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我多少
電話那端,陸聞舟沒接話。 他其實對這對兄妹的愛恨情仇并無興趣,打這通電話的最初目的也不是為了關心他們的戀愛進度,不過是有人擔心朋友,非找他要個答案。 ——“我有分寸。” “那就行。” 通話結束,陸聞舟坐在辦公室里,百無聊賴地刷完微博上池橙發的那些碎碎念,終于記起陳陽拿來的那些材料。 隨意地翻看了兩頁,手法是拙劣,但意圖昭昭。 陸聞舟看著那張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稿圖,某個念頭忽然涌進腦海。 既然對方送上門來,他何不將計就計,讓這把火燒得更烈些呢- 池橙接到姜夏的電話是在一周后。 說姜父的病情不算太嚴重,可以通過手術切除一部分腦組織,達到減壓的效果。 她聲音顫抖著,激動又開心地表示,一定要請池橙和沉醫生吃頓飯,當面感謝。 池橙本想拒絕,她無意與沉嘉行這位“偽前任”有更多的接觸,當初以沉嘉行為借口一再拒絕陸聞舟,也不過是為了讓后者死心而已。 可架不住姜夏一再堅持。 ——“沉醫生是你的朋友,我怕我單獨約,他不會同意。而且你不在,我害怕自己講話失了分寸,也怕拿不準沉醫生喜歡什么口味的菜。” “好吧,你把地址發我,我上完課打車過去。” 只是池橙怎么也沒有想到,她會在同一家餐廳撞見陸聞舟。 他們已經一周沒有聯系了。 那天和沉嘉行結束通話后,池橙酒勁上來,洗漱完就倒床睡覺了,第二天醒來才后知后覺給陸聞舟回了個早。 到現在,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她發的那個早上面。 她猜測他是工作忙沒看見,等了兩天后就把這事拋在了腦后。 池橙喝了好些酒,她本就喜歡飲酒,何況是在這樣開心的場合,便更加沒有拘束。此刻酒精沖撞著大腦,眼眶顯得有些紅,她看見陸聞舟把煙盒裝回口袋里,只是隔著些距離,看不清表情。 如果是在大學時候,她一定會開心地小跑著上前,熱切地喊他,說句好巧啊。 但現在已經不會。 場景和那年海邊游玩時的酒店走廊一般無二,只不過當下角色調換。 換她站在過道的盡頭,看他一步步走向她。 二樓的包廂里只有兩桌食客,池橙的身后是半掩的門,里面的交談聲清晰可聞。 一盞盞暖調的燈光照亮昏寂的走廊,在他的臉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 陸聞舟聲音淡淡的,問:“什么時候結束?” 池橙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飯局。 “應該還得一個小時吧,才開始沒多久。” 他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沒什么表情,“那我在樓下等你。” 沉嘉行他們還在里面聊天,池橙本能想要開口拒絕,但陸聞舟堵住了她的后面的話,“你不是想知道趙瑜最近怎么了嗎?這里不方便聊。” 池橙出來時,外面剛下過一場雨,餐廳的臺階上積滿雨水。池橙拎起裙擺,一步步,不疾不徐地往下走。 陸聞舟的車就停在對面的路邊,車窗半降。 距離不遠,他就坐在車里注視她,看她跟隨人群過斑馬線,披散的頭發被風揚起。 發絲遮擋住池橙的視線,也遮擋住本該出現在她眼睛里的陸聞舟。 一直到她拉開車門坐下。 這才注意到陸聞舟的目光,沉沉地,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依舊怕冷,出門前手機提示今天會有大雨到暴雨,溫度比前兩日要低四五度。所以池橙特意帶了件外套,此刻正穿在身上。 反觀陸聞舟,唯一一件襯衫,袖口還卷至手腕處,車內空調呼呼往外冒著風。 “有這么冷嗎?”他視線落在她扣到領口最上方的衣扣上,說話的同時,抬手關掉了空調。 “最近下班比較晚,室內外溫差太大,受不住。”池橙邊回他,邊低頭整理落座時堆滿皺褶的裙擺。 “那以后工作結束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陸聞舟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池橙卻在這句話里變了臉色,她肅然地將他望著,“不用,我自己可以。” 陸聞舟有些莫名,他思忖了兩秒,說:“或者我讓司機去接你。” “陸聞舟,我沒有那么矯情,幾步路而已。何況,我新租的公寓離學校也不遠。”她頓了頓,“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生來就站在金字塔頂端,不知疾苦。” 后面那句話池橙講得很輕,像囈語。 陸聞舟聽見了,如同那次她在星月打錯電話,說快來接她,也是這般含糊不清的吐詞,可他幾乎不需要仔細辨認,就聽懂了她要傳達的意思。 “我不知疾苦?”陸聞舟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輕敲著,有些好笑地轉過頭,“我創業的時候,某人還不知道在學校里做什么呢?” “你創業的時候我還沒有畢業。”根本不在一個頻道,池橙甚至有些后悔聊到這個話題。 就如同他根本不會注意這個城市里,并不是每個人都有車通勤,有事可做。 “你是不是覺得,我什么都依靠家里,哪怕是自己出來創業開公司,也有家里兜底扶持?”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 陸聞舟告訴池橙,他從上大學后,陸勝就對他采取了完全放任的態度。父子倆唯一一次聯系,還是由趙舒云做橋梁,讓他放棄畫畫這條路,去家里的公司實習。 他自然不肯,結果被陸勝指著鼻子罵沒出息,離了陸家的光環他什么也不是。 甚至在得知陸聞舟有意創業時,親自下場,攪和了他好不容易拉來的投資。 “他就是想逼我回去,但投資商那么多,大的拉不到小的還沒有嗎,國內的不行就找國外的。我一個赤手空拳的人,還會怕他?” 那段父子相斗,兵不血刃的日子,陸聞舟講起來,竟有幾分快意自在。 即使沒有家里的幫助,靠他自己,也有打得出名頭的畫室和作品,不可能一點投資拉不到。 難的是設計理念和技術。 最開始為了學到些真東西,他和周凜安一起去了日本,分別進了兩家在該產品上頗具規模的企業,當學徒。 沒有資歷,也沒有背景,他常常被拒之重要會議的門外。關鍵的圖紙手稿也不會經過他的眼睛。 “反正就厚著臉皮去問唄,翻垃圾桶找他們碎掉的圖紙,給前輩跑腿搬家,買早晚餐。” 話到這里,池橙已經被驚到講不出話。她想象不出陸聞舟給人跑腿服務的樣子,一時愣在那里。 陸聞舟從后排拎過一瓶汽水,單手壓上瓶口,屈過手指,一頂,開了。 他將汽水遞給她,語調平靜,“怎么?很驚訝?” 池橙微微點頭。 是很驚訝。在她的心里早就給他扣上了有錢人家隨性公子哥的帽子。 陸聞舟清楚,所以也不做追問。 這個話題就此結束,他沒有忘記自己喊她上車時的理由。 “趙瑜去了阿拉斯加,不出意外,暫時不會回來。” 周凜安最近看上了一個旅游項目,和那邊的公司有合作,恰好前段時間被趙瑜刺激到,索性手機一關,跑去了那里散心。如果不是還需要接收公司的信息,他恐怕連他的電話也都一并屏蔽。 “人沒事就好。”池橙松了口氣,她還想問趙瑜和周凜安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可又拿不準關于他們兄妹的關系陸聞舟知道多少,想了想還是作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