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之上 第42節
書迷正在閱讀:枕間憐嬌(重生)、不馴、開鹵味店后,我暴富了、【海賊王】我在偉大航路當老鴇、婚后曖昧、小可憐他又被校霸盯上了、藥學美人,年代開掛、被流放后靠直播種田爆紅了、京都羽翼的榮光、精神科醫生神經了
“呵,依我看,若是太子,倒還尚可。”薛芷伸了伸腰,“可那陸娘子,心機深沉,就算是我家那倆兄弟加在一塊,再多活一輩子,也是不及。若查不出什么倒也無妨,若查出點什么,她只怕不是那么好惹的。這女人吶,要是真耍起狠來,十個男人也扛不住。不過她么,沒出嫁,便只算半個女人,但也夠你們喝一壺的。” 韓任的腦海中,似劃過一絲閃念,然而僅僅是一瞬,他又重新回到了本身的問題上:“那個鐲子又是什么故事?” 薛芷此時重新笑了起來:“兜來兜去,原來還是為這個。鐲子的來歷么,我是知道的,只是今日心情不大好,不想說。” 知道這不過是對方的曖昧之語,韓任依舊上套道:“怎么不大好,告訴奴婢?奴婢自讓美人開心。” 薛芷想了想,望向指甲嘆了口氣:“這丹蔻染了一半,顏色都不對了。”此時,女子的雙手十指盡是正紅色,韓任最終望向了那一雙纖巧的云渦。 玉足纖纖不盈一握,丹蔻胭脂似是葡萄酒染,浸潤在白毫筆端,最終劃過光潔如玳瑁的甲蓋。不知是有意無意,筆尖點染之時,那玉筍般的腳趾一勾一縱,如同挑逗,總是讓人難以下筆。隨著一聲鶯嬌燕語,一盆紫笑應聲傾倒,碎瓷的聲音在拱頂蕩漾開來。捧足執筆的那雙文人的手,此時已然化作白玉鐐銬,禁錮住了足踝,最終攀至柔軟的小腿上。 充滿水汽的桃花雙眸,激起了潛伏于內心深處的占有欲,還有那終日面對鶴發雞皮而生的幽怨。如此瀲滟,如此絕色,連同那分生在眉眼間的野心,也要拽人一把,一同墮落至深淵地獄。她的下巴抵著他伏動的肩頭,大紅灑金的衣料襯著那張素臉,不知有多美。漉漉雙眼仍舊是睜著,望著這個世界。即便是跳下欲望的懸崖,她也一定是睜著眼跳的那一類人吧。 楊真寶聽聞到動靜走出,隔著紗簾,呆呆地望著眼前糾纏的剪影,如臨春宵,如見煉獄。一盤鮮荔枝狼狽地滾落一地,從嶺南起運價值萬錢的物事,仿佛也不過如此。 第97章 認定 傷口雖然已無大礙, 但陸昭還是發了幾天熱,郎中瞧看過,說過幾日便好, 不過開了幾副調理的藥。她不愿吃藥,也沒人強求, 不過是困了就睡, 竟也難得睡得香甜。偶爾練幾筆字,翻幾頁書,便又昏昏沉沉倒頭睡去。就這樣, 陸昭時夢時醒、不辨晝夜地將病遷延了多日,唯一提醒她又過了一天的, 是清甜的梨羹,以及傍晚醒來時, 簾帳外獨坐的身影。 元澈幾乎每日都探病來。如果她不出聲,元澈也不會來打擾他, 兩人便隔著紗帳各自看書。最多不過是他遞一杯水來,亦或是替她看看屋內的炭火需不需要添換。偶爾, 元澈也會看看案上她今日練得字, 然后替她將筆一一滌凈,收攏在筆筒內,再將寫過的字存放在閣子上。 也會有那么幾日, 元澈出征在外。但他回來時,即便躺在帳內的陸昭,也能隱隱察覺。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從院落外再至廊下, 中途安靜駐足了一會,方才離開。 涼王如今已逃竄入金城內, 但仍有散兵游勇在隴山游蕩,侵擾鄉民。為了保護百姓春播,亦為了試探涼王戰敗后各方的企圖與底線,元澈還是大部分時間都在崇信縣外。 陸昭所住的地方是崇信縣某個大戶人家的一處別業,原本是元澈在城內處理事務所用,如今她入住,另安排了兩個小丫頭和兩個仆婦來做一些雜掃。至于飯食上,開春糧食金貴,菜rou不多,戰時更是如此,然而元澈還是拿出了自己的薪俸,盡可能地從鄉民處高價購入了不少食貨。 陽光好時,陸昭便倚在窗邊看樹梢的鳥雀,小丫頭們在院內的廊下,一人生火做粥,一人洗菜,說得皆是隴音,自帶著淳樸厚道。待這些山家飯菜上了桌,陸昭也滿足地吃了個干凈。時間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但陸昭知道,這不過是短暫的安和。 一天下午的時候,陸昭已經能夠自己下地行走。房間內的炭火燒得她悶熱,于是她走到窗邊,推開寬大的窗頁,任憑寒風猛烈地灌進房間。刺骨而清冽感覺格外真實,陸昭瞇起了雙眼,貪婪如飲甜酒,直到一張滿含笑意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 陸昭微微一怔,也不知元澈是路過還是要進來,先側了身從門口撤了回去。 元澈道:“里頭太悶了?換身衣服,我陪你出去走走。” 這處別業并不大,北方的園子難得有水,隴上風大,崇信縣的黃土高坡上,庭院里打一口井,外面照個亭子,便算是有了風水。陸昭體力有限,依欄而坐。冷風吹落枝頭梨花,穿過庭樹與古井,化作飛雪,撲在她的眼睫與發間。元澈靜靜地看著,只覺天地搖搖欲墜,而眼前之人在一片風雪春色中面容更顯清寂,似早已入定一般。 “你兄長掌著安定,如今涼王已回到金城,攜余部攻打蕭關,所以他暫時不能來看你,先托我照看你。”除此之外,其實還有許多惹人煩心的消息,只是元澈并不打算告訴她,她太需要休息了,“靖國公府如今已經解圍,你家里人也派人來找過你,想要接你回去。只是你如今帶傷,不便行動……” 他還未說完,卻聽不遠處的草木有動靜,陸昭極為敏感地站了起來,那句留下未說出口。 一匹紫騮從草木深處走了出來,似是剛打完盹,身上還沾著些許雜草。 “這馬認人,很是聰明。”見馬走過來,元澈先行一步牽住了它,撫了撫它的額頭,意圖令它安靜下來,不要驚到剛剛初愈的人,“回頭你在你們府里,找個地方養起來,今年馬球會,騎它正好。” 陸昭沒有說話,忽然間走過去,自攬了韁繩,然后將它牽至院門處。 “你身上傷口沒有長好,不能騎馬。”元澈緊跟在她身后,卻不敢強攔,生怕碰傷了她。 只見陸昭一一解開馬兒的轡頭,之后便將它往門外趕。那馬卻是不走,圍著她打轉,還用鼻子碰了碰她的肩。她卻一次又一次,生硬而倔強地別開了它的頭,如同在凜冽寒風中搖打的百年枯枝,形銷骨索,拒絕一切雨露天澤。 元澈此時走向前一步,他抱緊了她。 隨意披在肩上的紫蒔色氅衣,在雙臂的逐漸收力中生出細密的褶皺,在女子淡朗五官的襯托下,生生開出清冶的重瓣。目光交織,雙臂交纏,造就的卻非繾綣,而是激烈的對抗。釋放著盈盈春意的深邃雙眼,與冰寒雪暗的鳳目廝殺。扣在腰間曾經握劍的手,與扣在胸前的玉綃纖指,上演著微縷懸千鈞。 “它認定了你,便不會走了。” 目光中的冰雪似是消融了一分,元澈輕輕地將她的頭揉進懷中:“他不會走的。” 春風同樣吹滿了長安禁庭的深處,卻暖不到帝王冰冷的目光。 魏帝地手中摩挲著茶盞。涼王本人輕松回到金城,在先前的連連報捷過分突兀。這一環節,由兩個頂尖的帥才握著,如今事已至此,只有二人同時默許的可能。 陸歸手握精兵,占據天險,雖然已表態歸魏,又力辭封侯,卻依舊令人忌憚。那日宴席上,魏帝原本想用陸歸辭去封侯之事,來將后期的矛盾轉移給陸家。畢竟陸歸憑此之功,仍拒絕封侯,若他順階而下,那么此次關隴世家抗擊叛軍,最后的封賞也不會過高。對于一個皇帝來說,他會有更多的資源在將來進行分配,而不是讓世家們將自己盤中僅剩的砝碼剝削殆盡。而這一切怨望,都會轉嫁給辭去封侯的陸歸身上。 但昨日陸振那一句話——自古名爵不輕賞,世人雖難免更托于門閥,但如此方可保中樞威嚴。如同天降流火,使萬籟俱寂。 中樞的威嚴來自于封賞與懲罰,名爵則是底層通往高層的通道。只有這層通道被皇帝嚴格把控,世家才不會獨大,階層才不會板結。對于陸歸,名爵不輕賞是在此時局下的一種緩沖,是對后續封賞的事緩則圓。但若事后仍舊不賞,那么無疑是在告訴各方,是否給予上升通道已無規則可尋,全在君王一念之間。 中樞強悍了,帝王威嚴了,規則被破壞了,世家自然也會遠離你了。而在場坐著的,聽到的,又有哪一個不是世家?你不封賞陸歸,那時你要保證中樞的威嚴,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陸家日后和世家們抱團取暖。 這樣的態度曖昧而模糊,說辭的政治立場也正確的近乎完美。原本自己想引陸歸封侯之事,將后期矛盾轉嫁給陸家,但陸振僅僅憑借一句話,向自己撥了回來,而且鋒銳更勝之前。現在,自己想借陸歸放走涼王的事情,來削了他日后的封侯之位,只怕帶給各方的壓力會很大,而這份壓力最終只會還到自己的身上。 陸振是有自己的預判的。 “陸振這個老妖道。”魏帝憤懣地詆罵了一句。 “這是誰惹了陛下這么大的氣?”宮粉幽香習習,連帶著發髻的點金璀璨,在春日暖陽中緩緩而來。劉炳上前打了簾子,薛芷轉入閣內。她的聲音輕柔沉靜,身上外罩著碧山春辰間色的褙子,內里卻是一抹朱顏酡的齊胸襦裙。 她了禮,萬分的大方與端莊,好似親近不得。魏帝笑著讓她過來坐。然而僅僅是下一刻的腰肢一斜,便讓人生了一絲妄念。 魏帝一抬眼,望見了那發間的一支新步搖,忍冬端莊,云紋風流,所綴的數十條細細的金鏈下垂著睡蓮。睡蓮時而輕輕吻著耳廓,不僅引人望向那嬌軟如滴的耳垂,連同那深深的頸窩。 “朕不記得你帶過這支步搖。”欣賞與貪戀之余,魏帝仍帶著男人天生的防備與敵意。 美人杏目微睜:“不是昨日陛下差人送給妾的么?” 魏帝瞧了瞧劉炳。 “不是他。”美人抬起執著團扇的手,往上抬了抬,“比他高,模樣清俊得很。” “哦,是了。”魏帝想起來今日一早,韓任已將昨日探聽到那鐲子的消息告訴給了自己,又說去之前替自己挑了幾樣東西,送了過去,“朕記得,那個太監是長了個好模樣。” 似是捕捉到了帝王語氣中的一絲異樣,薛芷繼續道:“好模樣又如何,還不是冷心冷肺冷面孔。倒是他去的時候,身后跟了個小的,容貌比他還好,讓人見了就喜歡,只是不知是哪個宮或是哪個局里的。” 魏帝笑著道:“你如喜歡那個小侍,朕便撥到你宮里頭去。” 話音剛落,團扇便輕佻撲了過來,語氣仍有著閨秀的矜持:“平白多出來的便宜兒子,妾才不要。” “那阿芷想要什么?” 忽然探至腰間的粗糲雙手,驚得薛芷腰身一弓,然而想到后面要說的話,身體只得緩緩屈就。“陛下。”她的兄長薛乘前線戰事指揮不當,未有功勞,她是想啟開話頭,準備求情的。 然而她剛要開口,便有一吻至頸間。先前的稱呼因其溫婉的音色讓帝王有所誤會,薛芷蹙了蹙眉,目光泠泠中,一絲嫌惡不經意間又被帝王捕捉到。 魏帝望向她,忽而生出頹然老矣的悲涼。他的權力不曾由他完全掌控,他的美妾亦不由他徹底征服。那些鮮活的,鮮艷的如今皆化為斧鉞與權杖,將自己推向審判的高臺。而江山即將迎來新的主人,美人亦然。 然而不過是稍許的停頓,在劉炳退至門外后,莫名的妒忌與憤怒瞬間化為了更加貪婪的索求。 第98章 饕足 玉京宮內, 涼王元祐在為母親奉上最后一盞湯藥后,慢慢走出了大殿。幾名女史與侍婢望之趨避,這幾日涼王心情不佳, 眾人皆知。元祐只是笑了笑,之后獨自走向容與堂——他的王妃停靈的地方。 能從隴山活命回來, 元祐已覺是意料之外。那日夜晚, 他與最后的親信步入了隴道上一條鮮為人知的小徑,意圖甩掉身后太子的追兵。然而在前面等待他的,卻是陸歸的鐵騎。后來他知道, 陸歸掃蕩至此,不過因為聽聞有人看到女子騎馬途徑此處。他不是沒有機會殺他。一顆頭顱, 便可換得一世功名富貴。但是當陸歸看到自己領著僅有的畸零之兵時,卻慢慢地讓開了一條道路。他說:大丈夫當來去明白, 自此兩清。 元祐靜靜躺在石枕上。來去明白,自此兩清么?他笑了笑, 他明白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后,陸歸本人會遭受他兄長怎樣一番惡意揣測。長安城內風云涌動, 不過這一切, 自有他們一家人來抗。尤其是他有一個頗具手腕的meimei,自他回城后便聽說了那些事跡,出手老道, 相當厲害,金城的風雨有一半皆因她而揮就。 而自己呢?自己的父親早已離世,自己的兄長早已與他勢不兩立, 他的母親看似剛強, 實則暗弱。而他唯一深愛的王妃,唯一能給他不計回報幫助的王妃, 也在這個春天永遠地離他而去。他無法給自己家人一個保證,那些在易儲之變時為他付出生命的人,為了讓自己這個失敗者安居一隅,直到去世前仍精心做出布置的父皇,他終其一生也無法來償還。來去明白,自此兩清,踐行這八個字所需要太多的資本。這將是他永遠做不到的事情。 元祐側過頭,看了看已在棺槨中安眠的愛人,然后在草氈上蜷了蜷身子。他從未感覺到北境的夜晚如此冰冷,如此孤寂。 次日朝會,元祐拖著疲憊的身軀穿過眾人,登上王座。在他到來之前,眾人已私下里談論了幾樁小事。某園中提早盛開的牡丹忽作黑色,所有生黃花的柳樹一夜之間被某種異火焚燒殆盡,曾經生莢的梨花樹上爬滿了螞蟻。而木香架上則站滿了灰黑色的鳥雀,地上則是一片如鮮血般殷紅的蒲桃漬。 失道,毀滅,蠶食,殺戮,原本的福瑞如今已被眾人解讀為兇兆。當他穿過人群那一刻,眾人紛紛矚目于他,仿佛捕捉到了一切兇兆的來源。 下了朝后,他又一次穿過異樣的人群,去他心愛之人的小斂禮。沒有賓客,漢中王氏族人不會來這里吊唁,其余各家也不敢在此時站出來表態。得罪一個魏國皇帝就夠了,何苦再得罪一個古老的世家。 元祐在哭祭時落淚了。他所受教的禮法,不允許他在此時飲酒,因此他只能如此清醒地接受所有的悲傷,吞噬所有的仇恨。明日的朝堂上,對于王妃安葬的爭論還會繼續,以杜真為首的關中派堅持以王妃之禮下葬,而他的國相,上官弘,則認為此事不宜張揚過甚,還應與漢中王氏商量。 元祐閉上了雙眼,他知道,很快兩人的矛盾便會成為兩個世族的矛盾。畢竟,以王妃為首,出仕在涼州的漢中世族已經全面潰散,遺留下來的是大片權力的空白。而這些,終將有人來彌補,來爭奪。他心愛之人的尸體,不過是世家們的墊腳石,是遠在長安的皇權又一筆豐功偉績。而承受這一切,為這一切付出種種代價,乃至于生命的,是自己與千千萬萬浴血而戰的寒門將領、平民以及……雜胡? 這不公平。 元祐用衣袖拭去了眼角上最后一滴淚水,目光中唯剩黑暗與陰惻。這不公平。 次日,元澈攻克華亭縣,略陽東面最后一城如今也被拔下,與此同時,涼王暫且退兵的消息也傳至崇信縣。在戰事已持續緊張兩月的情況下,退兵一事絲毫不亞于大捷,在整個別業中傳遍。 元澈已從駐地趕回,洗沐后換了常服,前往陸昭的住處——今日午后,郎中要來復查傷口。 “傷口幾乎已恢復如初。”女郎笑了笑。 似乎是郎中在第一次匆忙問診之后,了解到了這個小娘子的身份與關系,這一次為陸昭察看的是郎中的女兒。 “娘子身子骨真硬朗,以后定能長命百歲。” 進了富貴人家看病,少不得要說幾句吉祥話。帶著鄉音的恭維在陸昭那里并無太大受用,但確讓元澈今日的心情錦上添花。打賞了父女二人后,他回到房間內,此時陸昭已在兩個小丫頭的服侍下重新躺下,額頭上還有一絲絲水汽。可見察看傷口的時候,陸昭支撐得還是有些勉強。 “還是很疼吧。”元澈從懷中取出帕子,將陸昭額頭拭干,這些天他第一次隨身帶這些雜物。他擦拭的時候,仍隔著那層薄薄的紗簾。他能感覺到,陸昭并不喜離人太近,所以他想,還是等陸昭自己愿意揭開這層紗。 然而元澈剛要收回手,手腕卻忽然附上一絲冰涼。 “殿下。” 花看半開,酒飲微醺,紅紗影下的柔荑,是恰到好處的寒艷。指尖與手背上因清骨勾勒的凹凸間,流動著豐涌盛極的魅人光澤。他被她舉重若輕地抓住,向內牽扯的力道,由于氣力虛弱顯得幻夢幻真。元澈不由自主地前傾上去,仿佛對方抓住的不是他的手腕,而是他胸口處的交領。此時此刻,只可由此,他方能印證對方的主動——是她要拉扯他進來的。 “可不可以扶我一下。” 逐漸貼近的面龐在紅紗處戛然而止,元澈似忽從夢中驚醒。再度回神后,床榻邊已垂下一片月白色的衣擺,衣擺下端伏動,是侍女在為她穿上絲履。 她走向書案,屏退旁人,就著之前郎中開藥時元澈親自研的那半池墨汁,提筆寫了一封書信,用的依舊是自己婉麗鋒銳的字體。 “涼王能得逃出生天,是我兄長放走的吧?” “是。”并不驚訝于對方的洞若觀火,元澈慢慢也走到書案前,“你兄長此戰并未動涼王直屬軍隊,只殲滅了幾個世族軍號,戰績也算輝煌。涼王畢竟厚待于他,我明白他的難處。其實他這么做,我也是贊同的。” “且不說當日他與我皆不知你已逃出,為得顧及你的性命。便是他所掌的數萬軍隊,得到了如今的威勢,也有當日涼王的提攜有關。若他真下得去這死手,將涼王殺之請功,我反倒為之膽寒。” “但若殿下不懲戒,想必陛下那里也會施壓。”她一邊書寫一邊道,“如今殿下孤身在外,雖執掌大軍,但君臣大義依舊在禁中。而執掌禁中的,殿下親信只怕少有。若因此事徒惹陛下懷疑,被有心之人利用,在殿下出征時掌握禁中,遙控三輔,矯詔易儲,那才是大患。” 陸昭一書而就,提筆落款:“如今我兄長亦孤身在外,手握重兵,想必與殿下都不能彼此放心。即便殿下有心召回略施懲戒,搪塞禁中,只怕各自也會警惕存疑。這一封家書,就勞煩殿下找人送去,兄長必在近期面見殿下請罪。” 文采煥然的信在交到元澈手中后,又被其覆手壓回了案上。“你如今在靜養,這些令人煩心的事,千萬不要再多想。父皇對我,不至于如此,即便如此,我自一力承擔,” 陸昭對元澈目光略作躲避:“我為此,也不全然因殿下。兄長擅自放走涼王,若論罪,軍法處死也是當得。殿下召見兄長施以懲戒,無論輕重,皆是天恩。有此大義,后續兄長才能繼續為國效力。我還等著兄長封功,能沾其榮光呢。” “你的榮光,又何須兄長來添?”元澈忽然一臉的認真,“五月女侍中待選,你想去么?你想來東宮,和我一起么?” 辛烈的目光愈來愈近,向前欺上的身體幾欲壓迫其上。微微弓起的背脊,將熾熱與欲念一并拉滿,帶著一腔孤勇,將箭矢直發入的。他深情在睫,意圖化開她的孤意在眉,但何時他才能化開那一寸冰凌?他耐心等待,然而答案不知此間何遠,只覺得心口焦急而濕黏。不過是風吹云動的片刻,他終于再也拿捏不住分寸,俯首啄向鼻尖下那兩片花萼。 原本似觸非觸的試探,在施愛者魂膽揭竿而起的一剎那,化為極致的侵奪。她的唇綿密如雪,凜冽如冰,自浮于其上,而他只能向下墮落。 理智凌乎欲念,神智定其rou身,盡管陸昭努力嘗試控制著身體的一肌一寸,漫無目的地后仰與無從躲閃,最終化為身體的僵直。麻木與灼燒幾乎將要漫過脖頸,她若呼吸,便將窒息,她若予求,便如索求。熾熱的氣息未曾想過饒她一遭,掠過舌尖的溫軟后,再度向脖頸襲來。她目光上方的穹頂已非昔時,他的發梢如流火般傾瀉而下,劃過她每一寸肌理。 她需要一把鋒利的刀,劃出一個口子,只需要一個出口便好。 陸昭默默將手游移至后方,只有一支筆,也好,她便捉筆為刀。墨如幽冥,豪如劍刃,她刺向了他的脖頸。 溫軟的觸感并達到應有的效果,反倒引起更為激烈的回應,太阿倒持,便是天旋地轉,最終她帶著滿臉震驚,脊背貼上了桌案。耳鬢已被廝磨出一片殘紅,原本未染丹蔻的清白指尖,深深嵌入胸口,反倒生出幾分艷質。他還未曾饕足,而她已無力匍匐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