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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惹春腰在線閱讀 - 惹春腰 第80節(jié)

惹春腰 第80節(jié)

    丁憂一年?是不是有點久了?

    她是真不希望周予安繼續(xù)待在長安,這人是非太多了,可眼下周老太太剛?cè)ナ溃植缓帽破却叽偬粕麾暎媸菬?/br>
    不過話說回來,周予安被蛇咬了還能活,命也真夠硬的,這人會不會是裝的?

    應(yīng)該不會,若是裝,那心該多狠,人又該多薄情冷靜,死的畢竟是一手把他帶大的祖母啊。

    唐慎鈺見阿愿面帶愁容,有些悵悵然,他手撩了把水,在她面前一彈,笑道:“醒醒,瞎想什么呢。”

    春愿抹了把臉上的水珠,把另一只腳伸給他:“我在想,周予安畢竟是因為咱倆才被迫去姚州的,老太太歿了,他會不會怨恨咱們?”

    唐慎鈺沉默了片刻,笑著安慰她:“不會,他二十多的人了,這點道理還是能明白的。”

    說著,唐慎鈺忙岔開這個令人不舒服的話題,“愿,你還記不記得程冰姿?”

    春愿唇角的笑頓時凝固住,立馬正襟危坐起來,都過去半年多了,每每想起這個女人,聽見這個“程”字,她都恨得牙根癢癢,心里遺憾得要命,當初只是親手焚了楊朝臨,沒能手刃這個毒婦,總是意難平。

    “她怎么了?”春愿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冷了幾分。

    “不是她,是她哥哥戶部尚書-程霖。”唐慎鈺一提起政事,眼里都透著異樣的神采:“你記不記得我給你講過,若要陛下徹底親政,就得叫大娘娘退出前朝,若要大娘娘放權(quán),那就得剪除她的羽翼爪牙,前不久因著封公主一事,大大地打擊了馭戎監(jiān),官家下旨不許威武營再擴編,現(xiàn)在,輪到了戶部尚書程霖,此番由恩師萬首輔起頭,六部的幾位長官坐鎮(zhèn),還有御史臺和六部科道官們上諫,我暗中聯(lián)絡(luò)程冰姿的前夫家--利州運轉(zhuǎn)使曹解安,還有被程冰姿害死的貴妾石家,他們一道將程冰姿的罪證呈了上來,御史臺和科道官聯(lián)合起來,參程霖仗勢欺人,包庇幼妹連番殺人。”

    “嗯。”春愿連連點頭,當初程冰姿那么肆無忌憚地虐殺小姐,不就是倚靠強大的父兄么,她催促著問:“然后呢?”

    唐慎鈺笑道:“前段時間陛下將程霖的女兒德妃降位,程家已經(jīng)失去一個強大支柱,如今矛頭全對準程霖一人,偏不巧,他老子程庸病危了,大娘娘有心保住這位戶部尚書,將包庇縱容程冰姿的過錯,都推到程庸身上,大娘娘意思是,老爺子愛女心切,容易做出糊涂事,既然事都過去好多年了,若是再翻扯出來,說不準還會把留芳縣的不堪扯出來,對大家都不好。”

    唐慎鈺嘆了口氣:“說句實話,這位戶部尚書程霖素來謹慎老成,官聲也不錯,很難扳倒的,可這回陛下因著輕霜小姐被辱之事,鐵了心要懲治程氏,命我不論如何,哪怕掘地三尺都要挖出程霖的罪證,這事容易,北鎮(zhèn)撫司如果要查一名官員,哪怕他晚上喝了幾口酒,睡了那個小妾都能知道,誰知正查著,程庸去世了,戶部尚書程霖再三遞上辭呈,要回鄉(xiāng)丁憂,大娘娘再三勸陛下,事莫要做絕,程庸是名貫天下的大儒,且燕姑娘到底還活著,如今還封了長樂公主,再揪著不放,恐天下人會說你刻薄寡恩,陛下思慮了良久,同意程霖回鄉(xiāng)丁憂,三年后酌情再用。”

    春愿聽得驚心動魄的,不禁想起當日在留芳縣時,大人設(shè)局,讓利州石父當街手刃了程冰姿,那程庸抱著女兒的尸體,哭得極悲痛。

    如今程家算是落敗了,春愿心里有幾分感慨,但絕不同情,如果程氏父子沒有縱容惡女,利州就不會死那么多人,最重要的是,她的小姐就不會死。

    只能說,報應(yīng)不爽!

    春愿拂去眼淚,忙跪下,給唐慎鈺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哽噎不已:“你當初說會幫我報仇,如今全兌現(xiàn)了,我,我來生就算結(jié)草銜環(huán),也難以報答你的大恩。”

    “快起來。”

    唐慎鈺連忙扶起女人,他沒敢說,對付彈劾戶部尚書程霖,其實是恩師萬首輔這兩年一直要做的事,并非刻意為了你和沈小姐。

    唐慎鈺心里有愧,不敢去看阿愿那比露珠更清透的眸子,柔聲問:“你高興么?”

    “當然了!”春愿倔強地說:“我活著的目的,就是給她報仇!”

    唐慎鈺竟有些惱,還有些妒忌,望著她:“那我呢?”他都不知道,自己說話有些酸溜溜的:“我似乎只是你報仇的刀,暖床的湯婆子。”

    “哎呦!”春愿雙手捧住他的臉,使勁兒地揉搓:“你吃哪門子醋,今兒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小姐第一重要,你第二重要。”

    唐慎鈺心里還不是滋味,他怎么是第二,算了算了,左右沈輕霜已經(jīng)去世了,四舍五入,他就等于

    是第一了。

    想到這兒,他又高興了。

    忽地,唐慎鈺又憂心忡忡了起來,他心里藏著幾個秘密,從前把阿愿當棋子,對她沒有任何感情,沒那個必要對她說,可現(xiàn)在……他不敢說,他怕一旦說出任何一個,阿愿就會離開,而且頭也不回地離開。

    但是,既然決定了要和她做夫妻,那不該隱瞞任何事的。

    “怎么了?”春愿見男人俊臉凝著愁云。

    “……”唐慎鈺低下頭,猶豫了半天:“我,我有個事瞞了你。”

    春愿鮮少見他這般驚惶不安,打趣:“好呀,你是不是背著我找野女人了?”

    唐慎鈺壞笑:“那我要是真找了呢?”

    春愿兩指做出剪刀狀,直朝他表弟剪去:“我就讓你當太監(jiān),把你打發(fā)給裴肆當小廝!”

    “那我可就慘嘍。”唐慎鈺猶豫了良久,還是沒敢說,于是換轉(zhuǎn)了個話頭,愛憐地摩挲著她的臉,柔聲道:“褚流緒又來長安了,已經(jīng)有幾天了,我怕你知道后不高興。”

    “啊?”春愿一愣,恍然拍了下手:“怪不得,今兒下午我出城的時候,銜珠說有個年輕道姑一直跟在車駕后頭,難不成就是那褚流緒?”

    春愿心感不妙,推了把唐慎鈺的肩膀:“按說她應(yīng)該不知道咱們的事,還有,你怎么她了,她怎么找到我府上了。”

    “沒有沒有。”

    唐慎鈺豎起三根手指,做發(fā)誓狀:“我這些天忙的要死,都沒見她,真的和她干凈著。”

    男人嘆了口氣:“舅老爺有個學生,今年春闈賜進士出身,門第雖不甚高,但模樣年紀還有品行都是極好的,我派去揚州盯梢的人回來報,舅老爺有意做這個媒,就安排了場席面,把小進士和褚流緒叫在一起相看,看對眼繼續(xù)聊,看不對眼就當多交了個朋友,哪知褚流緒大發(fā)脾氣,覺得舅舅和舅媽太過分,都不知會她一聲,就要定她的終身,鬧了幾天,她當即收拾了行李,又回到了長安是非觀。”

    春愿手扶額:“那她現(xiàn)在想怎樣?”

    唐慎鈺搖了搖頭:“她現(xiàn)在索性連觀門都關(guān)了,一步都不出,誰都不見,前兒我央告姑媽去了趟是非觀,試著探問下,這人有一搭沒一搭和姑媽說話,忽然瞧見姑媽腕子上戴的和田玉鐲好看,略問了句哪個鋪子買的,姑媽嘴快,說長樂公主賞的,后頭姑媽怕褚流緒懷疑什么,尋了個由頭,趕緊離開了。”

    “我說呢,怎么會有個道姑平白無故出現(xiàn)。”

    春愿轉(zhuǎn)身,從錦盒中取出個琵琶,調(diào)著琴,笑道:“你留點神吧,別叫她鬧出什么事,本來宗吉就不是很愿意讓我嫁給你。”

    唐慎鈺嗯了聲,撫摸著琵琶,柔聲笑問:“你還會彈這?”

    “當然了。”春愿眉梢上挑,忽地眼圈紅了,“是小姐教我的,她說,萬一將來她沒了,我有個一技之長,還能去酒樓街頭賣藝討飯,總不至于餓死,可惜啊,她教會我彈琵琶,還沒來得及教我寫字念書,就走了。”

    女人揉了揉眼睛,深呼吸了口氣,將悲痛咽下去,笑道:“不提了,沒得又要哭鼻子,大人,我彈個小曲給你聽。”

    “好。”

    唐慎鈺溫柔地點頭,他窩在軟靠里,靜靜地注視著她,她雙腿并攏,坐得端直,懷抱著琵琶,素手撥弄琴弦,雖說技藝并不純熟,甚至還彈錯幾個音,但清新靈動,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彼時,夕陽徹底西沉,月牙彎彎,星子璀璨,湖邊的宮燈倒映在水里,四下里陷入夜的沉寂,夏風徐徐,有些寧靜得過于美好。

    唐慎鈺望著女人,定定道:“阿愿,我是真心喜歡你的,這不是謊話,我可以發(fā)誓。”

    春愿抿唇笑,接著彈琵琶。

    這個唐大人啊,怎么越來越rou麻了。

    ……

    夜已深沉,朗月已經(jīng)升至中空。

    是非觀獨處在惶惶黑寂里,忽然傳出來陣哀怨的古琴聲,驚醒了正在沉眠的夏蟲。

    褚流緒獨坐在西窗前,身上披著件水田衣,她撫著琴,怔怔地望著香爐里流出來的裊裊灰煙,輕聲吟李清照的詞:“誰伴明窗獨坐,我共影兒倆個。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無那,無那,好個凄涼的我。”

    她嘆了口氣,手按在琴弦上,默默落淚。

    上月,她故意和舅舅、舅媽爭吵,借故離開揚州,再次返回京都,著急忙慌地要去找予安,誰料卻得知個可怕的消息,予安月初失蹤,老太太太過擔心病倒,摔了跤后驟然辭世……

    怎么會這樣?

    算算,予安“失蹤”的那段時間,正巧是暗中來揚州找她的時間。

    是她害了予安,害了老太太么?

    海叔最近一直暗中打聽消息,予安前天回來了,所以,她打算今兒白天去找他,可是經(jīng)過侯府兩回,都沒敢進去,她怕,怕予安恨她。

    后頭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走到了“長樂公主府”,恰巧,公主出行,好威風好派頭,前后守了數(shù)十個衛(wèi)軍。

    從前予安總提起這位長樂公主,甚至,他們倆差點被太后娘娘賜婚,而且予安告訴她,唐慎鈺也癡心這個女人。

    所以她就好奇,這位公主到底長了副什么狐媚模樣,哪料跟了一段路后,就被公主府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呵斥她滾遠點。

    褚流緒手撐住頭,盤算著,要不明日,她直接去侯府吧?總要面對的。

    誰知就在此時,外頭傳來咚地聲巨響,緊接著,就想起海叔驚慌的喊聲。

    褚流緒立馬站起來,手忙腳亂地往起穿水田衣,怎么回事,難不成闖入什么強人了,正在此時,她的房門被人猛地從外頭踹開,進來個高大俊朗的年輕男人,冷著臉,一身的煞氣,可不就是那唐慎鈺。

    褚流緒氣得面頰緋紅,側(cè)過身,手抓住衣襟,語氣相當冷漠:“出去,誰許你半夜闖女子閨房的,你們唐家就是這般教養(yǎng)?虧你還是當朝高官。”

    唐慎鈺可不想再搭理這茬,他徑直朝琴桌走去,雙臂環(huán)抱在胸前,冷冷地盯著女人:“我們談?wù)劙伞!?/br>
    “我跟你有什么好談的?”

    褚流緒一看見這人就想起兄長,就想起予安受的種種委屈,她匆忙系好衣帶,手指向門的方向:“滾。”緊接著又補了句:“如果想談,請白天下帖子。”

    唐慎鈺冷笑數(shù)聲:“本官白天很忙,就現(xiàn)在談。”

    此時,海叔忙不迭地奔進來,連連給唐慎鈺彎腰作揖,又不住地給自家小姐使眼色,他湊到唐慎鈺跟前,試探著去扶男人,鼻頭聳動,笑道:“大人,您喝酒了么?如今正值子夜,要不等明日,明日老奴將唐夫人請來,要么再將當初做媒的瑞世子也請來,不論什么,咱們明兒再說好不好?您這樣,對您的官聲,我家小姐的清名都……”

    唐慎鈺一把揮開海叔,直接使了個小擒拿,將海叔的右胳膊卸掉,同時手成刀狀,將這礙事多話的老家伙砍暈,冷眼看向褚流緒,惜字如金:“現(xiàn)在能談了么?”

    褚流緒從未見過這樣兇狠凌厲的唐慎鈺,知道今晚這遭逃不過去了,她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將兩個心腹丫鬟喊進來,命她們將海叔攙扶出去,隨之,她沏了壺茶,給唐慎鈺倒了杯,給自己也倒了杯,坐到琴桌另一頭,淡淡道:“請坐,喝茶。”

    唐慎鈺入座,故意翹起二郎腿,膝蓋頂了下桌子沿兒,把茶打翻,笑道:“不好意思了啊。”

    “呵。”褚流緒嗤笑了聲,她知道姓唐的謹慎,往年來探望她,就不會喝一口水、吃一口糕點,以前還裝一裝,現(xiàn)在惡劣地都不愿裝了。

    “你想談什么?”

    唐慎鈺從桌上的宣紙堆抓了幾張紙,把桌子擦干,然后從懷里掏出張寫滿字的絹帛,平放在桌上,淡漠道:“這是解除婚約書,簽了,畫押。”

    褚流緒垂眸掃了眼那張帛書,心里已經(jīng)有七八桿秤了,笑著問:“為什么?”

    唐慎鈺展開手,看自己的指甲上的月牙兒:“三年之期上月就到了,大小姐你也瞧見了,咱們還是無法和睦共處,今后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老死不相往來。”

    “等等。”褚流緒將垂落的黑發(fā)別在耳后,“從前你顧著唐褚兩家的顏面,又在意自己的官聲,對我處處忍讓,能避就避了,怎么今兒忽然大半夜闖過來?”

    褚流緒掩唇笑,頗有些得意地看著對面的男人:“讓我猜猜為什么,上月你和你姑媽明著暗著要把我送回揚州,前兒,你姑媽來我這里小坐,忽然說漏嘴,說了個長樂公主,我就好奇啊,今兒下午悄悄去看一眼這位公主,誰知你晚上立馬就打上門兒了。”

    褚流緒越發(fā)覺得好笑,身子往前伸,笑著問:“你怕什么?怕我會吃了公主?”

    “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唐慎鈺絕不會給這瘋女人透露半點阿愿的事,冷著臉:“簽吧,從今后咱們一別兩寬。”

    “我不!”褚流緒雖不愛這個男人,但心里著實不甘,按理,是她覺得無趣,甩了姓唐的,而不是姓唐的逼迫她離開。

    她現(xiàn)在真的對那位公主好奇了。

    褚流緒手梳著頭發(fā),輕笑道:“我現(xiàn)在沒地方去了,母親留給我的銀錢鋪子,遲早會花光,唐大人,咱們可是定過親的,你得管我啊。”

    唐慎鈺輕蔑一笑:“總以為你出身書香門第,會把持著點矜持清高,沒想到臉皮這么厚。”

    褚流緒臉上掛不住了,氣得血都要從腳底板沖到頭頂了,但她明白,姓唐的就是要刺激她,讓她為了面子一怒之下簽了字,她才不會上這當呢。

    “隨你怎么說。”褚流緒聳了聳肩,故意氣他:“那實在過不下去,我就搬到你家住去,你姑母厚道,總會管我的。”

    唐慎鈺端坐起來,雙手平放在膝頭,莞爾淺笑:“我聽出你這意思了,沒銀子、沒房子,說吧褚小姐,你想要什么?”

    褚流緒何嘗不想趕緊和姓唐的解除婚約,但她也得為自己的將來的生活考慮,如今話都攤開了,她也直說了:“第一,我要你為我哥翻案,告訴全天下,他沒有作弊。”

    唐慎鈺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不可能,你哥的案子板上釘釘了,皇帝來了都不會給他翻案,重新提。”

    褚流緒知道他不會答應(yīng),她真不太好意思說出口,耳朵燙的厲害,但還是提了:“第二,我在你身上耽誤了三年,我要銀子,一萬兩,我還要套長安的宅子,保障我后半生的衣食住行。”

    唐慎鈺仿佛聽到什么可笑的,笑得前仰后翻,毫不客氣地嘲諷:“我一直以為你糊涂,沒想到你還是挺精的,知道人抓不住,就抓銀子和屋子。”唐慎鈺臉瞬間塌下來:“一萬兩,虧你好意思開口,你捫心自問,你值這么多么?本官一年的俸祿才幾百兩,你就算把本官剁碎了賣,也湊不夠一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