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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敵她,晚來風急 第2節

    而二房……只有溫殊色在場。

    一月前她惹了靖王家的公子,自己罰她去了城外,本想磨磨她的性子,讓她吃點苦頭,如今瞧她那滋潤樣兒,可有半點成效?

    將來去東都的只會是大房,老二一家依舊是個捕魚的。

    察覺到溫老夫人語氣里的異常,溫大爺的神色漸漸起了變化。

    溫老夫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溫家大爺身上,臉上有笑,目中卻自帶威嚴,問他,“老大以為,我身為母親,這一碗水可端平了?”

    大酆之前,溫家還算是個大戶。

    溫家老爺子輔助先朝的七歲幼帝到成年,官至左仆射,風光十足,但好景不長,皇帝終究還是被他叔叔奪了江山,易主后溫家因同前朝的關系,一度被打壓,溫老爺子因此郁郁而終,后來溫家幾十年來的料理,全靠老夫人一人撐著,困難之時一日三餐湯碗里全是菜葉,半點油星都見不著,直到靖王出任此地的節度使,廣攬賢士,大興貿易,溫家才得以翻身,慢慢有了起色,卻也元氣大傷,家中兩個兒子,只能送一人進私塾。

    溫老夫人選了老大。

    縱然是親生兄弟,這一舉動已是偏袒了老大。

    更何況,溫家大爺只是個養子。

    “當年我唯恐擔下一個后母刻薄的名聲,送你讀書,再入仕途,給了你比親生兒子還要優渥的條件,雖也有做出給旁人看的心理,可也不曾后悔過,自老爺抱你回來的那一日,你便是我溫家的子嗣,身為人母,我撫養你是應該,但你弟弟一家,他不欠你,你不該將他也算入仕途的橋梁,你有多大本事,我有多大本事,自己衡量著看,別再指望二房。”

    這一番話,猶如一記巴掌,重重地扇在溫家大爺的臉上,大爺額頭都生了汗,不顧小輩在場,跪下磕頭道,“母親,是孩兒不孝。”

    溫老夫人繼續道,“今兒我是無論如何也湊不出一百二十八抬來,大娘子要是覺得六十四抬嫁妝委屈了,那便不嫁。”

    未等幾人品出她這話里的意思,溫老夫人目光一轉,看向溫殊色,突然喚道,“縞仙。”

    縞仙是溫殊色的小字,同‘殊色’一樣,意為如仙女一樣的姿容,殊色美麗。

    名字是她母親取的,盼她能長得如花似玉,如今倒也遂了她的愿,可惜她母親卻沒那個福氣見到。

    在她六歲時,二夫人得病去世,留下爺三人,老夫人心疼,抱來養在自己跟前,照著大家閨秀的模子精心培養,養著養著才察覺,似乎用力過猛了。

    嬌氣過了頭。

    就她那老鼠存不住隔夜糧的秉性,別說整副嫁妝,就是給她金山銀山,她也有那個本事造光。

    老大媳婦說得沒錯,謝家大公子素有賢德美名,不求榮華富貴,只求將來能有個包容她的郎君。

    溫老夫人一閉眼,橫心道,“你來嫁。”

    第2章

    她嫁誰?溫殊色怔住。

    對面大娘子平靜了一個晚上的神色終于有了波動。溫家大爺依舊磕頭不起,看不清神態,但脊背明顯繃緊了。

    大夫人道是老夫人不想給嫁妝,故意弄出這樣的威脅出來,不由心生悲涼,自嘲道,“我看大爺這侍郎,也不見得有多威風,到頭來連兩副嫁妝都讓人為難了,那隔壁明家,同樣書香門第,官途還不如咱們呢,節度家臣無品無階,都能擺出一百二十抬的排面。怨不著人,是我大娘子命苦,不該攤上這樣的爹娘……”

    就差明罵溫大爺沒用了。

    老夫人不理睬她,讓大爺起來,接著往下說,“謝家老爺子與我溫家定這門親,目的為結朱陳之好,續祖輩們的情誼,并未指名道姓,非要哪個小娘子。當年你夫妻二人呈上大娘子的生辰八字時,你擔任中州縣令,謝家乃中州的副使,你說能借此攀上謝家,是天賜的良機,不求將來多榮華富貴,只求能在中州有一席之地。”

    “為了這一席之地,我順了你的意愿,將親事許給了大娘子。這些年溫家上下都在為你使力,老二一年到頭腳不沾地,想他年輕時何嘗不是個面如白玉的郎君,再看他當下,那張臉是一年黑上一個色,這趟回來,怕快趕上了灶灰里的黑炭了,銀子是賺了不少,都填在了哪兒,你心里有數。”

    溫大爺剛抬了一半的膝蓋,又軟了下去。

    “你有本事也爭氣,如今坐到了侍郎的位置,當初所愿既已成,其余的便是錦上添花。”

    沒了這門親事,于他大房而言,沒多大損失。

    老夫人先征求他的同意,“就當權了我為人母的苦心吧,這門親事給二娘子,也算是對二房的一點補償,你可有意見?”

    一語如驚雷,屋內落針可聞。

    溫殊色沒功夫去想此時大房是何心情,果斷回絕,“祖母,婚姻不能兒戲。”

    城外的那處莊子,除了開荒和修建閣樓之外,還有一件事她沒說。

    她特意供奉了一尊菩薩,望能從此消災化劫,順便把對未來郎君的要求也一并說清楚了,怕愿望太多,顯得她沒誠意,一狠心,花重金塑了個金身給它。

    她有信心,就算不用搶,自己也能嫁一個如意郎君。

    老夫人當沒聽見,并不搭腔,神色平靜,等著溫大爺的答復。

    大爺的面色早已千變萬花,老夫人糖里帶刀,能說出今日這番言論,足以見得,心中對他的不滿已藏許久。

    滅頂的羞愧讓他始終抬不起頭,不敢直視老夫人。

    他一生的榮華,包括性命,都是溫老爺和溫老夫人給予,古有王詳奉上性命向后母朱夫人表達孝心,何況溫老夫人待他無半點可挑可處,不是親生賽過親生。

    大抵也是因這一點,讓他漸漸忘了那道母子之間,兄弟之間應該保持的界限。

    大夫人這才意識到老夫人并非玩笑,面上露出驚慌,喚了一聲母親,心頭直呼荒唐,轉頭又看向一臉愧疚之色的溫大爺,頓覺不妙,“老爺,大娘子可是你親生閨女啊……”

    溫大爺頭磕在地上,發出一道悶沉沉的“咚”響,“一切都請母親做主,孩兒不孝,讓母親勞心費神了,求母親責罰。”

    —

    大婚前夕突然換了新娘子。

    府上的仆役來回穿梭在兩個院子之間,一面往外搬,一面往里送,忙得人仰馬翻。

    大娘子穿好的嫁衣,被催著急急忙忙脫下來,頭上鳳冠一取,一身素衣坐在妝臺前,臉上還殘余著妝容。

    大夫人哭得眼睛都腫了,一見到她這副模樣,眼淚又蓄了出來,“我早說過,這養子就是養子,怎能當真同親生的去比,一頂‘不孝’的帽子扣在你父親頭上,別說仕途,能將他逼死……”

    “母親慎言。”溫素凝性子不隨母,像大爺,遇事冷靜,心頭即便有怨言,也不顯于臉上。

    “我說錯了嗎,她以為二娘子上了明兒的花轎就能幸福了?偷梁換柱,謝家要是知道還不知如何……”

    “能如何?”溫素凝輕聲打斷,“進了門才算一家人,日子久了,照樣能舉案齊眉,既然這樁婚事笑著哭著都得讓,母親又何必給自己留個差印象,只要父親官職在,名聲在,有何可愁,更不值得母親與二房鬧僵關系。”

    溫素凝早冷靜了下來。

    謝副使在中州的權利雖大,也只是一個番地使職,無法與朝廷的品級相論,且朝廷最近幾次舉動,都有了要收攏各方節度兵權的風向。

    謝家將來能指望的,是謝家大公子。

    憑謝家大公子的才能,她嫁過去,固然是一份保障,可即便沒了謝家,她也不愁,父親乃四品工部侍郎,去京城尋一門親,不定就比謝大公子差。

    親事可以讓,今后的仕途上不能缺銀子。

    二叔這幾年在福州賺得盆滿缽滿,各處都置辦了產業,中州一半的茶樓在他名下,財富只會越積越多。

    有錢不是萬能,但到了東都那等寸土是金的地方,沒錢萬萬不能。

    奈何大夫人聽不進去。

    之前一直看好謝家大公子的品行,料定了將來會有大出息,如今被搶了,愈發覺得是個香餑餑。

    “咱真活了那句給別人做嫁衣,你父親去東都半年了,要不是等謝家的這門親事,你我早進了東都,這個家我是片刻都不想待了,就留著二房在她跟前盡孝吧,待明兒一過,咱都走……”

    簡直油鹽不進。

    對自己這位母親,溫素凝偶爾感覺很無力,沒心再同她說下去,“我累了,母親先回吧。”

    —

    大夫人一肚子的憤恨,溫殊色又何嘗不冤。

    回來的路上,一心盼著瞧新娘子的熱鬧,結果自己卻成了新娘子。

    事情來得太突然,喜服都穿身上了,還沒緩過來。

    之前為給溫素凝做這一套喜服,溫家二爺從各處尋來了幾十顆海珠,大夫人全都讓人鑲在了婚服上,為此胸前的尺寸稍微做大了一些。

    溫殊色和溫素凝同年同月同日生,溫殊色只小她幾個時辰,但個兒比溫素凝高兩指,胸前那點rou也更豐益。

    喜服如同量身定做,比大娘子還合適,但溫殊色無心欣賞自己的美貌,臨時抱佛腳,想打聽剛‘搶’來的那位郎君。

    謝家大公子,中州縣令,同溫家大娘子一樣,賢名遠播,她還從未見過本人。

    倒是謝家的三公子,她見過。

    一月前,靖王妃周夫人相中了明家的二姑娘明婉柔,托媒上門提親,其子周鄺得知后,瞞著長輩私下給明婉柔遞了信物,約其會面。

    明家乃世代書香,明婉柔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敢私會外男,一時沒了主意,找到了溫殊色。

    溫殊色同她從小玩到大,同為嬌滴滴的世家女郎,性子卻迥異,一個優柔寡斷,一個滿身毅勁兒,聽完明大娘子的話,心頭已有了猜測。

    私下相約還不讓告之家中長輩,怎么想,都算不上光明磊落。

    礙于對方身份,又擔心這門親事真成了,明婉柔還未嫁過去先得罪了未來夫君,往后他要故意使絆子,日子也不好過。

    折中后,溫殊色想出了個法子。

    對方當真拿出誠意,定親前想要先會一面也不是不可,隔著簾子大致看個輪廓,再說上幾句話,彼此了解一番,于明婉柔也算好事。若要想行登徒子行徑,那就別怪她不客氣。

    當日明大娘子先到了約會的地兒,溫殊色藏在暗處打探。

    那周鄺生的還真不是好心,來的不僅是他一人,身后還跟著三位外男。

    謝劭、催哖、裴卿。

    謝劭乃謝家二房謝仆射的獨子,五年前謝仆射辭官舉家遷回了中州,從此不問朝政,閑云野鶴,其子卻逐漸在中州嶄露頭角,艷名與惡名齊肩,遠播中州,無人不識。

    催哖乃中州富商之子,整日無所事事。

    裴卿的父親為大理寺少卿,據說父子倆關系不和,沒跟去東都,一人留在了中州,在衙門謀了個巡檢的職位。

    四人時常并肩街頭,人前自稱四大才子,人后被稱,“年少輕狂。”

    ——哖劭卿鄺。

    溫殊色聽說過幾人的名頭,自己一個閨中小娘子,本不該惹麻煩,但欺負到自己發小頭上,她不能不管,趴在墻頭看了個清楚,待幾人一到,開門放狗。

    不料平日傳得威風赫赫的四人,一見到狗,竟爬梁上柱。

    盡管事后溫殊色如何同祖母解釋,那幾條大黑狗根本不咬人,周鄺屁股墩上掉下來的一塊rou,是他自己爬屋頂被瓦片刮下來的,但都無濟于事,先被罰跪,后被趕去城外莊子,一呆便是一月,今日方才回城。

    一個窩里出來的,能有多大的差異。

    祥云看出了她的心思,勸說道,“娘子放心,謝家大公子奴婢見過,品貌皆優,與謝家二房的三公子不同。”

    容貌上大公子雖占了下風,但皮囊這東西,最不可靠,太好了容易招蜂引蝶。

    這話多少起了那么一點作用。

    就拿她和大娘子比,一個端莊文靜,高瞻遠矚;一個及時行樂,吃了這頓不想下頓。

    人與人的差別,確實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