長便向安都府衙申請了經費,請安都的匠人過來修的。”監院齊慕向前指了指道。 林隨安:“哦。” 齊慕:“這幾日,匠人們正?在維修觀星臺。” 林隨安:“哦。” “觀星臺是三禾峰最高之處,云淡無月便是觀星佳時,何?山長最擅觀星術,幾乎每日都要去觀星臺坐上幾個時辰,推演星辰運轉軌跡。” “哦。” “……觀星臺下,有一條深澗,澗上有一座天然石橋,便是七絕景之一的石橋月夜。” “哦。” 齊慕說不下去了,干咳兩聲,“林娘子可是對這七絕景不感興趣?” “感興趣感興趣,齊監院您繼續。”林隨安嘴上如此說,心中卻道:看景哪有看八卦有意思? 一行六人出來觀景遛彎,因為路窄,走著走著,就?變成了這般奇怪的陣容。 何?思山和?花一楓走在最前面,談笑風生,甚是自在;花一棠偏要和?白汝儀走在一起?,卻根本不說話,用他那雙冷得嚇人的大眼?珠子死死盯著白汝儀,白汝儀越走脊背越彎,成了個小駝背。 最后剩下林隨安和?齊慕一隊,倆人根本不熟,齊慕沒?話找話,林隨安心不在焉,氣氛頗有些尷尬。 林隨安越瞧越覺得不太對,她印象里的花一楓并不是多話的人,但似乎和?這位何?山長很有共同話題,相比之下,與?白汝儀反倒沒?什么特別的接觸。 莫非她和?花一棠一開始就?站錯了cp? “齊監院,何?山長和?花二娘之前認識嗎?”林隨安問。 等了半晌,齊慕都沒?有回答,林隨安轉目一瞧,齊慕怔怔望著前面的花一楓,表情凄然,眸光閃閃,似有水光。 林隨安:喔嚯! 走了大約一刻鐘,眾人來到了一處小平臺,平臺臨崖而?建,四周豎著高高的白石欄桿。憑欄望去,一點殘陽緩緩隱下連綿的山脈,夕陽余光灑在洶涌翻騰的云海之上,絢麗如錦,如火如荼。 林隨安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深吸一口氣,只?覺心胸都遼闊了起?來,甚至生出了一種要縱身云海,身入大自由的興奮感。 就?在此時,那邊的花一楓忽然“啊”一聲,林隨安一個激靈回神,原來是花一楓不小心沒?站穩,被何?思山扶住了。 緋紅色的云海映著花一楓的臉,花一楓的臉變成了粉紅色,何?思山的眼?瞳里映著花一楓粉紅的臉,耳朵變成了赤紅色。 二人四目相對,眼?中只?有對方,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們之間濃烈得幾乎要溢出來的情誼。 花一棠目瞪口呆,齊慕怔怔地盯著,白汝儀后退兩步,突然,也“啊”了一聲,竟是也崴了腳,好死不死恰好倒向了林隨安,林隨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白汝儀身形劇烈一顫,緩緩回頭,看到林隨安的臉,臉騰一下漲得通紅,“多、多多多多謝林娘子相救——” 說到最后一個字,幾乎變成了蚊子哼哼。 花一棠只?覺背后一涼,猛地回頭,就?見林隨安扶著白汝儀的手肘,表情似是有些詫異,白汝儀弓著身子,像只?煮熟的蝦米,癡癡看著林隨安,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對林隨安的心思。 花一棠腦瓜仁“嗡”一聲,腳下一個趔趄,“啊呀呀呀呀呀”連聲尖叫,雙臂狂舞直直向后倒去,雪白的衣袂被一陣勁風吹起?,又恢復了原位。 林隨安攬住了他的腰,穩穩接住了他,表情忍俊不禁,“這地方也太邪門了吧?怎么一個兩個全都崴了腳?” “大約是景色太美,迷了心竅吧。”花一棠借力站起?身,目光飛快在花一楓、何?思山、齊慕身上繞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白汝儀臉上。 白汝儀觸及花一棠的目光,飛快垂下眼?皮,又看著剛剛被林隨安碰過的手肘,怔怔發?起?呆來。 好你個白十?三郎!花一棠心中大惱,原來你不是對我二姐有意,而?是對林隨安賊心不死啊! * 小劇場 花一楓:話說我家四郎這野生動物般的第六感還真靈! 第240章 眾人?忙了整日?, 皆是身心俱疲,在?膳堂匆匆用罷晚膳,何思山和齊慕引著眾人去齋舍休息。 三禾書院的齋舍沿書院中軸線對稱布置, 分為東西兩苑,東苑二十間, 西苑二十間, 步行?半刻鐘可至藏書院,保證了交通便利的同時?,還具備了一定的私密性。 東苑和西苑各有一個小庭院,松柏林立,石桌涼亭皆有,環境幽靜,頗有生活氣息。 為了迎接此次御書團, 三禾書院特意將東苑騰了出來,清掃干凈,恭請諸位大?人?入住。 每間齋舍都有名?字,由齋中?的學子親自挑選詞牌名?命名?, 能看出不同學子的不同個性,比如?林隨安住的這間,名?為“浪淘沙”, 想必是個胸懷遼闊的學子,隔壁花一棠那間名?“醉花陰”, 定是個愛美的,方刻選了最北面的一間,又陰又冷, 符合方大?夫的口?味,名?“清平樂”, 也挺風雅。 花一楓住在?最南邊的“醉太平”,白汝儀選了緊靠庭院的“如?夢令”。 林隨安卸下千凈,脫了外袍,坐在?床邊捏了捏肩膀,正要脫掉棉靴,窗外人?影一閃,響起了敲門聲。 林隨安有些納悶,披上外袍開了門,好家伙,眼前豁然一亮。 花一棠罩著一襲銀光發亮的狐裘斗篷,頂著一支晶瑩剔透的玉簪,膚若凝脂,唇似點?櫻,宛若一朵春意盎然的雪牡丹。 “今夜月色怡人?,不知林娘子可愿與花某踏風賞雪,吟詩作賦?” 林隨安恍惚了一下,“這個時?辰?” 花一棠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如?此良辰,風月正當時?。” 林隨安:“……” 半夜三更的,這貨又要作什么?妖?! “不去,太冷了。”林隨安作勢就要關門,豈料花一棠突然一個箭步上前,啪一下撐住了門板,還擺了個帥氣的門咚姿勢,木夏神出鬼沒冒了出來,雙手奉上一張黑色的狐裘斗篷,“林娘子,請用。” 狐裘黑色的毛皮隱隱發亮,手感極好,林隨安和花一棠搭檔了這么?久,也算漲了些眼力,打眼一瞧,就知這斗篷起碼市價五百金。 拿人?手短啊! 林隨安默默接過斗篷,“去干嘛?” 花一棠下巴揚起完美的四十五度角,“深夜沉沉,一枝空花,心事誰表,縈繞萬千!” 林隨安咬牙,“說人?話!” 花一棠瞬間立正站好,小表情甚是幽怨,“我有一件大?大?的心事,睡不著。” “……” 林隨安挑眉,瞄了眼木夏,木夏表情苦大?仇深,重重點?了點?頭。 林隨安明白了,花一棠因為太過擔心花一楓的婚姻大?事,所以失眠了。 也難怪——林隨安回?憶了一下今日?在?云海夕照所見之境況——花一楓、何思山、齊慕、再加上一個白汝儀,妥妥的四角戀修羅場,若她是花一棠,估計也鬧心得睡不著。 罷了,她與花一棠好歹也算是同生共死的革命友誼,就陪他一遭。 話雖然這樣說,但林隨安實在?不懂如?何開導人?,想了好幾個開場白都覺得不妥,只能沉默是金,主打一個陪伴。 花一棠一改平日?的話癆,挺著腰桿往前走,走得還挺快,冬夜的山風甚是刺骨,狐裘斗篷烈烈飛揚,仿佛一面百折不撓的旗幟,在?茫茫黑夜中?閃爍著堅定的光。 林隨安心情也不由緊張起來:花一楓的婚戀形勢已經嚴峻至此了嗎? 很快,林隨安就發現花一棠走的這條路她不認識,大?體方向和觀星臺一致,卻在?一處狹窄的岔路口?選了下山的方向,越走松林越密,山道越來越來窄,漸漸的,兩側山勢升起,形成了一道縱深的山澗,風忽然變大?了,花一棠的斗篷呼一下飛了起來,又落了下去,林隨安心中?“哇哦”一聲,只見兩座山峰之間神話般長出了一座天然的石橋。 橋下是萬丈深淵,夜霧蕩漾,四周山崖生著茂密的蒼松,掛了滿樹的殘雪,橋身上掛著厚厚的藤蔓,殘雪融冰,將造型蜿蜒的枯枝黃葉封在?其中?,反射著點?點?銀光,如?水晶雕琢的一般。 一輪明月高懸在?兩峰中?央,溫柔地照耀著石橋,因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月光竟變得好似聚光燈束一般。 皎潔的月、墨色的樹、白色的雪、絕色的花一棠,構成了一副震撼的水墨畫,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奇跡。 冰涼的風拂過鬢角的發,林隨安一個激靈,恍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竟是不知不覺隨著花一棠登上了石橋,月光隨著風飄飄蕩蕩,煙嵐繚繞,腳下輕飄飄的,甚至有種凌空御風的錯覺。 林隨安深吸一口?氣,真心贊道,“好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