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克街13號 第328節
看著原本溫柔的妻子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 他不是一個絕情的人,他只是一直在恪守著對秩序的忠誠,嚴守著自己的內心秩序準繩;但在他的心里,其實一直都有著對家人深深的愧疚。 所以,這大概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強迫”別人的一件事,他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夠得到來自卡倫的照顧; 雖然之前在盥洗室里,他曾多次向卡倫說過用自己“身份”的好處,但除了好處之后,肯定還有不方便的地方,畢竟卡倫是能通過艾倫家族的渠道弄一個新的身份進入秩序神教的。 自己主動撕下臉皮,是為了不給卡倫反悔的機會,跪著把臉皮遞給卡倫,是希望卡倫原諒他這次的“道德強迫”。 卡倫彎下腰,看著帕瓦羅先生,小聲道: “帕瓦羅先生,感謝您給我的這個身份,它真的幫了我大忙,我會幫您照顧好您的家人,畢竟,您曾幫我墊付過手術費。” 阿爾弗雷德再次嘗試發力,奇怪的是,帕瓦羅先生的膝蓋忽然又能正常彎曲了。 就這樣,阿爾弗雷德成功地將帕瓦羅先生安置進了后車座,讓他保持一個坐姿,小約翰則很知趣地也坐進后車座,幫忙抵著帕瓦羅先生防止他的遺體滑落。 普洱和金毛也鉆進了車里,只有卡倫一個人依舊留在車外,看著帕瓦羅先生先前跪著的位置。 卡倫有些想不通,為什么一個至死都在捍衛秩序的人,死后,還需要這么卑微呢?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神,反倒是能夠更容易想得通,可偏偏這個世界是有神存在的。 就是因為有神存在,看到這一幕,心里才會有些郁火在埋烘著,有一種很想罵人的沖動。 這一刻,卡倫才終于有些明白,爺爺當初罵秩序之神時,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緒。 不是自己起初認為的,爺爺自己實力強大,所以開始藐視神; 而是因為那個堅定相信崇拜秩序之神的爺爺,曾親眼目睹著自己的兒子與兒媳在污染中掙扎與煎熬。 上面的人,犯錯,同作為人,在憤恨之余其實也能理解那么一點點。 可問題是,上面是神啊? 如果上面是人是神,都沒什么區別? 那憑什么你這神,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上面接受超越于人的朝拜和供奉? 你的……臉呢? 阿爾弗雷德坐在駕駛位上,沒有催促少爺。 等了少許,少爺終于走過來打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位置。 阿爾弗雷德發動了車,車載音響又開始自動播放來時路上的音樂,阿爾弗雷德想去關,見卡倫沒有皺眉,就止住了動作繼續開車。 來時是這么多人,回去時,也是這么多人,一個都沒少。 畢竟帕瓦羅先生本就是死人,現在的他,可不還是一個死人么。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今晚的事,必定會引發一系列的動蕩,這個動蕩的規模可能很小,對于那兩道光柱中的存在而言,可能不算什么大事; 但對于涉及到這件事的相關底層而言,無異于一場雪崩。 述法官齊赫那一派系的相關人員肯定會被調查和清理,這里面最尾端負責實際cao控的拉斐爾家族……應該不會再存在了。 曾讓艾倫家族戰戰兢兢覺得自己快被吞并的眼前大敵,即將以這種方式宣告退場,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甚至會覺得有些可笑。 但再低頭看一眼躺在自己膝蓋上打著盹兒的普洱,聯想到她曾將光明之神手指從家族里偷出的行為,似乎又有了一種新的理解。 拉斐爾家族為了家族發展壯大去攀附教會,不惜成為教會下面勢力的白手套,卻一朝覆滅; 艾倫家族磨磨蹭蹭像是在溫水煮青蛙一般混吃等死,但人家現在還沒死…… 你笑話烏龜爬的慢,烏龜卻能看見你孫子躺進棺材。 這或許,本就是一種不同的生存哲學。 車駛入公寓小區時,天已經亮了。 阿爾弗雷德將帕瓦羅先生用衣服裹好,背著他上了樓,期間倒是沒有碰到鄰居。 對這份工作盡職盡責的希莉已經來到了雇主家,打開門時,她正在里面打掃衛生,當她看見阿爾弗雷德將帕瓦羅先生的遺體也放進了底樓盥洗室和安妮女士并排后;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然后繼續拖地,嘴里道: “這位先生昨天看起來就像是病得很重的樣子,真可憐,沒能撐得過昨晚。” 卡倫先在二樓盥洗室里洗了個澡,換上了一套希莉放在盥洗室門口筐子里的干凈衣服。 自從阿爾弗雷德出院女仆又回到家里工作后,生活方面確實簡單輕松了很多,至少自己不用洗衣服,家里的貓貓狗狗也不用去曬衣服了。 走下樓梯,卡倫在桌邊坐下; 希莉端來了熱牛奶和餡兒餅,卡倫吃了起來,他現在很累,也很困,在這種狀態下其實人很難感覺到餓,但還是得強迫自己吃些東西。 “少爺,您待會兒好好休息一下?”阿爾弗雷德拿著一個禮品盒子走過來問道。 卡倫搖了搖頭,道:“待會兒你開車送我去勒馬爾陶藝館,我怕耽擱久了會浪費帕瓦羅先生的心意。” 斷指回接還要講究時間效率,卡倫不清楚用臉皮做面具是否對這個有要求,但大部分事情應該都講究一個“新鮮度”。 “好的,少爺。” “阿爾弗雷德先生,這件外套我幫您洗一下吧,上面都臟了。” “嗯,等一下。”阿爾弗雷德伸手打開希莉手上捧著的自己那件外套,從里面取出那張人臉皮,放進了手中的禮品盒子里,“好了,去洗吧。” “……”希莉。 阿爾弗雷德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牛奶一邊喝著一邊問道: “少爺,您需要注意身體。” “這段時間過去了就好。”卡倫說道,“現在是沒辦法。” 卡倫記起來,自己似乎挺久沒有再打開自己那本黑色筆記往上面寫東西了; 等手頭的事收尾了,自己就給自己放個假吧……唔,反正自己已經失業了。 用過早餐,看了看時間是七點半,仍處于早高峰時間; “我在沙發上瞇一會兒,九點的時候喊我。” “好的,少爺。” 卡倫坐上沙發,閉上了眼。 半睡半醒間的時候,卡倫感覺到有人在給自己身上蓋毯子,睜開眼,看見是希莉。 “抱歉少爺,吵醒您了。” 卡倫扭頭看了一眼掛鐘,自己已經睡了一個小時了。 “少爺,您眼睛里全是紅血絲,好嚇人,還是去樓上臥室好好休息吧。” “不睡了,要工作,不工作怎么養得起女仆。” 卡倫的一句玩笑話,希莉卻當真了,直接道:“少爺,我的薪水可以減半的,甚至再減一些也可以。” “我開玩笑的。” “但我是認真的少爺,之前家里準備讓我嫁人好幫弟弟入學和給家里減輕負擔,我不愿意嫁人,所以和幾個平時玩得比較好的表姐打算一起按照招工啟事去紡織廠上班。” “哦?什么時候?” “如果不是您聘用了我,我現在大概已經在紡織廠上班了呢,我那幾個表姐都已經去工作了。” 卡倫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下去。 這時,聽到說話聲音的阿爾弗雷德走了出來。 卡倫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入底樓盥洗室洗了把臉,然后看了一眼躺在保鮮陣法中的安妮女士和帕瓦羅先生,給他們打了聲招呼: “我出門了。” 走到樓下,坐上車。 阿爾弗雷德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開口道:“少爺,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希莉現在怕是也……” “說不定她是去正規的紡織廠呢。” “等回來后我可以再去問問她的那幾個表姐……” “不用問了。” “抱歉,少爺,我只是覺得我們做的事情能夠清晰地反饋在我們面前,這種感覺很好。” “嗯,我知道。” “那少爺……” “我只是怕你上癮,呵,也是怕自己對這種感覺上癮。” “少爺說得很有道理,我明白了。” 汽車行駛途中,卡倫本想借用枕墊再靠著睡一會兒,可偏偏此時卻沒了睡意,只是默默地看著車窗外不斷逝去的景物。 或許,先前帕瓦羅先生坐在車上時,也是這么看窗外風景的。 卡倫忽然覺得有一種很美好的感覺,因為他知道自己剩余的景色還有很多,這條路,也還很長,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話。 車駛過圣托爾大廈與柯蒂斯大樓之間,阿爾弗雷德問道: “少爺,您想再去診所看看么?” “不看了,就當我也跑了吧。” 車又駛過一條街,最終,在勒馬爾陶藝館門口的馬路上停了下來。 “少爺,我和您一起進去?” “不用,我自己進去。” 卡倫搖下車窗,對著反光鏡看了看自己的眼睛。 “少爺,您眼睛不舒服?” “還好,我怕我眼睛太紅了,進門后人家直接把我當異魔。” 卡倫拿著禮品盒下了車,推開門走進陶藝館,店門牌面并不大,但里面的空間不小,這也正常,很少有人會逛街時逛著逛著進陶藝館看看的,所以門面大小并沒有那么重要。 里面陳列柜里有不少陶藝作品,都是些小物件為主,只講究觀賞和把玩屬性,并不講究實用屬性,靠實用屬性賣錢也不可能在商業中心開得起鋪面。 一個絡腮胡子中年男子正坐在里面給一個陶人上色,這個陶人是一個老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