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 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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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青州通縣 夜色凄迷,通縣貧瘠,滿共就一條主街,鮮少有瓦肆和大酒樓這樣耍樂之地,故而宵禁的早,才二更時分,街面上就幾乎沒什么人了。 周予安這會子牽著馬,立在“天然居客棧”的后門外,他懷疑自己方才聽錯了,里頭的那兩個下人說什么? “不知道小侯爺是生是死,但愿他死了吧,否則知道那事,不得恨得以死謝罪。”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詛咒他。 周予安面帶慍色,立馬就要踹門而入,忽地一頓,不對呀,那兩個賤奴方才說“他知道那事會以死謝罪”,到底什么事? 周予安忍住怒火,松開馬韁繩,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側身貼在后門往里瞧,客棧的后院不甚大,馬棚、豬圈和廚房都在一處,周家的那兩個賤奴,一個坐在石碾子上泡腳,另一個正在給馬喂草料。 高個兒的奴仆訕笑:“你說他到底去哪兒了?不會真在半路上被山賊劫了,搶回去當壓寨男夫了吧?” 矮個兒的奴仆呸了口:“快別渾說,咱們此番護送小侯爺去姚州,害他失蹤,他若是真嗝屁了,他表哥唐大人定會治咱們個看護不利的罪。” 高個兒擺了擺手:“不會,唐大人又不似咱們家老太太,一味的護犢子,人家可講理著呢。” 說著,高個兒奴仆把腳從水盆中拔.出來,在半空中抖水,笑道:“你說老太太這氣性也真夠大的,小侯爺只是人不見了,不定去哪兒玩鬧了,又沒有找到尸首,她孫子沒死,她倒先一口氣沒上來,被抬上西山了。” 矮個兒的嘆了口氣:“老太太把小侯爺當成眼珠子般疼,知道孫子失蹤,怎能不急,哎,要我說,如今最煩心的應當是咱們夫人,又要牽掛兒子,又得給老太太辦喪事,你說小侯爺到底去哪兒了!” …… 周予安聽到這番話,頓時眼前一黑,心忽然就空了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定是這兩個賤奴在誆他,老太太身子還算硬朗,怎么會去世! 周予安怒不可遏,這種玩笑是能開的么?他想立馬沖進去,殺了那兩個賤奴! 可……萬一要是真的呢? 聽這二人的意思,老太太是因為他失蹤,著急過度才出了意外去世的。 周予安慌亂了,腦中一片空白,可本能讓他退了出去,牽著馬,無聲無息地離開“天然居客棧”后門,他想趕緊躲起來,可是又不敢大剌剌地去投宿,于是漫無目的地穿梭在通縣的黑暗小巷,終于,找到了個早都荒廢了的院子。 院墻頹敗,院內雜草長了有一人高,破屋子里躺了個臟乞丐,緊緊地抱住半只碗,正睡得香甜。 周予安把馬拴好,跌跌撞撞地闖進屋子,他想一腳將乞丐踹開,可又怕鬧出動靜,招來了人,于是默默走到角落,身子順著墻坐下,渾身疲憊。 老太太沒了? 怎么可能。 他想起了小時候,老太太把他抱在腿上,握住他的手,一筆一劃地教他寫字; 他還想起了這些年,老太太的飯桌上,所有的菜都是他喜歡吃的; 他更想起了這回臨出門時,他心里不痛快,沖老太太發了脾氣,甚至次日走的時候都沒打聲招呼。 他真是這天下第一不孝順的孫子。 周予安失聲痛哭,拳頭一下下地砸著自己的頭,哭得渾身顫抖,咬住胳膊,不知不覺竟咬出了血,在他胡天胡地的時候,老太太急得犯病去世了。 如果時間能倒流回去,他一定不去找褚流緒,就算是在唐府門口跪一夜,也要求唐慎鈺,不要把他外放,他要侍奉在祖母身側。 周予安心里一腔子沸騰的熱血,他現在就要趕回京城,說不定,母親還沒有將老太太下葬,在等他回去,見老太太最后一面。 可剛走出一步,他就停住了。 趕不及了,他再也見不到祖母了。 周予安癱跪在地,一頭砸在地,頓時發出咚地聲悶響,他只覺得頭暈目眩,不自覺側身倒在地上,哭了半晌,他漸漸地冷靜下來,也慢慢地將事捋清了。 目前來瞧,客棧里的奴仆,包括長安的母親、唐慎鈺,應當所有人都認為他失蹤在回京城的路上了,并不知曉他其實暗中去了揚州,更不曉得不久前還在曜縣的萬花樓胡混了幾日。 若是他的真實行蹤被人知道了,那么,他會被天下人唾罵,罵他害死了親祖母,笑他沉迷女色,果然不如唐慎鈺。 他的官必定做不成了,少不得定遠侯的爵位也會被收回。 那么到時候,他將失去一切,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都怪褚流緒,走都走了,為何要給他寫那么封勾引的信,可見是個不安分的賤貨! 可這罪魁禍首還是唐慎鈺,若不是那狗崽子刻意打壓,他怎會被迫遠調姚州,他如果在長安,祖母又怎會因焦急他而死! 他要報復,一定要報復! 周予安拳頭砸了下地,不當心,手被一枚小石子兒割傷了,疼痛讓他又冷靜了兩分,祖母已然去世,人死不能復生,現在最要緊的就是保住周家的侯爵和他的名聲。 想想,他這些日子在路上,都是蒙面戴斗笠的,幾乎沒與人碰面,而且去了揚州,又是悄悄找的流緒,只待了一夜,那賤人素來自視清高,怎么可能將偷情的事大肆宣揚,所以揚州那邊應當是安全的; 百花樓那邊,他只包了個花魁,佯稱自己是走鏢的,那種下九流的地方每日人來人往,想必也不會記得他; 那么,他就得找個恰當的失蹤理由。 周予安需要一個宣泄他憤怒、悲痛和傷心的人,于是,他將矛頭對準那乞丐,誰讓這豬狗不如的東西看見他的窘迫落魄模樣,他走過去,二話不說,直接將乞丐的脖子擰斷,又對著這臭東西拳打腳踢了頓。 誰會在乎一個乞丐的死活。 他在這骯臟不堪的地方睜了一夜的眼,也哭了一夜,次日天不亮,他悄悄策馬出城,特意朝姚州的方向趕,狂奔到了武通縣,他尋到一家生藥鋪子,買了“蛇毒粉”“止疼藥”“化瘀膏”,又買了身粗布葛衣,等置辦好后,他拿著東西策馬出城,直奔深山老林。 趁著月黑風高,他將那匹名馬大宛駒殺了,尸塊埋掉,身上穿的那身錦袍燒了。 做好這些事后,他找了根木頭棒,咬緊牙關,用力朝自己的左腿砸去,徹骨的疼痛瞬間蔓延至全身,他曉得自己現在腦門上全是汗,青筋暴出,也顧不得了,手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掏出枝粗針,在腳脖子處找準了位置,扎了下去,扎了兩個類似蛇牙咬出的孔。 血頓時冒了出來,擦都擦不及。 周予安用帕子抹了幾把血,將那瓶蛇毒粉撒在傷口處,頓時,小腿如同被千萬根針扎了般疼,他忍不住,悶吼了聲,急忙用布條將傷口包好,等做好這些事后,他找了塊大石頭,靠著休息了一晚。 次日天稍亮時,他忙去瞧左腿,果然已經腫脹起來,尤其那處偽造的傷口周圍,呈現種不正常的黑紫色,像中毒了似的。 周予安虛弱一笑,抓起他的長刀,拄著,一瘸一拐地出了林子,走的時間越長,他的腿就越疼。 他坐在官道邊上,等了許久,總算等到了輛要去莊子上探親的騾子車,車主一開始不愿拉他,無奈之下,他將家傳的那塊玉佩雙手奉上,這才得以讓車主送他到通縣。 騾子車搖曳了一整日,終于在黃昏的時候到了通縣。 他再次往傷口撒了蛇毒粉,然后辭別了車主,面帶笑容,一瘸一拐地朝“天然居客棧”走去,剛走近,就碰到了外出買酒的家仆周蟻。 周予安虛弱地朝怔住的周蟻揮了揮手,笑道:“怎么了,才幾日不見,就認不出你家小侯爺了?” 周蟻驚得打了個嗝兒,手沒拿穩,酒壺瞬間掉到地上,他忙不迭奔上去,上下打量著主子,小侯爺看上去有些“狼狽”,穿著土色粗布葛衣,腳上是雙布鞋,鞋幫子上滿是泥土,額頭紅彤彤一片,頭發也亂糟糟的,哪有舊日那個衣食講究的樣兒,倒像是受了災荒的難民! “您、您……”周蟻發現小侯爺有些不對勁兒,站不太穩,左腳的襪子上滲出了血,他咽了口唾沫,忙問:“您這些日子去哪兒了。” “嗨,快別提了。”周予安讓仆人過來扶住他,往客棧里走,笑道:“那天辭別了你們,我就往京城走,半路上歇腳,剛喝了口水,誰知從草叢里躥出條蛇,咬了我一口。” 周予安將褲管稍稍拉起,給周蟻看他紅腫的腳踝,聳聳肩,苦笑道:“我當時就昏過去,從山坡上翻了下去,是路過的一個獵戶救了我,昏迷了十幾天,總算撿回條命,醒后我想著這副身子,怕是回不了京了,便雇了輛騾子車,讓車夫將我送到通縣,趕緊與你們會和。” 說著,主仆二人便走進了后院。 周予安四下里瞧了眼,疑惑地問:“人都哪兒去了?怎么靜悄悄的。” 仆人周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喪著臉:“小侯爺,您要節哀啊,您那日策馬回京,王管事的怕您出意外,就緊隨您去了,誰知他回到咱們府上后,并未見您的蹤影,夫人和老太太急壞了,小人聽從京城來的兄弟說,老太太,咱家老太太過于擔心您,生了場疾病,她堅持要去青州一帶找您,誰知馬車正走在街市,有家人成婚放鞭炮,馬受了驚,車翻了,老太太她、她……” “怎么了?”周予安一把揪住仆人的衣襟,焦急地問。 周蟻重重嘆了口氣:“咱們老太太歿了。” 周予安如同被人迎頭一擊般,臉色慘白,連連退了數步,軟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終于,他敢痛哭出聲,似乎拼盡了全力哭嚎:“祖母,孫兒對不住您!”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11-16 22:38:36~2022-11-17 21:45: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恰休15瓶;天空華炎10瓶;糖醋里璣、阮有愚5瓶;微然呀3瓶;小燈2瓶;七月、十三月1瓶; -- 第84章 他曉得自己今兒有些卑鄙可惡了 長安,六月初三 不知不覺,又過了數日。 初三這天,春愿跟大人約好了,去鳴芳苑劃船,最近念書看賬太乏味,也算換換心情。 …… 今日鳴芳苑不放開,并沒有閑雜人等,清凈得很。 清風正好,一葉小船悠悠飄在湖面上。 唐慎鈺拿著槳劃船。 此時正值傍晚,夕陽西下,天上的云全都被燒紅了,倒映在湖中,晚風徐來,吹皺平凈的水面,如同千萬片杜鵑花瓣般,美得驚人。 唐慎鈺朝船頭仰坐著的春愿望去,云光停留在她臉上,恰好她穿了身淺粉色寬袖紗衣,就像水中的才綻放的荷花。 “看什么呢。”春愿很喜歡這種溫暖又潮濕的湖氣,閉眼深嗅了口。 “在看你呀。”唐慎鈺眼神溫柔。 春愿莞爾,從食盒里拿出瓶櫻桃小酒,還沒來得及喝就被他給搶去了。 她也沒管,扭頭望去,湖邊只守著幾個親信,霧蘭正在給兩只白鵠喂食呢。 “少喝些。”春愿踢了下男人的小腿。 “這玩意兒跟水似的,又喝不醉。”唐慎鈺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斜眼覷她,“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人這么霸道,逼著我戒酒,你瞧瞧長安哪個做官的不喝酒呢。” 春愿嫌熱,索性將繡鞋脫掉,她活動著腳丫子,看趾甲上涂的大紅寇丹:“他們是他們,我只管你,你這人忙起來就什么都忘了,不注意飲食,什么香的臭的只管往嘴里塞,又睡得晚,這么長久下來,胃就算是鐵打的都要病……” 唐慎鈺很喜歡聽阿愿這么念叨,像妻子,這是他一直缺失的、家的感覺。 “記下了記下了。”唐慎鈺抓起她的腳,先打了下,又狠親了口,“再喝我就是狗!” “你還少當狗了?” 春愿笑著啐了口,見他仍穿著素色長衫,身上似還帶有香燭氣,想起上月中周家老太太驟然離世,周予安又遍尋不見,云夫人終于支撐不住累倒下去,他幫襯著把老太太安葬、接待親朋故友,出錢又出力,眼見著瘦了圈,不過總算把事體面的辦完了。 前不久青州那邊傳來了消息,周予安找到了。 “你表弟快回來了罷?”春愿問。 “昨兒就到家了。”唐慎鈺給女人捏腳,她腳白,像剛剝開的嫩菱角似的,“我還沒顧得上去看他,聽周家管事的說了一嘴,予安被毒蛇咬狠了,再加上曉得老太太是因為他出意外病故的,受了很大的打擊,路上幾乎水米不進,一直哭,我聽著都難受。” 春愿搖頭嘆了口氣:“那他幾時再去姚州?” 唐慎鈺道:“依例,祖父母身故,他要在家丁憂一年,怕是到時候姚州的那個坑早都填上了旁人,等明年這時候,我再另外給他尋個差事吧。” 春愿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