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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霧 第255節

    周風物溫和道:“恭候大駕。”

    他看了張同濟身邊的男人一眼,男人一手刀砍在張同濟的后頸上,直接把他打暈了過去。

    這個張同濟,等一下或許會壞了他的事。

    半分鐘后,林載川走進集裝箱,一眼看到不省人事的張同濟,臉色倏然沉下來,“什么意思?”

    周風物道:“林隊長不要誤會,只是張老先生的情緒有些激動,為了他的身體著想,暫時讓他昏迷了過去。”

    他微微一笑道:“現在你可以放心帶著張先生離開了。”

    林載川從男人手里接過張同濟的身體,情緒不明看了周風物一眼,帶著他離開集裝箱。

    林載川剛走出大門,周風物的聲音就在他的身后響起——

    “對了,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說明。”

    林載川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他,神情看起來似乎并不意外。

    周風物道:“方才我給張先生注射了一針合成蛇毒,毒性足以致命,但只要一小時內注射血清,就沒有生命危險,也不會造成任何臟器組織的損傷。”

    “我會派人把血清準時送到市局刑偵隊,林隊應該也愿意給我這一個小時的時間吧。”

    周風物用膝蓋想想,也知道林載川不可能真的單槍匹馬過來,現在碼頭外面恐怕都是警方的人,就等林載川一聲令下對他發起圍剿,他不是坐以待斃的蠢貨,當然會給自己留下一條退路。

    “我可以承諾,血清會在一小時內準時送到貴市局。”

    周風物游刃有余道:“但如果林隊在這里動手,或者阻止我的行動,那就未必了。”

    這已經是擺在明面上的威脅,如果林載川不顧張同濟的死活,當然可以對他動手。

    林載川盯著他一字一頓道:“只要你還在這片土地上,就注定只能東躲西藏地茍且偷生,周風物,子彈終有一天會打在你的身上,無論天涯海角。”

    周風物有恃無恐含笑道:“那我就期待林隊長什么時候能夠對我開槍了。”

    林載川的腳步不再停留,帶著張同濟一路離開了碼頭。

    看到林載川安全帶著人質回來,武警那邊的同事已經迫不及待了,“林隊,我們現在動手嗎?!”

    林載川吐出一口氣,低聲道:“現在還不能。”

    信宿盯著他,意識到這短短幾分鐘時間里可能發生了什么事,而這件事很有可能跟張同濟有關系。

    裴跡看到張同濟昏迷,擠過來看了一眼情況,臉色微微一變道:“他這是中毒了嗎?”

    林載川將他的身體小心安置在平面上,道:“我不清楚具體是哪種蛇毒,需要注射相應的血清才能解毒。”

    裴跡撐開張同濟的眼皮,神情凝重道,“毒性不小,一個小時內沒有血清就不行了。”

    信宿臉色蒼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了人群中間。

    林載川輕聲道:“周風物開出的條件是,只要讓他的人安全撤離,他就會在一小時內把血清送到市局。”

    一個武警皺眉道:“可是犯罪分子說的話怎么能信?萬一把他放走了,血清也沒有,到時候我們怎么辦?!”

    “對啊,這種人會有那么好心把血清送給我們?”

    “說不定根本沒有血清這種東西,就是他找了一個借口拖延時間的!”

    有許多警察不贊成就這么眼睜睜看著讓周風物離開,這無異于放虎歸山,想要找到下次機會就太難了——這時,信宿略顯虛弱但極為清晰冷靜的聲音響起。

    “周風物不會說謊。”

    “我了解他,他這個人極端傲慢,不屑于用謊言來達到某種目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一定會說到做到的人。”

    “周風物非常清楚,害死我的父親,會導致警方更加瘋狂的圍剿和反撲,他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蠢事。”

    信宿篤定道:“血清會準時送到我們手里。”

    章斐問道:“裴醫生,咱們有可能自己研究出血清嗎?”

    裴跡如實道:“理論上可以做到,但時間一定來不及。”

    等他們研究出張同濟體內的毒素,再制作出對應的解毒藥劑,就算晝夜輪轉至少也得幾十個小時,黃花菜都涼了。

    林載川迅速有了決定:“賀爭,你帶人把張先生送回市局,一旦收到血清,第一時間為張先生注射解毒。”

    “其他人暫時按兵不動,觀察周風物等人的撤退動向,確定張同濟脫離危險后,再準備抓捕行動。”

    就算讓周風物帶著人離開碼頭,市局眼下也沒有到束手無策的地步,主動權仍然在警方的手里,薛平就是他們的定位器,只要周風物還在浮岫,就逃脫不了警方的追蹤。

    信宿當年打入沙蝎的釘子是他們的最后一張底牌。

    周風物來浮岫的目的就是為了信宿,現在信宿“死”了,他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個地方,在確定警方不會出手后,他打算帶著從沙蝎招募的人手走海路盡快撤離——

    波瀾壯闊的海面上,一輛大型輪船緩緩從碼頭遠處邊緣海域駛來。

    ——

    第二百四十九章

    在警車開回市局的路上,張同濟慢慢睜眼醒了過來。

    他扶著脹痛不已的后頸,看到身邊都是穿著警服的警察,第一句話問的是,“警察同志,我的孩子信宿呢?他……他……”

    他的遺體在哪里?

    賀爭看到他醒了,立刻道:“張先生您別擔心,信宿沒有死,他在前面跟林隊一起商量怎么對付周風物呢。”

    張同濟愣了許久,明顯有些不敢相信,半天才遲疑道:“他沒死嗎?可是我看到他被關在房間里,里面都是毒氣,已經沒有意識了。”

    賀爭對他解釋道:“那個儲存艙里面的氣體提前就被我們釋放了出去,這只是信宿跟林隊一起做的一場局,只有讓周風物確定信宿已經死了,他才會有下一步的動作。您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給他打一個電話確認一下。”

    親眼看著信宿在他面前閉上眼睛、又得知他“死而復生”的消息,張同濟的情緒驟然大起大落,好像短短一天時間里蒼老了許多,不斷重復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裴跡觀察著他的神色,詢問道:“您現在有什么感覺嗎?”

    “有點喘不上氣,手腳發麻,腦子里也暈漲漲的。”張同濟當然知道他的身體出了問題,問道,“年輕人,我這是怎么了?”

    賀爭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蛇毒的事告訴他了,“您別擔心,回到市局就會得到血清,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只是非常抱歉,把您牽扯到了這個無妄之災里來。”

    張同濟急急地氣喘了一聲,他握住了賀爭的手,語氣堅定道:“不,警察同志,不要因為我耽誤了你們原本的計劃,機不可失,如果讓那個惡人這次逃脫,下次再得到他的下落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能夠為了人民鏟除這個害蟲,我這一輩子也算是死得其所,請你們務必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行動,不要顧慮我。”

    賀爭用一種油然而生的敬佩眼神看著他,而后安撫道:“我們不會放過他的,您放心。”

    “為了這種人渣犧牲自己的性命,不值得,您對整個社會的貢獻是任何人都無可取代的。”

    “就算暫退一步,我們也一定會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讓周風物接受法律的審判與制裁。”

    裴跡在一旁道:“張先生,希望您保持一個穩定的情緒,情緒激動會加速體內血液流通,會加快發病的時間,現在請您慢慢控制放緩呼吸。”

    張同濟聽了他們的話,情緒慢慢的穩定了下來。

    他還想要活著見到信宿回來,告訴他即便沒有血緣關系,他也永遠是自己最喜歡的孩子。

    碼頭上,一個刑警拿著望遠鏡觀察四周情況,突然低呼了一聲:“林隊!那邊有船過來了!”

    林載川聞言抬眼過去,遠處天際與海面相接的地方,確實出現了一個越來越近的黑點。

    一旁的武警驚詫道:“難道他們打算走水路逃跑?!”

    連那么大的輪船都準備好了,周風物肯定早就決定要這么做!

    林載川當機立斷:“跟當地部隊還有海軍的總部聯系,預測這艘輪船的動向,這次行動很有可能需要他們的幫助。”

    “是!”

    那游輪越來越近,一路駛向碼頭,幾乎可以觀察到全貌,如果張同濟那邊還沒有拿到血清,他們只能看著周風物帶著人登船離去。

    林載川神情沉凝地望著遠處逼近的游輪。

    一股熟悉的男香味道隱約傳入鼻腔,林載川不用回頭,就知道是信宿過來了。

    信宿兩只手從身后虛虛地抱著他,下巴放在他的肩頭上,小聲地喊他:“載川。”

    林載川低聲道:“怎么了?”

    信宿有些過長的頭發都垂落在林載川的肩頸處,他低下頭在他的身上蹭了蹭,語氣軟綿綿的:“還在生我的氣嗎?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以后保證再也不會這樣了,可不可以原諒我這一次?”

    林載川只是聲音極輕地問他:“在你離開的時候,可以確定自己去能夠安然無恙的回來嗎?”

    信宿知道那個答案是“不能”,他完完全全是在賭命,稍有不慎就全都玩完,這次能從周風物眼皮底下安然無恙地脫身,也多虧林載川在外面計算周全,否則信宿和張同濟之間一定有一個會死在那間毒氣室里。

    無論死去的人是誰,都是難以承受的代價。

    信宿不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會把我帶出來的。”

    林載川沒有說話。

    信宿咬了下嘴唇,更加用力地抱緊了他,低低地說:“我知道錯了,以后一定聽話,你把我關在家里,我保證再也不會偷偷跑出去,用鏈子鎖住也沒有關系,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許久,林載川終于開口,嗓音極為低啞:“……我不敢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我知道耽誤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你來說都是未知的危險,可我也不敢倉促做出決定,在周風物那樣的敵人面前,只要有一絲紕漏都是致命性的打擊。”

    信宿生死不明的兩個小時時間里,他終于在巖漿灼燒的guntang煎熬中制定了這一次的詳細任務行動,然后一刻沒有停息的帶著人趕到碼頭倉庫。

    他只怕他來晚一步、怕他走錯一步,就再也見不到信宿了。

    沒有人能知道在與信宿徹底失去聯系的那幾個小時里,林載川都經歷了什么,那是在精神已經瀕臨決堤的情況下,預設信宿還活著,不出一絲差錯地制定完成所有計劃、甚至還有一套行動的備選方案,然后在最快的時間里把信宿和張同濟救出來。

    信宿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讓你擔心了。可是我沒有別的選擇,載川,如果我沒有提前一個人趕來,這一定是一個無解的死局,在我跟我父親之間,你要做出怎樣的選擇?”

    林載川的喉結輕微滾動。

    理智上他當然清楚信宿的做法是正確的,他獨自前去刺探消息,然后由薛平把消息送到市局,以此做出最精確的反應——在完全不考慮信宿的死活的情況下。

    沒有人能保證信宿深入敵營的安全,周風物興之所至親手刺他一刀送他下地府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只能說,信宿是有驚無險地賭贏了。

    林載川極為緩慢地吐出一口氣,那僵硬緊繃的身體逐漸松弛下來,信宿這樣貼在他的身上,感覺林載川竟然在輕微的發抖。

    那大概是一種無法排解的、堆積到了一定程度的“后怕”。

    信宿貼在他的耳邊說:“對不起。”

    他又說:“我愛你。”

    他幾乎是呢喃著說:“我再也不離開你了,以后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好不好?”

    林載川轉過身看他,信宿的臉色還是很差,透明的鳶尾花一樣蒼白,眼里微微帶著一點難過的濕意。