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之上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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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元澈倒是恢復了尋常神色,披了一件外袍,靜靜坐在窗前。 周恢也見過蘇瀛佩戴過那枚玉佩,知道太子所憂。此時見元澈面色有所緩和,方才將心中所想說出:“這玉佩是那人臨死前攥在手里的,既不是藏在袖子里,也不是配在腰上。依奴婢看,倒不是蘇將軍賞給他的。” 元澈淡淡一笑道:“是蔣弘濟特意讓咱們看見的。他想告訴孤,他與蘇瀛有過交情,甚至交情還不錯。至于是什么樣的交情,不過憑孤去猜罷了。”元澈一邊說,一邊推開窗,任憑溶溶月色灑在衣袍上,“你看,若只瞧見這地上的積水,你知道這幾日下的是雨還是雪么?” 周恢聽了亦沉默不言。蘇瀛的出身,其實連寒門都算不上,能做到這個位置,也不僅僅有太子的提拔。從最底層的士兵起步,刀尖上舔血,有命熬到了能讓太子看見的時候,必是已經早早混出了模樣。個人能力是一方面,其背后自然少不得貴人提攜。至于這些貴人是誰,是很少有人去深挖的。但若不知道這些人事關系,像今天這個局面,很可能結局就是太子身首異處。 元澈道:“吳宮六門,清明、建陽兩門在他手里。你告訴馮讓,讓他分出些兵力,在這兩門外設伏,若有人出來,格殺勿論。” 周恢點點頭:“奴婢遵命。可若蘇將軍放了人出城怎么辦?他如今領著兩千人,若真有異心,那便是大患。” 元澈將手中的玉佩慢慢舉起,玉佩潔白無瑕,但透過月光細看,色澤并非純白,有青白色,有象牙色,亦有灰白色。只是這一塊純白的地方多一些,讓人看了便覺得清清皎皎,心生喜愛。人常以玉比君子,那般干凈正直,舉世無雙。但其實君子與玉一樣,都有著紛雜多樣的色澤,或薄或厚的質地,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會有所變化。 元澈放下玉佩,道:“若是大患,你我安能在此座談?”說完笑了笑道,“叛變倒是不至于,頂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蔣弘濟扣下給孤一個交代,然后放幾個人出去報信。到時候孤與蔣弘濟針鋒相對,還是要倚重他的。其實他的出身,跟著世家混,不會有出路的。這點他一定明白。孤只是想再仔細看看他。” 周恢饒是聽太子如此說,心中亦覺得惴惴:“殿下要看什么?” 元澈道:“看他是不是檀道濟。”見周恢一頭霧水,知道他讀書不多,不識得此人,轉而道,“你可知道為什么猛將愛烈馬?其實不管是烈馬還是溫順的馬,只要主人把馬馴得好了,騎得時候都一樣聽話。而兩者唯一的不同,是在別人要騎的時候。” “你去辦你的事吧。”元澈重新將窗戶闔上,那些曾經投在身上斑駁的光影,又重新回到原本的地方,“若今夜蔣弘濟的人沒有出城,那便是孤的福氣。” 若蔣弘濟的人出了城,那便是她的福氣。 第23章 玉暖 吳宮守衛被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替換。即使是埋藏在陰霾后的太陽,依舊難以目視。世家雖煊赫一時,但皇權在這個世道仍未完全沒落。因這尚存的一絲敬畏,當馮讓手持黃鉞出現在津陽門下的時候,原本蔣弘濟麾下的駐兵,并沒有做什么實際性的抵抗。 一個時辰之后,除了各處居所內部的守衛,臺城及宮城守將皆替換完畢。沒過多久,蔣弘濟率眾人來到津陽門下,見此光景,心已灰了大半。然而如今遠未到雙方必須撕破臉的地步,因此蔣弘濟選擇回到居所靜靜等待。 城外軍隊尚由其胞弟蔣弘毅坐鎮,若自己連著兩日沒有消息,他必能發現宮城內已有變故,用重軍施壓的同時,聯絡各個世家。而自己現在應當與太子維持表面和平,為他弟弟及各方運作爭取時間。 蔣弘濟回到居所,除卻外院的侍衛有所更換,內部皆是舊人,倒能安然度日。 元澈目前仍可調整內宮駐軍的比例,勻出一些來轄制蘇瀛,但他并沒有這么做,甚至連蘇瀛住所周圍宮殿的侍衛都沒有插手。因為如果真的替換,結果只有兩種可能,即蘇瀛徹底退出自己的陣營,或是蘇瀛被逼謀反。 而這兩種局面,對于元澈來講都是極不愿意看到的。自己麾下有名將潛力的,僅有蘇瀛一人,身為寒門的,僅有蘇瀛一人,五年的相遇相知,也僅有蘇瀛一人。更何況南方戰事尚未完全平定,江東豪族各個摩拳擦掌,欲取北人而代之者,欲圖謀割據自立者,皆有之。一旦處理手段稍稍過激,便會引起整個戰局,乃至于長安政局的激變。 霧汐從吳宮回到竹林堂,將今日所見所聞悉數說與陸昭聽。陸昭正對著鏡子卸釵梳發,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淡淡笑道:“他果然還是太穩了。” 其實對于陸昭來說,那名士兵與那把刀已經沒有太多實際價值。但原本不該活下來的人突然活了,大部分人都會有著強烈的好奇心一問究竟。再加上當時提出封宮的建議是絕對正確的,乃至于是真正從當事人的利益出發而考慮的。兩件事情合在一起,通過運用適當的話術,即便元澈原本就有封宮的打算,也極有可能先前往景陽殿。 從竹林堂至景陽殿再回到吳宮內所需要的時間,少說也有半個時辰。若中間再問個話,耽誤的時間還會更多。而這半個時辰的時間差,導致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結果。 最可能的是蔣弘濟直接控扼舊苑與吳宮的宮門,并命部將帥軍進駐宮城。太子與親將失去聯系,唯一可以突破的地方,是舊苑后面的玄武湖和覆舟山出逃。 此時北面的京口大半已經姓蔣,太子必須沿水路南下,而南下的起點是陸氏的郡望吳郡,另一端乃是陸氏的起家之地——會稽郡。 而在面對太子出逃,部將叛亂,國內兵力空虛,關中異族雜居,乃至于涼王強藩坐于西北的局面時,吳國能不能翻盤已經不是問題,魏國會不會因此滅國才是問題。 處于敗勢時,唯一的翻盤點,或許就是這么一點時間差。這是陸昭在從元澈處獲得信息后,短時間內能想出的最好解法。 但元澈并沒有被話術cao縱,直接選擇了最穩妥的打法。 如今這樣的結果對于陸家來說也是可以接受的。元澈施行封宮,成功地將蔣弘濟囚禁,那么所有的矛盾,都是太子與門閥之間的。只要沒有必要,元澈絕對不會輕易引進陸家,甚至是南方世族入局。雖說復國無望,但卻是對陸家最大限度地保全。 只要保住了頭,想要抬頭,后面機會有的是。 陸昭對元澈這番舉措倒也并不意外。炸朱雀橋的時候他都沒有輕易上鉤,這樣的大事他自然縝密萬分。 或許是未抱太多期待,陸昭解下最后一條挽髻的發帶后,再不想其他,只覺得周身乏力,倦意連連。她坐在榻邊的暖爐前烤了會火,可手腳仍是止不住的哆嗦。陸昭索性整個人縮在被子里,只露出了小半張臉。 霧汐正收拾東西,見狀便放下手中的活計,走過來摸了摸陸昭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眉頭舒展開來:“倒是不燒。”轉眼瞧見陸昭的目光似落在不遠處的火爐旁邊,遂順著那方向看去,恍然笑道,“郡主是餓的。” 陸昭也笑了。 元澈來的時候,她還沒有用飯,粥就在銚子里燒著。元澈撲滅爐子里的火時,陸昭瞧了一眼,粥都要燒干了。她一日就食兩頓白粥,折騰了一晚上,應該是餓過勁了。 霧汐走過去察看,道:“虧得郡主您火滅的早,這銚子好好洗洗還能用。”說完,便將銚子摘下,又將火爐移到了陸昭身邊,“郡主先湊合湊合罷,周內侍已經命人送了一個爐子和好些碳來。等過了大殮,郡主便不必睡草席了,換上被褥就不冷了。” 霧汐比陸昭年長兩歲,平日里是冷性子,但一涉及到陸昭,便多了許多嘮叨:“方才婢子看了太子殿下留給郡主的大氅,羊羔細絨的里子,或披或蓋都好,婢子取來給您。”說完正要起身,卻被陸昭攔下。 “不必了,我不冷。”陸昭望著不遠處的大氅,只覺得那上面的金泥團紋忽明忽暗,自己如同被它盯著一般,周身不自在。況且她對于太子議婚的事情也有所耳聞,于是道:“是他走的急落下的,明日還要來索回的,把它放在外屋的紗櫥里吧。” “噯。”霧汐嘴上應著,幫陸昭掖了掖被角,卻遲遲不肯行動。陸昭只得滿眼戒備地看著那大氅,金色的花紋明明暗暗,遠遠近近,時而模糊,時而璀璨。不知這樣望了多久,陸昭終于疲憊地闔上了雙眼。 霧汐回到妝臺前,將臺面擦凈之后,打開了一只蜜色瓷的粉盒,看了看里面的妝粉,不由得嘆了口氣。這些妝粉多用來掩蓋陸昭眼下因少眠而泛起的烏黑,幾日下來,不知不覺竟已用去大半。她記得郡主自小身體底子就很好,幾年也不見得生一次病。直到這一次陸衍戰死,陸昭大病一場,再加上心力交瘁,精神勞損,整個人都清減了許多。 霧汐將粉盒放好,走到大氅前,大氅所熏的是極其濃郁的白檀香。此種情況,若非熏衣手法太過拙劣不堪,那便是衣服的主人不喜沾染其他的味道。而冬日熏衣最易沾染炭火氣味。她思忖著,心細如郡主,想必也是發現了這一點,才讓自己將氅衣放到外屋的吧。 霧汐了然一笑,不過最終,她還是將大氅小心翼翼添蓋在了陸昭的被子上。太子的氅衣沾了炭氣又如何,她的郡主若是凍著了,那才是大事。 白檀的香氣與暖意攀上陸昭的肩頭。無意識間,她又將自己往被子里縮了縮,修長而上翹的眼尾露在外面,如暖玉上生出的一抹淡淡胭脂色。 與此同時,元澈在一夜輾轉難眠后,也終于得到了蘇瀛給他的答案。 第24章 恩賜 各門守將依太子令,每隔一個時辰派人來泠雪軒匯報應點。沒過多久,津陽門守衛來報,蔣弘濟率部下要出城門,被攔下之后兩方略有些沖突。守將司馬鄧鈞為護軍紀,下令放箭威懾。蔣弘濟頗有不平,口出惡言,不過最后還是帶人離開了。 “他沒去別處逛逛?”元澈心情大好,端起瓷白的茶盞,痛飲了一口。 傳令的守衛道:“跟著的人回來說,蔣弘濟直接進了居所,沒再去別處。” 元澈點點頭,津陽門是蔣弘濟出逃的首選,因此他特地挑了出身寒門的守將鄧鈞。只不過他沒想到,蔣弘濟居然來的這么快,若他當時先去了景陽殿…… “殿下?”周恢在一旁看元澈出神,不由得提醒。 元澈立刻轉回一副笑臉:“你們鄧司馬治軍嚴明,人也心細。”說罷對周恢道,“給六門傳孤的令,鄧鈞由司馬升步兵校尉,兼任司馬督軍。” 周恢聽了不由咋舌,但并未說什么,待那名將士走了之后,方才問道:“殿下,這步兵校尉給的是不是太高了點?” 與司馬督軍靠軍功升位不同,太子所設屯騎校尉、步兵校尉、翊軍校尉,可直接任選。前朝置三校尉各七人,本朝沿用此制,但今上登寶后,世家入中樞者建議將此職位削減至三人,且不置翊軍校尉。今上迫于壓力,只好允準。 步兵校尉秩比二千石,品級與領兵刺史、鄉侯等同,可隨大駕,是個凸顯榮耀與親信的官職。所以此職通常不專授,而以他官兼領。又因可伴駕護衛的特殊性,有定數,所以與鄉候這種虛爵且數目無算相比,更具分量。 但對于陳留吳氏、冀州秦氏這些以軍閥之身入中樞的頂級豪門而言,不過是個起家官。而這樣一個起家官,需要一個寒門用一生在尸山血海里拼搏。 元澈放下茶盞,提起筆,一邊書寫手令一邊道:“他若只守門,孤不會賞他這么高的職位。他不僅守了門,還沖蔣弘濟放了箭。前者是忠于職,后者是忠于人。他一介寒門,為了孤,和蔣家這種第一流的豪門翻了臉,圖的是什么?是司馬督軍這個六品官,領著一營兵馬刀尖上玩命么?” 周恢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殿下英明,那奴婢現在便去傳令,也讓六門守軍知道這忠字的好處。” 周恢帶了手令出去之后,元澈便坐在案前洗筆收硯。蔣弘濟于津陽門碰了釘子之后,沒有再去其他門,而是直接回到住所,說明蘇瀛并非蔣弘濟陣營,亦與他無任何交情。那枚玉佩多半是蔣弘濟的離間之計。但這并不意味著蘇瀛與蔣弘濟翻了臉。 不合謀與翻臉之間差別,是很大的。前者有退路,后者無退路。而退路,意味著關鍵時刻的更多選擇。 蘇瀛與鄧鈞不同,他經營荊州數年,已經有了自己的網絡,有著與門閥同坐牌桌的實力。正如蔣弘濟不曾得罪過蘇瀛一樣,蘇瀛亦不曾對蔣弘濟有過不利。門閥之間的博弈就是如此,若無吞而并之的把握,就沒必要把人往死里得罪。 人心自古賭不得,蘇瀛自己不得罪蔣弘濟,那么元澈就得幫他得罪。這一紙封賞令傳檄諸君,不怕有人不出頭爭功名。 他不是沒有想過,蘇瀛或許真的是純臣,而這份公之于眾的封賞令,或多或少都會損傷幾分君臣情誼。只是在這風云詭譎的世道,人心要先以最陰暗的一面來揣度,而他從來都只做最壞的打算。 筆尖浸潤進筆洗中,隨著執筆者運腕轉動,衍生出一道道蜿蜒的墨線。那墨線初始顏色分明,殷開之后便如美人臂上的蟬紗披帛,微微透明,在燭光下流轉舞動。待墨舞終了,整個筆洗中的水,已如墨池一般純黑。 元澈快到天亮的時候才睡下,周恢辦完了事回來,他便醒了。元澈聽周恢交待完畢命他回去歇息,早飯事宜便由郭方海領下。 郭方海雖是周恢的徒弟,但完全不像他師傅那樣刻板。他愛說笑,話實在。這是討師傅喜歡的好脾氣。畢竟周恢還年輕,并沒有退休榮養的打算,底下人忠心即可,心思太多的他并不喜歡。 桌子上除了粥,還擺了數樣小菜,四樣熱食。 “燉鴿子,燒豬腳,筍蒸太湖白魚,春不老蒸乳餅。”郭方海一邊報著菜名,一邊指揮人布置。郭方海平日并不常侍奉元澈用飯,摸不著脾性,但他嘴甜會勸,到頭來元澈倒比平日吃了好多。 元澈心中暢快道:“幸好一向都是你師傅侍奉,若孤日日都是你來勸餐,等回去路上,只怕鎧甲都穿不上了。”說完隨手抓了一把金豆,“賞你了。” 郭方海連忙辭恩:“奴婢不敢領殿下的賞,殿下昨兒晚上熬了一宿,連飯也沒顧上吃,今日自然覺得進的香,并不是奴婢的功勞。”認了這份賞,那就是說了師傅的不是,郭方海心里敞亮的很。 元澈明白郭方海的那點小把戲,并不戳破,只道:“賞你東西是孤有件事情要你去辦。” 郭方海道:“殿下吩咐即可,這是奴婢分內的事。” 元澈指了幾樣小菜,又點了那道筍蒸太湖白魚,道:“讓廚師照樣做一份,裝到食盒里頭,送到舊苑的竹林堂去。”說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補充了幾句,“讓他們不要弄粥了,做一份玫瑰鵝油燙面蒸餅,一碗雞湯餛飩,外加一疊黃糕麋,蒸餅要少油,黃糕麋的糖多放一些。”他想起了之前那道藕粉羹,對于他來說太甜了,但可能女孩子家都愛吃甜食。 郭方海知道竹林堂現在住的是誰,點點頭道:“奴婢明白。”又問道,“那……是什么個由頭?總不好平白無故的送東西過去。” 元澈道:“依周禮,國君、大夫所賜粱rou肴饌,居喪者可用。孤記得姜昭儀母親歿了的時候,宮里派人幫忙,你師父是點了你去的?” “是。”郭方海應道。 元澈點點頭:“當時去祭奠的人不少,薛家和賀家都送過東西,賜食的禮制,你就照著他們的例子來吧。孤雖不是國君,大約士大夫還是比得的。”說完,將早已書好的喪禮用的名帖交給了郭方海,“按陸衍舊友的名義祭拜即可,禮數周全些,再挑些旁的東西添上。若惹出什么閑話傳到京里,仔細著你的皮。” “是。”郭方海一一答應。 元澈看了看那一把金豆,知道這么給郭方海是不可能要的,遂對其余侍從道:“這一夜你們辛苦了,拿去分了吧。” 隨侍的幾個人千恩萬謝,郭方海也領了金豆,正要出去時,忽聽元澈叫住:“小郭子回來。” 郭方海進屋,卻見元澈先前的笑容已如天上彩云一般褪去:“去的時候給她帶個話。就說昨夜壞了她一鍋好粥,孤很抱歉。” 第25章 訓誡 是日,陸昭依禮制在竹林堂哭祭。燒過冥紙后,忽聽外面有人群攢動之聲,霧汐前去開門。為首的是周恢的徒弟郭方海,身后隨行數十人,抬著五只黑木闊箱,并三牲祭品,各色鮮果十二盤,挽聯數副無算。 霧汐昨日隨周恢去泠雪軒的時候曾經見過郭方海,遂悄悄告訴陸昭:“是周恢的徒弟。” 陸昭記得昨夜是周恢與霧汐一同辦事去的,周恢又是元澈的近侍,逢此宮變,這一夜少不得到處奔走。如今雖然遣了郭方海這個小內侍來,頂的恐怕是以周恢身份行的事體,因此陸昭并不怠慢,行禮問候。 郭方海不敢受禮,連忙扶起,之后命身后的跟班奉上祭拜名帖:“郡主節哀。” 陸昭恭敬接過之后,斂袖鞠躬,回禮道:“承蒙顧念。”接過時,陸昭用余光瞥了一眼名帖上的字跡。那是一手極其華貴厚重的楷書,好看得引人側目。 只聽郭方海面色凝重戚哀道:“殿下原本要親自過來,奈何軍務繁多,因此遣奴婢來代替祭拜,以盡哀思。”說完便命身后眾人將祭禮抬上來由陸昭過目。 竹林堂如今只有陸昭、霧汐兩人,接捧奉禮之 事由兩人cao勞顯然不妥,因此待陸昭點頭之后,郭方海命眾人奉上布置。又指了后面兩只食盒道:“此是殿下賜食,以表寬慰之意,還望郡主節哀,好自保養。” 陸昭一一應答。 此時竹林堂內已布置妥當,除了新增添的三牲,還有炒熟的黍、櫻、丫粱各三筐,分列于棺木兩旁。郭方海則由霧汐帶到耳房,更換祭服,之后來到正堂內,拈香祭拜,又哭了幾聲。陸昭則以主人身份,跪于棺木西側,待郭方海祭奠完畢,還禮答謝。 祭禮完畢,郭方海又由霧汐帶去換回除腰帶外尋常衣物,陸昭按例亦請郭方海飲茶敘話。 郭方海卻推辭道:“奴婢還急著回去復命。殿下托我帶個話。” “中貴人請講,陸昭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