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敵她,晚來風急 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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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還早,吃了午飯再去逛一下首飾鋪子,戴不出來,瞧一瞧,摸一摸也好。 — 前幾日謝劭聽裴卿說東都派了幾波人前來鳳城后,心中便生了提防。裴元丘就裴卿一個獨子,事發之前,必然會想盡辦法,將其接出鳳城。 上回兵器庫的事情,只是個開始,接下來東都必定還會有動作。 且洛安的戰事,那位已經被烤在了火上,最好的解決辦法,便是找一件比這更大的事情蓋過去。 幾件事湊在了一起,中州不會太平,王爺或許也是看出來了,才中途改道去了東都。 領人俸祿,便要辦實事,今日拉著周鄺一道在街頭巡邏。 周鄺的心卻不在,一門心思看他的笑話,“聽說溫家大夫人去了東都,府上就只剩下了老夫人和你那位口袋比臉還干凈的大舅子?” 關起門來,和小娘子議論是一回事,如今被一個外人提起來,很奇妙,突然有了一種榮辱共存的感覺,目光涼涼地瞟過去,“與你何干?” “我這不是關心你嗎。”周鄺賣起了乖,“如此一看,還是嫂子目光長遠,替你們買了一份官職,好歹保住了飯碗。” 已經到了午食的點了,身上的二十兩銀子給了謝劭十兩,又給了溫淮十兩,沒錢進酒樓,把手里的一塊酥餅遞給了他,抬頭看著跟前的白樓,嘆息道,“當真是往日不堪回首,咱們都好久沒進去過了?”腳步突然走不動了,“咱就站在這兒,聞聞味兒吧。” 第38章 鳳城兩大酒樓,一個醉香樓,一個白樓,不僅夜里繁榮,白日里也是人來人往,醉香樓打尖的外地人較多,白樓則是本地人居多。 論菜品,各有千秋,但酒香還是醉香樓的更勝一籌,因此去的人多數都是愛美酒的公子爺們,白樓不一樣,人群混雜,上到六七十歲的老嫗,下到幾歲的小娃,其中不乏有年輕小娘子的身影,比如今日,抬頭一望去,閣樓一排撐起的直欞窗內,便坐著兩位小娘子。 半撐起的窗扇擋住了兩人的臉,只能瞧見女郎的半邊肩膀,右側那位小娘子著藕色羅紗窄袖短衫配杏黃半臂,胳膊上的雪色披帛似乎礙到了她,抬手繞了繞又伸手扶了一下發鬢,舉止雍容優雅。 樓里樓外,隔得太遠,哪里能聞到什么味兒,不看還好,越看心頭越難受,越癢癢,周鄺嘆了一聲,“罷了,望梅止不了渴,謝兄,咱還是走吧。” 一轉頭,卻沒看到身旁的人,再一尋,只見其已抬步往白樓門口走去。 周鄺一愣,趕緊追上,“謝兄先說好,我身上可是分文都沒了。” 前面的人沒搭話,腳步沒停,繼續往前。 此時正是午食的飯點,客滿為患,白樓門前停了一排馬車,馬夫守在馬車旁,眼睛極尖,轉身便鉆進了樓內。 周鄺見他還在往前沖,大有要進樓的架勢,暗道這人是不是被逼瘋了,一面追一面勸說,“謝兄冷靜,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如今的那點俸祿,還是別揮霍了,嫂子在家還等你養呢……” 前面的人卻充耳不聞。 幾波出來的客人擋了腳步,兩人一前一后從人縫里擠了過去,伸手掀簾,跑趟的立馬上前來招呼,“喲,謝員外,世子爺,好久沒見著二位了。”弓腰賠禮道,“實在抱歉,這會兒人太多,位子沒了,要不兩位稍等一會兒,小的這就去騰個地兒……” “不必,找人。”謝劭打斷,直接上樓。 周鄺完全摸不著頭腦,只能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樓,包廂大堂早已滿座,人群吵吵嚷嚷,讓人耳聾眼花。 謝劭徑直朝著窗邊一排位子走去,掃眼一望,小娘子倒是有幾位,卻并非他適才瞧見的人。 抿唇擰眉,眼花了? 周鄺聽到了他剛才說得那句“找人”,疑惑地問,“謝兄要找誰?” 謝劭沒答,揉了一下眼眶,舉目往四周又探了一圈,確定沒有小娘子的身影,不覺自嘲,當真是餓花眼了吧。 她身上的珠釵已經抵押了個干凈,哪里還有錢上這兒。 是他疑神疑鬼了。 “走吧,看錯了。”謝劭轉身下樓,周鄺莫名其妙跟著他跑了一趟,滿腹好奇,正欲追問他到底看到了誰,對面突然走來一人,驚訝地喚了一聲,“三公子?” 謝劭抬頭,認出來了,是謝家的馬夫,眉頭一緊,剛消失的疑慮再次冒了出來,“你怎么在這兒。” 馬夫揚了一下手里的食盒,“老夫人這幾日沒胃口,沒怎么吃東西,三奶奶惦記在心,這不今兒從溫家回來,路過白樓,便讓小的進來替老夫人買了幾塊堿水豆腐,讓老夫人開開胃。” 幾塊豆腐,不過幾十文,倒也花不了多少銀錢。 謝劭問,“她人呢。” 馬夫道,“三奶奶剛下樓,去藥房替老夫人挑選天麻去了。” 看來并非自己眼花,還真上來過。 跟著馬夫出了白樓,橫豎也沒什么事,問她在哪家藥鋪,馬夫抬手指了一下斜對面的一排鋪子,“三奶奶倒沒細說,應該在那兒。” 周鄺終于知道他適才在尋誰了,想起屁股上那塊傷,多少還是有點怵,沒再跟上,“謝兄同嫂子好好逛逛,我先回去。” 斜對面只有兩家藥鋪,不難尋。 謝劭跨門進去,便聽到了小娘子的聲音,“我瞧這貨色也沒你說得那么好,隔壁的還少了二十文呢……” “小娘子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差的我這也有,可惜小娘子又看不上。” “還能再便宜嗎,我并非一日兩日光顧,常年都得需要,價格合適了,往后都來你這兒拿。” 掌柜的一臉為難,“小的已經給了小娘子最低價,小娘子總得給咱們留口飯吃不是……”見有人進來,抬頭一看,面色一愣,“謝員外。” 溫殊色聞聲轉過頭,這才撩起帷帽上的白紗,見到走進來的公子,也是一臉意外,“郎君怎么在這?” “路過。” 掌柜看了兩人一眼,恍然,“原來是三奶奶,逗小的玩呢。” 謝家破產之事鳳城的人都知道,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知道人家到底還有多少呢,換句話說,誰又會傻到把所有的家產都捐出去。 溫殊色回頭,“我是真心要買,并非玩笑。” 掌柜瞅了一眼她身后的謝劭,面露尷尬,“這……三奶奶,確實是最低價了。” “那行,我再去旁的鋪子瞧瞧。”說完轉身便外走,謝劭的腳尖也跟著轉了出去。 謝家在鳳城到底是大戶,如今謝劭又當了官,怎么也得給個情面,掌柜地道,“這樣吧,我再給三奶奶少十文錢,三奶奶要是再嫌貴,小的也沒辦法了。” 價格差不多了,溫殊色也沒再糾纏,讓祥云掏銀錢。 謝劭立在一旁看著她從荷包里掏出銅錢,一文一文地數著,認真專注的模樣,怎么瞧都是一位會持家節儉的賢惠娘子。 傾家蕩產后,自己尚且能改變,小娘子嘗到了人間疾苦,學會如何過日子,是好事。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掌柜把天麻包好,謝劭上前接過,先走在前,剛到門口,突然聽到身后一聲“嗝~”無比響亮。 謝劭一愣,轉過頭。 身后的小娘子神色呆愣,片刻后緩緩地轉過身,問跟前的掌柜,“要不掌柜的替我把一下脈,最近我總覺得腹脹。” 掌柜不過是個賣藥的,哪里會把脈,含糊地道,“三奶奶莫不是積食了?” 溫殊色埋頭思忖,“今日是吃了幾個蕎面饅頭。” 謝劭:…… 掌柜的一笑,“粗糧是好,可也不能多吃,三奶奶回去多走動,喝些溫水,很快就好。” “多謝掌柜的。”道完謝出來,嗝兒一個接著一個,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 謝劭幾次偏過頭,看著身旁抽搐的小娘子,模樣著實可憐,自己雖已領職,俸祿卻還未發放,如今府上能吃的也就只有白粥和饅頭。 他無所謂,嬌滴滴的小娘子怕是扛不住,轉身把藥包遞給了她,“先去馬車上等我會兒。” 人一走,溫殊色便捂住心口,長吸了幾口氣,天知道她剛才有多慌,本就吃撐了,急急忙忙跑下來,不打嗝兒才怪。 “娘子,奴婢去給您買份飲子吧。”這嗝兒抽的,她看著都難受。 溫殊色搖頭,“不……嗝~不可輕舉妄動。” 祥云一副心痛擔憂,扶著她,“馬車上有水,咱先上馬車。” 溫殊色點頭,一面打著嗝兒,一面趕去了馬車,坐在馬車內抱著水袋喝了快半袋子水,嗝兒才稍微慢了下來。 實屬受到的驚嚇太多,至今還驚魂未定,雙眼發直,還沒緩過來。 祥云也心有余悸,趴在馬車窗口,“娘子,太驚險了。”又道,“姑爺不是在王府當值嗎,怎么到大街上來了,看來娘子以后出來得小心了。”嘆一聲,“娘子為了一口吃,也真是不容易。” 確實不容易。 半個月了,她沒買一件新衣,首飾發簪也戴不成了,吃口東西還得偷偷摸摸,如同做賊,她太不容易了。 還差一個老員外呢,任重而道遠,她不能前功盡棄。 嗝兒終于停了,謝劭遲遲未歸,溫殊色撩開車簾,正想問人去哪兒了,一眼便見到了從白樓里出來的俊俏郎君。 溫殊色一愣,問外面的祥云,“你家姑爺是不是發財了。” 祥云也看到了,搖頭說不像,“娘子早上好歹還‘吃’了幾個蕎面饅頭,姑爺好像只喝了一碗白粥。” 溫殊色:…… 這丫頭,說話越來越高深了。 人很快到了跟前,主仆二人都閉了嘴。 謝劭鉆進馬車,看了一眼坐在里面的小娘子,似乎已經平復了下來,“好了?” 溫殊色點頭,目光盯著他手里的食盒,“郎君買什么了?” 謝劭沒答,挨著她坐下后先問,“溫家沒給你飯吃?” 溫殊色噘嘴,“別提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溫員外說養不起我,讓我回家吃郎君的俸祿。”又往他旁邊的食盒看去,“郎君也沒吃飯?” 謝劭倒能理解,她這張嘴,確實難養,尤其是如今自身都難保的溫淮,把手邊的食盒遞給她,“吃吧。” 溫殊色愣住。 謝劭解釋道,“前兩日抄書,賺了一兩多銀子,貴的買不起,你先且忍一忍,等月末發了俸祿,日子會好過一些。” 溫殊色打開食盒,里面是一盤咕嚕rou,色香味俱全,還冒著熱氣。 狹小的空間內,味兒很快散發了出來,盡管自己已經油膩地想吐,卻覺得這一盤東西比她適才吃的那一桌大魚大rou還要彌足珍貴。 因為它不僅是一盤肥rou,還有身旁郎君待她的心意,自己喝白粥卻給她買rou,這樣的感情怎能不讓人感動。 感天地泣鬼神都不為過,她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感動之余免不得吐出一句貼心話,“郎君,我突然覺得,嫁給你我一點都不后悔了。” 患難見品行,這樣的郎君能壞到哪兒去呢,甚至覺得一輩子跟著他,也不是不行。 身旁的郎君卻完全不知自己在小娘子的心中突然有了如此高的地位,只覺得小娘子這話太過多余。 后悔還來得及嗎。 輕“嗤”了一聲,隨意瞟過去,“能怎么辦,拜過堂我總不能休了你,既然不能休了你,便不能把你餓出個好歹來。”末了還加了一句,“雖說你這樣的敗家娘子,很容易被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