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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閥之上 第81節(jié)

    現(xiàn)下,城內(nèi)外的劫掠基本已經(jīng)平定,王濟即刻命令一眾文員對金城死亡人數(shù)進行盤查清點。首先便是要將城中尸首移至城外,以避免滋生瘟疫。其次在各家認領(lǐng)尸首后,由掌籍者進行核對,最后將未有人認領(lǐng)的尸體燒掉。

    這些事雖然都是王濟這個尚書令來主理,但是元澈第一天便任命鄧鈞領(lǐng)金城郡守,而魏鈺庭幕下諸多寒門文吏也隨之調(diào)走,最后掌管戶籍一事也就落在了鄧鈞的頭上。最后,地方官員在縣令等職事上,竟是大半寒門就任。

    對于太子強行詔人整理涼州人口賬本的時候,世家也在隱隱做出反抗。許多當(dāng)?shù)睾雷逶跊鐾醯慕俾酉铝麟x失所,缺衣少食,逃至各地,而隴右各個世家也就借機收納這些流民,納為蔭戶。據(jù)陸昭所知,光一日在安定尋求庇護的北涼州豪族,便有數(shù)千人之多。而世族聚集,則難免要發(fā)聲議政。

    有人議論金城及定,涼王逃竄武威,已經(jīng)不足為慮。眼下應(yīng)集中兵馬,準(zhǔn)備下隴,收復(fù)京畿,以全忠孝。因此太子在此戰(zhàn)中雖以布置得當(dāng)、英勇善戰(zhàn)而得名,在清望上著實不高。

    人口分流兩方,朝廷與世家即將醞釀新的暗戰(zhàn),而陸昭則把目光重新聚焦在糧食問題上。顯而易見,今年凜冬即將有一場□□。

    “陸中書,隨后還要有勞制詔,分令諸公執(zhí)掌地方。”元澈見陸昭對當(dāng)下極為敏感的人口話題并不十分關(guān)注,反倒時而神游,便忍不住要吸引一下對方的注意力,“此番任命,中書若有拾遺,不妨言道。”

    和陸昭相處日久,元澈也漸漸習(xí)慣了此人作風(fēng),如果她沉默寡言,在鼎之將沸時不作任何舉動,很明顯,她不是在避事,而是在籌劃著什么。

    此語一出,眾人便將目光齊齊落在位于前列的陸昭身上,其中彭通等人的眼神尤為熱切。陸昭隨在太子近畔,執(zhí)掌中樞,但論其出身和背后利益,仍是世家的發(fā)聲點。

    陸昭聞言,自是先辭謝太子的勞苦撫慰之語,在停頓片刻后,忽然請詢:“如今北涼州凋敝,海內(nèi)名士,近者淪亡,遠者茍活,人倫難存,皆如蟲獸。尸身埋于糞壤,形骸浮于溝澗。請置縣令治理各方,乃是當(dāng)務(wù)之急,應(yīng)有之意。只是涼州素有旱情,早先荒廢春耕,如今已至初秋,朝廷雖可接濟,但百姓仍需自耕。殿下是否要設(shè)大農(nóng)及僚屬,抑或從曹魏故事,在諸郡縣置典農(nóng)中郎將、校尉、都尉等屯田官?”

    第187章 階級

    戰(zhàn)役每到一個階段, 都會有一批獎賞與分封。攻克金城在伐涼戰(zhàn)爭中可以說是一個階段性的標(biāo)桿,雖然不足以賞以名爵,但是可以提職作為獎賞。這種提職性的獎勵在世族與軍閥領(lǐng)兵的年代, 甚至可以在開戰(zhàn)前提前與主將討價還價。

    元澈如今為了控制涼州的人口與土地,先以基層地方官指給了寒門文員, 唯一一個高層郡守也是他趁大勝之威, 極盡全力安插在了鄧鈞的頭上。

    對于其他人的獎賞,元澈打算先拖延一陣,等到北涼州穩(wěn)固, 攻克武威之后,進行一次名爵上的賞賜。這么做主要是給這些基層地方官扎根的時間, 并且在自己的軍威加持下,迅速成長壯大。畢竟官職意味著責(zé)任, 大部分寒門文吏只在江東對庶務(wù)有過幾年的接觸,但任職縣令, 還是稍微勉強了一點。

    如果此時同時分封典農(nóng)中郎將、校尉、都尉等地方屯田官,或是大農(nóng)等財政中書官員, 那么以世族在行臺的影響力, 從而反噬地方,插手土地人口,會使剛剛搭建的寒門小班底一觸即潰。面對陸昭如此鋒利的側(cè)面攻擊, 元澈想,他甚至可以許以這些人之后略超規(guī)格的大封,但只要將職事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日久天長, 北涼州會成為朝廷最□□的后盾。

    “如今行臺所涉不過涼州一隅,為大農(nóng)之要而增設(shè)僚屬倒是不必。”元澈微笑地看了看王濟, “尚書令本有度支之要,還要多擔(dān)些責(zé)任。”

    這是元澈的一次頗為強硬的嘗試,如果今日他攜七萬軍隊,大勝之威,加錄尚書事與司農(nóng)印,都無法在世族環(huán)伺的北涼爭取些許成果,那么待日后行臺歸都,只會受到更大的掣肘。但是在陸昭的話語中,他也看到了世族強大的阻力。如果世族只是要奪財政權(quán),他還是守得住的,將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工作交付尚書臺,也只是損失少許權(quán)力。

    這個回答已讓在場的許多世族大驚失色。陸昭的地位如今相當(dāng)于皇權(quán)與世族們的一個緩沖地帶,如果陸昭出面為世族發(fā)聲,幾乎已經(jīng)意味著世族這邊滋生出了極大的不滿。而如果對方直接駁斥了陸昭的訴求,那么也相當(dāng)于駁斥了世族集體的訴求。

    而陸昭作為這個中間人,一面獲得了世族的人望與政治支持,另一面自然也要承受太子對世族的所有怒火。

    站在前方的陸昭微微抬起頭,鋒利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了上座的元澈:“那么殿下可要先行封功?”

    元澈此時已感受到陸昭的針鋒手段。如果他此時不準(zhǔn)備用職事來獎勵世家,那么就必須以名爵的形式,用金錢、財貨、土地一次性劃棄。

    但要做到這些,行臺移至金城郡,有能力掌控的也只有金城郡和先前魏鈺庭曾插手過的天水郡,所以目前只能從這兩個地方調(diào)動錢糧。然而一旦為此,地方的儲備便會極其空虛,地方官無以為政,屆時還是要反過頭受世族遙控。

    他可以推掉這次的封賞,但他也要承擔(dān)相應(yīng)的代價。那就是世族在既不掌握職事,也沒有爵位的情況下,是不會向朝廷進行任何捐輸?shù)摹?/br>
    場面正膠著時,王濟忽然出列,和手道:“殿下,臣以為時下亂事未定 ,冒然封功,未免稍顯倉促,不若等行臺歸都,郊祀祭祖,到時候再大行封賞,方是正理。”

    陸昭看了看身旁的王濟,目光中露出一絲噱意,這個老滑頭著實壞得很。王濟這樣說,相當(dāng)于直接替元澈把封職封爵兩樣都給辭了,這個臺階遞下去,元澈是不下都不行了。這樣做,看似是王濟幫了太子,但實質(zhì)上是提前讓世族和太子進入了一個對峙的局面。元澈接下來必須要在糧食短缺爆發(fā)之前拿下武威,而后迅速讓行臺歸都,封賞之后,世家也就有了捐輸?shù)那槊婧腕w面。

    但是要做到這些少說也要三個月,糧食問題極大可能在此時爆發(fā)出來,到時候以朝廷的能力根本無法抑制關(guān)隴地區(qū)與涼州的糧價。到那個時候,朝廷只怕還要以其他代價來換取世家的支持,除非朝廷為了剔除北涼州世家統(tǒng)治的局面而放棄一部分沒有存糧的百姓。一時之政與一世之政,在個體的層面很難講孰是孰非,政治的抉擇實在是有太多“怎么選都是錯”。

    只是王濟所說的借口實在是太過冠冕堂皇,有沒有這份大義之心陸昭不知道,但是她能確定的是,漢中王氏和自己一樣,手里還握著大量的糧草。

    王濟這一番cao作,不僅要分得其中利潤,讓自己做了壞人,還要趁機削弱整個涼州的人口,這也是為日后伐蜀做一個布局。畢竟涼州人口削弱,兵源減少,那么漢中王氏便會在未來伐蜀中拿下大頭。背后可能也是給陸家拒絕兩家聯(lián)姻,做一個小小的警告。

    不過想要在她這里占盡便宜,卻也不能夠,她手中也同樣握有大量的糧草作為籌碼。本來先前她諫言可以讓各家皆有所得,但既然漢中王氏要以百姓性命做一場豪賭,玩贏家通吃,那她也沒有什么可客氣的,反向押注即可。

    元澈深吸一口氣,目光冷冷望著王濟,隨后望向一旁的魏鈺庭:“魏詹事以為如何?”他最后向這個寒門魁首尋求援引,世家那里他先前拒絕了一次

    封職的提議,此時已經(jīng)不好回頭,王濟一句話又徹底讓他無法放棄威嚴(yán)而尋求退讓。此時唯一可以緩和的方式便是由魏鈺庭這個寒門領(lǐng)袖出面,讓寒門主動稍退半步,屆時他也能從陸昭先前所言切入,稍作緩和。

    魏鈺庭凝思片刻,只垂首道:“臣以為,糧草尚足以支持攻克武威,此戰(zhàn)也宜速決。”

    第一次,元澈對魏鈺庭露出了nongnong的失望。他可以理解魏鈺庭的難處,寒門已是既得利益的一方,作為寒門的魁首,若此時出面退讓,必會損失人望,造成內(nèi)部不和。對于沒有鄉(xiāng)土財貨與大范圍聯(lián)姻的寒門來說,唯一的晉升之資,便是仕途。而一旦行走于仕途,那么官場上每一個人,無論是世族還是寒門,都是他們可以蹬踩的跳板。魏鈺庭所為,是保住那些僚屬,同時也是自保。

    然而即便理解魏鈺庭所做的一切,元澈也意識到了一點,當(dāng)他有意扶植的某一個勢力到達一定階段的時候,也會成為束縛自己的枷鎖之一。寒門與世族一樣,不會感念他為他們做出的犧牲與庇護,當(dāng)權(quán)力赤裸裸的擺在餐案上的時候,所有人都如蚊蠅一般爭相撲食。

    “既如此……”元澈的手指在膝頭一圈一圈地劃著,終于在看清每一個人的面目后,失去了耐心,戛然而止,“那便迅速著手攻伐武威吧。”

    議事既散,眾人也各自歸去。魏鈺庭信步回到自己的衙署,見身后跟隨著的一名年輕僚屬神色懨懨,便讓其余人先行回署衙辦公,自己則與此人在苑中緩步而行。

    “張沐,你似有不悅,但說無妨。”魏鈺庭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后生,心中對其所言也猜出了七八分。

    “詹事。” 張沐道,“北涼州百姓春耕不足,來日糧食短缺,我等已經(jīng)算過,光金城郡,已近有三成缺口。來日糧價若上揚三成,以行臺的存糧,只怕不足以抑制糧價了。”

    “三成?”魏鈺庭苦笑道,“只怕不止。三成的糧食缺口則意味著當(dāng)三成的老百姓餓死,糧價才會停止上漲。況且世家屯糧cao控糧價,一貫錢一斤賣出去十斤,和一百貫一斤賣出去一斤,讓剩下的九斤爛在糧倉里,你猜他們會怎么選?糧價誰都控制不住的,待行臺歸都分封各家,各家捐糧賑災(zāi),能救多少救多少吧。”

    張沐神色悲戚:“如此豈非要餓死許多百姓?為何不用陸中書之言,先行冊封?”

    魏鈺庭聽罷也有些不忍,然而在政壇浮沉多年仍有著清醒的認知:“無論如何冊封,寒門都會難以立足于北涼州。皇權(quán)興也好,世族興也罷,每朝每代遇到這樣的大事,都會苦一苦老百姓。哎,老百姓是太難了啊。”

    張沐望向自己的屬長,但是看到的并不是和言辭一樣的悲憫之情,他微微錯愕,而后似發(fā)誓賭咒一般輕輕低語:“若要以我權(quán)柄而易百姓性命,我寧愿不為此。”

    魏鈺庭忽然停下腳步,冷冷一喝:“世族當(dāng)政,盤剝百姓,未必就是善果。王濟所作你也看到了,此番惡果,皆是世族鑄成。”

    張沐卻仍有不服:“世族盤剝或許翻身無望,但若為你我權(quán)柄則需交付性命。”

    一記掌摑忽地落在了張沐的臉上,魏鈺庭此時已是怒極,他何嘗不知王濟的險惡用心,又何嘗不知有無數(shù)的寒門在他身后摩拳擦掌,試圖取代自己,成為新的魁首。無論怎樣,他也算是付出了與太子的君臣情分,以換取寒門執(zhí)政的生存空間。是,百姓是要死,但是在寒門與世族斗爭至此的時候,如果他輕易退縮,一旦世族得勢,等待他們的又是怎樣的血腥清洗?

    “你若要也和那個老法師一樣以生殉道,那就盡管去。”魏鈺庭戳指著眼前這個自己已無力教導(dǎo)的后輩,“你要知道,這個世道永遠是分階層的,也永遠是分先犧牲和后犧牲的。你我若不爭為此,來日也是百姓,后代也是百姓,永遠都是先犧牲的那一群人。”

    見張沐垂頭無語,魏鈺庭的語氣也有所緩和:“寒門哪能有一日不讀書啊,你我終日所習(xí)四書五經(jīng),不正是為此么?”

    第188章 頹意

    南鄭縣曾為漢高祖封國之都, 南鄭居劍閣之北,為成都之喉嗌。褒水南至南鄭入沔,從中分流設(shè)渠, 灌溉四方,是以南鄭素有地沃形險之稱。漢中王氏原是僑族, 定居之后便以此為根基, 開墾良田千畝,又因其地勢,乃是王氏宗族產(chǎn)業(yè)中重者之首。

    然而此處卻并非僅有王氏一家, 漢中不乏豪宗,同時盤踞在此處的還有楊氏與張氏。此時楊氏的族長楊瑀正在自家莊園內(nèi)陪伴來客行走, 只是面容上不乏頹喪之態(tài)。

    “小兒不幸,喪命略陽, 你我兩家婚事,到底是未成啊。”楊瑀所陪來客乃是同出漢中郡的張勉, 年前兩家議婚,卻未曾想楊瑀之子趨附王澤, 在略陽被捕, 事后王家也未營救。感慨一番后,楊瑀也明白張勉來此的緣由,因道:“賢女尚少, 令擇他人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世兄切莫因我家福薄兒為難。”

    張勉聞言頗為感動,其實略陽一案他家也受損頗多, 只是他這一房沒有出錯漏, 見世交悲戚頹喪,也不免同悲慨然:“貴子為漢中王氏門下, 俱為同鄉(xiāng),守望相助乃是應(yīng)有之義,卻未曾想王氏為一己之榮,竟將你我拋棄。實不相瞞,我內(nèi)侄也受牽連,如今仍在牢中,生死未卜。鄉(xiāng)中王門竟在此時趁人之危,將其田產(chǎn)侵占,家業(yè)盡毀,舊情俱喪,實在是不忍觀之。”

    兩人正談話間,忽聞園外有喧雜之聲,楊瑀即招人來問。仆從去園子外探尋一回,才返回告知,原來是王叡將娶新婦,褚氏已派人送女在漢中城外暫居,不日便要成禮。

    楊瑀聞之冷笑:“王門素有禮儀,怎得如今這般著急?”

    張勉卻知內(nèi)情:“王子卿已任渤海相國,經(jīng)營洛陽,褚氏乃陽翟大族,故而結(jié)為姻親,大抵是想在東南經(jīng)營。”

    楊瑀目視著自家莊園,先前打點略陽方面,家中已投入頗大,為此不得不遣散一些閑置的家丁,并出售一些莊園內(nèi)的飾品與貨物。此時莊園早已不復(fù)早年繁榮,甚至因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不乏蕭條之感。“他家已將爪牙伸至益州之外,你我卻仍苦守片掌之地。”

    張勉亦同仇敵愾:“他家將娶新婦,我家女兒卻已失去一樁好姻緣。”

    楊瑀越想越是氣憤,喪子之痛仍縈于心,望著那鑼鼓聲遠去的方向;“鄉(xiāng)仇,家恨。”

    張勉見楊瑀已是憤懣非常,加之自己對王門仍有私怨,因此言談中不乏激昂:“世兄若有需要,某必來相助,絕不做旁觀之態(tài)。”

    楊瑀素知張家部曲強勁,兇猛悍戰(zhàn),于是也不再客氣:“有勞世兄助我一臂之力,今晚便備下菜酒,你我合力,我報家仇,也定要為世兄賢侄解救遺孀,奪回土地。”

    入夜后,楊瑀和張勉均已部署完畢。褚家下榻之地乃是王氏最為壯麗的一處山水莊園。先前莊園規(guī)模并非如此盛大,但后來并入了張家所占的前溪水脈,因此又?jǐn)U建了一倍,在溪水附近建了樓閣水榭,挖掘湖池,蔚為壯觀。

    現(xiàn)下門庭出口與莊園圍墻皆由王氏部曲把守,只是并未披甲執(zhí)刃。所謂鄉(xiāng)斗,看似兇狠,但由于不配備兵刃,因此殺傷力無異于農(nóng)夫打架。官府對此類事件也不管制,畢竟世家常年雜居,難免會滋生怨望與戾氣,也需要一個途徑疏導(dǎo)發(fā)泄。但如果某一方持以兵戈,那便是挑戰(zhàn)郡府的底線,必要時也會被定為反叛亂寇,最終被郡國兵絞殺。

    張勉對被侵占的莊園地形十分熟悉,早已派大量部曲抄了山路,在一處隱蔽之地埋伏下來。而楊瑀則從正面強攻,吸引王家部曲的注意力。

    “快披甲,披甲!”莊園的望樓上,有人望見楊瑀率眾氣勢洶洶而來,月色下,部曲之中亦不乏兵刃的反光。部曲中的老人已意識到,這或?qū)⑹且粓鲅獞?zhàn),因叫來一個身形輕捷的年輕人道:“速去通知陰平侯和世子!速去!”

    王門準(zhǔn)備也是極快,知道對方此番不打算善了,因此從園中搬出了兩個軍用床弩,架在柵門前。

    園內(nèi)寂靜,褚家娘子正在后院前溪欣賞月色,一眾侍女鶯燕一般聚集在輦榻四周。藕荷色的紗帷在風(fēng)間流動,時而掀起,露出了輦中獨坐的佳人半面驚鴻之姿。忽而不遠處有人聲躁動,月色雖明,但幾位仆從也未看得清楚,只聞得有人涉水。

    “是誰在那里?”褚家的仆從客居于此,雖然警惕,卻仍怕失了禮數(shù)。然而對方并沒有應(yīng)答,當(dāng)人群越過清溪后,忽然步速加快,待至面前,手起刀落,仆從早已魂飛。

    雖是入秋,金城白日里卻仍熱得離奇。薄薄秋云煞不住秋陽天光,時而掩隱,時而灑露,日影便如長街上迎來送往的傘蓋,片片金光接踵而至,拂落肩頭。

    占領(lǐng)玉京宮后,行臺也就設(shè)立在此處。相比于略陽狹小的武興督護府,玉京宮幾乎可以為整個行臺提供足夠的空間。如王濟、陸昭等一屬長官,已不必與同僚擠在同一個房間,有屬于自己的辦公區(qū)域。而玉京宮后大片的苑林與宮室,也為諸多臣僚提供了居住之所。

    如今太子所居,乃是涼王曾用過的殿宇,而陸昭則避開了元澈的住處,選擇了先前王韶蘊曾為她安排過的居所。由于內(nèi)宮沒有受到太大破壞,因此部分宮女與內(nèi)侍都留了下來。而陸昭仍居于舊所,對于這些人來說也并不陌生,言談紛紛揚揚傳至宮外,陸昭便有頗念王韶蘊舊情的影子。

    元澈仍于晚飯后來看陸昭,分宮別居,雖是在群臣面前避險,但幾日下來,他也覺得二人疏離了不少。朝堂的爭斗無止無休,行臺如今在金城徹底搭建而成,相較于略陽那座土坯搭起院墻,玉京宮的青磚玉瓦,無疑是在兩人之間構(gòu)起了更高的壁壘。而這些有形亦或無形的高墻,足以令人心生頹意。

    屏風(fēng)后,陸昭正褪衣衫,朦朧的帷紗上,昏黃的燭火打出一片微光。垂頭解帶時微低的脖頸,剝?nèi)ヅ坌鋾r彎折的手臂,帛帶與腰線分離的間與隙,讓這片暖光有了弧度,讓這一把纖影有了細膩的手感。姿態(tài)的自矜與肢體的嘆息,透過帷帳與屏風(fēng)將誘惑成倍投影,穿過房內(nèi)的碳爐,細細密密地灑滿四肢百骸。

    陸昭聽他進來,便從屏風(fēng)后探了頭,一笑,那種有意無意的侵略,似是非是的冷漠,似將所有欲望拋卻,僅留給別人去想:“稍等。”

    再出來時,陸昭已換了常服,卻沒有招呼元澈,而是徑直走到窗邊篦發(fā)。元澈便坐過去,倚在她身旁,幫她把半墮的發(fā)髻理在肩邊。細長的雪頸上,是一抹暗紅色的傷痕,乃是陸昭在法壇時被平民投石擲瓦所傷。元澈初見時只覺觸目驚心,內(nèi)心深恨小民,乃至于當(dāng)攻下金城的時候,他竟也有那么一絲沖動,想要揪出那些法壇傷人的民眾,一殺泄憤。

    如今傷痕已愈合大半,結(jié)了痂,元澈依舊熟稔地從妝奩的小抽屜內(nèi)取出一盒藥膏,取出一些,替她上好了藥。抹勻后,指尖仍有大半,元澈便在自己手臂上的劍傷處隨意抹了個干凈。

    陸昭瞥見了,嘴角一彎,笑得格外柔婉:“我說這盒膏藥怎么用的這樣快,原來不單是送給我的。”

    元澈重新將藥盒收好:“孫策傷面,悲憤而亡,我不愿為此,令卿卿守寡。”

    三國乃至魏晉極重儀表容貌,何晏以容而有聲名,左慈因貌陋而見唾棄,相貌如何在品評之風(fēng)盛行的年代可以說是仕途進階的一個標(biāo)準(zhǔn)。野史便有小霸王孫策遇刺而傷面,攬鏡自照時便哀嘆:“面如此,尚可復(fù)建功立事乎?”是以悲憤而亡。

    陸昭只是平靜地看著元澈,她當(dāng)然知道孫策因何亡故。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他與他一樣,得罪了太多的世族。救時之舉埋下了最深的隱患,補漏之策催生了人情的漏洞,常年在蹈足那片世族林立的土地砍林拓野,若非被茂林的枝葉寸刀寸刮,只怕也要被藏在花下的毒蛇咬上一口。

    孫策是被世族刺殺的。聞言,陸昭忽然伸出手,微微顫抖中,她用指掩住了元澈的嘴。

    她曾有一日在腦海中想過,若元澈戰(zhàn)死涼州,自己的未來會是怎樣。

    所有的情緒經(jīng)過理智的過濾,最終澄凈出來的仍是一個世族莊園中恬靜生活的場景。她仍穿梭于俊彥名流之間,談笑中權(quán)衡著利益,看著門閥執(zhí)政的大好山河與不堪一擊的皇室圍墻。然而這段場景之前的大片空白,是她不知道的,亦不愿去想的。

    冰涼的手指覆在唇間,不遠處的炭火仍在劈啪作響,燒得過旺,他與她皆是細汗?jié)M額。黑暗的眼底與深邃的雙眸對望,光影流連之間,靜到只能聽見彼此的鼻息。博山爐中燃著上好的白檀香,一縷縷塵煙彌彌四散,沒入他們的胸口,掩蓋所有殺伐,而后摧毀衣襟與衣襟之間最后的矜持。

    元澈徐徐移開了陸昭的手指,深深吻了下去。

    第189章 答案

    簡單的清洗后, 燭光一一亮起,將帷紗照的粼粼生光。陸昭合眼半靠在榻上,曾經(jīng)這張榻上盛放的是另一個她, 如今她安安靜靜地蜷縮起來。

    兇猛的潮汐吞沒了權(quán)力場上的疲累,卻又在退潮之后, 留出一片狼藉的沙灘。那些柔軟的海藻, 堅硬的碎貝一一暴露,它們曾經(jīng)是在海底翻滾從不見光之物。元澈幫她一一沖上岸,就這樣放在陽光下, 曬了曬。自然,在下一次漲潮之后, 這些還會被悉數(shù)吞沒回去。

    或許這是她選擇這樣一個懷抱的原因——在極盡克制與清醒的中,她伸了伸脖子。

    元澈已洗漱完畢, 鉆進紗帷,陸昭的鬢邊常有一縷碎發(fā), 如今稍長了些。元澈心生憐愛地夾在手中,而后用發(fā)梢撓了撓陸昭的脖頸。

    陸昭本就在裝睡, 又不耐癢, 一時笑了。她笑時比不笑更媚,上揚的眼睫似有似無地彎著,元澈的手便不自覺地撫了上去, 如同兒時一筆一筆地臨摹著前朝名家的字:“像一只小狐貍。”他的指戳了戳陸昭粉粉的腮。

    陸昭依舊是笑,卻未睜眼,她側(cè)過身, 背對著他, 整個人都陷在了絲綢軟墊里。元澈只想和陸昭說說話,就靜靜地擁著她, 貼著她的后背:“你知不知道,在我祖輩的家鄉(xiāng),有一個狐貍分餅的故事?”

    陸昭起了興致,卻仍懶懶蜷著身子:“你說唄。”

    “東漢時,光武帝劉秀大敗隗囂,收竇融,拿下西北金角,已竟全功。哎,你有沒有在聽……”元澈把陸昭攬回懷中,讓她的臉輕輕靠在自己的肩上,而后繼續(xù)講著,“雖然西北已盡入彀中,但是兩位大將竇融與來翕的封任卻還沒有定。光武雖英明睿智,但無論怎么分派,總有一方覺得不夠公允。光武帝為這事,耗在隴上已盡半年了,兵糧快見了底,最后一日召集群臣設(shè)宴,用僅剩下的糧食烙了一張面餅。”

    “這時候,從外面來了一只狐貍,雪白毛皮,可說人語,但因隴地連年兵亂,也有數(shù)日未進食了。聞得此處開宴,便趁機溜到光武帝劉秀的懷里,問,陛下何故發(fā)愁。劉秀嘆氣,餅難分也。狐貍卻道,這分餅有何難,不如陛下讓我一試?光武欣然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