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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敵她,晚來風(fēng)急 第57節(jié)

    第51章

    鳳城的糧食能有多少,她就是把所有的糧食全買下來,能敗光溫謝兩座金山?

    至于什么哄抬起來的價格,自己的女兒他還能不清楚?雖說是敗家了點,但又不傻,還能把糧食當(dāng)黃金來屯?

    慶州天災(zāi),鳳城并沒受影響,洛安雖打仗,尚還有東洲和朝廷的糧倉,缺糧的局面超不過兩月。

    等再過幾月,鳳城秋收,朝廷再開糧倉,她手里的那一堆糧食便會輪入陳米陳面,誰還會買?

    到最后只會爛在臭水溝內(nèi),一文不值。

    那日聽她說完,溫二爺起初如同當(dāng)頭一棒,腦子砸暈了方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后來再一想,越想越不對。

    她自小便不是個不留后路的人。

    當(dāng)年溫家窮困,一頓飯僅有小半碗,本就吃不飽,她卻還能剩下一口,偷偷捏成飯團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日子好了,一家人好不容易不用再餓肚子,她能舍得把家產(chǎn)全賭進去?

    絕對不可能。

    明白過來,便猜著她那一通cao作,應(yīng)該是故意買空,借機把溫家和謝家的錢財挪了個地兒。

    為何如此,他心頭大概也有了猜測。

    老夫人做事一向沉穩(wěn),突然在大娘子出嫁當(dāng)夜換人,其中原委,他同府上的人打聽過,是因大娘子不滿意嫁妝。

    上年年前回來的那一趟,知道大娘子的婚期將至,自己便留了銀錢讓母親去置辦了一副嫁妝,統(tǒng)共六十四抬。

    一般人家嫁女為半抬嫁妝,溫家到底不同,在鳳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門戶,又是頭一個姑娘出嫁,自然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

    兩副嫁妝,不為過。

    自己作為叔叔出一副,另外一副由大娘子的父母來籌備,他平日給大房的銀錢,再加上大爺?shù)馁旱摚踔棉k一副綽綽有余,且自己的女兒出嫁,父母出一副嫁妝,名頭上也好聽。

    事后大夫人卻又來找他,說手頭上吃緊,湊不出來,要他再備一幅。

    他不久前剛購買了船只,置辦完一副嫁妝后,手頭幾乎沒了余銀,但既然大夫人已經(jīng)開了口,也不好拒絕。

    這些年自己和兒子常年在外,全仗著大房看顧老夫人,出些銀錢也是應(yīng)該。

    到了福州,他親自下到深海,撈了一個多月的魚蝦,勉強湊出了一副,置辦好托人捎給了縞仙。

    家居擺件他都算好了,只多不少,其中一部分現(xiàn)銀,給多少合適,讓縞仙自己看著辦。

    溫家的日子優(yōu)渥后,縞仙確實養(yǎng)成了大手大腳的習(xí)慣,從不虧待自己。

    可在大事上一向都很通明,若非逼急了,怎可能拿大娘子的嫁妝當(dāng)玩笑。鬧成這樣,歸根結(jié)底,都乃大房的貪心所致。

    尤其是知道了兄長一家竟然把老夫人一人留在府上,全都搬去了東都之后,便也看明白了。

    這一趟回來,本就沒打算再去福州,既然如此,父母在不遠(yuǎn)游,那便留在鳳城,也算沒辜負(fù)那丫頭的一番苦心。

    是以,第二日他便去了王府,領(lǐng)了員外郎的官職。

    但錢在她手上,和在自己手上,完全是兩碼事。

    別看她笑起來人畜無害,活像個小太陽懸在頭頂,溫暖又陽光,可一旦狠起來,對誰都能下得去手。

    溫淮、還有謝家姑爺,最近過的那是什么日子,他都看在眼里,一分錢掰成兩分用,那溫淮前兒領(lǐng)了俸祿,路過賣燒雞的攤位,腿都走不動了,手里的荷包捏了又捏,最后還是咬牙放棄。

    一分錢憋死英雄漢,這話一點都不夸張,簡直慘不忍睹。

    自己斷然不能走他們的老路,再次伸手去奪。

    溫殊色不給他掙扎的機會,“父親怕是還不知道,你女兒已經(jīng)沒了活路。”

    溫二爺一愣。

    溫殊色長話短說:“謝副使今夜得了一道削藩的圣旨,打算趁靖王在外,把他驅(qū)出藩地,你女兒前一刻拿刀割了副使夫人的脖子,和你的賢婿一塊投靠了靖王,如今已是‘賊’人,再不跑路,父親就等著替我收尸超度吧。”

    溫二爺聽得驚心動魄,連連抽氣。

    上下把她打探了一番,見人完好無損,還是心有余悸,呼出一聲,“天爺,你,你哪兒來的肥膽。”

    還敢割人脖子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父親下海之時,可曾想過自己要是回不來了怎么辦?”溫殊色沒看他,忙著往包袱里裝錢。

    “這能相提并論嗎。”溫二爺已經(jīng)顧不得什么銀錢了,又才反應(yīng)過來,緊張地問她:“朝廷要削藩?”

    靖王手里一沒兵權(quán),二沒銀子,削藩意義何在?

    “如今尚且不知,但此事頗為蹊蹺。”

    溫二爺又倒吸了一口涼氣,“誰人敢有這等賊膽,假傳圣旨,乃死刑之罪,誅九族,謝副使……”瞪大眼睛看著溫殊色,一臉慘白,“你果然是沒了活路。”瞬間想到了后退,“這節(jié)骨眼上,問姑爺討一份休書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溫殊色:“……”

    “怕是來不及了,你再這般耽擱下去,估計你那位賢婿就要自個兒一人逃了。”

    “他,他逃去哪兒。”

    “東都。”枕頭里的銀錢一張不剩,全放進了包袱,去收拾自己的衣物斷然是趕不上了,轉(zhuǎn)身去溫二爺?shù)臋还窭锬贸鰩滋咨琅郏还赡X兒地塞了進去,滿滿一包袱,緊緊地打了個死結(jié),收拾完才抬頭看向一臉完全不知所云的溫二爺?shù)溃骸拔疫@就去追他,父親保重,在家好好吃飯,照顧好祖母。”

    包袱往肩頭一掛,提起裙擺匆匆出去,繼續(xù)去鉆狗洞。

    “你等會兒……”溫二爺趕緊追出去,“還,還有……”

    溫殊色人都已經(jīng)蹲下去了,無奈回頭,“還有什么,父親你趕緊的說完,你多耽擱一刻,你女兒的性命便要危險一分。”

    溫二爺立馬道:“東都還有一家酒樓。”他把福州的船都賣了,以后再也不去了,“名叫覓仙樓。”

    這便是他剛回來,打算要同她說的好消息。

    大爺在東都做官,兩邊不能兼顧,一家人遲早要去東都,這趟回來前,便先去東都盤下了一家酒樓,打算以后在東都謀生。

    誰知道,會發(fā)生變故。

    東都的覓仙樓,上回溫殊色倒是聽溫家的大公子說過……

    果然不簡單,溫殊色點頭:“知道了,父親放心,我一定會努力活下來。”

    —

    路上需要的人和包袱,周夫人已經(jīng)收拾好了,時辰不等人,得趁夜出城。

    同謝劭交代了幾句,親自把人送到了地道口,囑咐道:“謝公子一路小心,王爺那……”頓了頓,“就讓他多保重,活了大半輩子,上過的戰(zhàn)場,不下百場,沒死在戰(zhàn)場上,死在了陰溝里,豈不辱了他一世英名。”

    “夫人放心。”

    周鄺與他一同進了地道,因自己不能相陪,頗為沮喪和遺憾,“此番謝兄定要當(dāng)心,君子易處小人難防,父王雖有一身本事,但性格老實憨厚,有識人不清的毛病,謝兄在他身旁,定要多加提醒,不可輕易相信他人,當(dāng)心背后暗箭。”恨不得自己也跟上,“只恨我不能親手懲治jian人。”

    “守城也沒那么容易,王爺一旦面見了圣上,對方必然會狗急跳墻,多備一些火油,提防攻城。”

    周鄺神色肅然,點頭,“謝兄放心,我知道。”

    一路聊到地道出口,周鄺突然看著謝劭道:“若圣上真要削藩,謝兄就走吧,我保證就算是死,也會護嫂子周全。”

    往日他和謝兄,還有崔哖和裴卿,四人橫行鳳城,是何等的瀟灑。

    短短兩月之內(nèi),先是謝兄破產(chǎn),如今又輪到了他王府,曾經(jīng)幾人一道飲酒作賦,策馬奔騰的恣意日子,突然之間,再也不復(fù)返。

    心中免不得一陣惆悵。

    難得在他臉上看到了幾分沉靜,謝劭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胳膊,“拜托了,好好保重。”

    時辰緊迫,推開茶坊房門,腳步朝著門前的馬車走去。

    周鄺這才想了起來嫂子交代的話,忙往一邊路口瞧了一眼,沒人。

    正要收回視線,余光突然瞥見一道人影沖出了拐角。

    再回頭,便見到了一位小娘子一手扶著肩上的包袱,一手提著裙擺,風(fēng)一般的速度,朝著這邊奔跑而來。

    衣裙被風(fēng)緊裹,發(fā)絲也被吹在了腦后。

    周鄺還是頭一回見到一位小娘子跑成這樣,那速度絲毫不亞于平常男子,沒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到了身邊。

    小娘子似乎并沒有看到他,視線只盯著前面的馬車,到了馬車旁,包袱往車上一甩,手腳并用爬了上去。

    動作之迅速,之麻利,連周鄺都看愣了眼。

    遲鈍地回過神來。

    嫂子?

    她不是說溫淮來嗎。

    里面的郎君也是一臉目瞪口呆,看著突然推門進來的小娘子,愣是忘了反應(yīng)。

    小娘子掃了他一眼,氣喘吁吁,一屁股坐在他旁邊,不待他出聲,便伸手先止住了他,“我,我也奉勸一句郎君,別,別再浪費口舌了,無論你說什么,我也要,也要跟著你,一道去。”

    合著回去一趟,只為收拾東西,來這兒堵他呢。

    謝劭額角直跳。

    小娘子換了一口長氣,轉(zhuǎn)頭看著他,一口氣道:“郎君不必感到為難,是我離不開郎君,非要和郎君一塊兒去。郎君就想著,橫豎這小娘子是個不怕死的,危難之時,還能有這般嬌嬌俏俏的娘子陪在身邊,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福氣,即便有朝一日得道升天,人世間這一遭也不算白來,還有何可為難的呢。”

    第52章

    對面郎君的一雙眼睛,落在她身上,寧靜無波瀾,絲毫沒有為她這番肺腑之言所折服。

    郎君不發(fā)話,坐下的馬車也遲遲不動。

    小娘子再次順了順氣息,把包袱放在膝蓋上,語重心長地替他分析道:“郎君覺得我呆在鳳城就安全了嗎?大夫人一向以貴婦自居,平日里走到哪兒不是一身光鮮,不知羨煞了鳳城多少婦人,今夜卻被咱們輪流拿刀抵脖子這般侮辱。郎君不懂女人心,但身為女郎,我頗為清楚,女人一旦記上了仇,別說什么家國大事,規(guī)矩體面,急起來統(tǒng)統(tǒng)都不會在意,連命都能不要,很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了。”小娘子湊上前,緊張又神秘地道:“萬一她有了勇氣抹脖子,讓謝副使替她報仇,我不是完了嗎?”

    說完小娘子一仰頭,“所以,郎君一走,我一點都不安全。”

    “至于郎君要我回溫家,就更不靠譜了,謝副使知道我人在溫家,正好,治溫家一個藏匿叛賊的罪名,借機把溫家也一并端了。”

    “既然在哪里,我都會被人追殺,還不如同郎君一道,離開鳳城,是生是死,尚且還能自己掌握。”

    要呆在鳳城,那才是真正地等死呢。

    橫豎她不會走了。

    無論郎君說什么,她都不會改變主意,為了擺出自己心意已決的態(tài)度,伸出手,不顧他是什么反應(yīng),一把拽住了郎君的手袖。

    她一副死也不松手的姿態(tài),徹底讓身旁的郎君沒了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