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之上 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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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年輕太子的心仿佛沉了一下,此時他終于知道,這顆心已經不再屬于自己了。 “那便一起回去罷。”元澈轉身,帶著仆從與內侍,士兵與親衛,現在的臣子與未來的臣子,走向返回建鄴城的道路。他不曾再回頭看向后面,他知道她在緊緊跟隨。他遐瞻遠眺,望著眼前的高空長川,鶯飛草長,此時的春光仿佛比他來的時候更加秾麗。 第47章 糖貽 待一切塵埃落定時,原本擱置的事情也重新被提上日程。一個是陸衍大殮之禮,另外則是納降禮,而納降禮過后,離陸氏一家遷居長安的日子也便不遠了。 一日午后,元澈晏服坐在泠雪軒暖閣中讀書。周恢走進來,除了奉上茶食,還有從長安來的書信。與詔令文移不同,這些皆是私人信件,不走官驛,來的也慢一些。元澈將信一件一件拆開來讀,第一封是王嶠寄來的,除了問安之外,另提及女侍中遴選一事。信中說,因保太后之故,駁了備選的上書,但仍然給了陸昭賞賜。 雖然未陳明具體緣由,元澈也能猜到幾分。經建鄴平叛一役,自己的聲望與威勢皆非一兩個世族可以左右。保太后畢竟是賀氏高門出身,對于權利天平忽然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傾斜,自然不喜。更何況陸昭出身于他所聯合的南人,又直接對保太后所鐘愛的五皇子元洸痛下死手。女侍中畢竟是僅次于女內司的女官,又有侍奉太后之責,留這么一個人在眼皮子底下,到底不舒服。 至于賞賜,因為陸昭的姑姑畢竟是由保太后舉薦的,如今做到了昭儀。另外這是南方世族第一次在朝廷內露臉,不管用意如何,該給的面子要給到,事已至此,還是要以和為貴。 放下書信,元澈也無甚失落與憤怒。先前令王氏運作此事,一是要給關中尚在觀望的世族一個警示。二是給父皇交個底,畢竟有了這層保障,朝廷的政令不至于下行得太過艱難。至于以后,若真想要把她留在身邊,也不止女侍中一條路。 第二封信則是御史大夫薛琬所寄,信中所言不過尋常家事,但勝在文辭情真意切,因此讀來也頗感舒心。只是信中最后一段,驟然提及先帝曾臨府邸一事,雖只言當日君臣共煮酒,但元澈清楚地記得,他與薛氏嫡長女的婚事便是在那時由祖父定下的。元澈皺了皺眉,將信放回信封,然后推到了書案的一邊。 “她回來了沒有?”元澈冷不丁地問了一句身邊的周恢。 周恢已經習慣了太子不常將那個人的名字掛在嘴邊:“回殿下,今日是顧老出大殯,會稽郡主要送靈柩到城東門呢,折回來之后,少不得還得在顧府多留一會兒。殿下在路祭棚親自設奠的時候,才不過晌午。咱們的路祭棚已經是離顧府最近的了,照這么折騰,郡主回來怎么著也得夜里了,殿下先別著急了。” 元澈皺了皺眉看向周恢。他著急什么了。 因先前的叛亂,顧孟州出殯回鄉一事便耽擱了。如今叛亂雖然解除,但朱雀桁受損慘重,顧沈等幾家的房屋也有所毀壞。因此陸昭幾日前就向元澈請命,搬到顧府去助上幾日,既全了禮,也能照應一二。 元澈雖然同意,但放人出宮的時候仍是小心翼翼。原先都是命兩衛人馬跟著,如今添到了三衛。之后又命庫房揀選御粳米數石,炒熟的五谷數石,太仆寺預備出殯所用儀仗、馬匹等,一并送去。每日還命膳房制作大量精致菜肴,作為賜食送到顧府。只是唯獨在衣物上,元澈不肯讓霧汐為陸昭多準備。本來就是去住一兩日,準備那么多衣物作什么。 陸昭從顧府回來已經是深夜。雖然不愿驚動各處,但因元澈送往顧府的東西太多,而顧府也知道太子多半是不愿意委屈了陸昭,所以把大部分東西都給陸昭帶了回來,還添置了許多禮物。其中不乏有送給太子的。因此,就算陸昭不想驚動各宮,但數輛馬車浩浩蕩蕩而來,很難不產生任何影響。 元澈已早早地派人前去接應,自己則坐在隔壁院中的小閣樓里,饒有興致地看著底下人的忙忙碌碌。此次從顧府回來,比先前還多了三輛車。只見兩個小內侍上前去搬箱子,卻無論如何也抬不動,后來又叫了兩個人依舊抬不動。 “這箱子里裝的是什么啊?”周恢也在閣樓上一邊觀望,一邊嘀咕,倒是比下面的人還著急。 元澈倒沒注意這些,目光只在人群中尋找那個人的身影。 幾個小內侍終是無法,不得已打開箱子,想將其中的物品分批運下。然而打開之后,四人相顧,又頗為無奈地合上了。 “嚯,珊瑚樹啊。”饒是在宮內見過不少奇珍異寶,但周恢仍為眼前那株珊瑚樹的龐大與鮮艷折服。不過南方多舟市,交趾更連著南洋,無論是合浦明珠,亦或是象床瑤席,都不算什么稀罕物。且南方豪族家資巨萬,動輒競豪斗富,場面比北方還要鮮亮十倍,這株珊瑚樹按顧家的家境,只怕還不止一棵。 “顧家真是,這是哪是送還禮,倒像是押嫁妝。”話音剛落,一枚橘子便砸向了自己懷里。 意識到惹了口舌之禍的周恢悄悄覷了覷橘子砸來的方向,斜倚憑欄的太子仍然慵懶地注釋的人群,臉上無半分慍怒之色。 見方才的玩笑話并未惹主人不快,周恢捧了橘子嬉皮笑臉地行了個禮:“奴婢謝殿下的賞。” 此時,陸昭與陸微也下了車。姐弟兩人并沒有先行回到重華殿,而是跑到后面那一輛專門馱東西的馬車邊。陸昭似是對陸微說了幾句什么,那小家伙便攀上了車。車上的最底層皆是些大箱子,越往上面東西越多越雜。陸微踮著腳尖,艱難地夠著最上面一只八面鑲寶的攢盒,然而揮舞了半天手爪子,連盒子的邊都沒碰到,倒弄得馬車搖搖晃晃。 那盒子太靠里了。元澈搖了搖頭,百無聊賴地走下了閣樓。 “你先下來吧。”陸昭最終還是開了口。她繞著車身走了一圈,一番審時度勢后,決定從坡度較緩的另一側攀上去。 陸昭先將袖子挽至肘部,手腕勒住固定箱子的繩索,腳下一蹬便如貓兒一般躥上了馬車,馬車幾乎紋絲不動。此時一陣風吹過,青鸞色綢面的裙擺迎風搖曳,隱隱約約勾勒出一抹纖直的腿線與盈盈一握的腳踝。她又觀察了片刻,左腳先踩在一只牛皮革裹邊的木箱上,之后腳尖輕輕一點,似乎是一瞬間,右腳便穩穩地落在了更上一層的箱子邊緣。最后連同整個身體向上一引,便看到了箱子的最頂層。 她的身體緊緊地貼著陡峭的箱子,一只手臂攥著繩索,另一只手探向攢盒。她的腰身繃得極直,如同冰綃一般,玉臂流光,白的幾乎透明,一對蝦須鐲在月光下,明晃晃地亮眼。 元澈站在一旁看的眼花,生怕這雙鐲子再晃下去,自己便會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最后他終是伸了手,替她將攢盒取下。 看到身后突然出現的太子,陸昭的目光有些驚訝,亦有些慌亂,竟不知一雙手腳如何安放。她站在箱子上,第一次與他平視,第一次看到了他峻冷眉弓,有著鮮卑人特有的深邃眼廓,還有一雙屬于漢人的、溫柔如墨洗的瞳孔。 似是被這樣看得久了,元澈反倒有些慌了。他一手抱住攢盒,另一只手執起對方纖細的手腕,輕聲道:“快下來吧。”對方開始還有些遲疑,但最后還是順從地搭了他的手,縱身一跳,輕盈的落了地。跳的那一瞬間,元澈只覺得手中恍若無物,不自覺地將掌心攥緊了一些。然而冰涼指尖如同素練一般從他的手心滑落,刻意修剪過得指甲,輕輕劃了他的掌心一下,有一些疼,又有一些癢。 那一瞬間,陸昭也意識到了什么,甫一落地,便有些緊張地向后退了半步,手也縮在了袖子里,頗有一分謹慎乖覺的模樣。 氣氛有些微妙,而打破安靜的是站在一旁的陸微。他先猶豫了一下,而后走向前給太子行了個禮,然后道:“這是大表哥送給我們的糖貽。多謝殿下幫忙取下。”說完兩只小手向上一捧,似乎等待元澈將攢盒放到自己的手中。 元澈一樂,這小家伙倒是很會說話,然而他并不準備物歸原主,只道:“怎么是送給你們的呢?孤這些日子往顧府送了不少禮物,這些都是你大表哥給本太子的回禮。” 陸微并不服氣:“既是給殿下的回禮,那車怎么會停在重華殿前?” 元澈見他嘴硬,所幸也狡辯道:“孤的泠雪軒地方小,怎么擺得下。況且你與你jiejie要先回京,這些東西自然也是與你們一道回長安,等到了長安便要送到東宮去。” 陸微聞言也不知如何辯解,但依舊眼巴巴地望著元澈手中的攢盒。 倒是陸昭先將陸微拉回身邊,然后詢問道:“殿下深夜前來可是有事交待么?” 這次反倒換成了元澈語噎,搜腸刮肚許久,方才想了一個正經的事由:“后日是陸衍大殮,你明日要不要去嘉和殿看看,若有不妥當之處,好讓他們重新布置。”自軍變之后,陸衍的棺槨也被移到了吳宮內。 陸昭倒沒什么不放心的,但還有些東西想送過去隨陸衍入棺,因此道:“殿下交待的事情,臣女沒有什么不放心的。但臣女想明日去看一看。” “好。”元澈點了點頭,開始尋思明日何時有空閑,“今日辛苦,你先好生歇著吧。”說完,還瞟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陸微。見小家伙仍不甘心,元澈掀開了攢盒的蓋子,取了一枚獅仙糖,當著他的面放入口中吃掉,然后把攢盒丟給旁邊的周恢,一邊笑道:“總是吃這些怎么能長個兒。大的不高,還帶壞小的。”說完,元澈從周恢手中拿走之前賞的橘子,丟到了陸昭懷中,然后翩然離去。 南國春天的風吹得又軟又暖,似含在口中的獅仙糖,甜著甜著就化了。 第48章 大殮 次日一早,周恢親自前往重華殿,此時陸昭正對鏡理妝。周恢便在外面稍等了一會兒,方才進去傳話。 “郡主若是要上午去嘉和殿只怕不能了。”周恢道,“早上的時候,殿里的藻井塌了一塊,得等修補完了才好進去,只怕得到下午了。” 陸昭聽完點頭道:“多謝中貴人提醒,那我下午去便是。” 周恢傳完了話,立馬回到了泠雪軒。此時元澈身穿朝服,騎馬準備前往臺城議政殿。聽完周恢所言,元澈輕笑一聲:“藻井早上塌了,下午就修好了?虧你想得出來。這種借口在她眼里,和你說嘉和殿塌了有什么兩樣。”最后想了想,自己本就是要強拖著她,被她發現了,她又能怎么樣,于是又道,“你先去嘉和殿照看,再確認出席大殮的臣屬名單。孤下午就回來。” 如今蔣、周二人盡除,太子一家獨大,北方世族中已無人再持觀望態度,南方世族之中也無人有趨避之態。議政殿里雖還是南北分立,但所有人皆致力于任事,議事條陳反倒比往日多一倍不止。 然而此役獲利最大的卻不是南人。蔣、周兩家原本在兗州的勢力被枕戈待旦的王氏悉數瓜分。若非元澈第一時間強行扣下蔣、周南下的士兵與軍用物資,王氏只怕會一躍成為北方世族中首屈一指的存在。 至于崔諒,因水師在阻攔敵人援兵上起到了關鍵作用,封定潁侯,加給事中,特進,見禮如九卿。水戰繳獲的裝備盡歸上庸,而兵員則充荊州,由蘇瀛統領。 南方世族則各有加官。顧承業得封開國余暨縣男,食邑一千戶,加散騎常侍。本朝爵位加開國二字尤為榮耀,實封爵祿反倒比侯還要高。而散騎常侍雖是加官,顧承業在揚州遙領,但日后若入仕途,起家官便可入臺省,做一個黑發兩千石指日可待。而曾經出質于魏國的陸沖亦任散騎常侍,隨侍皇帝,以備顧問。 此番各個勢力皆有所得,因此朝事安穩。 但虞衡的地位就比較尷尬了。他先為蔣弘濟所引,叛離南庭,導致陸衍等諸多南人子弟戰死,又在對抗蔣、周叛軍時無尺寸之功,最后卻身居揚州大銓選一職。此時的南方世族已非吳國滅亡初期的狀態。其以顧陸為首,地方上仍是以陸明為首,顧、朱輔之,堪稱一塊鐵板。朝中陸沖雖無實職,但因能隨侍皇帝左右,也算是有發聲通道。 地方所求能上達天聽,皇帝所愿能有人斡旋,虞衡的存在如同畫蛇添足,不過是因皇帝與太子親自封下,不便收回成命罷了。 元澈卻對虞衡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世家大族尾大不掉的局面,他不想在江東上重演,但又因此次軍變,不得不容忍其壯大。如今唯一能用的寒門便只有蘇瀛一人,執掌荊揚之后,必須要在江東打入一個釘子,若任由這些士族野蠻生長,一旦北方有戰事,朝廷無暇南顧,便會給一些人以可乘之機,從而割疆自立。 對于蘇瀛的壯大,他卻是不怕的。一個寒門崛起為世族,注定會消耗幾代人之力。就算能成功由一代上位,但由于無龐大的家族根基,關鍵崗位無絕對親信可用,若要維持這份統治力,必要以血腥作為代價。功成者寥寥,失敗者渺渺,不過是歷史的再度輪回。 于是,此次議政殿議事,元澈還是壓下了部分人對于虞衡上位的質疑,又撤回了對上虞等縣的人口清查。但他很清楚,這么做會動哪些人的利益,會讓哪些人新生不滿,會讓哪些人奮起反抗。他也很清楚,這是皇權與世家永遠不可能和解的部分。他與她注定站在不同的立場,發出不同的聲音。但他依舊保持著耐心,耐心地溫水煮青蛙,耐心地等待她成為皇權的一部分。 從議政殿出來已快到傍晚,元澈舍了儀駕,與隨從數人直接跑馬回吳王宮,終于趕上了已動身前往嘉和殿的陸昭主仆一行人。元澈將馬交與馮讓,自隨陸昭等人去了嘉和殿。周恢一直守在嘉和殿外,見人來了,方才松了一口氣,又命屋內干坐著擺樣子的工匠先行離開,然后引二人入門。 元澈先叫來了嘉和殿掌事,一一詢問了燭火,裝飾,設棺,設坐等事宜,然后命掌事取來已經定下的觀禮名冊。參加大殮之禮的人幾乎是清一色的南方世族,且與陸家有舊交,連沈澄譽都在。這個老人精什么時候都不忘刷一下存在感,涉及君臣大義上的事,基本上不會犯錯。至于北人中,陳留王氏頗給面子,不僅有王定出席,北平亭侯王襄親自派次子王謐南下,以悲憫英才早逝之名出席。 陸昭閱覽了觀禮名冊后,對元澈道:“臣女想請殿下在觀禮名單中再加上虞衡的名字。” “為何呢?”元澈問得小心謹慎,“你們兩家早已交惡,何必再令虞衡出席,使英靈不得安息?” 陸昭道:“虞衡如今雖是魏臣,但畢竟曾叛舊主。臣女希望虞衡在大殮之禮上親自謝罪,自此之后,兩家相清。拋卻這份舊怨,日后同是大魏新臣,大家重新開始。” 元澈覺得陸昭所言有幾分道理。畢竟自己要用虞衡制衡南人,若兩方對立太過,于時局反倒不宜。而且虞衡叛主的污點也可以借此機會洗清,也算為他站穩揚州大銓選做一次犧牲。況且自己一直擔心陸昭會因自己對虞衡的任命心存芥蒂,如今她自己提出這個辦法,倒不失為一個化解良策。 于是元澈點頭同意了。 兩人又一起檢查了陸衍的一應陪葬之物。棺槨中,陸衍正位而躺,身著戰時所穿的鎧甲,手握百辟長刀。陸昭將自己在陸衍住所處整理出的遺物交與掌事,讓掌事將其放置于棺內。 元澈看到棺內那枚金色的虎符,想起前事,問道:“孤之前曾問你是如何找到這枚虎符的,現在可以告訴孤了么?” 陸昭想了想,還是告訴了他:“出征前我與衍兒閑聊,偶然想,若主將戰死,怎樣才能防止虎符落入敵將之手。后來我們想了一個法子,如果臨死前將虎符含在舌下,死后尸體僵硬,舌頭也會抵住口腔,這樣就很難立刻被敵人發現。那日軍隊夜襲周鳴鋒軍營,我便告訴手下的人,若找到陸衍尸首卻沒有發現虎符,可以試著打開嘴檢查。沒想到,他死前確實這么做了。” 驚訝于這對姐弟的閑談內容,元澈心里也不由得感嘆,這兩人可都是狠角色啊。 大殮之禮當日,眾人皆聚于嘉和殿,陸氏族人立于棺木兩旁,而太子與觀禮眾人則分列立于正門兩側。陸氏宗親依禮走至棺旁,哭泣道別。最后由司儀人等撒上犁鏵碎片。 此時已有人捧著楔釘走來,一共七枚,供蓋棺釘棺之用。 然而禮未競,陸昭忽然從族人中走到棺前。元澈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然還未來得及制止,陸昭便已拿起原放于棺木中的百辟刀,其速度之快以至于周圍竟無一人反應過來。 寒光陡然出鞘,華燈似火,金銷如焰,一襲素白長衣在玉面修羅的怒意之下,仿佛要燃燒起來。因眾人入殿時皆未攜帶兵器,此時手無寸鐵,一時間竟不敢上前。 “陸昭,戰事已了,逝者已矣,你莫要沖動。”元澈厲聲勸道。 鋒利的刀尖直指虞衡,在清冷的鳳目的注視下,虞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陸昭決然道:“殿下,殺弟之仇,不共與國。若虞衡仍在魏土,血流五步,今日是也!” 此時忽聞殿內有急咳的聲音,只見老吳王陸振面色漲紅,咳嗽不止,整個人都喘不上來氣了。旁邊是陸振的堂弟陸弘,一邊拍著背,一邊含淚勸道:“大兄快別生氣,沒得氣壞了身子。” 陸振緩過一口氣,亦老淚縱橫道:“陸昭這孩子忤逆不孝,行事荒唐,只怕連累全族。你若還認我這個堂兄,便把她打死在此,休要顧慮!” “大兄!”陸弘聽了神色更是悲戚。 只見陸昭正色道:“古人云,兄弟之仇不反兵。遇見自當拔刀相向。陸昭受父母養育之恩多年,此番所為,皆我一人之愿,獨立承擔,絕不牽連父母家人。”說完拔劍欲刺虞衡。 元澈聽到陸振此言,心中暗笑。陸振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孩子不懂事,我已經向大家表態了,不是我教唆的,家族的人對陸衍的死都沒什么可說的,是這坑爹孩子自己主意大,我該罵的可都罵了。 老貉子帶壞小貉子,元澈腹誹著。但話又說回來,此事由陸昭出面,既無甚道德壓力,亦能代表陸家的某種想法,為其發聲,這招棋不可謂不漂亮。 此時蘇瀛站了出來:“郡主,戰場刀劍無情,陸衍被陣斬而死,罪責之源,或有商榷,怎能一口料定是虞衡之過?” 面對華麗素服橫在眼前的年輕人,陸昭忽然一怔,只覺得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但是先前曾聽父親說過,太子手下有一人cao吳地口音,便是荊州刺史督軍事,想來便是他了。 不過似乎來者不善啊。 第49章 世仇 蘇瀛,表字慕洲,十六歲自江夏從軍,所立功勞甚多。其人熟稔于軍法,四書五經也是極通的。如今他已二十有四,家中有一妻張氏,乃江夏戍守時為朝廷所賜的出宮宮女。現下蘇瀛身居顯位,多少富貴人家欲以女相許,但他仍對發妻不離不棄,禮待優渥,時人稱其德厚。只是他夫妻兩人聚少離多,至今尚無所出,多多少少令人為之嘆息。 陸昭知道蘇瀛是太子的親信,他如今出面表態,不過是為太子說話。自己貿然殺了虞衡,難免會影響太子在江東的布局。但對于自家來講,上有國仇,下有家恨,之后還會涉及家族的核心利益和在吳郡、會稽的基本盤。門閥政治,自然是家族利益最高,她很難枉顧自家的未來,而去成全太子對江東的掌控。 如今,事態發展至此,陸昭并不覺得自己所作所為如何干凈光明,因此對于太子的反對心中也有所準備。她與太子地位不同,處理事情的角度自然有著天壤之別,有些事情注定會產生摩擦。與其等待虞衡上任之后,在江東任意施為,尋釁報復,自家再與太子失和,倒不如這次先把最大的矛盾放在臺面上徹底處理干凈。 因此,望著眼前相貌英俊、紅唇齒白的年輕都督,陸昭冷笑道:“或有商榷?陸衍身上多處箭傷,慘不忍睹,依我看是死因有待商榷。” 迫于眼前的壓力與刀刃,虞衡終于開口道:“郡主,魏國得天道,乃眾望所歸。開城門內應是某所為,但也是事先與蔣都督商定,投降一事與太子殿下也有書信交待。況且陸衍是先被陣斬而死,那背部的箭傷,乃是之后所中流矢。” 若是先前元澈對這個虞衡還有些許回護之意,但此時愈發覺得此獠面目可憎。這話說的虛虛實實,好像殺陸衍是自己交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