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
陸聞舟早上要開視頻會議,非常正式的西裝外套,里面卻配了件黑色的高領毛衣。 池橙坐在餐桌前,一邊小口喝著粥,一邊透過面前的玻璃杯打量他。 自以為很隱蔽的偷窺,維持不過兩秒,就收到了陸聞舟的注視。 像是為了照顧她的視野,他還特意從沙發的這一側換去了對面,和她正對著。 池橙一口粥差點兒嗆進氣管里,咳嗽聲連連。 她這邊吃完飯,陸聞舟的會議還沒開完。 池橙從房間里找出個平板,沒有密碼,她踱步到沙發前,挨著他坐下。 頁面滑到最后,找到熟悉的軟件。 她昨天晚上用這個平板畫了幅小畫,但還沒畫完。 此刻看著這個半成品,有些無從下手。 本來她是要畫蠟筆小新的,但陸聞舟忽然湊過來,莫名其妙親了她一下,害她思緒受到干擾,原本要畫的卡通人物變成了校園小漫畫—— 自動販售機前,扎著馬尾女孩正指著玻璃門后面的橙子汽水,她身后是拿著手機露出淺淺笑意的男生。 畫的上方是兩行對話。 “我幫你付吧,要哪個?” “最左邊的橙子汽水。” 是她第一次遇見他的場景。 九月,校園的暑氣尚未散盡,東湖岸邊的楊柳樹上,蟬鳴鬧耳。 她上完大學的第一節體育課,滿頭大汗地跑到販售機前想買一瓶冰鎮汽水,卻尷尬地發現自己沒有帶手機。 “謝謝,我一會兒回宿舍就把錢轉你。” “不用。” …… 有回憶做幫手,剩下的幾筆也收得迅速又流暢。 池橙登上微博,把這幅小畫傳了上去。上傳沒多久就收獲了很多點贊和評論,很難得的,看見了某個熟悉的ID。 【喝汽水嗎:畫得真好。】 池橙有些開心,給他的評論點了個贊。 她看著屏幕,嘴角開心地向上勾起。 陸聞舟看見了,問她,“什么事笑這么開心?” 池橙輕快地回,“喜歡的博主,給我評論了。” 陸聞舟默不作聲地切了頁面,合上電腦,說,“一個評論而已,至于嗎?” “你不懂,這個博主畫畫很厲害的。雖然我只是偶爾點進去看了幾眼,但是憑心而論,和你比,也是有過之無不及的。” 她快把那位評論的博主夸上了天。 陸聞舟壓著心頭的跳躍,佯裝吃味,“是么?你這么喜歡他……” 池橙看了他一眼,陸聞舟頓了頓,“這么喜歡他的作品?” “還行,就是很膜拜。” “行吧。” “當然了,雖然客觀上可能那個人厲害些,但我心里……” 陸聞舟期待地看她。 池橙故意賣著關子,停住了,半天才接上,“我心里我才是最厲害的天才小畫家。” 是。 她說這話的時候得意的像只簪著大紅花的小朋友,笑容燦爛,露出明顯的小梨渦。 明媚的好看。 仿佛一瞬間,他又回到了那段和她一起上選修課的日子。她嘰嘰喳喳在他耳邊講話,一點小事都能開心得笑半天。 真好。 “要不要去看電影?” 陸聞舟盯著她失神了好一會兒,開口。 “什么電影?” “不知道,去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 “好。”- 周末影院的人很多,池橙想看的動漫已經售空了票。顯示屏上滾動幾個青春傷痛文學和恐怖題材的片子,她猶豫了片刻,選擇去看恐怖片。 至少不會被臺詞尬到腳趾抓地。 陸聞舟對看什么都很無所謂,當即買了票。 他們坐在放映廳最后幾排,池橙一開始看得很專注,后面看著看著發現里面的恐怖效果做的像大學生的期末作業后,就心安理得地靠在陸聞舟的肩膀上睡著了。 醒來時電影已經散場,終場燈光明晃晃地在頭頂閃爍。 陸聞舟正拿著筆在影院發的宣傳單上寫字,工作習慣使然,他總是隨身帶著筆。 池橙定睛看了一眼,都是一些無意義的數字和符號,看不太懂。 她攏了攏肩膀上的外套,靠著椅背打了個哈欠。 察覺到身邊的響動,陸聞舟合上筆蓋,把紙張對其折了再折,扣在掌心,“走吧。” 池橙第二天有課,他們待不了太久,當天就返回了南城。 只是目的地不是池橙的公寓,而是—— 車子停在一處有些眼熟大門前。 池橙環顧了四周,認真想了想,終于想起。這是陸聞舟的又一處房子。上次去學校接宋喬沒有接到,他帶她回了這里,只是還沒進去,兩人就在大門前吵了一架。 池橙視線落道路的一側,五月底,海棠花綴滿枝頭。 她忽然想起在宋喬貼在冰箱柜門上的一句話,淺藍色的便利貼粘得不牢固,小姑娘字跡清秀,寫著,“遲遲抵達的春日,枝頭燦爛繁花。” 是的,再難,再冷的冬天終會過去。 我們都會等到凜冬冰雪融化,遲遲抵達的春日,枝頭燦爛繁花。 思忖的幾秒鐘,陸聞舟走過來牽住了她的手。 池橙在柔柔的晚風中扯出一個笑,“這次也要說吃一頓飯給我十萬塊錢嗎?” 陸聞舟輸著密碼,聲音低緩,“你想的話,不是不可以。” 門推開,池橙的驚訝幾乎寫在了臉上。 比起家,這里似乎更像是一個展覽館。 一個個玻璃墻隔出空間,按色彩和線條排列的展品錯落有致地陳列在那里。 她驚嘆各種藏于細節的巧思。 陸聞舟撳開了燈,橙黃色的光鋪滿整個空間,他開口讓她隨便找地方坐。 池橙攏了攏襯衫并未散開的領口,猶疑著踏進去。 “冰箱里有水,喝什么自己拿。” “你……” “我去樓上拿個文件。” 池橙點點頭,目送他走到樓梯,才舒了一口氣。 陸聞舟踏了兩層臺階,又覺著不對,他折返回去,對上池橙警惕的目光,“你剛剛在想什么?” 他借著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地打量她,看得池橙直往后退,她退一步,他就近一步,一路給她逼到了某副畫作前。那是一副很簡明的素描畫,扎著馬尾的女孩,笑意盈盈。 畫下是池橙要笑不笑的臉,和畫作重迭又割裂。 陸聞舟西裝外套已經脫下,隨意地拎在手上,身上只一件領口很高的毛衣。湊得近了,池橙看見他毛衣遮擋住的,一道道吻痕。 心口像被小貓撓了一爪子,不疼,但很癢。 她能清楚地讀出他眼睛里戲謔。 “陸聞舟!” 池橙直直盯著他的臉,與他對視。 “嗯,怎么?” 陸聞舟比她高太多,只能微微頷首,燈光在穿過他的眼睫,落下一層光影,更加清晰地襯出他朗利的輪廓。 “寶貝,告訴我,你在想什么?” 他不依不饒。 “想你怎么還不滾蛋!” “哦,想我。”陸聞舟撐著墻壁,把她囿于臂彎間。 這世界上真的沒有比他更厚臉皮的人了,池橙確定。 她深吸一口氣,“我最討厭你這種人了!” 陸聞舟盯著她,笑容一點點抽開:“我哪種人?” “狂妄自大,不可一世。”池橙頓了頓,一鼓作氣,“所以,你離我遠點。” 陸聞舟收回手臂,站定,“這點兒出息。” 末了,像有意安撫她一樣,又補充,“我一會兒要回趟公司,這點時間不夠把你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