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鞋子稍微大了點,套在李卓曜的褲管上,有點空蕩蕩的。不透風,捂著整個小腿都很悶熱。 他穿著雨鞋走到了隊伍前面。 “出發(fā)吧,大家這次跟我上山。”gzh盜文死翹翹 山路比李卓曜想象的還要難走,他每走一步,都要在泥里面旱一下,再艱難地拔起來。他們走的是一條長滿雜草的小路,野草跟稀泥混合,再被重重地踩在地上,漚在土里,在雨后的空氣里散發(fā)出一股植物的澀味。 “導演,我們這路你走不慣吧。”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看起來約莫60多歲的年紀,身材精瘦卻有力,扁擔上一邊掛著一把椅子,另一邊挑著一個很大的玻璃花瓶。 “有點。老人家,您身體看著可比我硬朗多了。” “還湊合吧,畢竟年紀上來了。我年輕的時候就做挑山工,上山下山幾十年啦。最近正好沒啥活,播完種就閑了,出來掙點錢。” “您家里種什么地?” “生姜,我們這邊離廣西近,氣候適合種生姜。村里大部分人都種。” 周楚瀾也說過,自己家里有一大片生姜地。還答應過他,要在家里的生姜地畫一幅畫送給他。 “您一直生活在這里嗎?” “對,在村里住了60多年了。” 老人的腳下忽然滑了一小下,微微趔趄后又迅速穩(wěn)下來,李卓曜連忙伸手扶住。 “接下來這段我來幫您挑吧。” “不行不行。這重著呢,你細皮嫩rou的,怎么能干這活。再說,你還給我們錢,更不能讓你挑了。”老人家直擺手。 李卓曜卻執(zhí)意要挑,說想感受一下。老人拗不過,只好同意了,并且?guī)退驯鈸⌒囊硪淼胤旁诩珙^。 扁擔是竹子做的,非常硬,又加上了物品的重量,沉沉地壓在肩頭,但李卓曜并不覺得有任何苦和累。他穿著跟周楚瀾一樣的黑色雨鞋,走著周楚瀾剛才趟過一遍的泥巴路,像他一樣挑著五十斤以上的重物,沉默地、大汗淋漓地,在充滿泥濘的山路上行走著。 肩膀中間扁擔搭著的那塊皮膚已經腫了起來,開始微微發(fā)熱,又有點脹,被汗水浸過以后又癢又痛。李卓曜只管悶頭往前走,兩只手緊緊抓住麻繩,一腳一腳地踩在了泥濘里。 原來這就是周楚瀾的生活。 李卓曜低下頭,腳上那雙黑色雨鞋的鞋頭部分全部糊上了爛泥,看不清原來的模樣。 終于走到了別墅門口,他沉默地把東西放下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肩膀被硌破了,血從白襯衫里透出來了一些。 “啊呀,導演……這……”老人一臉著急。 “沒事,兩三天就能好。”李卓曜擺擺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汗。 恍惚想起,“兩三天就能好”這句話,是周楚瀾剛才說過的。 李卓曜環(huán)顧了一圈,見周圍沒人,走到老人旁邊。 “大叔,正好我有個事情想問問你。” “什么事?導演你說就是。” “你們村那個周楚瀾……你知道他們家情況嗎?我聽村長說,他曾經……坐過牢……” “殺過人”這三個字像一把鈍器,李卓曜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哎,你說的是周老大的那個獨苗兒。命苦,命苦啊。” “我見過他畫的畫,很好看。他們家具體是個什么情況呢?”李卓曜靜靜地說。 “那個孩子,是我們這里第一個重點大學的學生。家里條件也不好,從小他媽就有病,治病把整個家都拖垮了,最后他媽還是在他上初二的時候走了。這孩子從小就成績很好,也會畫畫,后面去學了美術,這多燒錢,娃也硬氣,每年暑假都滿山轉悠著撿菌子賣錢,買畫筆跟顏料,還打零工自己賺學費。” “后來呢?” “后來……后來就去蹲了班房了呀,說是在湖南那邊犯得案。村里人都說,他是出去玩碰見搶劫犯,錢包被搶了,把人給殺了,捅了十幾刀。可是我從小看著周楚瀾長大,真是個好娃娃,根本就不是這種人,孝順,心也實,有時候還幫村里人干農活。當年那件事,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您為什么這么說呢?” 老人抬起眼,悄悄看了一圈周圍,壓低聲音繼續(xù)跟李卓曜說道:“因為周楚瀾從小就暈血,這個我一直都知道。去年過年那會,我家殺年豬的時候他過來送東西,一眼看見我給豬放豬血,直接一口氣都沒能喘上來。你想想,一個暈血的人怎么會因為錢包被搶了就殺人呢?還連捅了十幾刀。當年肯定還發(fā)生了別的事情。這娃心思重,出來以后話更少了,誰也不知道咋回事……” 老人點燃了一只水煙袋,一邊抽,一邊搖頭,煙霧繚繞中,李卓曜有些看不清眼前。 “哎,都是命,孽債啊孽債。也不知道周家小子上輩子欠了誰的……” 第十章 “我好想你” 李卓曜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下山的。他覺得自己聽到的一切信息,都有一種巨大的不真實感,像是在做夢,夢醒了以后,他會遇到一個同樣話少,但神情明顯輕松很多的周楚瀾。他在他們家加油,也許周楚瀾會很熱情地挽留他,甚至會挽起袖子,親自下廚去給他煮一碗羊rou粉。 但一切都是真的。 節(jié)目錄制也快開始了,李卓曜一天比一天忙碌起來,經常開會到深夜,跟策劃、宣傳、攝像、錄音組就節(jié)目細節(jié)反復商討。他抽煙抽的更兇了,有時候一天能抽一包,高駿每次見到他都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