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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錢,我有刀 第187節

    “五年。”

    “之前你替三爺做什么?”

    “之前……”韓泰平的眼神仿若隔世,“替他看過幾間胡人的香料鋪子,跑過幾家?胡人商隊,都是正?經買賣,沒?什么特別,我一直以?為三爺就是個商人。”

    花一棠讓韓泰平將香料鋪子的名字,地點,商隊的名稱、領隊人,走過的商隊路線都寫了下來,皺著眉頭看了看,又傳給林隨安,林隨安更看不出?什么端倪,遞給了凌芝顏暫做存檔。

    “你是如?何與三爺相識的?”

    “我在賭坊輸了錢,賭坊逼我簽賣妻契,我不肯,和賭坊的人拼命,”韓泰平哼了一聲,“打傷了他們五個人,據說有一個沒?撐過當天晚上?,我也只剩了半條命,被關進了賭坊的私牢,不想第二人賭坊派人告訴我,有人替我還了賭債?!?/br>
    林隨安了然:此人不僅是個賭徒,還是亡命之徒,恰好還有老母妻子的軟肋,的確是犯罪|分子的好苗子,難怪三爺選他,之前看鋪子和走商隊的工作應該是試用期,誠縣的任務才是正?式入職。

    花一棠:“替你還賭債的就是三爺?”

    韓泰平點頭,“我以?為我遇到了貴人,從此一飛沖天,一鳴驚人。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會落到這步田地?!?/br>
    花一棠敏銳抓住了韓泰平這句話里的關鍵字,“什么叫做一飛沖天,一鳴驚人?”

    韓泰平縮起肩膀,全身抖了起來,林隨安本以?為是因為恐懼,但很?快發?現不是,他是興奮地發?抖,原本空洞的眼瞳里燃起了點點火光,咧開嘴角,露出?血紅的牙床。

    “三爺說,現在江湖上?的凈門就是個笑話,完全就是在辱沒?凈門的門楣,三爺還說,他才是凈門的門主,要重建真正?的凈門,喚醒凈門往日的榮耀!”韓泰平嗓子里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只要我能培育出?真正?的破軍,就像——”他看向林隨安,眼神狂熱,“就像現在的千凈之主,可惜,千凈之主本該屬于真正?的凈門,卻走上?了歧途——”

    林隨安冷眼:想屁吃!

    韓泰收回目光,繼續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只要我能成功,我就是凈門的長老,我的培育出?的屬下就是凈門的開山弟子,從此以?后,我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哈哈哈哈哈哈!莫敢不從哈哈哈哈哈——”

    花一棠嗤笑出?聲,“果然,家?人的性命只是個借口,你的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br>
    韓泰平的笑聲好似被攔腰斬斷,嘎一聲沒?了,驚恐搖頭,“不!我是為了我的阿娘,我的妻兒,否則,我怎么會做出?這等禽獸之事,我是個人,我不是禽獸!我是人!我是個人?。 ?/br>
    林隨安暗暗嘆了口氣:此人雖然沒?喝符水,但心早就瘋了,堪稱另一種行尸走rou。

    花一棠沉著臉擺了擺手,伊塔、丙四等人將韓泰平拖了下去,整座衙獄似乎還回蕩著韓泰平的叫聲,久久不能平靜。

    這一輪審訊的信息量太大了,林隨安僅是簡單復盤了一下,都覺得腦細胞有點超負荷。

    凌芝顏皺著眉頭瀏覽剛剛記錄的口供,偶爾看一眼林隨安,欲言又止,云中月就直接多了,眼珠子恨不得貼在林隨安臉上?,口型:哇哦哇哦。

    負責主審的花一棠,默默坐下,兩眼放空,小扇子也不搖了,不知?不覺端起了伊塔留下的茶湯,一口一口嘬得挺起勁,吐空了五臟六腑的朱達?;貋砜匆?臉都綠了,一聲“花縣尉”喚回了花一棠的魂,花一棠一個激靈,差點把手里的茶盞扔出?去,咳得臉都青了。

    林隨安覺得很?好笑,就笑了。

    花一棠蹙眉看過來,腮幫子鼓成了河豚。

    林隨安:“這一審,收獲頗豐。挺好的。”

    花一棠老氣橫秋嘆了口氣,拍下扇子,“帶裘鴻!”

    *

    第三名提審的犯人,裘鴻。

    花一棠對此人審訊的方式很?是別具一格。

    之前兩位重量級首犯采取的策略皆是層層施壓,步步緊逼,找尋其心理防備最薄弱之處,一擊必殺,一舉擊潰。

    審裘鴻的時?候,花一棠大約是前面審累了,整個人恨不得躺下來,歪歪斜斜靠著憑幾,翹著腳丫子,有一下沒?有下晃著扇子,懶洋洋問了一句,“裘鴻,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想招的,就一并撂了吧?!?/br>
    這句話就好似按下了裘鴻的話匣子開關,他瞪圓眼睛,拔高?嗓門,滔滔不絕說了起來。

    “花縣尉明察!所?有的事都是玄明逼我的!囚禁裘縣令,軟禁裘老莊主,給裘老莊主下毒,盜取裘縣令信印發?布號令,這一切都是玄明主使,我真的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

    花一棠撩起眼皮,“韓泰平呢?”

    “天地良心,這我真的不知?道?啊,裘老莊主中了毒,糊涂了,根本沒?傳給我賢德莊密道?的圖紙,我自己都不知?道?賢德莊地下有那么大一間囚室,不過裘老莊主之前和玄明是茶友,定是裘老莊主告訴玄明的,然后玄明又告訴了韓泰平,對對對,肯定是這樣!”

    花一棠似笑非笑,“啊呀,這么一聽,裘門主當真是冤枉?!?/br>
    裘鴻雙眼淚流不止,連連磕頭,“花縣尉果然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我的確是被jian人蒙蔽,一時?失察,方才鑄成大錯啊!”

    朱達??穹籽?,“無恥!”

    花一棠砸吧了一下牙花子,換了個方向繼續癱著,吧嗒吧嗒搖起了小扇子,似乎多出?了幾分興致,“慫恿朱氏一族制作繡品,雇用江湖打手運送符水,委派裘氏族人開鋪販賣符水呢?”

    “這更是天大的冤枉??!我哪知?道?符水有毒??!玄明那廝騙我騙的好慘,我至始至終都以?為符水是能延年益壽的良藥,這才信了他的鬼話,將裘氏全副身家?都壓在了上?面,我也是被玄明害了啊!”說到這,裘鴻掩面痛哭,傷心欲絕。

    “啊呀,真是可憐呦?!被ㄒ惶奈Ⅴ局碱^道?。

    裘鴻:“嗚嗚嗚,誰說不是呢!嗚嗚嗚?!?/br>
    這綠茶味兒也太濃了,林隨安心道?,她都要吐了。

    云中月滿臉嫌棄,凌芝顏停筆,萬分幽怨瞪了花一棠一眼。

    “花某真是可憐你——”花一棠的眉眼逐漸舒展,變成了一個陰陽怪氣的笑臉,“你怎么這么蠢?。 ?/br>
    裘鴻哭聲弱了下去,露出?半只眼,“啊?”

    花一棠站起身,捋了捋袖子,從木箱里掏出?一卷名為“裘狗屎”的軸書扔到了地上?,“這是廣都太守協同朱主簿查抄你家?產的名錄,瞧瞧吧,看有沒?有什么遺漏?”

    裘鴻赫然抬頭,眼里的淚還在流,臉上?的表情卻變了,從悔恨變成了陰鷙。

    “從你家?中繳獲錢銀共有五千七百三十三貫,廣都藩區房契四十六院,五大都城繡坊和香鋪地契兩百一十二家??!被ㄒ惶墓恼疲鞍パ?,真是了不起呢,你用了足足兩年時?間,竟然賺了揚都花氏一間繡坊一個季度的利潤呢。”

    眾人側目:娘誒,真的假的?!花四郎這貨不會又在吹牛吧?

    裘鴻臉皮抽動,“花縣尉這是在炫耀揚都花氏的財力嗎?”

    花一棠擺手,“裘門主誤會了,花某只是想告訴你,耗費如?此驚人的人力物力,甚至還將自己送進了牢房,才賺了這么點——”花一棠搓了搓兩根手指,“你實在沒?什么經商的天分。”

    裘鴻臉青了。

    “不過有一點,你是遠超花氏的?!被ㄒ惶男Σ[瞇道?,“兩年間你娶了十房妾室,三個養在誠縣,七個養在廣都,廣都的妾室生養了四個孩子,還有一個馬上?就要生了?!?/br>
    裘鴻:“你到底想說什么?!”

    “兩年前你以?兒子讀書為由,將父母、妻兒都送去了廣都城,可有此事?”

    “有何不可?”

    “廣都城距離誠縣兩百多里,路上?快馬加鞭要走七八日,你這般兩頭跑,還有一個如?狼似虎的正?房和七個如?花似玉的妾室需要輪流照顧,體力跟得上?嗎?”

    眾人:“嗯咳咳!”

    裘鴻:“此乃我的家?事,花縣尉管的也太寬了吧!”

    “花某只是好奇,既然廣都的妾室有孩子,那為何誠縣的三名妾室一無所?出?呢?所?以?,便去查了查,你的管家?告訴我,你誠縣的妾室每月必喝避子湯,不得有孕。這又是為何?”

    裘鴻臉皮抖了一下。

    “這幾日縣衙為全縣百姓派送百花露解毒,縱使是衙獄里的犯人也一視同仁,除了玄明和韓泰平都送了,可為何裘門主卻將百花露偷偷倒了,一口都不肯喝呢?莫非是嫌棄花某的百花露味道?不好?”花一棠搖到裘鴻眼前,撩袍蹲身,放低聲音,“花某覺得甚是蹊蹺,于是就讓獄卒給你的餐食里放了點蒙汗藥,趁你熟睡之際,請我家?方大夫幫你做了個全身檢查?!?/br>
    裘鴻臉唰一下白了。

    朱達常:“嗯咳咳咳咳!”

    凌芝顏啪一聲放下筆,滿臉“這狗逼筆錄實在寫不下去”的郁悶表情。

    林隨安聽得津津有味,云中月還捧場追問,“查出?來什么了嗎?”

    花一棠一敲扇子,“哎呦喂!絕了!諸位猜這么著,裘門主身上?竟是半點符水的毒都沒?有呢?!?/br>
    眾人:“哦——”

    凌芝顏又提起了筆。

    “于是乎,花某就產生了一個推測,裘門主是不是早就知?道?符水有毒,所?以?早早轉移了父母妻兒和妾室,留下的妾室因為喝過符水,身有殘毒,自然不能有孕,而他自己更是獨善其身,半點符水都不沾?!?/br>
    花一棠又晃悠晃悠站起身,“此事裘門主做的不厚道?啊。明明知?道?符水有毒,居然還幫玄明助紂為虐,戕害族人,啊呀,花某向來心里藏不住事兒,若是一個不小心將此事透露出?去——嘖嘖,也不知?民風淳樸的誠縣百姓會不會去廣都城追殺裘門主的家?人呢?”

    裘鴻眼皮抖了抖,閉上?了眼睛,“花四郎,我裘鴻自知?罪孽深重,但這都是我一人所?為,莫要連累我的家?人?!?/br>
    花一棠滴溜溜一轉,“哦?沒?想到裘門主居然是個敢作敢當的錚錚漢子呢!”

    裘鴻睜開眼,冷冷盯著花一棠,“花家?四郎,你生在揚都花氏,自小錦衣玉食,又如?何能知?道?窮的滋味?我承認,我早就知?道?符水有問題,但我又能如?何?誠縣太窮了,窮得根本活不下去!我身為裘氏家?主,必須要為我的族人做打算,我要為他們謀活路!”

    裘鴻頓了頓,眼眶泛起紅光,拉長脖頸,仿佛一只不甘示弱的公雞,“我知?道?,和玄明合作這兩年,誠縣百姓甚是辛苦,但我也是無奈之舉,最起碼,朱氏和裘氏的族人都活下來了!我們窮怕了,我們都是被窮逼的!”

    眾人聽得瞠目結舌:感情這裘鴻還把自己當成了拯救族人的英雄?!

    林隨安:好家?伙,裘鴻整套話術總結下來就是,社會有罪,他人有罪,世界有罪,宇宙有罪,連他娘的路過的螞蟻都有罪,只有我是清清白白的一朵小蓮花。

    花一棠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用扇子遮住了嘴巴,再一次發?出?了爆笑,這是他在三次審訊里笑得最大聲的一次,甚至笑出?了眼淚,“哈哈哈哈,我第一次聽到有人將卑鄙無恥人面獸心說得如?此道?貌岸然清新?脫俗,哈哈哈哈哈哈哈,啖狗屎!”

    突然,花一棠一腳踹在了裘鴻的臉上?,裘鴻飛了出?去,趴在地上?,臉上?掛著鞋印,整個人都懵了。

    “那些鋪子和院子都掛在你裘鴻的名下,和你的族人哪有半分干系?城縣百姓水深火熱,裘氏族人沖鋒陷陣,你躲在后面躺在溫柔鄉里吃香的喝辣的,居然還恬不知?恥說自己是為了族人,你簡直比狗屎里的蛆蟲還惡臭惡心?。 ?/br>
    裘鴻猛地爬起身,猙獰吼道?:“你如?何能懂我們心里的苦?!窮就是我們心里的刺,我們身上?的罪!我們別無選擇!比起死,我們更怕窮!為了拔掉這窮根,我寧愿孤注一擲,搏一把!”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哪!”花一棠抹了抹眼角的眼淚,垂著眼皮,萬分憐憫看著裘鴻,“我花四郎自問也算是見?多識廣,閱人無數,可長這么大從未見?過你這般愚蠢又絕望的白癡,竟然捧著金碗去要飯,哈哈哈哈哈哈,啖狗屎,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裘鴻臉上?猙獰執拗的面具裂開了口子,一片一片剝落,露出?血rou模糊的驚悚,“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金碗?!什么是金碗?!”

    花一棠憋住笑,搖著小扇子朝裘鴻扇了兩下香風,“我、偏、不、告、訴、你!”

    “花一棠!你說!到底什么是金碗!是什么!你說啊啊啊啊啊?。?!”裘鴻被拖了出?去,尖叫聲和花一棠的笑聲震得整座衙獄嗡嗡作響。

    眾人望著裘鴻遠去的方向,心中感慨萬千:

    不愧是花家?四郎,當真恐怖如?斯,審了三個,三個都瘋了。

    *

    小劇場

    靳若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突然有種要賺大錢的預感。

    第161章

    “這就是你所說的金飯碗?”云中月問。

    “正是!”花一棠道。

    云中月翻了?個白眼, 表情:我信了你的鬼!

    從衙獄回來,花一棠馬不停蹄召集了幾名重量級嘉賓來縣衙花廳,號稱要?為大家展示能令誠縣“脫貧致富”的“金飯碗”。

    此時此刻, 暗御史林隨安,大理寺司直凌芝顏、大理寺仵作方刻、凈門代門主靳若、天下第一盜云中月、誠縣縣令裘良、主簿朱達常, 團團圍坐在?案前, 眼巴巴瞅著一撮放在?白瓷碟里的百花茶。

    雖說是百花茶,但與之前的百花茶又?不太一樣?,之前小魚賣的百花茶只是將?野山茶簡單晾曬,制作工藝十分粗糙,而?此時的百花茶,茶芽卷曲,條索緊細, 顏色鮮艷,清晰干凈,無碎無雜,聞起來有淡淡的茶香和花香。無論是形態還?是顏色, 都與風靡唐國的茶餅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