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敵她,晚來風急 第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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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會遇上熟人。 片刻后從里走出來的一人,歲及中年,面孔陌生,并非是謝家的大公子謝恒。 見是元相身邊的貼身侍從,那給事中問道:“元大人有何吩咐?” 侍從看了一眼立在臺階下的謝邵,湊到那人跟前低聲交代道:“這位是謝家三公子,元相囑咐,讓給事好好招待。” 朝中大多數的告身都是提前定好了的,門下省這一關,不過是走走形式,有的人甚至只遞個話進來,便給予通過。 元相今日特意派人來囑咐,給事中豈能不明白。 目光朝謝邵投來,揚聲道:“謝公子不好意思,麻煩稍等會兒,手頭上的事還沒辦完,實在是脫不開。” 謝邵一笑,倒也沒著急,“給事先忙。” 侍從把人帶到,便算完事,轉聲回去復命,留下謝劭和閔章兩人立在門前干等。 時辰一點一點地過去,門口陸續有人進出,個個都低著頭,或是相互說笑,唯獨避開兩人,目光不往他們身上看。 閔章在鳳城才跟著謝劭,并不知道他之前在東都的日子,如今才看出來,官場竟然有這么多彎彎繞繞的治人法子。 這些人明擺是在給主子使絆子。 轉身瞧了一眼院子里的滴漏,這都快過去半個時辰了,再這么等下去,怕是等到太陽落山,未必也能等到那位給事中忙完。 實在忍不住,同謝劭道:“主子的告身乃陛下親自所授,何須讓這等人為難,直接上三衙里當值,誰敢阻攔。” “連一枚印都拿不到,往后如何在軍中立足,豈不是讓人嗤笑。”見時辰差不多了,謝劭抬步走向門前,不顧侍從相攔,徑直闖進了屋,立在適才那位給事面前,問道:“大人可忙完了?” 給事沒料到他會突然闖進來,忙把桌上的卷宗攤開,一臉為難,“還沒呢,謝公子怕是還要再等會兒……” 謝劭看著他,面色再無半點和善,“門下每日的事務,都有歸案,五年前因你們門下省的延誤,導致奏聞沒能及時呈上,耽擱了大事,陛下便下令,明文規定,給事手上的所有文書,積壓不可超過兩炷香,謝某在外等了半個時辰,已給了大人足夠的寬限,既然給事還要繁忙,要忙多久,請給謝某一個準確的時辰。” 給事臉色一變,沒料到他一個從鳳城回來的人,倒是把門下省摸得清清楚楚。 能讓他繼續等,但時辰不能亂定。 元相既能讓人把他送到這兒,本意也是讓自己暗里使絆子,明面上不能撕破臉。 見好就收,“既然謝公子著急,那我便先替謝劭處理。” 謝劭沒再說話,從袖筒內掏出告身,放在了他面前。 給事中接過,一看宣紙和字跡,便知是從何處何來,心頭一跳,嚇出了一身冷汗,哪里還敢怠慢,沒多問一句,忙翻出案冊,當著謝劭的面添上記錄,正欲遞上給予通過的木牌,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喲,這是謝三公子嗎?” 謝劭轉過頭,看著門口進來的那人,從對方那張放大的五官輪廓中,依稀認了出來。 元家的大公子,元潤。 兒時謝仆射與元明安兩人制衡朝堂,難免會被人拿來比較,比權勢,比文采,甚至比起了各自的夫人和子嗣。 可惜元家的這位大公子,并沒給元明安長面子。 無論文武,一遇上謝劭,都被壓制得死死的,沒有一回贏過,因此便滋生出了更深的仇恨和妒忌。 謝劭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片刻,沒有半點波瀾,淡淡地收了回來,等著給事。 被他這般忽視,元大公子面色一僵,并沒罷休,腳步走到了他跟前,攏袖又與他搭話,“怎么,三公子去了一趟鳳城,連老熟人都不記得了?” 謝劭這才道:“謝某倒是想忘,可元大公子的名聲,在八年前的一場狩獵中,便響徹了東都,誰人不知?” 可不是嗎,八年前他元大公子狩獵遇上大蟲,當場嚇尿,被謝劭拖出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變了顏色的□□。 元大公子嘴角一抽,恨不得將其扒皮抽筋。 終究不是十一二歲的年紀,不能因一言不合,說動手就動手,目光突然看向桌上的告身,沉聲道:“三公子既然是來討告身授命,給事可不能玩忽職守,所有入編之人,都得要身體健全,誰知道他三公子這些年在外,有沒有缺陷,給事還不派個人過來仔細檢查清楚。” 沒看到告身之前,給事或許還能聽他的話,如今一頭大汗,兩邊為難。 元相都不敢明著把事鬧大,他一個給事,哪里敢冒頭。 見給事一副把快自己藏起來的窩囊德行,元大公子氣不打一出來,冷笑一聲:“怎么,他三公子莫非還有何特殊之處?” 說完,伸手便要去拿案上的告身。 手還沒摸到,手腕突然被擒住,元大公子還沒反應過來,只得一聲“咔嚓——”當成脫了臼。 鉆心的疼傳來,還不及痛呼出聲,人又被謝劭按在了跟前的木案上,只見其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眉眼鋒利,面上帶著當年那抹熟悉的諷刺,“八年沒見,還是這般無用。” 耳邊傳來一陣豬叫,謝劭拿起案上的告身和木牌,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 剛下臺階,便見到了一人。 謝恒懷里抱著幾本厚厚的檔案名冊,擋住了半邊臉,頭一眼謝劭還沒認出來,經過身邊,察覺出對方愣在那沒動,方才偏過頭。 當初謝家大爺為了攀附太子,想盡辦法把他謝大公子送入東都,如今犯了事,太子因謝家被廢,謝大公子的處境自然也會跟著遭殃。 身上的官服,同屋內的幾位都不同,想必也不再是什么給事中。 瞧這副模樣,倒是像個誰都能差使的仆役。 謝恒大抵也沒料到會在此遇上謝劭,來東都前謝家替他辦的那場送別宴,有多熱鬧,兩人都記得清楚。 曾經的自己光鮮照人,所有人見了他都會投以傾慕的目光,臨走之時自己還曾在他謝三面前炫耀過,到了東都如何地出人頭地。 如今卻被他瞧見了最為不堪的一面。 謝恒脊梁一僵,同謝劭對視片刻后,眸子內光芒一暗,突然埋下頭,沒說一句話,抱著書籍上了門前臺階。 見他如此,謝劭也沒再同他打招呼,轉身帶著閔章出了門下省,去往兵部蓋章。 — 早上謝劭一走,溫殊色便起來了。 昨夜睡得也不好,那些話一經說出來,她便知道兩人的關系會面臨什么,或許會回到最開始的陌生,甚至更糟。 雖不后悔,心頭卻踏實不下來。 眼見天色慢慢暗沉,夜幕拉下,還沒見人回來,有些坐不住了,“姑姑,你說他會不會不回來了。” “娘子放心,姑爺不回來,他能去哪兒。” 溫殊色沒再吭聲,正忐忑,突然聽到外面的動靜聲,心頭“咚咚”兩跳,一瞬從圈椅里站起身來。 晴姑姑先出去打探,片刻后回來,高興地同她道,“姑爺回來了。” 溫殊色忙邁出門檻,立在他必經的長廊上,等著那頭的郎君緩緩走過來,等人到了跟前,像往日那般,喚了一聲,“郎君。” 夜色暗沉,看不清他神色,只模糊見其點了下頭,沒應她,腳步也沒停。 第74章 心口似是被針刺了一下,有些酸疼。 兩人成親以來,除了新婚夜驚訝于會看到對方,爭吵過一回,后來的相處一直都很融洽,尤其是經歷了一回磨難后,郎君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 往日里只要自己喚他一聲“郎君”,回應她的必然是一句,“小娘子”或是“娘子。” 突然冷漠,一時還不習慣。 再看看著前面那道離去的背影,似是要與她分道揚鑣,從此走上陌路。 但昨夜的那些話,是自己親口所說,她嫌貧愛富,諷刺他無用,字字句句都扎在他心上,他還能愿意回來,已經不錯了,溫殊色忽視他的冷漠,繼續跟上他,“郎君還沒吃飯吧,我讓晴姑姑都留好了,我這就去給郎君端……” “多謝,不必。”簡短的一句話,人也沒回頭。 這是不想同她說話了。 溫殊色不再開口,安靜地跟在他身后。 昨日夜里的那些紗燈,溫殊色沒再賣,都掛在了院子里,尤其是正院,燈火比起昨日亮堂了許多。 兩人一前一后走在廊下,一路沉默。 到了門前,謝劭腳步止步,回頭淡淡地道:“勞煩把門打開,我進去拿兩樣東西。” 終于聽他說話了,溫殊色忙上前幫他推開門,借機與他攀談,“郎君留在屋里的兩身衣物我都幫你洗好了,天色已晚郎君沐浴完早些歇息,被褥我今日也拿到外面去曬過,是郎君喜歡的太……” 早上她進正院屋內瞧過,床上的被褥整整齊齊,并沒有睡過的痕跡,不知道他昨晚是在哪兒熬過去的,怕是一夜都沒睡,今日她提前什么都給他備好了,算是賠罪。 “溫娘子。”謝劭打斷她,腳步立在屋外沒動。 果然生氣了。 溫殊色好生品砸了他這一句溫娘子,謝劭又道:“不必討好于我。” “溫娘子賢良淑德,身為人婦,已做得很好,承蒙一路相伴,謝某感激不盡。”他語氣平淡客氣,沒有她預料中的怒意,也沒有任何感情,“我會盡量滿足溫娘子所提的要求,溫娘子若是不滿意,可自行覓更好的出路。” 他這話是何意。 溫殊色眉心一跳,抬起頭。 昨夜自己說完便走了,沒去看他是什么神色,如今正面相對,檐下的兩盞紗燈,正好懸在他頭頂,把他的神色照得清清楚楚。 眸子清清淡淡,與她的目光相碰,疏離又冷漠,再無往日的半點柔情。 即便是最初,兩人相互看不對眼,哪怕他死皮賴臉,對自己明朝暗諷,那目光里也是有溫度的。 之后的這幾月,他的溫言細語給了她錯覺,以為他就是個好惹的,如今才知道這人冷漠起來,竟然如此不是個東西。 她覓什么出路。 自己嫁給了他,除了能指望他,還有何出路可覓。 “我知道昨夜那話你難以接受,可我也是為……”溫殊色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心口的酸脹,頓一頓,偏過頭,“我并沒覺得我昨夜的話有錯。” 她本就是個貪慕虛榮的人,沒法解釋,也不想去狡辯。 謝劭似乎并沒什么意外,沒出聲,也沒再看她。 側身從她身邊跨進屋,抬起乏舊的袖筒緩緩掏出一個荷包,輕輕地放在了木幾上,“三十兩銀錢,我放在這兒。” 轉身進屋,拿上被她折疊在床頭的衣物,一言不發地出了門。 人剛從正院出來,迎面便碰上了抱著一捆被褥的閔章。 適才回來的路上,主子突然讓他去置辦床上被褥,閔章還不明白發生了何事,如今又見他從正院出來,正疑惑,便聽主子道,“隨便尋一間,拿進去鋪好。” 把屋子收拾好,已經快到半夜,吹了燈,閔章從里屋出來,終于看出了苗頭不對。 主子這怕是同三奶奶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