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錢,我有刀 第246節(jié)
“我不?相信她會扔下我,所以?那夜趁著吳正禮出門賭錢,偷偷去?了小霜家,我想?問問她,是不?是真的要拋下我,可是——”瞿慧瞪大眼睛,歪了一下頭,似乎有些不?解,血樣的淚沿著眼角落下,“她卻說,她只愛那個男人,除了那個男人,世上任何人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剛繡完一副海棠屏風(fēng),她說這是她繡得?最好的東西,是她的嫁妝。她拿出三縷繡線,在我眼前?獻(xiàn)寶似的擺弄著,說是那個男人送給她的,是她這輩子見過最美的顏色——” “我搶過繡線,想?扔掉,想?罵醒小霜,想?告訴她,那個男人不?值得?,可是小霜卻跟我搶,還罵我,搶著搶著,繡線就?繞上了小霜的脖子,小霜一直罵我,她從來沒有罵過我,我太傷心了,想?讓她別罵了,然后——”瞿慧低頭看著雙手,淚水在掌心匯聚成了血紅色的一攤,“不?知怎的,等?我回過神來,小霜已經(jīng)被我勒死了——” 整座審訊室一片死寂。 林隨安眼眶發(fā)酸,死死攥著拳頭,慢慢站起身,腳下一晃,花一棠忙扶了一把,小心為林隨安搖著扇子。 林隨安:“下面你?來吧。” 花一棠點(diǎn)頭,將林隨安拉到了身后,提聲道,“瞿慧,你?殺連小霜是早有預(yù)謀的吧?” 瞿慧怔怔搖頭,“不?是,不?是的……” “若非早有預(yù)謀,為何準(zhǔn)備了桃花烙,拋尸的大木箱,甚至連拋尸的路線都早早規(guī)劃好了?” 瞿慧抬頭,一臉茫然流著淚,“你?說的那些,我都不?知道。” 花一棠面色微變,“不?是你??” 瞿慧慢慢搖著頭,“我殺了小霜,渾渾噩噩逃了出來,我只記得?當(dāng)時天已經(jīng)黑了,西市人很多,我混在人群里回了家,在園子里坐到了天亮,我甚至以?為是一場夢,直到第二天,我聽說在浣沙溪發(fā)現(xiàn)了小霜的尸體……為什么……小霜的尸體為什么會在那里,我不?知道,難道是小霜死不?瞑目,她的魂魄驅(qū)使她的尸體出了門……為什么?她這么做到底是為什么?” 最后一句話,似乎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問花一棠,或者說,是在問連小霜。 * 小劇場輕松一下 月老祠的廟駕著自己的老牛車,走了足足快一個時辰,終于到了花氏九十九宅。不?料守門人竟說花四郎去?府衙審案子了,若有要事可直接向木大總管匯報。 聽名字,廟祝還以?為這位木大總管是個穩(wěn)重的老人,不?料竟是個十四歲的清秀少年?,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花四郎對這姻緣風(fēng)鈴很是看重,交給這么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兒能行?嗎? 神奇的是,當(dāng)“木大總管”看到姻緣風(fēng)鈴的一瞬間?,臉上露出慈愛又欣慰的笑容,彷如一下子變成了四十歲,當(dāng)即賞了廟祝十貫錢。 廟祝心悅誠服:難怪此人小小年?紀(jì)能當(dāng)總管,真是太會做人了! 第212章 “所以, 瞿慧殺了連小霜之后,并沒有處理尸體,而是倉皇逃走?, ”靳若撓頭,“也?就是說, 還有一個人, 重新整理了?案發(fā)現(xiàn)場,在連小霜的尸體上印上桃花烙,將尸體裝箱,運(yùn)到污水渠,設(shè)下定時裝置,讓連小霜的尸體在第二日出現(xiàn)在浣花溪——這人圖什么??” 沒有人回答他。 眾人坐在司法署里,盯著?密密麻麻的線索墻發(fā)呆。 連小霜的案子算結(jié)了。“情郎”的位置標(biāo)上了?“吳正清(已死)”, “真兇”的位置寫上了?“瞿慧”,“兇器”標(biāo)上“繡線”,又?新加了一條線“拋尸”——空白。 花一棠用紅圈勾起“桃花烙”三個字,“為何一定要在連小霜的身上印上桃花烙呢?” 凌芝顏:“將殺人罪行嫁禍給桃花殺人魔, 替瞿慧遮掩罪行?” 花一棠:“若是這個原因,那此人定是與?瞿慧十分相熟之?人,不?僅相熟, 關(guān)系還很好,想保護(hù)瞿慧——會是誰呢?” 靳若:“瞿慧自從嫁給吳正禮, 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至連娘家親戚都疏遠(yuǎn)了?,與?她相熟的人, 除了?那個天殺的吳正禮,吳正清勉強(qiáng)算一個, 可這二?人都不?可能幫瞿慧,而且都有不?在場證明。” 花一棠搖了?搖頭,盯著?桃花烙三個字,喃喃道,“不?是他們?,還有一個人……” 靳若:“還能有誰?” 林隨安沉默良久,“連小霜。” 此言一出,眾人頭皮一麻,不?約而同想起了?瞿慧的話: 【莫非是小霜的魂魄驅(qū)使她的尸體出了?門……】 “師父你別說的這么?嚇人好不?好!”靳若狂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我挖了?一天的墳,現(xiàn)在可聽不?得這個。” 林隨安一怔,“挖什么?墳?” “啊呀,被吳正清的案子一鬧,忘了?!”靳若一拍腦門,忙將伍達(dá)如何查到吳氏籌建的義莊有問題,他和方刻如何尋到了?義莊,如何見到了?無為子,如何去了?亂葬崗,如何發(fā)現(xiàn)白牲尸骨的過程簡要匯報了?一遍,尤其大大吹噓了?一番他與?云中?月激斗的帥氣場景。 “我和伍達(dá)將無為子綁起來的的時候,就發(fā)覺不?對勁兒了?,此人的體重和呈現(xiàn)出的體態(tài)完全不?符,而且他腳印沒有后腳跟,”靳若一拍大腿,“果然是云中?月假扮的!” 花一棠瞇眼:“換句話說,是云中?月引著?你們?找到了?白牲的尸骨?” 靳若:“奇怪的是,云中?月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亂葬崗里埋的是什么??” 林隨安心里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不?禁想起了?段九家的滿啟,還有滿啟臉上的那張假面具。 難道云中?月背后的人是七爺? 他倆竟然勾搭到了?一起? 好家伙,一文一武,一個精明一個難纏,這個組合也?太糟心了?吧! 方刻擺弄著?手里的剖尸刀,明顯有些不?太耐煩,“伍達(dá)怎么?這么?慢?” 話音未落,外面?zhèn)鱽砹?嘈雜的吆喝聲,滿臉是泥的衙吏跑進(jìn)來,“報——伍捕頭將亂葬崗的尸骨都運(yùn)回來了?!” 方刻嗖一下沖了?出去,身手那叫一個矯健,眾人急忙迎出門,就見一隊(duì)衙吏拉著?六輛牛板車浩浩蕩蕩進(jìn)了?司法署,每個板車上壘著?六口?棺材,伍達(dá)率先向花一棠匯報,“啟稟花參軍,屬下率人將亂葬崗仔細(xì)搜索了?一遍,發(fā)現(xiàn)相似的棺材不?止二?十口?,而是有三十六口?,便按方仵作的指示,一并運(yùn)回來了?。” 花一棠點(diǎn)頭,“甚好。” 方刻一襲紅衣游走?在拉棺材的板車中?間,指揮衙吏搬棺材、擺棺材,將所有棺材都卸在了?院子里,整整齊齊擺了?四排,每排六口?,在院子四角燃起蒼術(shù)和皂角,熏了?一盞茶的功夫,才示意開棺。 此時已近丑正,天空黑得仿若不?見底的深淵,蒼術(shù)和皂角的煙氣在夜風(fēng)中?游蕩,好似無家可歸的游魂。 一塊又?一塊棺材板被掀開,一束又?一束森白的枯骨露了?出來,林隨安突然感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刺耳的鳴嘯從四面八方鉆進(jìn)腦仁,視線被無數(shù)道白光撕裂成碎片,呼嘯著?、盤旋著?涌入了?眼眶—— 遭了?! 林隨安甚至還沒來得及哼一聲,整個人直挺挺倒了?下去,僅存的一絲意識陷入了?香甜的果木香。 沒關(guān)系的,林隨安想,有花一棠在,肯定能接住她。 * 一團(tuán)濕漉漉的東西順著?腳踝蠕動著?爬了?上來,滑膩的、蠕動著?,她想去扒開這個惡心的東西,可雙手卻被禁錮住了?,無論怎么?掙扎都無法掙脫,那些濕漉漉的東西越來越多,從四面八方纏了?上來,腳踝、手腕、脖頸、臉上、大腿、肋骨……很快就布滿了?全身。 它們?吱吱呀呀地叫著?,聲音異常尖銳,漸漸地,能聽清了?,不?是叫聲,而是笑聲,很多人,他們?笑著?、唱著?歌、歡呼著?、還有樂聲,琵琶、鼓聲、箜篌、甜膩的香氣、嗆人的煙霧、刺鼻的酒氣,光怪陸離的畫面走?馬燈似的晃動著?,雕梁畫柱,金碧輝煌,無數(shù)張扭曲的笑臉飄過來,又?飄走?了?,她終于看清了?身上的那些惡心的東西,竟是野獸的爪子,四處游走?著?、撫|摸著?、撕扯著?、按下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骯臟的印記—— 突然,一道白光貫穿了?身體,幾乎將她撕成兩半,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一片血紅,凄厲的慘叫聲和哭聲呼嘯而來,身體變成了?一塊石頭掉入了?泥潭,被黑色腥臭的泥漿淹沒,沒過了?口?鼻,一直、一直墜了?下去…… 然后,便是無盡的黑暗。 所有的聲音都遠(yuǎn)去了?,所有的光都消失了?,鼻腔里只?有血和土的氣味,那是死亡的氣息。 黑暗持續(xù)了?很久、很久,仿佛一個永遠(yuǎn)不?會醒來的夢境。 突然,一縷花香出現(xiàn)了?,淡淡的,溫柔的,撫|摸著?頭頂?shù)陌l(fā)絲。 眼前?出現(xiàn)了?微弱的光,指引著?她站了?起來,慢慢向前?走?,那縷帶著?花香的光一下一下敲擊著?黑暗的殼,殼碎了?,更多的光線照了?下來,輕紗般朦朧,一簇火紅的海棠花在光的盡頭濃烈的綻放著?,一個人站在花香之?中?,身著?羅裙,長發(fā)如墨,轉(zhuǎn)過頭來,燦爛地笑著?,露出兩顆白白的小虎牙。 是連小霜。 “叮鈴、叮鈴、叮鈴” 鈴聲從遙遠(yuǎn)的遠(yuǎn)方傳來,連小霜笑意更勝,指向了?鈴聲的來處,那是光的方向—— 林隨安睜開了?眼睛。 一只?銀色的風(fēng)鈴掛在頭頂,風(fēng)鈴下沒有掛紙簽,而是一個做工粗糙的綠色竹筒,風(fēng)一吹,竹筒晃動,叮鈴鈴、叮鈴鈴——灑落一片細(xì)碎的陽光。 林隨安有些發(fā)怔,目光轉(zhuǎn)向四周,她還在司法署里,身下是一張寬敞的臥榻,瞧著?像方刻的專用品,花一棠坐在榻邊,一只?手托著?腮幫子,一只?手握著?自己的手腕,長長的睫毛在鈴聲中?輕輕地顫動著?,林隨安想到了?春風(fēng)中?的花蕊。 黑夜已經(jīng)過去,天亮了?。 林隨安輕輕呼出一口?氣。 花一棠眼皮一動,騰一下坐直,茫然四望,有點(diǎn)睡蒙了?,看到林隨安,綻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睡醒了??” 林隨安點(diǎn)頭,撐著?胳膊起身,花一棠忙在她身后墊上兩個大軟墊,林隨安這才發(fā)現(xiàn)全身又?酸又?疼,完全用不?上力?,好像連夜爬了?二?十里山路。 果然,死者執(zhí)念越強(qiáng),金手指的副作用越大。那些白牲死前?定是極度恐懼,才會生出這么?強(qiáng)大的執(zhí)念。 林隨安揉了?揉太陽xue:“什么?時辰了??” “辰正二?刻,你睡了?足足三個時辰。”花一棠小心觀察著?林隨安的狀態(tài),“你——感覺如何?” “無妨,只?是有些累。” 花一棠喉結(jié)動了?動,“看到了?什么??” “身上有很多野獸的爪子……不?,應(yīng)該是人手,有笑聲,尖叫聲,很亂,很疼,很……惡心……”林隨安閉眼,胃里一片翻騰,幾乎要吐出來。 突然,溫柔的果木香將她裹了?起來,林隨安愕然睜開眼,發(fā)現(xiàn)花一棠輕輕抱住了?她,手掌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今天這家伙身上的熏香格外好聞啊,林隨安反胃的感覺弱了?些,“你今天的熏香叫什么?名字?” 花一棠肩膀一顫,猛地向后一竄,松開了?林隨安,眼珠子亂飄,“木夏新調(diào)的,叫——梅花雪,梨花月,相思海棠一枝春……” “海棠……”林隨安口?中?喃喃,她只?見過連小霜的尸體,并未見過她生前?的模樣,為何會夢見她,還是那般鮮活明麗的模樣。 還是說,那不?是她的夢,而是某些白牲的記憶? 亦或是,連小霜的魂魄入夢,想要告訴她什么?嗎? “連小霜的案子我們?漏掉了?一處關(guān)鍵。”林隨安道。 花一棠垂下眼皮,“你是說這個吧。” 說著?,從袖口?里掏出了?作為兇器的證物——瞿慧貼身收著?的海棠繡花絲帕,半簇海棠仿若被利刃劈開了?一般,斷口?異常整齊,恰好能與?之?前?案發(fā)現(xiàn)場的繡品拓圖拼接成一簇完整的海棠。 “瞿慧說連小霜死前?已經(jīng)完成了?繡品,”花一棠道,“而我們?在案發(fā)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卻只?有半幅繡品。” “沈長老?說過,那副繡品之?前?是繡好的,但又?被拆了?,然后又?繡回了?半幅,且不?是連小霜的針法技藝,如果不?是瞿慧做的,就是處理連小霜尸體的人做的。” 林隨安一邊回憶之?前?的線索,一邊推斷,“也?就是說,瞿慧離開的時候,繡品依然是完整的,那么?瞿慧就不?可能用殺人的繡線繡出嚴(yán)絲合縫的半幅海棠。所以,這張絲帕應(yīng)該是拋尸人繡的,后來不?知為何又?到了?瞿慧的手里。” 花一棠皺眉點(diǎn)頭,表示肯定。 林隨安看著?花一棠的表情,心里生出了?不?祥的預(yù)感。 “瞿慧呢?” 花一棠沉默半晌,“你突然暈倒,方大夫給你灌了?藥、扎了?針,說你只?是昏睡過去,我……我和大家當(dāng)時都嚇壞了?,心里亂成一團(tuán),一時間,竟都忽略了?這絲帕的破綻,待發(fā)覺時,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時辰,凌六郎急急忙忙趕去衙獄提審瞿慧,不?想——”花一棠眼眶通紅,“瞿慧死了?。” 林隨安腦袋嗡一聲,攥住了?花一棠的手腕,“怎么?死的?!” “她偷偷吃了?藏在發(fā)髻里的贗品百花茶,嘔吐物堵住氣管,窒息而亡。”花一棠低聲道,“原來,她之?前?也?曾被吳正禮強(qiáng)迫吸入過龍神果的煙霧,可她卻從未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