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遺憾，阿圓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新娘子，瞧完了你出嫁，等將來兒孫成親，我也算有了見識，能給他們出出主意。”

    明婉柔臉色一紅，“剛成親，就考慮起兒孫來了，你也不害臊。”

    “我害什么臊，我都成親大半年了。”

    自從明婉柔聽差了她的話，傳給了周鄺之后，每回同她說話，都會被中傷一回，知道自己說不過她，質(zhì)問道：“你是來送親，還是來顯擺的？”

    溫殊色收斂住，不逗她了，說起了正事，“進(jìn)宮后，不比在明家，自己多留個心眼兒。”

    明婉柔心頭正為這事兒發(fā)虛呢，苦著臉道：“我能有什么心眼兒，我倒是想學(xué)奈何嘴巴兜不住，三兩句話心里的事便被人詐了出來，之前吧，咱們兩家只隔一道墻，我有個什么事，還能找你商議，往后一個在宮墻外一個在宮墻內(nèi)，我要遇上事，找誰拿主意去？”

    “當(dāng)初許親之事，明家便覺得是我高攀，如今靖王被封了太子，我成了皇太孫妃，個個都覺得我走上了狗屎運(yùn)，你不知，老祖宗昨日拉著我說了一夜的話，字字句句都沒離開過家族榮譽(yù)，那意思是明家的將來，都系在了我一人身上，這不是往我脖子上套繩子嗎，我在前面拉車，后面坐著明家的人，全憑我一人使力了？我這粗腦子哪里有這么大的本事。我與周……皇太孫成親不是來貪圖這份榮華富貴，是覺得他是個可以依靠托付終身的人，我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著相夫教子的日子，若要我為家族干大事，那他們恐怕就要失望了。”

    這話倒是真的，就她那直腦子，連家里的幾個姐妹都玩不過，更何況進(jìn)宮后一堆的牛鬼神蛇。

    自己上回都被楊家六娘子和二公子擺了一道，換成是她，恐怕連對方的諷刺都聽不出來。

    可這樣的人，也有她的好處，聽不明白活得輕松，萬事不計較，倒讓對方?jīng)]了用武之地，寬慰道：“太子妃同皇太孫說親之時，明家共有三個姑娘，你知道太子妃為何偏偏看上你嗎？”

    明婉柔一愣，倒有了自知之明，“瞧我笨？”

    雖是事實(shí)，但有另外的說法，“你心寬。”

    明婉柔嘆了一聲，“就你會說。”

    往日自己稍微一糊弄，便能讓她忘了自個兒想說什么，瞧來明家人怕是給了她不小的壓力，溫殊色繼續(xù)道：“人人都道聰明人好，但多少家中糾葛不都是聰明人為出來的，傻人有傻福，你如今不就驗證了那句話嗎，明家?guī)讉€姐妹，哪個有你嫁的好，你看皇太孫，不單是身份地位高，樣貌雖說比不過我家謝指揮，但長得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最緊要一點(diǎn)，皇太孫喜歡你，能把你當(dāng)成寶一樣寵著，好郎君本就難求，能喜歡你的好郎君更難求，你應(yīng)該高興。”

    沒見過夸別人還連帶著把自個兒夸一頓，不就是王婆賣瓜，明婉柔哭笑不得，心境倒開闊了，“你說得對，我嫁我的人，活自己的就好。”

    兩人說了一陣話，明家大夫人便來了，母女倆有體己話要說，溫殊色不好再待在屋里，去了外屋等著接親的時辰。

    天光剛亮了一道小口，外面便有了動靜。

    一串震人耳膜的爆竹聲后，接親的太監(jiān)唱道：“恭迎皇太孫妃上輦。”

    后院忙成了一團(tuán)，溫殊色急急忙忙地進(jìn)去，同明夫人一道扶著明婉柔的手，跨出了門檻。

    溫殊色正欲松手，明婉柔突然一把捏著她，“縞仙，我有點(diǎn)怕。”

    溫殊色知道她怕的是什么，鼓勵道：“別怕，一夜就過去了，你瞧我這不是都過來了嗎，還不是身強(qiáng)力壯。”

    明婉柔吸了一口長氣，“等我出宮來找你。”

    “好。”

    等候在門外的明二公子上前，從明大夫人和溫殊色手里接過明婉柔，緩緩地朝著門口走去。

    溫殊色跟著人群中，看著明婉柔上了巷子內(nèi)的攆轎，熱鬧聲漸漸地移到了門外。

    明婉柔的攆轎剛升起來，巷子另一頭十幾道煙花突然齊齊竄上了高空，絢爛的火光，把煙青色的天際染成了一片彩光。

    人群一陣喝彩，溫殊色跟著眾人仰起頭看，祥云立在她身邊，從沒見過這么大的煙花，嘆道：“娘子，真好看。”

    溫殊色點(diǎn)頭，確實(shí)好看，“記得向皇太孫結(jié)賬。”

    上回自己送給了楊家六娘子一場煙花，傳出去后，不少人都前來覓仙樓詢問。

    周鄺也聽說了此事，想要給明娘子一場盛大的婚禮，讓全東都一道跟著熱鬧，那日到覓仙樓喝酒時便再三交代過溫淮，要備上最好的煙花，沿途放一路。

    這頭的煙花剛?cè)急M，遠(yuǎn)處的煙花又開始了，普通的人家迎親，怎舍得如此燒錢，百年難得見一回，府上看熱鬧的人太多，祥云生怕她被擠，伸手替她擋住了人群。

    新娘子都走了，溫殊色沒再留，隨后出了府，跟在攆轎后面，也沒上馬車，一面瞧著煙花，一面往前漫步。

    頭一回她來東都，瞧著也熱鬧，卻覺得那些熱鬧離自己很遠(yuǎn)，如今終于同自己息息相關(guān)了。

    她也成了東都的一員。

    往后她將繼續(xù)陪著郎君，在東都的這片土地上扎根，綻放出屬于他們的那一朵火焰。

    從巷子出來，溫殊色脖子都望酸了，剛低下頭，便瞧見了從人群中迎面走過來的郎君。

    爆竹的光亮映在他身上，灼灼生輝，長得好看的郎君，百看不厭，小娘子看得入神，停了腳步等著他。

    郎君也瞧見了她，腳步加快，疾步到了跟前，“怎么走出來了。”

    溫殊色同樣意外，“郎君怎么出來了。”今日皇太孫成親，宮中熱鬧混亂，皇上身邊離不開人才對。

    謝劭沒立馬應(yīng)她，伸手過來牽住了她的手，手指頭緊緊地同她扣在了一起，抬眸望了一眼歡騰的人群，傾身附耳道：“陛下駕崩了。”

    溫殊色一怔。

    本以為皇上能撐過皇太孫成完親，結(jié)果還是沒能挺過去，這時候駕崩，阿圓和皇太孫倆人圓房，不得再等上三年。

    溫殊色倒吸一口涼氣，真可憐……

    “除了太子太子妃和內(nèi)務(wù)伺候的兩名太監(jiān)之外，無人知道，陛下臨行前有交代，先停喪不發(fā)，等皇太孫的婚宴結(jié)束，明日午時之后再敲喪鐘。”

    皇上停喪不放，便是為了倆人著想，至今阿圓和皇太孫都還蒙在鼓里。

    只要不是婚宴變成喪宴就好，溫殊色擔(dān)憂的卻是另外的事，“貴妃那兒……”

    “太子的人在外守著，沒人進(jìn)得去，父親已經(jīng)入宮，今日皇太孫大婚，沒人懷疑，楊家的人暫時還不知道。”

    等到明日喪鐘一響，朝中恐怕又是一場風(fēng)雨。

    皇上留下的一道圣旨。

    一：太子周謙登基，封皇太孫周鄺為太子。

    二：貴妃不能與其同xue，與皇后一道另葬周家皇陵。

    第一條理所當(dāng)然，第二條對楊家而言不太友善。

    楊家的太后夢沒了，貴妃死后還不能進(jìn)皇上的墓xue，縱然再大的肚量，這回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可前路再艱難，他也要鐵頭迎上，為了小娘子，為了他們美好的將來。

    謝劭輕輕地捂住小娘子的手，手指頭同她扣在一起，看了一眼遠(yuǎn)處還在不斷綻放的煙花，偏頭問她，“娘子羨慕了？”

    今晚第二回 被問是不是羨慕。

    溫殊色依舊搖頭，“這世間美好的人和事物，何其之多，我又怎羨慕得過來，我羨慕旁人，旁人也在羨慕我，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好與否，只有自己清楚，沒成親之前我還懷有滿腔抱負(fù)，如今就只剩下了一個，和郎君恩愛到白頭到老。”

    只羨鴛鴦不羨仙。

    風(fēng)雨無處不在，只要有郎君陪伴就好。

    小娘子嘴真甜，心頭的陰郁掃光，隨著跟前的煙花一道綻放，謝劭肩膀輕碰了過去，問道：“娘子還有過什么抱負(fù)？”

    什么抱負(fù)？

    多看幾位長得俊俏的郎君？

    去一趟樂坊，點(diǎn)幾個公子爺奏曲兒？

    這些‘抱負(fù)’斷然是不能同郎君說的，嘴巴一張，便開始胡編亂造，“找個好郎君，生個胖娃娃……”

    郎君唇角揚(yáng)了揚(yáng)，被她這一念叨，腦子里莫名幻象出了嬰孩的模樣，心口一悸，“娘子放心，為夫一定努力。”

    人群越來越多，都朝著巷子外擠了過來，郎君把小娘子拉到了身前，緊緊擁入懷中。

    煙花綻放之時是好看，可燃盡后卻留下了滾滾濃煙，一股風(fēng)突然席卷而來，煙霧鋪面嗆人口鼻，郎君忙抬起衣袖口，擋在了小娘子的面上。

    山嵐霧靄，人生漫漫長路變化莫測，只要有娘子陪伴就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