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敵她,晚來風急 第9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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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劉昆嚇得不敢喘氣。 皇上眼瞼先猛顫了兩下,手中瓷勺輕輕地擱在了碗里,一雙眼睛瞇起來,盯著對面的皇后,眸色帶著探究,慢慢地越來越涼,輕聲問她,“靖王的生父?” 皇后心跳得極快,有心虛有害怕,可事情到了這一步,自己已沒有了退路。 她不敢再去賭皇上對他那位養子的感情,會到哪一步。 怕這么等下去,她的兒子便徹底沒了翻身的機會。 即便皇上想認靖王,可他始終只是一個養子,一個連父親都找不到的野種,有何資格來奪她兒子的皇權。 皇后定住心神,“那人能說出周娘子早年在荊州之事,說知道周娘子是何時懷了他孩子……” 跟前的木幾,突然被皇上掀了起來。 木上的湯水砸了皇后一身一臉,guntang的粥貼在皮膚上,皇后一聲尖叫,雙手護住自己的臉。 皇上起身,立在她跟前,面色因憤怒變得猙獰,厭惡地看著皇后,“朕當你元氏已知錯,改過自新了,沒想到你竟敢來算計朕,何人給你的膽子?是前太子還是你元氏一族?” 兩人成親二十多年,皇上多數時候不怒自威,何曾如此大動過怒氣。 皇后身子微微顫抖,目露驚恐,頭伏在地上哭著道:“陛下,臣妾到底是錯哪兒了,延兒他不只是臣妾的兒子,也是陛下的兒子啊,陛下忘了,他剛出生時,陛下把他抱在懷里,曾笑著替他賜了名,何其喜歡……” “朕待他不好嗎,從一生下來,朕就封了他為太子,只要他品行端正,做好自己的本分,等朕百年之后,座下的這把龍椅遲早是他的,可他都干了些什么,你元氏又干了些什么,貪心不足蛇吞象,真以為這天下就是他一人的天下,可以胡作非為嗎?錯矣!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他朕給過他機會,走到今日這步,他怪誰?皆是他咎由自取,德不配位,這天下要是落在他這種人手里,朕才會成為千古罪人。” “陛下……”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是不打算再給她兒機會了,皇后急忙爬過去驚慌地去拽他袍擺,“臣妾知錯了,延兒也知道錯了,陛下,咱們把他叫回來,好好教導,他定不會讓陛下失望,陛下,他是您唯一的兒子啊。” 到了這時候,她元氏不知道自己檢討過錯,還打算拿這個來要挾自己,簡直是既愚蠢又惡毒。 “那你想錯了!”皇上冷冰冰地看著她,“你不是在查靖王的父親是誰嗎,朕告訴你,他是誰。” 皇后一怔。 皇上冷笑道:“就是朕!朕就是靖王的親生父親,你高興了嗎?滿意了?” 皇后瞪大眼睛,驚愕地看向皇上,那如老鷹一般銳利的眸子里陰霾密布,可卻不像是在說謊。 這等事不僅關乎他自己的顏面,還關于著整個大酆,且他一個九五至尊,又何須說謊。 細細一回想,往日被忽視的種種疑惑,全都冒了上來。 周圍的村民從未見到周娘子與男子來往,可周娘子的肚子卻突然大了。 周家的三個兄長知道后,并沒有去找那負心漢討回公道。 周娘子的大兄長回來陪在身邊,一直到生產…… 孩子從一生下來就姓周。 周娘子離世,他毫不猶豫地將兩歲不到的幼童帶在了身邊,從小以父自稱…… 登基之后,周家的兩個兄弟都封了王位,卻獨獨不給周娘子追封公主的名號。 皇后終于明白了康王當初對自己說的那句話,是何意。 他們兄妹…… 皇后周身一涼,臉上沒了半點血色,如此瞧來,怕也不是什么真兄妹。 難怪…… 他將最關鍵的東洲藩地給了他,對靖王比對太子還親,太子為何能說廢就廢,因為他不只有太子一個兒子,靖王才是他的長子。 皇后突然瘋了一般,又哭又笑,“陛下還說什么要把皇位留給我延兒,您這一招瞞天過海,就是要我延兒替您那位私生子鋪路啊,陛下難道忘了,當年若非我元氏一族,您何以能如此之快,在東都站穩腳跟?” “如何?你元氏還有其他想法,不歸順天命,要與朕在朝堂上相抗?”皇上冷聲嗤笑,“朕倒是想問問你元氏,當年謝仆射舉薦元老為朕國舅,說元老恪守本分,你元氏溫婉得體,與朕配得上,結果元老一去,你元家便忘恩負義,處處算計與他,朝堂上做對,如今更是對其一家趕盡殺絕,他謝仆射英明了一輩子,恐怕也就在你元家身上,折了自個兒的名聲。” “朕再說一回,太子如此,是他品德有虧。”不想再看她一眼,冷聲道:“送皇后回去,沒朕允許,不得踏出宮門半步,你好自為之。” “陛下……” 皇上走出寢宮,頭也不回,剛到門外,便見靖王立在白玉階下,臉色僵硬,動也不動。 皇上一愣,突然有些緊張,小心翼翼地看了過去。 到了不惑之年,都已為人父,沒了少年時的叛逆,也沒了青年時的沖動,看盡了人世之情,再大的事似乎一切都能平靜了。 可也正因為如此,更難以開口,皇上張了張嘴,“朕……”到底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良久后,靖王先問:“她是誰?” 皇上立馬回答道:“她姓謝,單名一個念字。” 她并非是周家人,大酆之前戰亂不斷,他們三兄弟也曾跟著父母幾度搬遷,在一場戰亂后,他遇到了一位深受重傷的婦人。 那婦人臨終前,把尚在襁褓中的女嬰交給了他,告訴他,她叫謝念。 父母將其領養在身邊,把她當成了自己的童養媳來撫養。 長大后,她也隨著自己喚父母為爹娘。 搬去的地方多了,漸漸地沒人再認識他們,也沒人再清楚他們的過往,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周家娘子,連父母也慢慢地默認,最后還將其寫到了周家的族譜上。 可在自己心里,從未把她當成meimei。 她十六歲那年,他給過她選擇,問她可有心儀的人家,她主動上前抱住自己,羞怯地同他道:“我只愿做兄長之妻。” 面對她的柔情,他沒能拒絕,當日兩人便穿上了喜服,對著父母的亡靈拜堂成了親。 她是自己的第一位夫人,靖王周賺便是他的嫡長子。 這輩子,他最對不起的女人,便是這位糟糠之妻,她陪著他走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卻沒能熬到自己功成名就,沒有過上一天的好日子。 登基之后,他沒能封她為皇后,甚至連身份都沒給她,他從不怕流言,但他卻不能讓他們的兒子受世人指點,唯一能做的,將她的尸骨安葬在了自己的皇陵,等百年歸去之后,便去與她同xue。 若非今日被元氏戳穿,這樁秘密他這輩子都不會說出來,他和靖王也永遠都只是養父養子的關系。 可如今已經被他聽到,便再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又告訴了她的身世,“她乃謝仆射的親姑姑。” 真相被揭開,一切都明朗了。 為何當年他攻入東都后,在那么多的人才中偏生看中了謝道林,將其封為開國第一丞相。 而又為何謝道林會在風光最盛之時,甘愿辭官,回到鳳城。 兒時他并非不介意,也曾無數次地問過他自己的父親是誰,都沒能得到答復,靖王僵住的神色,慢慢地變淡,目光一片黯然。 皇上一直看著他,見他如此,心頭一抽,啞聲道:“是朕對不起你們母子……” 靖王沒應,片刻后行禮道:“父皇若無要事,兒臣先告退了。” 知道他一時接受不了,皇上也不勉強他,忙點頭道,“行,你先回府上,好好歇息。” — 太子藏匿在東都,等了一天的消息,沒想到等到的卻是這樣的晴天霹靂。 靖王竟然是父皇的親生兒子,且還是長子。 那自己算什么? 胸腔的怒火將他整個人都燒了起來,坐立不安,原本應該屬于自己的東西,被別人半路而劫不說,如今還來告訴他,那位一直被他尊敬,且以為只愛他一人的父親,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一個私生子。 從始至終,他愛的只有他那一個兒子。 自己的太子之位沒了,父親也沒了。 突然的落空如同被人遺棄,內心的恐慌化為了無盡的憤怒,不斷拍打他的胸腔,吞滅他的理智。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此刻要是自己不爭不奪,便徹底一無所有,他的家,他的江山,他所有的一切,包括性命,都將消失。 沉下心來,吩咐身邊的隨從:“立馬傳我命令,即刻派兵進中州,不惜一切代價,屠了鳳城。”他靖王不是來奪他的家嗎,那就先讓他的家人陪葬。 至于這東都,不是他不仁,而是父皇太讓自己失望了。 從暗樁出來,太子壓低頭頂的草帽,帶人穿過暗巷,一路到了元相的府邸。 元相也剛收到消息,同太子一樣,內心極具震驚和惶恐,靖王一旦被立為太子,不只是周延和皇后,還有他元氏一族,一個都逃不掉。 是坐以待斃,還是放手一搏? 成了能登天,可一旦敗了,便是滅族的災難。 自己再加上太子,到底有多少勝算,足不足讓他堵上全族人的性命,去冒這個險。 正打算派人去南城,先探探太子的想法,人還沒走出府邸,門房便過來悄聲傳話:“殿下來了。” — 今兒傍晚的一場火燒云,把天空燒成了血紅。 東都的幾道城門,日落前準時上了鎖,到了亥時,靠近鬧市的新宋門、固門,衛門,三扇城門卻悄悄地敞開。 冷月下,幾隊鐵騎,悄無聲息地闖入了城門之內。 街頭上熱鬧人沒有半絲防備,突然被闖進的馬匹沖散,驚魂未定,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等行門指揮使得到消息,鐵騎已分兵兩路,一路殺向靖王府,一路到了皇城腳下的內城門。 “報——”一道呼聲,驚醒了守城的兵將。 與其同時,沉睡中的內城門,也被震耳的馬蹄聲劃破了寧靜。 鐵騎來勢兇猛,熟門熟路地到了舊宋門,很快架起了云梯,爬到一半之時,突見漆黑的城門上方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火光的光亮,把底下眾人驚愕的神色照得清清楚楚。 也包括了太子那張猙獰的面孔。 還沒等他想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一只馬軍司的騎兵,以雷鳴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左右兩側殺了過來,將其圍在了中間。 廝殺聲伴著血腥味,半夜才消停。 — 溫殊色坐在燈下等了半宿,這回不僅郎君沒回來,連閔章都沒回宅子了。 倒不像是同她置氣。 要是置氣,昨夜他不會回來。 可惜昨夜她沒把握好機會,知道自己酒后失了德,沒那個臉再上門,本想等今日人回來了,她去問問,七巧節要來了,他有沒有什么想法。 等到半夜,還沒見到人影,估計八成是回不來了,滅完燈剛要入夢,門外便傳來了晴姑姑的聲音,“娘子……” 溫殊色翻身起來,打開門,晴姑姑提著紗燈立在門外,神色著急,“剛才文叔來了,說是今兒夜里太子造反,內城門那邊都快血流成河了,馬軍司的人也在里面……”晴姑姑還沒提到姑爺二字,溫殊色的臉色已經煞白。 返回屋內,匆匆忙忙地套上外衫,顧不了那么多了,坐了文叔的馬車,一路趕往馬軍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