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湛藍的天,古老的磚石構建四方的胡同。暖陽刺透窗簾,耳邊傳來張叔面館的叫賣聲。 黎染從被子里伸出半張臉,瞇起眼睛盯著開裂的天花板,意識逐漸清醒。 叮, 她扭頭看向被扔在一旁的手機,從昨晚開始她就沒關注過未讀信息。 慢慢坐起身,用力呼吸,還有點鼻塞。 一早來消息的是英語王老師。 王老師:【黎染,周一教育局的領導要下來視察,你們班的英語角要更新板書。看到消息來一趟學校】 黎染:【王老師我現在過去,不過要重新寫稿子的話,我能力可能不夠】 她說的倒是實話,她英語成績一般,尤其是寫作能力。即使她再努力背單詞,長句和復雜句型的積累量也比不上經常能接觸英文原版書的同學。 王老師:【我讓其他同學寫好了,你們班就用跟二班一樣的內容】 黎染打開方平的屋門,照例打開窗戶,冷冽的新鮮空氣進來,她沉思了片刻轉身打開衣柜。 白色羽絨服重見天日,黎染緩緩拉上拉鏈。 整個房子里的所有東西加起來不值9萬8,她摸了摸這金貴的布料出門。 周日無人,除了門衛大爺躲在小屋里喝茶。他認識黎染,總是穿的很單薄,孤零零上學的高中部學生。 登記過后,打開鐵門。黎染低頭看了眼消息,王老師說稿子就放在一班講臺上。 整個高中部靜悄悄的,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些厭惡這種靜謐,隨意哼起不知名的歌曲,踏入教室。 一個高大的背影闖入眼中,黑色的羽絨服和同色系的褲子。 他坐在第一排的桌子上,低頭看手機。 光看背影,黎染認不出是誰,印象里他們班的男生沒有這么高的。 但這羽絨服越看越覺得和自己的像。 直到光線被少女擋住,莫關北的視線從手機上移開。 目光探出去,一雙單薄的帆布鞋洗的翻毛,周日還穿著校褲。 這副窮酸的裝扮,整個普華高中部也就只有她了。 仔細看那件白色羽絨服,莫關北罕見的臉頰有些發熱。 當初吵著要買情侶款的是自己,現在兩個人真的穿著站在一起,不自在的也是他自己。 當然,莫少爺是不會承認自己臉紅的。他第一反應是,她是不是故意穿給我看的? 后來一想王老師也不知道他在教室,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但他嘴角卻突然抬了抬。 如果不是故意的,那就是私下也穿著。 喜歡穿這件衣服,喜歡... 黎染不知道要不要跟他打招呼,親密的事情做了不少卻算不得親近,雖然昨天勉強算見了面,說了幾句話。不歡而散的掛斷音,黎染還記得清楚。 她慢慢走到莫關北面前,男孩坐著,視線與她平齊。 黎染透過單薄的校褲,掐了自己一下。控制著聲音,努力和平時一樣。 “王老師說把板報的稿子放在教室了” 莫關北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腕骨從袖子里伸出來,冷白色的皮膚上套著一根黑色手繩。音色有著早起的慵懶:“在這兒” 黎染接過來,輕薄的紙張仿佛一根羽毛,她鼻子沒來有的有點兒癢。 打開紙張,一段工整又漂亮的英文字體。其中幾個單詞用了很漂亮的花體,她湊近努力辨認。 因為坐著,莫關北的眼睛平視出去落在黎染低垂的睫毛上。兩人距離很近,近的可以看清對方眉毛上方有一個小坑,白色的,顯得有點可愛。 可愛? 要50萬之前是挺可愛的,再床上醉醺醺的也算乖。 可再可愛,可漂亮也是個叛徒! 莫關北惡狠狠的想。 黎染身上清新的皂角香飄過來。他覺得空氣有些稀薄,站起來側身繞過黎染,抬腿離開。 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黎染突然拉住他的胳膊。 蓬松的羽絨服沒有準確握住,她的手指下移,兩根手指精準的捏住他的腕骨。 黎染想起出門前鐵鍋煮的雞蛋,雞蛋殼被煮破了,開裂的聲音如此時此刻的心跳。 “等一下” 莫關北轉過半個身子,居高臨下的目光,黑眸看不清情緒。 不過,他一直是這個表情。 他站起來,黎染才看清他的衣服。黑色羽絨服沒拉拉鏈露出黑色十字架的T恤,一根銀色的粗鏈子垂吊在胸口。是莫關北貼身帶了好幾個月的,希爾頓那晚她見過。 一只銀色的極樂鳥。極細的鏈條,看不出什么材質,只覺得在任何光線下都能發出耀眼的光芒。鳥身的吊墜很小,仔細看翅膀的每一縷羽毛走向都被雕刻的精致,在指腹下有著極密的凹凸手感。她順著十字架往上,莫關北左耳佩戴了一枚散發著幽藍光芒的鉆石耳釘。 想起希爾頓,黎染揮去腦中不健康的黃色思想。 “那個,有幾個單詞我看不清”,說完拿著那張紙湊近他身邊。 莫關北看著她靠過來,緩步走到自己身前。她個子不矮,可還是需要仰頭才能看清自己。長期營養不良的纖瘦身體,仿佛一只手就能扼住她的喉嚨。 喉嚨...那晚吃自己那根粗東西被嗆了好幾口。 不知道有沒有弄傷她... 應該沒有吧,她濕的很,床單換了兩次。學校里的好學生,一板一眼,在床上倒是sao的很。 “這里,這里還有and后面這個詞分別是什么?” 黎染問他,久久聽不到回答,抬眼去看他。 他心虛的收起意yin,不經意對上她的眼睛。 更加慌亂的移開視線,聲音煩躁的很。 “in the dream” 叮叮叮, 粉筆和黑板的摩擦聲在安靜的空間里被放開,黎染寫完第一段,后退兩步仔細觀察行間距,字體有沒有歪斜。 她的英語成績雖然只有中等水平,可一手英文字算是能拿得出手,不過跟手里那張紙上比不了。 黎染做事很認真,這也是班主任常年將班級事務交給她的原因。一連三年的板書都是黎染出的,這件事她做的得心應手,可今天有點走神。 她左右比對了兩端的字體是否平齊,用食指擦掉其中一個字母,補了幾筆。 眼睛變得不聚焦,情緒亂飛。 莫關北不是要走嗎? 漂亮的花體字主人,穩穩的坐在最后一排課桌上。長腿隨意搭著,手指有意無意的在手機上點著。 看似玩的認真,可黎染總覺得背后被釘上一道目光。 【Just one smile from you】 黎染非常討厭被人暗中注視,會令她想起,簡陋雜物間改成了臥室布簾后,繼父在黑暗中偷窺的目光。 【Would make my whole world bright】 莫關北的視線雖然冷卻沒有攻擊性,至少不像那晚。 寫完最后一個t,黎染扭頭裝作剛發現他沒離開的樣子,詫異的挑眉。 “你還沒走?” 莫關北楊揚手機,“回個消息”,算是解釋。 黎染不著痕跡的看著他的眼睛,一直以為他是單眼皮,仔細看發現眼尾上方有道細小的折痕。額前的頭發被隨手一抓,幾縷漏網之魚因為低頭的關系散下來。 干凈的白一如這個人一貫的冷清。 黎染不是個會聊天的人,兩個人各懷心事,一個轉回去繼續寫一個低頭在手機上打開了萬年不打開的校園論壇。 撿起話題的是莫關北,他看著黎染的發揪,圓潤的像一顆丸子。 營養不良的發尾泛黃,撅起一縷垂落。 他淡淡的問:“有受傷嗎?” “沒有,被拖著的時候有點兒擦傷” “那晚呢?” 粉筆停在最后一個字母,捏著粉筆的手指泛白,黎染按住管不住的心跳。 又搖搖頭,“還好” 莫關北的眼皮搭著,不知為什么聽到這個答案以后臉色變得不好看。 黎染分心的想,除了身上的印子,嗓子有點難受。別的確實沒什么了。 莫關北隨手扯了扯T恤的領口,銀色的極樂鳥跳動。 “報警了嗎?” 黎染沉默片刻,搖搖頭。 莫關北問的是巷子里那個施暴的男人,老舊的巷子里沒監控,沒路人,報警也沒用。 身后的人騰的一下從桌上上站起來。聲音壓著火,“搖頭,就知道搖頭!是什么人知道嗎?欠錢了?” 黎染每一次搖頭,都像是一次拒絕。拒絕說更多的,拒絕與他牽扯上更深的關系。 沒有50萬,他們的關系難道就這樣? 莫關北昨晚低燒沒吃飯的胃開始隱隱作痛。 “不是我欠的錢”,黎染不太明白他為什么又生氣了,不想多解釋跟方家的關系只淡淡說了這么一句。 氣氛變得更加凝重,粉筆與黑板摩擦,除了兩人的呼吸只有板書的聲音。 阿切!黎染打了個噴嚏,姜湯雖然起了作用,但早起的寒冷依舊讓她本就抵抗力不足的身體哆嗦。 她的手背有幾處紅腫,像是凍瘡。 莫關北沒見過這樣的姑娘,倔強的維持著自己最后一絲生命力,不哭鬧的站在這世間的黑暗之上。 舍棄自尊可以豁出自尊,不懼怕黑暗和危險。 他打開某軟件,點了幾下。最后掃了一眼黎染的背影,站起來的時候桌子發出響動。 黎染轉頭,他背影漸漸與教室門口的陽光融合。 半小時后,黎染接到一個電話。 “黎小姐,有您的外賣。學校不讓進,您能出來拿一下嗎?” 黎染莫名,“我沒點外賣,你是不是打錯了” “黎染,手機號碼是158xxx,地址是高三一班,沒送錯!” 黎染回到教室打開紙袋,里面是兩盒感冒藥和一只糖漿。 糖漿冰涼的厚玻璃瓶身沉甸甸的躺在她手上,想到莫關北離開時照射進來的陽光,柔霧般的射線,照亮前方漂浮的塵埃。 她很久沒有吃過糖了,以前方軍買的糖都給了方平,現在糖對于她來說變成了買不起的奢侈品。 擰開瓶口,她仰頭喝下一大口。 空腔包裹著濃稠的液體,舌尖仔細劃過上顎,甜的滋味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