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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錢,我有刀 第211節(jié)

    懷中的千凈發(fā)出低低的刀鳴,猶如嗚咽,林隨安知道,那不?是千凈的聲音,而是她?心底的聲音。

    瞿慧的遭遇,連小霜的故事,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世?界的家——她?以為她?忘了?,實際上,她?一直都記得,記的清清楚楚。

    痛苦、妥協(xié)、屈辱、無力、荒謬、怨憤……各種雜亂無序的感情像風暴一般旋轉(zhuǎn)著、撕裂著、叫囂著——不?僅為母親、連小霜、瞿慧,還為那些無法被看見,卻切切實實存在的,無法出聲的女子們。

    熟悉的血腥殺意?與這些感情互相糾纏、撕扯,最終歸于寂滅,化作游魂似的悲涼,在空白的軀干里游蕩,變成了?沉默的憤怒。

    林隨安深深呼吸,強迫自己壓下不?理智的怒意?,強迫自己冷靜,強迫千凈停止哭一樣的鳴嘯,強迫——

    “去他娘的冷靜!”千凈豁然出鞘,鬼綠刀光劈開?了?漆黑的莫愁湖,湖水倒映著刀嘯閃電,久久不?能?平息。

    林隨安覺得爽利了?幾分,長吁一口氣。

    果然,還是殺他丫的最爽!

    突然,一只銀絲金鑲玉香囊球咕嚕嚕滾了?過來,有些羞澀地碰了?碰林隨安的腳,停住了?,果木香溫柔地裹住千凈的凜凜刀光,千凈的鳴嘯變?nèi)趿?。

    林隨安愕然回頭,看到一串腦袋嗖嗖嗖縮到了?屋脊后面?,還有許多人的聲音。

    花一棠:“三姐,你與林隨安都是女子,最懂女子心思,你去!”

    花一夢:“我和小安才見過幾面?,根本?不?熟,凌家的老六不?是說與小安是朋友嗎,凌老六去!”

    凌芝顏:“咳,凌某不?善言辭,方大夫醫(yī)者仁心——”

    方刻:“我只會和死?人聊天。伊塔嘴最甜。”

    伊塔:“我唐語的不?好的,豬人聽不?懂的,斤哥是豬人徒弟的,師徒情深的,斤哥去!”

    靳若:“千萬別!我現(xiàn)在瞅著千凈就腿肚子轉(zhuǎn)筋,師父最愛吃木夏做的切膾了?,木夏去!”

    木夏:“當初可?是四郎說的,與林娘子是生死?搭檔,不?離不?棄,此事非四郎莫屬!”

    眾人起哄,“對對對,四郎(姓花的、花一棠)你去!”

    一串嘰里咕嚕推推搡搡,花一棠一個趔趄撲身沖了?出來,斜著身子在屋頂上歪歪扭扭一溜小跑,虧得身體平衡能?力驚人,竟是平安無事到了?林隨安旁邊,沒摔到莫愁湖里去。

    林隨安眨了?眨眼,花一棠干咳一聲,整個人縮成一團坐在了?屋檐上,雙手捏著扇子老老實實放在膝蓋上,距離林隨安起碼五尺遠。

    林隨安看了?看手里的千凈,明白了?。

    千凈的殺意?嚇到他了?,手腕一轉(zhuǎn),收刀回鞘,撩袍坐了?回去。

    花一棠小心翼翼看過來一眼,又看過來一眼,又又一眼,又又又一眼——表情像只被拋棄的汪汪仔,林隨安一腔怒火被他濕漉漉的眼神?看得沒了?脾氣。

    “干嘛?”

    “嗯咳,那個——”花一棠搓著膝蓋,“你知道的,我天生運氣好,無論走到哪里,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兇案,案子的兇手更是千奇百怪,窮兇極惡者甚多……”花一棠嘆了?口氣,抬頭看著漆黑的莫愁湖,“所以我從小就不?喜歡讀書?,夫子說,人之初性本?善,我覺得,全都是啖狗屎的扯淡,人心之惡,遠比黎明前的夜更黑。”

    林隨安深深吸了?口氣,又嘆出一口氣。

    是啊,人性的黑暗,遠超出人的想象。

    “大哥說我瘋了?,狠狠揍了?我一頓,我就跑了?。當時我就想,這世?界跟狗屎一樣,活著也甚是無趣,不?若尋個地方死?了?干凈。”

    林隨安大驚,猝然扭頭。

    花一棠還是那個姿勢,靜靜看著湖水,莫愁湖黑暗映在了?他的眼睛里,深得嚇人。

    林隨安:“你說……你從小……”

    花一棠看過來,輕聲道,“那時我不?到六歲。”

    林隨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花一棠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甚至連眼神?都很?平靜,可?她?卻感覺到花一棠正將自己拼命藏起來的傷口撕扯開?,血淋淋地展示給她?看。

    “就是那一次,我遇到了?一個人,他擁有遠超常人的力量和速度,有一把很?丑的刀,笑起來像個大木桶,他的刀是黑色的,但劈出來的光,卻和初生的太陽一樣耀眼。”

    花一棠倏然笑了?,像一朵潔白嬌嫩的牡丹在黑暗中無聲綻放,美得驚心動魄,“他對我說,黑暗常在,光亦常在,黑夜里看不?到太陽,卻有螢火,若看不?到螢火,他的刀便是光。”

    林隨安怔怔看著花一棠的笑臉,眼眶漸漸濕潤。

    “他說黑暗中一個人定會孤獨,但是沒關(guān)系,定會有人愿意?與我同行,成為我的搭檔,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天和湖的交界處生出了?一層青色的光,光芒越來越大,推著層層疊疊的云海升起,變成了?夢幻的緋紅。

    花一棠的衣袂飛了?起來,染上了?瑰麗的金色。

    “他沒有騙我,我找了?十?年,終于遇到了?我命定的搭檔。”

    林隨安喉頭哽咽,笑著問道,“所以,你找到了?我這個倒霉蛋嗎?”

    “是啊。”花一棠紅著眼道,“我花家四郎向來鴻運當頭!”

    四目相對,同時笑出了?聲。

    天地豁然陷入一片嶄新的光明,天亮了?。

    遠遠的,傳來了?衙城咚咚的鼓聲,一只白鴿劃破晨曦,撲棱著翅膀落到了?屋脊之后,下一瞬,靳若腦袋頂著鴿子跳了?出來,大叫道:

    “吳氏家主吳正禮在府衙前擊鼓鳴冤,狀告天下第一盜云中月?lián)镒吡?他的婦人瞿慧,懇請益都府衙全城通緝擒賊!”

    林隨安嗤笑一聲,將千凈掛在腰間。

    花一棠啪一聲甩開?扇子,“來的正好!”

    *

    小劇場

    天亮前,躲在屋脊后聽墻角眾人的心聲如下:

    靳若:為何?我突然覺得渾身難受,莫不?是生了?虱子?

    凌芝顏:凌某覺得自己的腦袋在發(fā)光,好亮。

    方刻:……好困……

    花一夢:我家四郎長大了?。

    木夏:四郎,我給你調(diào)的翻云覆雨懷意?香別浪費啊!

    伊塔:四郎,沖沖沖!

    第182章

    池太守連著兩天晚上都沒睡個囫圇覺,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將將閉眼,被窩還沒睡熱,府衙外又有人敲鳴冤鼓, 嚇得一個激靈跳下床,差人去問, 竟是城南吳氏的家主吳正禮來報案, 說自己的妻子昨夜被賊人擄走了,請府衙下通緝令拿人。

    池太守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桃花殺人魔的案子還沒查清楚,又?冒出來了一個江洋大盜,好死不死又?和吳氏有干系,急忙令人去傳司兵參軍吳正清,豈料派去的衙吏居然回報說,吳正清昨夜突染惡疾, 今日請假了。

    池太守心中暗暗罵娘,心道那吳正清壯得跟牛一樣,好幾年都不曾生?病,偏偏此時?告病, 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定?是昨日凌司直提出桃花殺人魔一案的疑點,他覺得被駁了面子,再加上吳正清成了連小霜一案的嫌疑人, 他便恨不得與這個堂兄速速撇開干系。

    此人如此小肚雞腸,自私自利, 當真?不是什么好鳥。

    正焦頭?爛額之際,不良人來報,說司法參軍花一棠和凌司直求見, 池太守頓時?大喜,心道?果然關(guān)鍵時?刻還是這倆人靠得住, 不愧是深受圣人器重的揚都花氏和滎陽凌氏。

    花一棠進門就給?池太守吃了枚定?心丸。

    “聽?聞?chuàng)镒邊羌抑鲖D人的賊人是云中月,花某與此賊交手多次,對此人的作案手法頗有了解,不如就讓花某和凌司直陪池太守同審此案吧。”

    池太守自然滿口答應(yīng),下令升堂。

    堂鼓三巡,堂威落地,大堂外擠滿了圍觀的百姓,都想聽?聽?這天下第?一盜云中月?lián)锶说钠姘浮?/br>
    池太守換上新熨的官服,端坐公案之后,左邊瞅瞅,有大理寺司直坐鎮(zhèn),右邊瞧瞧,有破案奇才花參軍陪同,還有名震三都的林娘子壓陣,心中大定?,拍下驚堂木,喚原告吳正禮上堂。

    堂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只見吳氏家仆竟然抬著——抬著一張臥榻上了堂,咚一聲臥榻落地,圍觀百姓不約而同“哎呦”一聲。

    池太守定?眼一看,臥榻上居然躺著一個人,再定?眼一看,竟是吳正禮,再再再定?眼一看,吳正禮鼻青臉腫,額頭?纏了一圈繃帶,右臂吊在脖子上,顯然是斷了。

    旁聽?的花一棠掩口驚呼,“啊呀,吳家主何故受了這么重的傷,莫不是被驢踢了?!”

    林隨安側(cè)目:明知故問,這紈绔的嘴真?是太損了。

    吳正禮掙扎著坐起身,只這一個動作,已?經(jīng)疼得兩眼冒淚花,“池太守,您要為草民做主啊!昨夜子時?,一人自稱天下第?一盜云中月,強行闖入我吳氏別院,擄走了我的夫人瞿慧,還將我打成這幅模樣,大夫說,我右手的骨頭?全碎了,以后這手就廢了啊!”

    池太守大為詫異,“天下居然有如此囂張的賊偷,那賊人是何等?模樣?”

    “賊有兩個,皆是黑衣蒙面,我沒看到他們?的臉,但下手狠辣,定?是慣犯。”

    “兩個沒看到臉?”池太守有些犯難,“那賊人的身形體態(tài)可有什么特征?”

    吳正禮想了想,“其中一個身形頗高,手長腳長,像個大竹竿,云中月稍矮一點,體型不像男子,更像女?子,和——”眼珠子在堂上轉(zhuǎn)了一圈,正好看到了林隨安,“和這位林娘子有些相似……力氣很大……腰間佩著一柄黑鞘的橫刀——”

    吳正禮越說越覺得不對勁,將林隨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球暴突,舉起左手指著林隨安尖叫道?:“就、就就就就是她!”

    池太守:“誒?!”

    林隨安雙臂環(huán)胸冷笑一聲,“你有何證據(jù)證明我是云中月?”

    “聲音也一樣!”吳正禮眼球爆出紅絲,“這個女?人就是云中月!請池太守即刻下令擒住此女?,救我妻子!”

    圍觀百姓一片嘩然,池太守啪啪啪連拍三下驚堂木,“公堂之上,不可喧嘩!肅靜!肅靜!”

    “池太守容稟,”花一棠站起身,施施然抱拳,“花某以為,吳家主是認錯人了!”

    吳正禮:“我沒認錯!身形,聲音,連腰上的刀都一模一樣!”

    花一棠嘆了口氣,“二位有所不知,云中月之所以被稱為天下第?一盜,是因為他有兩項絕技,其一,獨步天下的輕功蓮花步,其二,出神入化的縮骨功和易容術(shù)。只要此人愿意,他能在彈指之間,變成世上任何一個人,無?論五官容貌、身形體態(tài)、聲音語氣,甚至行為習慣都與真?人一模一樣,縱使親生?爹娘亦無?法分辨。”

    百姓們?:“哇——”

    池太守張大了嘴巴,“天下竟有如此神乎其技的易容術(shù)?!”

    吳正禮:“一派胡言,天底下不可能有這種東西!”

    花一棠搖頭?,“吳家主,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你沒見過只能說明你是井底之蛙罷了。”

    “花參軍所言句句屬實,”凌芝顏道?,“凌某曾親眼見過云中月扮成胡商、道?士、女?子、甚至扮成了兵部侍郎盧英杰,與盧侍郎同時?出現(xiàn)之時?,宛若人在鏡中,十分驚人。”

    池太守徹底信了。

    若說花一棠的話他還心有疑慮,那凌芝顏的證詞絕對不會有半分折扣。東都誰人不知,滎陽凌氏六郎誠懇正直,是唐國第?一老實人。

    這一次,連吳正禮都無?話可說。

    “只是——若擄走瞿娘子的當真?是云中月。”花一棠沉吟片刻,“這就有些怪了!”

    池太守:“花參軍此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