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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錢,我有刀 第257節

    林隨安越想越心累,不禁長長嘆了口氣,“莫非蘇氏又能逃過一劫?”

    就在?此時,耳根后突然飄來了一抹笑聲,林隨安一個激靈跳起?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府衙大?片的屋頂一覽無遺,空蕩蕩,沒有人。

    天空碧藍,萬里?無云,林隨安吸了吸鼻子,聞到了云和風的味道。

    *

    一縷風吹進?了窗戶。

    七爺放下?手里?的賬簿,拿起?案邊的冪籬戴在?了頭上。

    “我又不是沒見過你?的臉,有什么可遮的?”一句話聲線換了三次,先是蒼老,接著是女聲,最后變成了清露般的嗓音,聽的人全身舒坦。

    窗邊的坐塌上多出?了一個人,粗布短靠,寬肩窄腰,以半身不遂的姿勢癱坐著,臉上扣著一張銀面具,眉角缺了一塊,用?水牛皮補上了,眼?縫下?有道劃痕,像淚,沒有補,大?約是因為窮。

    七爺:“云兄從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在?下?也只能以禮相待了。”

    云中月聳了聳肩,“也對,咱倆本就不熟,保持距離也是應該的。”

    七爺斟了杯茶,放在?坐塌邊,“蘇飛章如何?”

    “死了。”

    七爺沉默片刻,“誰殺的?”

    云中月哼了一聲,“自己笑死的,那個姓方的仵作居然說是壽終正寢,你?說邪不邪門?”

    七爺又沉默片刻,“真是好命。”

    “蘇氏的命更好。馬氏、王氏和吳氏全玩完了,蘇氏竟然只傷了皮毛,那幫酒囊飯袋的官兒真是沒用?!尤其是花四郎,特別沒用?!”

    七爺慢慢走回桌案,撩袍落座,繼續看賬簿。

    云中月歪頭瞅著,“你?好像絲毫不吃驚?你?早料到了對不對?”

    七爺:“我本以為三爺會派人去殺蘇飛章,花四郎順著這條線,或許能查過來。”

    “林隨安那尊大?神在?屋頂上守著,哪個殺手不要命敢去送死,我都差點被發現,嚇死個活人!”云中月抱怨,“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計又要報廢一個面具。”

    七爺輕輕笑出?了聲。

    云中月打量半晌,“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認識林隨安?”

    “我只是突然想到,若我也能想蘇飛章那樣干凈利落死去,也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你?就甭想了,”云中月連連擺手,“老話說的好:禍害活千年,你?這種一個頭八百個心眼?子的,定能長命百歲。”

    七爺怔了一下?,干咳一聲,“謝——你?吉言。”

    云中月不自在?撓了撓腦殼,“蘇氏那邊怎么辦?”

    七爺慢慢卷起?手里?的賬簿,打開案上的木匣,將賬簿放進?去,木匣里?,還有同樣的賬簿幾十卷。合上木匣,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風吹得窗扇吱呀吱呀晃動著,冪籬的一角飛了起?來。

    “天涼了,蘇氏也該換個新家主了。”

    *

    小劇場

    云中月:媽耶,這家伙還是戴著冪籬比較好,笑起?來比那個花四郎還滲人。

    第223章

    林隨安的猜測不幸應驗了。

    蘇飛章死?后, 所有指向隨州的蘇氏的線索都斷了,從現有線索來?看,一切皆是蘇飛章一人所為, 當然,蘇氏也并非毫無影響, 隨州蘇氏的名聲一落千丈, 蘇氏子弟連門都不敢出,生怕被扔爛菜葉子。

    過了幾日?,凈門傳來?消息,說蘇氏將家族產業秘密轉移到了安都。

    奇怪的是,這項工作并非是蘇飛章死后才開始實施,而是已?經暗中推進數月,聽說有個商道高?手?暗中協助經營, 在安都商界站穩了腳跟,按這個進度,蘇氏東山再起不過是時間問題。

    花一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是不屑,“商界競爭之慘烈比戰場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兄長那般絕頂聰慧之人,廢寢忘食嘔心瀝血方能占有一席之地,就憑蘇氏那幫人啖狗屎的腦袋, 只怕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可惜,無論花一棠背地如何冷嘲熱諷, 蘇氏平安落地已?成定?局。

    蘇飛章死?后第二日?,姜文德就帶著蘇氏一案的所有卷宗回了東都,根據路程和案件處理流程計算, 起碼要過一個月才能有回復。

    凌芝顏自然是閑不住的,日?日?泡在案牘堂里查閱卷宗, 連帶著花一棠也不好意思躺平,先后去?了段紅凝和彌妮娜的私宅做案情復盤。

    林隨安倒是閑了下來?,被方刻強行塞了一堆十全大補丸,木夏日?日?王|八甲魚湯灌著,不僅養好了傷,還胖了五斤。再這么養下去?,“千凈之主”遲早要變成“千斤之主”,林隨安苦不堪言,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偷偷溜出了花氏九十九宅。

    她想去?看看雪秋娘子,不想在半路遇到了花一棠,又在秋月茶坊門口碰上了凌芝顏,原來?仨人都想到一塊去?了。

    秋月茶坊正常營業,一派和煦之景。雪秋娘子見到三人很高?興,迎著三人入了后宅茶室,一進門,林隨安就看到了茶室里的屏風,繡著一簇大紅色的海棠花,明媚又鮮活。

    雪秋娘子親自為三人沏茶,用的還是花一夢送來?的花氏白瓷,時過境遷,茶香依舊,物是人非。

    四人靜靜品著茶,享受著難得的靜怡時光,最終又是盡職盡責的凌司直大人打破了寧靜。

    “凌某翻閱了近十年的戶籍變更錄冊,發現了三年前的一個脫籍記錄,脫籍者名為月十三娘,從樂妓脫籍為良民。助月十三娘脫籍的人是西城劉氏的前任家?主,也就是劉青曦的父親劉暮連,這位劉暮連年輕時是個風流才子,擅丹青書?法?,與段紅凝和彌妮娜是忘年交。”

    雪秋娘子放下茶盞,往茶壺里添了一舀沸水,“凌司直想的不錯,我就是月十三娘。”

    花一棠:“雪秋娘子與段紅凝和彌妮娜認識多?久了?”

    “幼時相識,樂坊相依為命八年,”雪秋道,“我年幼時毀了臉,在樂坊備受欺凌,若非她們傾盡全力?為我脫籍,我活不到今日?。”

    果然,雪秋就是段紅凝金手?指記憶中的最后一個人。林隨安心道。

    花一棠:“之前紅香坊曾有傳言,說每月十五,段紅凝都會精心打扮外出與情郎相會,如今想來?,段紅凝去?見的并非什么情郎,而是彌妮娜和你。”

    雪秋笑了笑,“世人皆以為女子悉心裝扮定?是為心儀之男子,卻不知在許多?女子心中,那些個腌臜男人根本不配。”

    花一棠明顯噎了一下,凌芝顏干咳一聲?,“每月十五的聚會,除了你們三人還有一人,便是彌妮娜身邊的蒙面?琵琶女十五娘——也就是連小霜,對嗎?”

    雪秋為眾人一一斟滿茶水,放下茶壺,用帕子擦了擦手?,抬頭,“是。”

    凌芝顏點?了點?頭,掏出兩樣東西,平鋪在茶案上,一樣是連小霜案發現場繡品的拓圖,另一樣是在瞿慧身上搜到的半幅海棠繡花絲帕,“連小霜死?后,我們在她的繡房里發現了一面?屏風,屏風上的海棠花一半是連小霜所繡,另一半則是他人的針法?。我們將繡品做了拓圖,”凌芝顏將繡帕和拓圖拼了起來?,“瞿慧的繡帕和拓圖可以拼成同一張繡品。經檢驗,繡帕上的繡線就是殺死?連小霜的兇器。”

    雪秋垂著眼?皮,安靜地聽著,表情無波無瀾。

    “瞿慧的供詞里說,她殺人前看到連小霜已?經繡完了整個屏風,之后才用繡線勒死?了連小霜。瞿慧殺人的時間?在戌時左右,目擊證人稱瞿慧戌正三刻已?經到家?,根據路程時間?計算,瞿慧根本沒時間?拆掉屏風再重新繡上花樣。”

    “而且,瞿慧曾在花宅養傷多?日?,上藥擦洗皆由花氏侍女服侍,并未在她身上發現過繡帕。瞿慧是在離開花宅后,才得到了這塊繡帕。”

    “瞿慧與吳正禮義絕后,除了自己的娘家?,只去?過一個地方,便是秋月茶坊——”

    雪秋撩起眼?皮,“沒錯,那張帕子是我給瞿慧的。”

    花一棠:“皮西的口供里說,他親眼?看到段紅凝處理了連小霜的尸體。所以拆了屏風上的海棠花,又重新補繡的人也是段紅凝。也就是說,這張帕子其實是段紅凝給你的。”

    雪秋:“是。”

    “我們在屏風的繡花下發現了青州繡品的殘片,并根據這條線索查到了吳氏布行的罪行,這是連小霜留給我們的信息,那么,另外半幅繡花下面?是否也藏了什么信息,如果有,又是留給誰的呢?”

    花一棠站起身,慢慢在茶室里踱步,“花某去?彌妮娜和段紅凝的屋子里看過,她們都有一張海棠屏風,屏風中央最艷麗的海棠花針法?皆與別處不同,對照下來?,分別是彌妮娜和段紅凝自己繡的。”

    花一棠停在了茶室的海棠屏風前,“所以,花某猜測,或許這海棠屏風就是你們之間?互傳信息的一種辦法?。”

    雪秋笑了,珍珠白的皮膚泛起明亮的光,眼?眶微紅,“這是小霜最喜歡的游戲,她總愛將喜歡的詩詞繡在海棠花下,等著我們去?找,找到了,她就會很開心。她尋到意中人的時候,也是將那人的名字繡在海棠花下……”

    花一棠目光在海棠屏風上流連片刻,走回茶案,重新入座,輕聲?道,“花某名字中也有一個‘棠’字,想必是和這海棠花有緣,雪秋娘子若是愿意,不妨與我說說海棠花的故事。”

    雪秋又舀了一勺沸水注入茶壺,用帕子擦了擦手?,這次沒有松開帕子,而是緊緊攥住,臉上的笑容仿佛陷入了一個永遠都不想醒來?的夢境。

    “小霜是我們四個里面?年紀最小的,她愛笑,喜歡繡花,喜歡把繡好的海棠花放在院子里曬太陽,她說,這樣繡品就會和真的海棠花一樣,有香氣。”

    “她是我們的meimei,是我們最珍愛的人,是我們最想保護的人,我們從十年前就計劃著,盼望著有一天,能幫她脫離賤籍,讓她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陽光下——”

    說到這,雪秋的笑容漸漸消失了,“若不是為了救我,第一個脫籍的應該是小霜,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點?……”

    雪秋說的很模糊,但林隨安三人都非常默契沒有追問。

    雪秋停了良久,又慢慢道,“后來?,小霜認識了那個男人,益都城的大英雄,前途無量的司兵參軍,對小霜一往情深……說能幫小霜脫籍,娶小霜為正妻,我們不信……我們當然是不信的……可是小霜信他,小霜說……那個人值得……”

    “小霜跟他走了,之后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三人齊齊沉默。

    “不過你們不知道的是,小霜被吳正禮囚禁期間?,被迫去?參加了一個宴會。”雪秋目光直直射了過來?,“那個宴會就是蘇氏的白牲宴!”

    林隨安背后的汗毛刷一下立了起來?,花一棠和凌芝顏的臉色變了。

    雪秋笑得凄涼,“看來?我不必說明何為白牲宴了。”

    林隨安攥住千凈,強迫自己壓下沸騰的氣血,花一棠輕輕握住了林隨安的手?腕。

    凌芝顏定?定?回望雪秋,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在這次白牲宴上,小霜發現了一個秘密。”雪秋的聲?音平靜得仿若一潭死?水,“吳正清就是桃花殺人魔。”

    什么?!

    林隨安險些驚叫出聲?,可轉念一想,便覺出不對勁兒了。

    凌芝顏之前梳理過桃花魔的殺人時間?,吳正清當時是捕頭,日?夜忙著和捕快們追緝兇犯,與捕快同吃同住,并沒有作案的時間?,更沒有作案動機——那么連小霜為何會誤以為吳正清是桃花魔——林隨安腦中“叮”一聲?,難道是——

    凌芝顏:“五年期桃花魔連環殺人案共有十七宗,其中十五宗的第一發現人都是過路百姓,都是不同的人,唯有兩宗的第一發現人是同一個乞丐。”

    花一棠:“第七宗和第九宗的死?者為兩名不足十歲的女童,桃花烙印與其他死?者不同,現在看來?,她們應該是被棄尸的白牲。”

    雪秋:“那些世家?子弟弄死?了白牲,便草草拋尸了事,恰好當時桃花魔橫空出世,吳正清便順手?將這兩具尸體扣在了桃花魔的頭上,不僅神不知鬼不覺,還因?為此事做的漂亮,幫吳氏抱上了蘇氏的大腿。之后所有白牲的尸體便都交給了吳氏處理,憑著這個功勞,吳氏才搶到了青州繡品的買賣。”

    艸!林隨安心里罵了句娘。

    “這些都是連小霜查到的嗎?”花一棠問。

    雪秋:“是吳正清自己告訴小霜的。”

    凌芝顏愕然,“如此隱秘之事,吳正清竟然和盤托出?”

    “那時小霜已?經懷了吳正清的孩子。”

    林隨安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連小霜出身樂坊,自然知道避|孕的法?子,可她卻愿意懷上吳正清的孩子,“莫非連小霜懷孕是因?為——”

    雪秋冷笑,“男子都以為只要有了孩子,女人便會對男人死?心塌地,至死?不渝,真是可笑!”

    屋內一片死?寂。

    雪秋靜了半晌,又道,“那日?,又是月圓夜,小霜難得出來?與我們聚一次,興致很高?,聊到夜深,小霜突然說想到了一個抓住桃花魔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